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招没再让他进来过,带来的东西她也不要,叫了两次保安,后面她也懒的管了,就冷处理,或者给余奕打电话让他来把人带走。
一眨眼,林茵舒的生日宴就要到了。
步入初冬,望京的温度骤降,网上又兴起了初雪降临的话题,秦招招早上在院子里散步,忽然发现嘴边已经可以呼出白气。
秦家后花园的常青灌木丛还是那么生机勃勃,秦招招逛了两圈,站在小时候最喜欢爬的那棵歪脖子树下好久,又和家里的管家最后确认了一遍宾客名单,才回去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是暖气开的太足了害人犯困,还是看见那棵歪脖子树触景生情,秦招招恍恍惚惚地,躺在自己房间的秋千上,竟然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梦到小时候。
那时候她在檀宫还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身边的小朋友都有意地、竭尽所能地讨好她。
玩捉迷藏,她爬上很容易就被发现的歪脖子树,所有人都装作看不见;玩抢椅子,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和她抢;玩三二一木头人也是,背对着她们数数的那个孩子,总是发现不了她漏洞百出的动作。
大家都很“聪明”,只有晏承,刚来檀宫第一天,和大家一起玩儿,就“毫不留情”地发现了爬上树的她。
这都不算什么,他还在她爬下来时故意不接住她,害的她摔了个狗吃屎,在众人面前出丑。
太讨厌了,所以她把他好一顿欺负,每次看他那张漂亮的脸露出委屈又无奈的微表情,她就特别有成就感。
她那时候可坏了,还把他最重要的夜莺扔到后山;虽然后来又捡回来了,她还因此发了场高烧。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欺负他了,两个人短暂地做了一段时间的好朋友。
后来是因为什么又慢慢疏远了,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长大后上高中,开学时看到同桌是晏承,她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
但是一转眼,她又看到了宋聿,于是她毅然决然地和宋聿的同桌换了座位。
那个时候,晏承是什么表情呢?
他从小到大情绪都淡淡的,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天也是一样。
少年低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收拾东西,在她快收拾完的时候,声音很低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点莫名其妙,“没有为什么啊,就是我不想坐在这里了而已。”
和他没有关系啊,只是她想挨着宋聿坐。
晏承就不再说话了,直到她抱着书和杂物离开,来到新座位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晏承也在看她,那种眼神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他被她抛弃了一样。
但也只是一瞬间,晏承收回视线不再看她,她也随即把他抛到脑后,高高兴兴地和宋聿做同桌了。
再后来,为了考到年级第一让宋聿接受她的礼物,秦招招破天荒地找到晏承,求他帮她补习。
她想过请家教,但好像让晏承教效率更高,因为他总是很快就发现她知识储备中相对薄弱的部分,然后针对她的情况单独恶补某一区块。
被问到为什么找他补课,她没有实话实说,只是说自己当万年老二当够了,也想考一次第一——她觉得以晏承严谨而淡漠的性格,如果知道她是为了谈恋爱这种不算正经的理由才找他补课,应该会感觉到侮辱、然后拒绝她之类的吧。
事实证明找晏承补课是很有用的,她成绩比之前突飞猛进了一大截,正好赶上晏承那次也发挥失常,她终于如愿考了第一。
虽然平时交情不深,但关键时候,他总是能帮上她的忙。
画面一转,她二十岁。恒远出了事,爸爸和晏伯山大吵一架后突发脑溢血,不久在医院郁郁而终。葬礼上她再见到晏承,对方穿一身黑,眼里的沉痛浓的化不开。
她却只当那是鳄鱼的眼泪,只当他像晏伯山一样,来吊唁是为了看她秦家的笑话,众目睽睽之下,她骤然发疯,狠狠甩了对方一个巴掌。
从此以后,从小到大所有的情分过往统统一笔勾销,她把他看作是一辈子的仇人。
她后悔幼时不谙世事地欺辱他,却从不后悔在葬礼上打他。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打死他们父子。
明明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可被打之后晏承看她的眼神,她到现在还记得。
他流着泪,目光空洞,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血和魂魄,他眼底有愧疚无措,有身不由己的悲伤,却独独没有被打以后应该有的愤怒怨恨。
为什么呢?她到现在还是想不通。
就好像她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十几岁她为了追随宋聿换座位时,晏承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他好像喜欢她,又好像不是。她懒得猜,也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从来没深思过。
从梦里惊醒,秦招招缓了缓神才坐起来,随后就察觉到眼尾有些潮湿,泛着初冬乍冷的寒意。
…………
下午,参加宴会的人就陆陆续续到了。现在的秦家不比从前,林茵舒也不是爱热闹的人,所以宾客只宴请了平时和她们母女有人情往来的,以及日后需要结实的望京新贵。
按照秦招招的性格,本应大操大办,林茵舒却执意一切从简,拗不过她,秦招招最后还是答应了。
宴会虽然不算奢华,但该有的推杯换盏还是少不了的。秦招招代替母亲游走于众宾客之间,见到熟人打个招呼,碰杯寒暄几句,不知不觉许多酒水就下肚了。
宴会才进行一半,她交代简微和徐恕帮她暂时撑一下场,自己偷偷溜上露台透气。
有点喝醉了,冬日的晚风正好醒酒,她醺醺然俯视凸型露台下的风景,不知何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皮鞋踩在地上,脚步平稳而沉重。
她回头,看到晏承。
西装革履,手里端了杯酒。
第56章 大打出手
宾客名单上有他,毕竟是望京的龙头企业继承人,无论如何明面上总要过得去,但他姗姗来迟,她还以为他今晚不会来了。
秦招招微醺的脸上溢出两分刻薄,她收回视线,语气轻慢:“晏总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迟到就算了,还一声不吭出现在别人身后,难不成真是做贼做习惯了?”
