如今炩贵妃已经完全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皇帝心想着虽然翊坤宫现在仍然跟他甩脸子置气不管事,但后宫有炩贵妃的永寿宫压着场子也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于是就把给进忠这个内监的差事更多的安排到了前朝。因为皇帝发现,用这个不讲情面、又贪又毒的奴才去整治前朝的一些滑不溜手的老滑头们很有些奇效,这奴才办起差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手段刁钻到那些老泥鳅也觉得扎手,他又一副孤臣的做派,皇帝试了他好几个差事,见这奴才完全不考虑去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办完一个差事就得罪一片人,皇帝在朝堂上看着那些大臣的脸上颇有些面带菜色、苦不堪言,自己在心里乐,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啊,他以前就是过于在意朝廷用人的德行和政绩,所以佞臣小人用少了,以后可以多提拔几个这种行事作风的臣子起来。只要忠心于他又能办事,清官贪官又有什么要紧?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与其银子都被底下的官员们中饱私囊,不如叫人都搜罗到他的国库或者私库里来,皇帝神在在的高坐明堂,心里盘算着怎么薅一薅这些蠹虫们手里贪下的银子——南边儿要打仗,先叫刘藻那个现任云贵总督去压压场子,户部总说没银子没银子,他一个富有四海的大清皇帝,要打个仗连三军军饷都发不出,那成什么样子!
自己主后宫、进忠主前朝的布局在卫嬿婉潜移默化的谋算下渐渐成形了,她在前朝没什么人脉盘结,所以进忠完全可以放开了顾虑去办差,借皇帝吩咐的差事整治他们,等之后整治的差不多了,腾出空位来,才好偷偷安排自己人顶上去。
进忠从上次她心绞之后就再没碰过她,也没继续缠她,只是在办差的间隙里偶尔能溜进永寿宫给她汇报前朝布局的进展,进忠的脑子和手段都足够他主她在前朝那个战场的事务,只是偶尔会来问问她的意见,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正事展开和商讨。只不过如今他在她这里什么也不求了,只一味的听吩咐、办差事,还有就是盯着她的饮食起居和用药。只是有几次来见她病恹恹的瞅着苦药碗发愁,下意识就想伸手抱她,都半途顿住又把手缩回去了,只靠在她榻前或者床头,低眉顺目的坐着,轻声的嘱咐她好生将养。
【嬿婉:先搞正事吧,妈你后面大纲改好了没?】
【os:快了快了,乖女啊妈收刀了,40米大砍刀现在缩成4米了】
【皇帝:只有朕在兢兢业业的处理政事吗?朕要闹了!】
第108章 我等着你
只是卫嬿婉这次的病拖了三个多月了还没好,都转过年了依旧病恹恹的不见起色,就连忙于算计朝臣们钱袋子的皇帝都过问了几次,包太医也只是说病去如抽丝,炩主儿之前生养阿哥公主之后未得及时调理养护,身子骨虚了些,不敢过分用药。皇帝想了想,好像的确是,她经常是刚出了月子就被他带出去或派出去,小九直接就是在草原上早产的,没良心的皇帝都觉得似乎之前是有些亏待了她,又赏了好些补品,叫她先好生歇歇。
卫嬿婉还在为自己的小心思小计谋得逞而沾沾自喜,结果有一天晚上进忠冷着一张脸就进了她寝殿。春婵一听见暗门响就低着眉眼退出去了,卫嬿婉还有些好奇她这次怎么不等她示意就自觉的退了,结果进忠一进来就几大步踏到近前,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唬着一张黑脸质问她:“你偷偷把药倒掉?!”
