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就是她亲手写了,又亲手印上去的。
“盖了章,我一辈子都属于你了。”
秦招招喉咙里一噎,好像被什么堵住,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晏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不动声色地拉了下袖子,把那块纹身盖住了。
秦招招猛地回过神来,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客房。
她下楼招待宾客,强迫自己忙碌起来,露出完美无瑕的笑,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企图把刚才的一切都忘掉。
谁也不知道晏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宋聿掐着时间从楼上下来,就看到空荡荡的会客厅里,秦招招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
宴会结束,客人都走了,连简微和徐恕也被她赶走了,时不时有佣人进来收拾残局,偌大的房子静悄悄的。
宋聿放轻了脚步下楼,走到她面前。
秦招招眼神迷蒙,因为喝醉了攒不起劲儿,她弄了半天连手里的酒瓶都打不开,宋聿顺手接过去,帮她打开后又倒在杯子里。
桌子上已经倒了好几个空酒瓶,还都是度数很高的烈酒,秦招招当成水一样喝,喝的人都要站不住了。
喝着喝着,她突然看向宋聿,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
“你手上的伤怎么样,还疼吗?”
宋聿微微一怔,被打裂的嘴角微微上扬,神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恍惚:“招招,你记错了,我手没有受伤,我被打的是脸。”
不过没关系,她愿意关心他就已经很好了,他摸了下伤处,语气有些无所谓:“……早就已经不疼了。”
秦招招就笑了笑,继续喝酒了,直到她喝的不省人事,头一歪倒在桌子上。
宋聿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像从临岐湾回望京以后他再见到她那晚,那么贪婪地看着她。
良久,宋聿把人扶起来拢进怀里,一手穿过她膝窝,安安稳稳地站了起来。
招招的房间他知道,以前他们谈恋爱,他曾经来过。睡在这里太不舒服了,他要抱她到床上去睡。
上楼,开门,宋聿全程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把怀里的人吵醒。可事实证明他多虑了,秦招招喝的烂醉,大概这辈子都没有喝的这么醉过,直到他把她放在床上了,她都没有睁开过眼。
宋聿坐在床边,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地弯下腰,轻轻地握住了秦招招的手。
他知道自己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可对象是秦招招,就由不得他做正人君子了。毕竟平时的她,基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任他施为,不冷着脸撵他滚都算好的。
心爱之人脸上泛着喝醉的潮红,呼吸绵软,宋聿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低下了头,想凑近亲她一下。
一下,真的就一下。他在心里默默地保证。
可就在他的唇即将碰到她面颊的前一秒,正闭着眼的秦招招忽然呓语出声:“……你为什么要骗我?”
宋聿动作顿住的同时,心里猛地一揪。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虽然心里清楚秦招招只是在说梦话,可能根本听不到他解释,但他静默几秒,还是哑着嗓子说道:
“……我没想要骗你,招招,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
他声音里含着无尽的悔意,仿佛整个人又回到多年前被迫和她分开的那个夏夜,不论他多么痛苦,多么希望时光倒流逆转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于事无补。
破碎不堪的美好回忆激得宋聿眼眶发酸,他无比轻柔地摸了摸秦招招的头发,未曾料到她又呢喃着开口:
“晏承,你为什么要骗我……”
宋聿一愣,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把他当成晏承。
手受伤的是晏承,她想要质问的也是晏承。
她早已忘了年少时和他一起经历的一切,也忘记了他;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苦苦挣扎,守着那些回忆画地为牢。
一边把自己困的死死的,一边把过去当成救命稻草一样苟延残喘。
———————————
离开秦家以后,晏承驱车去了他和秦招招第一次发生关系的俱乐部。
自从那天她喝醉了把他上了之后,他就把那间套房包下来了。对他来说那个地方意义特殊,有着他所留恋的回忆。
侍应生依照他的要求送过来几瓶酒以后就离开了,四周很安静,晏承也安安静静地喝。