最后那句,自然是讽刺他爸晏伯山,连带着也恶心他一把的。
晏承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他不接她的招,反而温声地说:“……我想你了。”
秦招招脸上讽刺冷漠的面具蓦然一僵,不知道晏承什么路数,她好一会儿没出声。
晏承目光专注地看她,仿佛要把自己这段时间一直空落落的心填满那样——她今天很美,身上穿了件璀璨夺目的银白抹胸鱼尾礼服,裙摆仿佛在地上蜿蜒出一条洒满碎钻的银色溪流,羽毛披肩蓬松地包裹住她整个上半身,露出锁骨和两边白皙的肩膀。
气氛有些凝滞,直到晏承踱步靠近,站在秦招招身旁,“伯母过生日,你男朋友不来吗?”他低声问。
“……看来你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宋聿压根不知道她妈妈过生日,何谈来不来的,不过秦招招是谁啊,她向来不落下风,嘴硬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他忙着拍戏呢,大明星嘛,不过他忙完了就会过来的,就不用晏总操心了。”
“是吗?”晏承轻声反问,语气带着让人不爽的怀疑。
秦招招蹙眉,“你不信?”
晏承微微垂眼躲开了秦招招挑衅加讽刺的眼神,他沉默不语,但那个表情,很明显就是大写的“我不信”。
打小秦招招就受不了别人激她,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手就拿起刚才放在栏杆上的手机:
“等着,我现在就打给他。”
秦招招把宋聿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拨通,那边很快就接了,像是很惊喜她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宋聿的声音都隐约有些颤抖。
秦招招看着晏承,一副“你给姑奶奶看清楚”的嚣张样子,装模作样地说:“喂,亲爱的,你不是说忙完了就来我家给我妈庆生嘛,还要多久啊?”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秦招招一下子眉开眼笑:
“噢,马上就到啊……好,我把定位发你。”
挂断电话,秦招招脚上挂着胜利的微笑,“这样,晏总应该可以打消疑虑了吧?不过说真的,您管的可真够宽的,别人小情侣的家事,你都要刨根究底,问个没完;有意思吗你?”
挖苦的话说完,秦招招只觉得没劲透了,连声告辞也不说,就径直抬脚欲要离开——
“宋聿最近一周都没有通告和拍戏的行程,他有空,但你却没邀请他。”
在她身后,男人声线平静,却如此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她的谎言。
秦招招脚步一顿,似乎听到男人轻浅的叹息,“……招招,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吗?”
