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想她。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正经理由,能回国看她一眼,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把机会丢给廖驰。
翌日早上,飞机准时落地。
晏承从机场出来时,天气还不错,风轻日暖,和他同一趟航班的乘客小声谈论着自己还没倒过来的时差,商量着待会儿回到哪里去。
他的目的地却只有一个。
恒远总部大厦旁边写字楼一楼的咖啡厅,他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最佳视野的座位。
九点半,他看到秦招招从车上下来。
她身边还跟着那两个叫夏琳和安文的秘书,头发长了一些,穿一身剪裁得体的正装,眼神凌厉而沉稳,早已不是几年前娇纵张扬、风风火火的样子了。
晏承静静地看着她,眼前不间断地闪过她从小到大的所有模样,幼时的,少女时期的,还有现在的——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偷偷来看她是什么时候了,可是很奇怪,她的样子就好像已经刻在了他脑子里。
很快,这位年轻的集团掌权者前呼后拥地进入了大厦,晏承的视线却还执着地追随着她消失的方向,贪恋而渴望地看着,即使他知道她不可能会回头看他一眼。
思念无声,所以她永远不会发现不远处的他。
跨越大洋彼岸,短暂地见这么一面,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第65章 五年后
五年后。
又是一年盛夏。
秦招招第六次把目光投向咖啡厅外的车水马龙,看到两辆车因为红灯抢跑差点碰到、两边驾驶座各下来个中年男人破口大骂时,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对面的男人陡然止住了话,似乎也察觉出相亲对象的心不在焉,这让他微微有些不悦:
“秦小姐,请问我刚才哪里说错了吗,才让您见笑的?”
秦招招回过神来,连忙摆手:“噢,没有没有,我觉得您说的挺好的;就是太深奥了,跟不上您的思维,我有点走神,不好意思。”
措辞体面,解释的同时还捧了对方一把——短短几年,商海浮沉的秦招招头脑已经越来越灵活,话术也越来越圆滑了。
这要是在五年前,打死她她都不信自己能对男人这么有耐心,碰上脾气合不来的,任凭你是皇亲国戚,她也甩脸子说走就走——这几年脾气跟着年龄一起长,倒是稳重了很多,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要不然她妈那边也不好交代。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林女士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合适的未婚夫人选,多少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因为秦招招这番话,那男人的微表情恢复成最初的善意温和,五官端正但平平无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
“是我的不妥,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聊公事的,不知道秦小姐对什么感兴趣呢?我回家族公司工作前曾涉猎体验过很多行业,平时也有些攀岩深潜之类的体育爱好,或许会和您有什么共同话题。”
共同话题啊……
这问题还真把秦招招问住了。
她当然不可能和对方聊一些富二代之间流行的吃喝玩乐,执掌恒远以后她每天除了忙工作,还是忙工作,这两年公司逐渐安稳下来,效益显著提升,她才偶尔歇口气去旅个游、滑个雪。沿途的风景倒是可以说一说,但去的地方太多,她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该从哪儿说起。
至于各自的家族公司,她家是搞房地产的,对方则是高科技创新产业领域,总部常年驻扎硅谷,说的什么基因重组,她只能听个半懂。
而且,对方完全不是她的菜。这几年她断断续续有过两次短暂的感情,都是开始有点兴趣但很快乏味,最后草草结束——可至少那时候她还对对方感兴趣,这次这个则提不起一点。
诚然,他家世条件及个人履历的确都很优秀,和她是门当户对,性格谈吐目前来看也算正常,眼界素养都很高,她妈妈没有瞎说。
可她看着他,一听他说话,就有种昏昏欲睡的无聊。
想告辞走人吧,来之前妈妈三令五申,就算不喜欢对方也不能搞砸这次相亲,至少要和和气气地结束见面把人送走——母亲上了年纪,虽然注重保养但到底是不能总生气操心,秦招招挂念着她,自然严格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争取让妈妈宽心一点。
想到这里,秦招招只能硬着头皮抛出一个话题:
“……我听说你常年待在国外,北美那边你经常去吗?……噢,那边有几个州的确有点不太平,不过我知道有个边陲小镇风景特别好,我之前……”
聊天气氛重新变得融洽,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隐匿在隔断架和绿植后频频投过来的目光。
男人姓易,一杯咖啡下肚,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随后略带歉意地看向秦招招,“不好意思秦小姐,我去一下洗手间。”
秦招招点头微笑,“嗯,您请便。”
洗手间很安静,明亮宽敞,男人站在洗手台附近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才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一边弯腰洗手一边对着台前的镜子照了照。
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后他旁边那个感应水龙头下出现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手。顺着那双手往上,男人眼角余光看到对方的长相。
他眼里立刻弥漫出一丝隐秘的不屑——长得帅有什么用,小白脸而已。
未料被他在心底嗤之以鼻的人下一秒却忽然看了过来,他脸上的微表情来不及收,有些尴尬、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
“你好,请问您有时间吗?想跟您聊两句。”对方忽然冷不丁开口。
一个陌生人突然搭话,这让他有些诧异:“呃……您说。”
小白脸不仅长得好声音好听,还比他高出许多,以至于说话的时候,他不得不微垂着眼,“和您同桌的那位女士,她不喜欢喝苦咖啡,建议您向服务员要一份燕麦或炼乳,她习惯在咖啡里加这两样。”
“你是说秦小姐?”男人脸上带着困惑,随后对方“嗯”一声,回应了他的问题。
如此了解一个人的喜好,还是个外貌优异的同性,这让这位易先生本能地生出危机感:
他眯了眯眼,“不好意思,冒昧问一句,你和秦小姐是什么关系?”