不是借酒浇愁,而是借酒精让自己快快睡去,不再遭受爱而不得的痛苦,和让他嫉妒到发狂的折磨,否则他满脑子都是那些,大概又会失眠到后半夜。
胃里传来熟悉的痉挛般的抽痛,他也浑不在意,反正喝醉了就感觉不到了。
一瓶酒下肚,晏承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他抓着酒瓶回卧室,脚步略有些不稳,坐在床上后扯掉领带,解开领口的衬衫,形容颓靡,和他平日里完全大相径庭。
因为太过用力,他手上的纱布又隐约透出血色,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低头,眼神迷离地看着手腕上那块小小的纹身。
好一会儿,他低低地笑了,只是嘴角的弧度苦涩无比。
他想起在临岐湾的时候,他做着一厢情愿的美梦,以至于情不自禁下和她说的话。
“盖了章,我一辈子都属于你。”
我一辈子都属于你,但是你却不想要我了。
第58章 连累就连累了
生日宴后,秦招招变得比之前更忙。
晏承像是发了疯,一夜之间就把之前商量好的那部分股东的股份全部签约收购了,动作很快,赶着去投胎一样。
消息传到秦招招这儿,恒远余下还拥有股份的股东,就只剩下李邈。
李邈持有4%的股份,能拿到这4%,则秦招招得到恒远决策权;拿不到,恒远日后就彻底是晏伯山父子说了算。
成败在此一举。
关键时刻,李邈却好似人间蒸发,谁都联系不上。秦招招为此焦头烂额、茶饭不思了将近半月,于冬日暖阳的一个下午接到了他的电话。
对方约她私下在办公室见面,言语之间,仿佛早已知晓她的目的。
秦招招不知道李邈在见她之前有没有面见晏承或晏伯山,对于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她不是不信,但也不敢全信。
当初她爸爸秦韬创立恒远,李邈算是跟随他时间最久的人之一,此人虽脾气暴躁,行事却低调,当年他到底有没有背叛秦韬向晏伯山投诚,至今也不是很明确;但可以肯定的是,恒远出事时,李邈并未伸出援手,而是选择隔岸观火。
或许人到中年,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秦招招对他说不上恨,但也称不上发自内心的尊敬。
只是如今要用到他手里的股份巩固地位,秦招招也不得不低头。
屏退了所有人,秦招招示意李邈先坐。
会客区的茶具是夏琳特意准备的,知道李邈爱茶,还专门去打听了一下他的口味喜好。
秦招招亲自给他沏茶,脸上的笑意和李邈的肃穆阴沉形成强烈的对比,但她知道对方并非针对她,而是他待人接物向来如此。
当初徐恕帮她调查李邈和丁彰两个人,她本以为会先查到李邈的把柄,没想到到最后却只揪出了丁彰的狐狸尾巴——李邈虽看着不好相与,但为人却没有大问题,对妻子忠诚敬重,一双才华能力兼备的儿女养在国外,别说偷腥这种腌臜龌龊的事,连烟酒都很少沾。
“李叔,您之前一直不愿意私下赴我的约,怎么突然又肯了?”沏好的茶推向对面,秦招招微笑道。
李邈端起茶盏,声音带着中年男人独有的嘶哑:“你收购了丁彰那6%的恒远股份,对吗?”
秦招招一愣,旋即笑了,“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邈喝口茶,抬眼看着秦招招。
这个他当年看着长大的小女孩,早已不是他印象里娇纵任性、一无是处的大小姐模样了。
秦招招微微屏息,“那您今天见我,是要替晏伯山作说客,逼我放弃转移股份,以及恒远决策权吗?”
如果真是那样,她倒也有心理准备,毕竟比起她,如日中天、手握重权的晏伯山才更被众人所看好,否则她收购股份这件事也不会难上加难,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走到今天这步。
李邈若真的站在晏伯山那边,她表示理解,但也会从今天起,只把他当作敌人。
却不料——
“不,我是要将我手里那4%的股份转移到你名下。”这个从一开始就对秦招招百般看不起、傲慢无礼的人,竟这样说道。
秦招招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而且我是无条件转移给你,不是卖给你;”他顿一顿,再看向秦招招时,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无比坚决,“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获得最高决策权以后,立刻撤销晏伯山父子在恒远就任的一切职位,他们可以继续做恒远的股东拿分红,但不可以再把手伸向恒远。”
沉默两秒,秦招招面色凝重地开口:“我很感谢您这么帮我,但我同时也想知道,您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选择她,而非晏伯山?
事实上,今天这场面谈,她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和晏伯山相比,她一个刚上任不久的小秦总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谁会愿意得罪他来拥护她呢?丁彰的股份她尚且可以靠投机取巧夺过来,李邈这边却仿若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她实在没有可乘之机。
可现在他竟然说,愿意把股份无偿转让给她?
