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选择放弃。
第63章 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临近年底,恒远总部上下开始张罗年会,夏琳来了好几趟,除了确定公司年会那两天秦招招的行程,还提醒她晚上有个要出席的慈善晚宴。
宴会邀请了整个望京金融圈所有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和新贵,秦招招上任不久,不算十分清楚这个圈子的水有多深,但自古金融地产不分家,总要多走动走动,才能长见识。
“好,我知道了,晚上你和安文陪我一起去。”秦招招吩咐道。
自从她接任董事长一位,人事部按照公司章程分门别类地给她安排了好几个秘书和特助;每次出行身后都跟着一大帮人,她看着都觉得累的慌,最后勒令他们都不要跟着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夏琳和另一位叫安文的秘书跟着。
安文毕业于常青藤盟校,能力自然没得说,只是为人寡言少语,办事雷厉风行,和夏琳是两个极端。秦招招觉得她太闷了,就经常让夏琳和她一起共事,省的人再闷出毛病。
傍晚七点,秦招招提前进入会场,身后穿着职业正装的安文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秦总,宴会名单确认过了,并没有晏伯山。”
晏伯山现在只怕在家焦头烂额呢,不来倒也在她意料之中。
不止晏伯山,秦招招环视一圈儿,也没有看到路家的人,更别说丁彰。
乔家倒是来人了,乔钰哥哥膝下的一双儿女,看见了秦招招却也避着,远远地冲她点了下头就算打招呼,连近前说话都不敢。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是倚仗家族长辈而活的二代,而她已经拿回自己的公司不受任何人约束控制了——丁彰从前如何依附晏伯山为难秦招招,他们自然一清二楚,虽然心知肚明秦招招大概不会迁怒,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总躲得起。
至于路家。
晏承提交给警方的证据中,路存的父兄竟然也有参与晏伯山的犯罪阴谋,半个多月前路延低声下气地求到她面前,希望秦招招看在往日旧情的份上放过路家。
她只觉得可笑——当初秦家落难,路家若只是袖手旁观或许她还能记得所谓旧情,可他们同样背刺了秦家,路存又做出那种事当众大放厥词不给她留一丝丝脸面,她为何要放过他们?
最后自然是撕破脸,路延夺门而去,不久就传来他们父子被警方传唤的消息。
最近倒是沉寂了,现在更是连这种含金量的慈善晚宴都不参加了,想必日子不会比晏伯山好过多少。
他们每况愈下,秦招招这边却是如日中天——关于她一夜之间身价暴增这事,圈子里说什么的都有,可无论如何,她现在是实在在在的恒远掌权者,且拥有华润集团大量股份,前途不可限量。
前来问好攀关系的一波接着一波,秦招招回忆着父亲生前的样子,装的脸酸心累。
直到宴会结束,她都没有看到晏承的身影——不过想想也是,宴会主办方忌惮晏伯山,他发了话,业内谁敢往枪口上撞?
酒过三巡,秦招招终于可以摘下虚伪假笑的面具,被夏琳扶到车上。
安文开车,车上放着某首不知名的小众钢琴曲,秦招招听着听着,意识逐渐变得悠远。
她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任由车窗外的冬景在视线里疾速向后掠过,最后停在她住了小半年的公寓楼下。
安文想扶着老板送她上楼,被秦招招摆摆手拒绝了。
公寓楼下还停着几辆车,她独自一人,一边往台阶上迈一边随意瞟过去了一眼——
视线拐过弯,看见那道倚靠着车身、熟悉的身影。
男人侧着脸,下颌冷硬,五官似是造物主最得意的神作,只是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她看到他的下一秒,或许是察觉到视线,晏承也随即看了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接着湮于平静。
天地间一片安宁,两个人都静静地看着对方,最后还是晏承抬腿,慢慢踱步朝她走来。
“想着来碰碰运气的,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眷顾我。”他语气寻常,只是微微颤抖的呼吸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秦招招却好像完全听不出来,她同样平和地笑了笑,“最近怎么样,我是说你的工作室。”
“举步维艰,可能马上就开不下去了。”晏承低笑一声,实话实说,表情却很轻松,好像并不苦恼,只是在说玩笑话。
秦招招立刻就想提出帮他,可不等她开口,晏承忽然一反常态,很轻柔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招招。”
短短两个字,却仿佛含着某种淡淡的哀伤,以及浓厚到化不开的贪恋。
“……我大学时的朋友在国外发展,他听说了我的事,邀请我跟他合伙。”他说着,双眼盯着秦招招,不放过她表情的任何一丝变化。
可她的反应却让他失望了,她浅浅讶异了一下,完全没有一丁点的不舍,眼神分明是替他喜悦的:“那挺好的啊,出国以后你也能发挥你的才能,不必被压制了。”
晏承垂眼,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涩,“是啊,反正我一无所有,总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秦招招霎时缄默,她当然知道晏承想听什么,但她不会说。