“………”
戏演砸了,秦招招脸色不似刚才那样轻松随性,她轻咬后槽牙,眼底已经浮现出不悦。
沉默片刻,她转过身,表情管理到位,又恢复成那种不把晏承放在眼里的漠然:
“我不跟他在一起,难道跟你在一起啊?他那天晚上去公司地下停车场接我下班,我们两个接吻来着,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晏承瞳孔骤缩,自始至终从容不迫的表情霎时破裂,仿佛又想起那晚的痛苦回忆,他神色黯然下来,
“所以你当时知道我在看?”他问这话,是带着答案问的——明知道他在看,她还是跟宋聿做出那种亲密举动,摆明了没把他放在心上。
哪怕有一丝丝感情呢,她都不会当着他的面这么伤他。
“我知道啊,但是当时我看到宋聿太开心了,哪儿顾得上你啊,”她笑意盈盈,晏承却听得有种魂飞魄散的错觉,“……再说我们两个谈恋爱,亲密不是很正常?这只是你看到的,你没看到的时候,我们也……”
“够了。”晏承沉声打断她,双眼发红,握着酒杯的手都不自觉开始用力。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男人声音艰涩,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表现出来的平静有多勉强,“……在临岐湾的那段日子,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哪怕一点点。
他心里重新升起希冀,期待对方犹豫片刻后能够承认当初对他的心动——那明明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明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很快乐。
“没有,”秦招招甚至没有犹豫一秒,“……从来都没有。”
空气里瞬间传来玻璃酒杯被捏碎的爆裂声,碎片四散飞出,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液顺着晏承的指缝流了下来。
秦招招惊了一跳,下一秒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晏承左手上一手的血,混杂着残留的酒液,呈现一种血腥残忍的瑰丽感。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晏承,可对方却毫无所觉,仿佛根本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一样,他一动也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秦招招。
万念俱灰。
急促地呼吸了好几下,秦招招几个大步走到晏承面前,咬牙切齿地骂:“你疯了?!”
晏承却在她靠近的一瞬间,抬起右手猛地握住了秦招招的手腕。
他想问她,既然对他没有一丁点感情,为什么看到他受伤她还是第一时间冲过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就由远及近地响起一阵脚步声,露台的门被猛地推开——
“招招!”
是宋聿。
他马不停蹄地赶来,一来就看到他们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下一秒看到地上的狼藉和血滴,他几乎目眦欲裂:
“晏承你干什么?!”他疾言厉色地冲过去:“……你放开她!!”
话音落下,他已经攥紧了拳头朝晏承挥了出去——
晏承没有防备,拳头落在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体也被猛地掼倒在地,摔出“咚”的一声巨响。
秦招招下意识低呼一声,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一瞬间,她甚至来不及说话,就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
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推开晏承后,宋聿立刻去查看秦招招有没有受伤,“招招”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耳边传来破空风声,宋聿躲闪不及,同样被晏承一拳挥倒在地。
根本不等宋聿爬起来,晏承已经猩红着眼扑上去,揪紧他的衣领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你他妈找死!!”他俨然已被彻底激怒,夺爱之仇,偷袭之恨,令晏承一瞬间忘记了一切,怒火攻心,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狠厉。
嘴角淌出血丝,抓着宋聿衣领的手也在流血,这一刻晏承仿佛爬出地狱的恶鬼,嘶吼间拳头已经又落下来,分明是想要打死对方的架势。
可这一次,他的拳头被躲开了,宋聿反手推开压制,转瞬之间就和晏承扭打到了一起。
第57章 你为什么要骗我
场面一度无比混乱,两个人打的天昏地暗,直到被闻讯赶来的徐恕拉开。
徐恕是秦招招叫来的,她自知她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震慑这两个怒火中烧的男人,搞不好还会被误伤,索性去叫在下面接待宾客的徐恕。
徐恕知道这三个人的感情纠葛,但没想到已经闹到要打起来的地步,他印象中晏承从来不是会被愤怒之类的情绪左右的人,每每失控,几乎都是为了秦招招。
他不得已把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又把晏承扯到秦家的客房里,叫了家庭医生来给他包扎手上的伤。
宋聿也挂了彩,秦招招盯着他上了点药,宋聿看不明白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有没有因为他出手打人而生气,语气有些忐忑:
“招招……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刚来的时候他失去理智,整个人被愤怒裹挟,如今理智回笼,他才忽然想起这是招招妈妈的生日宴,他在宴会上这样闹……
秦招招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他说话才抬眼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能全怪你,是我赌气把你叫来的,不然你也不会和晏承打起来。”
好在是在二楼的露台,除了徐恕没被其他人看到,如今所有人都在后花园和一楼的客厅,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下去看看。”说完,秦招招转身离开。
可出了客房,她却没有走向楼梯,而是径直去了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客房。
房间里静悄悄的,医生和徐恕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晏承,手上包着白色的纱布,还放在桌上没有拿下来。
听见声音,他抬眼看她,眼底无波无澜。
秦招招冷着脸刚要说什么,视线却忽然被晏承手腕内侧的一团黑色吸引了。
大概是为了方便包扎,他解下了手表和衬衫袖扣,所以秦招招可以很容易就看清,那分明是纹身——
这黑色的纹身也并非什么图案,而是四个字。
——秦招招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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