晏承收回视线,抽出墙上的擦手巾,竹节般的手指在白色纸巾里穿梭,他语气云淡风轻:“没什么关系,几乎算是陌生人了。”
说着,他解下手表,整理起自己的衬衫袖口。易先生眼尖,或者说对方本来就存心想让他看到,很快他视线就死死盯住了晏承手腕内侧的纹身。
他不瞎,当然看的出来那是他今天相亲对象的名字,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凝重,“没有关系,那你这纹身是怎么回事?”
好似突然想起来还有这茬儿,晏承恍然大悟、欲盖弥彰地遮了一下手腕,眸色带了一丝宣示主权的隐晦敌意:“这个啊,是以前她包养我的时候,为了显示我是有主的,我就去纹了这个。”
他语气轻飘飘的,但怎么听怎么古怪,说的话更是炸裂:“不过您放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两个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易先生看着眼前这小白脸皮笑肉不笑地挑衅他,差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没关系了还追过来旁敲侧击他?鬼才信啊。
潜在情敌那么了解他的相亲对象也就算了,还长的那么好。他可以不在意未来妻子的过去,毕竟他们这个圈子很多人都不干不净的,可是他接受不了她都来和他相亲了,还和包养过的男人藕断丝连。
回想起刚才秦招招对他满不在乎的态度,他只觉得被羞辱到了。
男人冷哼一声,恼羞成怒的转身离开,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那人陡然拔高、略带讽刺的声音:
“你该不会是要因为这个,去问罪你的相亲对象吧?”
易先生猛地停下脚步,想法再次被觉察的不快让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说了,我和她之间早已是过去式了。可是易先生,您和您的异国女友露兹,应该还没分手吧?毕竟就在昨天,她还在社交媒体上晒出了和您的床照。”晏承面无表情,漠不关心的逼问到后面已经变成不容置疑的冷厉。
虽然打了码,但他铁了心想查,又怎么可能查不到。
这姓易的不过是仗着秦家人一直在国内,天高皇帝远的查不到他的私生活,所以才敢骑驴找马,脚踏两条船;晏承在当地也算小有人脉,秦家找的这个浑身上下挑不出错处的相亲对象,说穿了也不过是个私生活混乱的伪君子。
只是装的一手好男人模样,人设立的稳罢了。
“我劝您,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去质问招招,把场面搞得太难看了。否则的话,我不介意让场面更难看一点。”他沉声道。
比如,让秦家和整个上流社会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人转过身,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因为晏承调查他的隐私戳穿了他的真面目,还是因为他毫不迂回的扬言威胁。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私生活被对方查了个底朝天,他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如果这人只是个靠色相上位的小白脸,不可能这么手眼通天,连他小心藏着的情人都能查出来。
晏承薄唇微抿,“我只是个小人物,易先生家大业大,不会认得我的。”
这是不打算自报家门,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查了?他想。
两个男人隔空对峙片刻,姓易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不外乎别的,这张脸实在太引人注目太有辨识度了,虽然他阅人无数,但外表如此优越的男人并不多。
“我想起来了,”男人皱了皱眉,探究的眼神中带了一丝不敢置信:“你是……常青资本的晏承?”