他们现在这样,彼此之间没有爱恨,见了面还能像老友故人一样简单寒暄几句,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她不想打破。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凝滞,空中不知何时却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晏承抬头看了一眼昏黑的天空,语气说不出是怀念还是什么:
“招招,你还记不记得,你和你第二个男朋友,就是在这样一个雪天分手的。”
秦招招摇头,她生命中很多东西,早就已经随着时间的洪流被冲刷的淡忘了,但晏承好像都记得很清楚,仿佛那些日子就发生在昨天。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晏承自顾自地说,仿佛要把压在心里多年的话全都倾诉出来:“……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朝夕相伴的某天看到你一脸明媚地笑,可能更早。但是呢,你从来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他记得小时候她还很喜欢他的脸呢,可惜后来收到的每封情书上从来看不到她的署名。
“我知道的,除了宋聿,后来你的每一任你都没那么喜欢他们,所以每次你分手,我都在想,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但也只是想,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置身事外做一个旁观者。直到后来,他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以为他会一辈子这样,所以她和路存在一起,甚至订婚,他虽然心痛,但也尊重她的选择,不敢争亦不敢抢。
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
从来没有得到过,自然也不会、不敢生出妄念,可一旦得到了又失去,这种巨大的落差感无异于切肤之痛,饶是谁都接受不了。
只差一点点。
晏承看向秦招招,声音带着无望和恐慌,但终于还是问出口:
“招招,你是不是……还没有原谅我?”
他话音落下,秦招招脸上从始至终的从容终于出现了一丝丝裂缝,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
“我原谅你,从圣诞节那天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我,又送晏伯山去坐牢,我就不再恨你了。”她轻声道。
晏承眼前一亮,心底重新升起希望,可下一秒,秦招招的话就立刻让他再次绝望:
“但是这不代表我能爱你,我还是心有芥蒂,我无法完全忘记我爸爸去世时的样子。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他,你能明白吗?”
那层隔阂很薄,可它是那么的坚不可摧,横亘在两个人之间,谁都无法跨越。
晏承似乎红了眼,又似乎没有,他语气悲切:“所以你才不愿意接受我待在你身边帮你处理公司事务,是吗?”
她不想和他有任何感情方面的牵扯,所以拒绝他伸出的援手,拒绝他从旁协助。
“是。”
短短一个字,晏承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变成一潭黯淡无光的死水。
秦招招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转瞬即逝——既然决定了不再和他发展下去,那她也不想消耗他,更不想糟践他的感情。
以前她把他仇人,如何利用他伤害他都不会心有愧疚,可如今时过境迁,她不能再那样对他了。
他没错,她也没错,只是他们注定无法相爱。
晏承自此陷入了无尽的沉默,直到秦招招逃也似地开口告辞,他方才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握住她的手腕阻拦了她。
晏承浑身绷紧,赌上所有的自尊心还是被抛弃,他已经心灰意冷,却还是执着地,颤着声道别:
“……再见。”
话音落下,背对着晏承的秦招招忽然感觉到落在她手上一滴凉凉的泪。
长痛不如短痛,她知道的。
她明明已经作出了选择,明明对自己的人生如此明确了,可为什么,晏承的眼泪还是烧的她这么疼?
可她没有回头,只是一点一点抽出手,仿佛要把自己从对方的生命中抽离:
“晏承,这些年,你辛苦了。”
“忘记晏伯山,忘记以前所有不好的一切,开始你的新人生吧。”她轻声说。
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就这样吧。
第64章 番外·思念无声
听助理汇报完最后一项财务申报,晏承看了眼手表——离他登机的时间还早,足够他见廖驰一面,和他商量一下下个月温哥华的国际金融峰会由谁出面参加。
“查尔斯在他办公室吗?”他抬眼问那个助理,英文发音清晰朗利。
助理是个蓝眼睛的英国人,平时总是操着一口高贵绅士的英音,喜欢时不时说些幽默风趣的冷笑话——不过他的上司格雷森一向不捧场,如他所愿哈哈大笑的只有公司里另一位老板查尔斯。
也就是廖驰,他的中文名发音太复杂了,整个公司除了晏承没几个人知道。
“他在,半个小时前我去送资料,他正在办公室里回复邮件。”助理说道。
晏承站起来,同时拿下办公桌旁衣架上挂着的大衣和围巾,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明天出差一天,有事给我发邮件。”
话音落下,助理的表情变得有点夸张的无奈——明天是休息日啊,他还要出差?