卫嬿婉眨了眨眼,完蛋,肯定是被春婵发现了,不过春婵居然去给进忠告状?他们俩什么时候串通一气这么要好了?她的左膀右臂要联合起来孤立她了?春婵怎么能这样,她再也不是她的好姐姐了......卫嬿婉还在心里不走心的吐槽抱怨,进忠早就心里暴躁的想杀人,他什么都不求了,她怎么还是不听话?他听到春婵说她好像一直在偷偷倒药进花盆的一瞬间就炸了,紧挨慢挨的挨到了夜里下值,顾不得她最近的冷落就冲上来质问她。可是他又不愿意、也不舍得跟她生气,她这次的病都是因为他,他之前逼得她太紧了,逼得她心绞复发,他是想要她的心,但如果代价是要耗损她的身体和寿命的,那......那他大不了就自己熬,反正他早就认了这个劫数,她本就身子弱、又多思,不能再因为他的私心再添病了。
“嬿婉,你要怎样才肯好好用药?只要我能做,哪怕不能我也去试试,好不好?你告诉我,算我求你了,我不想跪下来求你,那样你又会觉得我在逼你。我...你究竟要让我拿你怎么办啊......”进忠的眼里是全然的痛苦了,卫嬿婉瞬间就扭开了脸,她的心脏又开始隐隐的绞了。
进忠见她转脸低头、默不作声,只能去想,是不是她如今见都不愿意见他了,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慢慢松开了,膝盖落到了地上,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他低下了头,努力压着声音里的抖,尽量平静的说道:“炩主儿,如果您是因为不愿意见奴才,奴才可以把差事汇报写成密信,让人悄悄送来。只求您保重身子,有什么吩咐,叫春婵去知会奴才一声就行。”他再难捱也还记得她之前说过,有疑问别瞎猜,直接来问她,所以哪怕结果能把他的心剜出来扯碎了拧,他也得问个明白。
卫嬿婉攥紧了锦被下的手,死咬着牙关不吭声,她不是不想见他,她每天都盼着他来,哪怕只是说些算计人的谋划盘算,她也想跟他在一处待着。他现在主要在盯前朝了,皇帝的差事让他忙得有时候好些日子都不得空来一趟,她又为了能多拖些时日,悄悄减了药量,病得难受、又见不着人,她都快委屈难熬死了,他怎么就只能猜到她是不愿意见他?狗东西,脑子一挨到她身上就蠢得出奇,卫嬿婉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不管这是自己故意冷落他才导致他想歪的,她现在真的要很努力才能忍住不在他面前哭出来。
这边卫嬿婉还在死命忍泪,进忠那边却心思越想越偏,他见她紧咬着牙关不开口,脸色也差的出奇,怕她又想偏了,觉得自己在用奴才身份自贬、故意以退为进的逼她开口挽留,又怕她要心里难受的再发病,赶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待你的心意没变,我......如果你病着心里烦闷,不见我会好些,我就等你身子好了再来。你别恼,我这就走。”他有些慌乱的一撑榻沿站起来就要走,刚转了半个身子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袍角。
卫嬿婉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拽住他,她的手自己动的,他身子都顿住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把抓住了眼前马上就要飞走的衣角。她应该赶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放开他,让他走。卫嬿婉一直低着头,她眼眶里的泪已经蓄满了,她再不放他走,就要被他看见了。
快放开他、快让他走......卫嬿婉的脑子里在焦急的命令她,可是她的心和她越攥越紧的手怎么都不肯。
进忠被她拉住的动作钉在原地,他现在只能看见她的头顶尖儿,她拉住他了?那就是说她不是因为不愿意见他?“炩主儿?”进忠慢慢的俯下身来,握上她冰凉的手,“嬿婉?”她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也不肯说一句话?她的手怎么能这么凉?“你怎么了?你跟我说句话,嬿婉,究竟是为什么,无论什么缘由,是好是坏,你总得让我知道,我好帮你想想有没有别的替代法子,你这身子经不起这么折腾啊。”他压下满心的焦急,轻声的试着哄劝她,他知道嬿婉是个认真固执起来谁都劝不住的性子,如果她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他也可以帮她再想办法。
她的眼泪终于蓄不住,落下来砸在了盖在腿上的锦被上,玫红的锦被面儿被豆大的泪珠子砸出了啪嗒啪嗒的轻响,也把进忠砸愣了。她在哭?进忠愣怔了一瞬,再顾不得她愿不愿意,两只手捧上她的脸,强硬的把她一直低垂的头托了起来,嬿婉的泪已经落了满脸,她眼中的委屈和痛苦一触到他的目光就再也压不住了,她病到淡得发白的唇被她咬的死死的,都快咬出了血。进忠惊得赶紧一把抱住她,一叠声儿的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说话!不管是谁,我去宰了他!”