Evergreen Capital(常青资本)的两位创始人晏承(Grayson)和廖驰(Charles),四年前还都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投资过物联网、人工智能、共享经济及生命科学等多个领域,后因眼光独到屡战屡胜,小有成果后正式成立风投公司。
短短四年,公司就飞速发展,曾两度接受Rand Journal of Economics《兰德经济学杂志》的采访,被誉为风投界横空出世的一匹黑马,因其展现出的巨大的发展潜力而很被业内所看好。
这么一位业内新星,不好好在自己地盘上待着,千里迢迢跑来国内对他使绊子、和他抢人了?
第66章 好久不见
相亲对象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以后整个人忽然安静了好多——秦招招刚刚发现对方的异样,男人就闪躲着视线提出自己有点急事要处理,下次有空再约。
秦招招端着假笑告别,心里想的却是:不会有下次了。
出了咖啡厅,手机振动两下接收新消息,她习惯性点开看,然后视线微凝:
是徐恕和文珂的婚礼宾客群,刚被拉进群的人挂着好久不见的那个名字,如同平静湖面被扔进去一粒石子,她心底不可抑制地泛起一点微弱的波澜。
手机顶部弹出徐恕发来的消息:
“招招,我婚礼也邀请了晏承,不过他不一定来,我也不会让你们坐一起。你看你要是实在不方便,也不用勉强,给我回个准信就行。”
徐恕和晏承也算少年相识,这么多年不说特别铁但也走的挺近的,他结婚邀请他无可厚非,婚礼前知会她一声已经够地道的了。
四年前晏伯山一案的一审判决结果下来,她在法院远远地见过晏承一次。
晏伯山数罪并罚,即使发动业内最厉害的律师团,仍因证据确凿被判处十八年六个月的牢狱之灾,罚没六百万。华润群龙无首,最终执掌大权还是落在了董事会的某个龙头股东手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十八年后,华润也不会再姓晏。
自此,晏承不再亏欠她和秦家一分。
秦招招收起手机,脸上表情未变。
两天后,她如约出现在徐恕的婚礼现场。
办的草坪婚礼,没有请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帮亲戚,只有至亲和一堆同龄的、志同道合的朋友,草坪上几个花童模样的小朋友正在嬉戏、追逐,手里抓着气球和花朵。
到处弥漫着甜蜜、温馨的气氛,白色纱幔随风飘扬,场地一角的乐团正在演奏轻柔美妙的提琴曲。
作为新郎的徐恕满脸笑意,刚把上一位宾客迎进去,看到秦招招忙不迭小跑过来,还是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和她开玩笑:
“谢谢我们秦总,百忙之中还抽空来参加我的婚礼。”
秦招招懒得跟他贫,四处张望了下,“怎么就看到你,新娘子呢?”
“还在准备呢,没到婚礼开始时间,伴娘都不让我见的。”
秦招招摆摆手,一路找到新娘子的休息室,和她聊了几句,又把礼金亲手交给文珂。
休息室外的走廊远离婚礼现场的喧嚣,安静的过分,秦招招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心里计划着回公司以后要处理的文件都有哪些。
她正想得入神,踏出走廊,室外草坪的正中央,徐恕的身边此刻已经多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晏承第一时间看过来,离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五年的时光仿佛弹指一挥间,这五年里,她很少、甚至几乎没怎么想起过他,所以她就以为她已经把他忘的差不多了;但见了面却发现,记忆会被尘封,却不会消失——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爱穿正装,过于优越的外表使他站在新郎身边比正主还显眼,双腿修长,高大沉稳。
不知道徐恕和晏承说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秦招招一眼就离开了,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个,晏承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近了,他嘴角扬起一点淡淡的弧度: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明明不久前他还躲在暗处偷看她和别人见面,可只有晏承自己知道,他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沉寂平静,恰恰相反:刚看到秦招招时,他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在谈判桌上无往不利的能力在这一刻好像突然消失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里,怦怦怦地像是要跳出来——要不是来之前他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恐怕连这么一句开场白都说不出来。
秦招招不知道晏承用了多大的力气来压抑自己紧张的情绪,她表情比晏承还要淡,“……挺好的。”
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或尴尬,对她来说,他就好像天边的一朵云,或路过的某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晏承嘴角微弱的喜悦隐没了,他张嘴还想说什么,秦招招却抢先开口:“那什么……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待会儿见了徐恕,替我跟他说声新婚快乐啊,多谢。”
说完,她就要走,毫不拖泥带水。
“你不打算留下来吃喜宴吗?”晏承语气还算正常,只是尾音带着微弱的颤意。
秦招招顿一下,“不了,我……”
“如果你是因为不想看见我,我可以现在就离开。”晏承轻声打断秦招招,同时侧眼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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