“Grayson,虽然我从不插手别人的隐私和生活,但是我真诚地奉劝你一句,注意休息,你工作太拼命了,”这个一头棕色卷发、五官深邃的年轻男人耸了耸肩,
“……我真的不赞成你这种拼命三郎式的工作模式,Charles也是亚洲人,他就不这样。”
是个喜欢搞人文关怀的外国佬,可惜他碰上的是晏承,男人听了他的话连停顿一秒都没有,步伐仍然急匆匆的,还不忘抽空敷衍他一句:“谢谢你的关心,我会考虑的。”
说完就走了,浑然不顾身后下属的唉声叹气。
关上门,晏承直直地朝廖驰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
对方正一边穿外套一边关电脑,听见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变得苦大仇深:“别告诉我你是来给我安排工作的?祖宗,明天周六啊,我去野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廖驰在国外生活多年,不比晏承继承家业又在国内耗了几年,他为人随性自由的很,入乡随俗奉行享乐主义,当初邀请晏承入伙,一是看中他的能力和才华,二是希望他能加入以后独自挑起大梁,他自己也好做撒手掌柜逍遥自在。
谁知道晏承不仅上学的时候不近人情,工作了还是那么一板一眼,整天冷着个脸,态度强硬、做事果决,硬是把他五到十年的工作目标压缩到两三年就完成了。他好歹也是个上市风投公司的老板,被他压榨的比牲畜还不如。
不埋怨才怪。
“不是工作,”晏承语气淡淡,看廖驰的眼神像在看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下个月的金融峰会,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参加,愿意的话就你去,不愿意的话我去。”
他眯了眯眼,“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用问了。”
有那个功夫,廖驰大概宁愿去周边某个小镇秋游一圈儿。是他太高看他了,还以为经过上周财经周报的专访以后,他能斗志昂扬一些,结果还是这么吊儿郎当。
廖驰嘿嘿一笑,一脸“还是你懂我”的表情,“咱们公司有你一人就够了,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投资,就是当初拉你入伙,所以现在高枕无忧、万事大吉。”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约呢,先走了。”
廖驰一脸如沐春风,深棕皮鞋踩出的步伐轻快,只是在经过晏承时却忽然顿住了,他像是想起什么,偏头看向晏承:
“那个,Davies说你明天要回国出差,还是去望京,你……可以吗?”
事实上,他和晏承共事这么久,对方从未在他面前主动提起自己的感情状况,也从来没有被情绪裹挟耽误工作。在廖驰眼里,晏承就像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无欲无求,血和肉都是冷的,更别提什么情情爱爱。
有时他也会遇到晏承的爱慕者,欧美或华人都有,甚至还有公司里新入职的小姑娘和合作伙伴,但晏承却始终孑然一身,感情生活寡淡的好像一个苦行僧。
廖驰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无性恋或者情感障碍,直到有天无意中发现对方手腕上那块小小的纹身。
那块纹身常年被手表的表带遮盖,以至于廖驰几乎没什么机会见到,甚至都没看清就被挡住了,只隐约觉得好像是个名字,不过这不重要——晏承这种性格的人,竟然会像个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把心上人的名字纹在身上,这才是让他格外意想不到的。
他以为那是晏承异国恋的女友,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他总和异性保持距离了,不过当他问出口,对方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愿意提起,只是以缄默了结了这个话题。
可他廖驰是谁啊,生活本就枯燥无味,晏承越不说他越好奇,终于在又一次对方摘下手表时,他看清了那个名字。
秦招招。
晏承因何放弃家业只身来到国外白手起家,廖驰比谁都清楚,但他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良心难安、不愿接受生父以卑鄙手段得来的资产所以才耗费苦心将一切归还,可当他看清那个纹身,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晏承来说,望京大概是个伤心地。
想到这里,廖驰挠挠头,有些苦恼和不情不愿,但还是说:“要不然我替你去?大不了野餐推到下一周。”
晏承却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明明心里涌上万般苦涩,脸上表情却始终平静:“不用了,我没关系的。”
“不过还是谢谢你,好意心领了。”
说完,晏承转身离开。
想起来之前戴维斯关心他的话,他眸色稍黯——他当然知道拼命工作无异于加速燃烧身体,可如果不工作,他又能做什么呢?
用这些事来填满自己,至少他没精力再没日没夜的胡思乱想,累到极致时也能睡个好觉,不必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承受那份没有结果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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