卫嬿婉在一片朦胧的泪眼里看着他急得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催逼她的模样,抽嗒了好几息,才终于开口唤了他一声:“进忠......”
“我在这儿呢,我一直在这儿呢,好嬿婉,别哭,你还病着,眼睛要哭坏的,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总能想出法子。”进忠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努力压下心里的惊怒,眉毛拧的死紧还要硬拿出软和语气柔声的哄她。
卫嬿婉又抽嗒了好一会儿,期间她又要低头,被进忠紧紧的托着脸颊不放手,她小猫儿一样蹭了蹭他的手,又要去咬嘴唇,被进忠垂下头轻贴上来含住了,阻了她继续虐待快要被咬破的唇瓣。
她低了眉眼,仿佛哭累了有些撑不起眼皮,良久才声如蚊蝇的开了口:“我不想侍寝。”
进忠安抚她的手僵住了,仍旧贴着她的唇所以离她极近的脸上是近乎茫然的震惊,他的呼吸都停了,好半天才仿佛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急抽了半口气,突然死死的盯住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偷偷把药倒掉是为了能病得更久些,原因是她不想侍寝,她......她一个费尽心机赢得了帝王亲口承诺给予庇佑的宠妃,不想侍寝......
是他做的孽,进忠第一次为自己的自私后悔得想去撞墙,他是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心上人去媚上争宠,因为他从小就习惯了,觉得妃嫔对皇帝爬床献媚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他之前忘记了一点,嬿婉表面绵软,其实是个骨子里极为自尊自傲的一个人、一个女人,如果嬿婉对他动心,那么再要她去向皇帝谄媚讨欢,恐怕要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怪不得她要想方设法的把他放到前朝去,怪不得她在皇帝带他来的时候故意表现得那么厌恶反感,怪不得她回来以后任由心绞复发却不去管,她故意让自己病得更重一些,病到不需要作假也可以躲过皇帝翻牌子,为了病得更久一些,她瞒着春婵偷偷把药倒掉,连他偶尔来了几次碰到她病得气虚,都对着药碗发愁,她不是嫌苦,她......
进忠死死的抱着她,脸埋在她脖子里,眼中霎时就滚出泪来,痛苦难抑的哽咽着向她认罪:“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孽,我不该告诉你那些,我不该算计占你的身子、谋算你的心,我......自私恶毒、混账无赖,只顾自己索求,不考虑后果,不体谅你的难处。你不爱我才是对的,我是个恶棍,我不配求你的真心......”
他好久没抱她了,卫嬿婉想,她被他紧抱在怀里的时候反而心里不委屈不难受了,她发觉自己就是想要他的怀抱,他抱着她叫她觉得安全和安心,她在生病的这段时间里一边压抑着冷淡他,一边心里想他想的不行。卫嬿婉被他双臂的劲力箍得身上发疼,心却欢喜不已。她听着耳边他近乎失声的痛悔,突然觉得自己困顿拧滞了许久的心境仿佛豁然打开了一扇门——如果心意终究不可藏匿,她为什么要让两个人分作两处痛苦?