李邈叹口气,似乎是想起什么,他语气里含了一丝微弱的沉痛:“当年我陪你父亲一路把恒远做大,他中途认识晏伯山,被他蛊惑着做了很多糊涂事,我劝过,可他不听。我年轻时候脾气比现在还暴,一来二去,就和你爸爸疏远了,也不再管他的事。”
他叹口气,眼底浮现一丝后悔:“也怪晏伯山他太虚伪精明,我猜出他想利用你爸爸上位,但没想到他野心这么大,靠吸恒远的血把华润壮大也就算了,最后竟然还想侵吞恒远。”
可等他知道的时候,早已经回天乏术了,凭他一己之力救不回恒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恒远落败,昔年好友也因此不久于人世。
“当时整个恒远高层人心惶惶,晏伯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谁敢不归顺他?可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窝着一口气,替当年的我自己,也替你爸爸。”
也正是因为这样,早些年秦招招纨绔不化,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他才会那么生气,以至于在她回到恒远时恶语相向——他痛心疾首,以为秦韬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是个不足以撑起恒远的废物,恨铁不成钢所以才迁怒于她。
当初城中村拆迁的案子,他借势推给秦招招,并非为难,而是考验。
不成,反正所有人都认为她一无是处,无非是讽刺的声音更多一些;可要是成了,秦招招就可以借这件事在恒远立威。
这段日子,晏伯山那边不断向他施压,想要收购他手里的股份,可他顶住所有压力,就是想要看看秦招招是否堪得重用。
事实证明,虎父无犬女,她没有再让他失望。
董事会那帮老狐狸有多难缠他是知道的,秦招招收购股份的个中艰辛不必多说,但她还是做到了。
他终于放心把自己手里的股份交给她。
听完李邈的话,秦招招陷入沉思。
良久,“李叔愿意帮我,我感激不尽,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您。”
李邈眼神示意她直说。
“当年我隐约听到晏伯山和我爸爸吵架,言语之间好像提到,晏伯山的手段并不光彩,他能那么快地搞垮恒远,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李邈指尖在茶杯口摩挲一圈,最终还是选择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其实,当年晏伯山和你爸爸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我怀疑他大概率非法行贿,以及收买恒远内部人员内外勾结,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或许我的怀疑是对的。”
可也只是怀疑,毕竟这是犯法的,没有确切的证据,谁都不好说。
秦招招垂下眼帘,仿佛醍醐灌顶般明确了决心——晏伯山一定有罪,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查找当年的证据。
只要他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如此一来,要彻底扳倒晏伯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仿佛看出秦招招心中所想,李邈复又开口:“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您说。”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别忘了,如果你要送晏伯山坐牢的话,很可能会连累晏承。”
毕竟他是华润唯一的继承人,就算他没有参与父亲的犯罪行为,但董事长坐牢,华润很可能会一蹶不振。
秦招招目光微凝,似乎有些意想不到,对方怎么突然提起晏承。
李邈扯着嘴角笑了笑,这让他素来乖戾阴沉的面容上多了一丝丝人情味儿:“在临岐湾,你和晏承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吧?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似乎很不一样。”
他有在暗地里关注着秦招招,她身上那些风花雪月的感情纠葛,他虽然不是百分之百清楚,但也知道个大概。
所以他才怕。
怕秦招招会在最后关头心软,因为儿女私情导致计划功亏一篑,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提醒她,试探清楚她的态度。如果她耽于感情,干脆就不要做这件事了,反正也是做无用功。
没想到的是,他话音落下,秦招招的神情却是出乎他意料的冷漠——仿佛他们提起的完全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于她来说更是微不足道:
“那又如何?连累就连累了。”
“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
第59章 节日快乐
获得决策权以后,秦招招就刻不容缓地召开了董事会会议。
会议出席人员和股东大会的大差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列席其中的晏伯山换成了晏承。
半个多月不见,晏承面色有些憔悴,像是日夜操劳导致——不过想也知道,他们父子为了夺走恒远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如今最后关头,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大获全胜;谁知道半路杀出来她这么个程咬金,一举拿到决策权,他晏承的日子想必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秦招招坐在长桌尽头的主位,这一次,任何人都没资格逼她让座。
一片肃穆的沉寂中,人们纷纷翻开自己面前放置的那份文件,秦招招环视一周,中气十足地开口:
“今天把各位聚集在一起,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目前我手上所持恒远股份已经过半,按照规矩,日后我秦招招就是恒远的大股东,且拥有最高决策权。所以我决定,保留二股东晏承的股东身份,但撤销其在恒远就任的一切职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话音才落,在座众人面面相觑后纷纷低声议论起来,只有李邈丁彰等几个早已知晓内幕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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