“进忠?”卫嬿婉抱上他的肩背,他紧抱着她的身体在发抖,手也冷得像冰,泪水灌到了她的衣领里,打湿了好大一片,贴着她的脖颈肩头温热又变凉。她发现自己之前好像做错了,错得有些离谱又奇怪,按照她以往的行事作风,她应该把所思所想跟他说清楚,而不是为了降低风险而去隐瞒他,那似乎本末倒置了,让他们两个人都痛苦不堪,为什么要这样?她忍受这一切不是为了两个人都能更好的活着吗?她如今快把自己和进忠都熬死了。她对于发觉了自己渐渐难以控制的依恋进忠这件事,似乎一直没有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处理——她只是一直在执拗的试图隐瞒他,可是为什么要隐瞒他?她不记得了,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按理来说,如果进忠能更安心,那么他那边出问题的几率也会降到更低,对她赢下皇后之流都会更加有利才对。
她此时想不起自己之前一定要隐瞒心意的初衷了,但是她既然知道自己之前做错了,那就及时改正。她抚上他的后脑勺摸了摸,轻声开口道:“进忠,我现在不能爱你,你知道的吧?现在还太危险了。”
在她肩窝里哽咽到发抖的人狠喘了两口气,他如今满心的悔意爱意搅成了不知什么滋味,好不容易压下了难捱的心绪抬起头,来看她的脸。他发现嬿婉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温和又安宁,她眼中的挣扎痛苦消失了,也不再委屈得仿佛要被挤碎一样,她眼眶还因着之前哭得有些泛红,但是她现在眨了眨,没有泪光。
“你能再等等我吗?等我拉下皇后和太后?皇帝那里我们铺垫的差不多了,他应该不会再疑心我们,保持现状就行。我们各自的地位和权势要更稳固些才行,在那之前,我可以先不喜欢你吗?我们还是保持之前的相处模式不变,你别紧着催我,也别推远我,行吗?我想要你来,说话、接吻、拥抱或者亲近,都照旧,可以吗?”卫嬿婉轻轻抵着他的脑袋,一本正经的问他。
进忠看起来有些呆,他现在脑子里混乱一片,但是她说什么都好,只要她别再哭、别再难受委屈得心绞,她想退到之前哪种状态都行。他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有些如坠梦中的问她:“都好,都依你。你还难受吗?我再多给皇帝送些女人进来?”他之前依着嬿婉的吩咐,把调教好的乐伎和瘦马送了一批进来给皇帝消遣。
“暂时不用,之前送进来的就够顶些日子,别送的太勤了,太招眼。我如今年纪渐长,手下又多子女,皇帝愈发看重永寿宫,我让包太医特意强调了之前产子后没调养好,想来皇帝也不会太强硬的要我这个病弱的高位嫔妃侍奉。明年又要选秀了,等新妍娇嫩的八旗女子进来,皇帝总要平衡各方势力,又有新人给他怀育子嗣,也就顾不上我了。”卫嬿婉打算的挺好,只是她的病不知道能不能拖到那时候,要不再找包太医做个添油加醋的假医案?
“你打算把病拖到明年选秀?那还要大半年呢,不行!”进忠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拧了眉头斩钉截铁的否决。
“那怎么办?”卫嬿婉戳了戳这个缓过劲儿来的混蛋玩意儿。
“你......侍寝会让你很难受吗?你之前说,还不能喜欢我,那么侍寝会让你觉得难以忍受吗?”进忠脑子里转过劲儿来了,她如今应该是难以自控的开始爱他了,在她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抗拒、隐藏和企图扼杀。但是很显然她失败了,到今日连瞒他都做不到了,才索性摊开来跟他讲,只是现在还不行,让他等她。
卫嬿婉埋怨的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之前搞那些花样儿,我现在被皇帝抱怀里都要拿来跟你抱着的时候比一比,狗东西,算计我。”
“你怕在侍寝的时候会想到我?”进忠这次没嬉皮笑脸,他在很认真的问。
“嗯。”卫嬿婉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她一是的确有些抗拒皇帝的亲热,二是怕万一身体反应出现什么异样被皇帝察觉,会引起皇帝的疑心。
“想到我会如何?”进忠引着她继续思考,他得想法子让她明白,她去侍奉皇帝和他平时伺候皇帝没什么差别,都是完成职责所在而已。她不用把皇帝看做夫君或男人,那只是一个需要她用侍奉换取权力的符号而已,就像人们参拜神佛,并不需要把殿里的泥塑菩萨真的当做信仰本身一样。
卫嬿婉皱了眉,她只是心里很抗拒再去媚上,不过她没有细想过,在跟皇帝亲热的时候想到进忠会如何?会想到他滚烫的掌心、急切却熨帖的动作和对她仿佛永不停歇的渴求......那会让她湿的更快吧?会吗?卫嬿婉咬了咬唇,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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