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澜吃惊,转念一想,Li Ming Lan的发音很普通,也许真有小朋友就叫Li Ming Lan。
李深和电话那端的人各自沉默。
十秒之后,对方挂断了。
过了十分钟,李深又接到这人的电话。
这人又沉默十秒钟,再挂断。
如此反复三次。
李明澜问:“谁的电话?”
“陌生号码。”但不是打错的。
甚至,刚刚那段李明澜小朋友的广播,就是这人判断李明澜是否在TG商场的依据。
李明澜买了几件衣服,将购物袋给李深:“深仔,我去卫生间,你在这里等我。”
李深站在边上的商店转角。
陌生的号码,又打了电话过来,李深接起来。
当然,对方是无声的。
但是李深远远望见了电话那端的人。
难怪李明澜曾说,她总是能在人群里第一眼望见这个人,这个人的确有全场聚焦的气场。
这人正是冲着李深而来。
李深抬眸。
边上是一间彩妆店,巨大银幕正在循环播放着彩妆广告。
李深知道,那人正是隔十分钟,凭着店面广告判断位置找过来的。
能当他爹的人,的确不是泛泛之辈。
那人的冷眸望着李深。
李深淡淡瞥过去一眼,当两人之间还有二十多米距离的时候,他转身走了。
想也知道那人是冲着李明澜来的,李深倒是个局外人了。
*
李明澜从卫生间出来,第一眼望见的人不是儿子。
有个人站在刚才她儿子站立的位置。
时空置换了。
她好像回到了高中。
课间,孟泽常常站在走廊栏杆边上,跟王辉聊天,他散漫的姿态正如此时此刻。
他理了利落的短发,露出饱满的额头。
李明澜想,孟泽哪怕剃个光头都是眉清目秀的。
“李明澜。”甚至,他这叫阿猫阿狗的样子都和高三时一样。
李明澜:“这么巧,你也来了?”太巧了点。
“李深呢?”
儿子早不见了,她说:“可能走了吧。”
“叫他回来。”
“你要干嘛?”
孟泽淡淡的:“一家三口逛逛街。”
“哪来的一家三口?他户口落在我哥哥家的。”
“他没有叫过你一声妈?”
“我是他的姑姑,他的妈妈是我的阿嫂。”
“不孝子。”孟泽漠然,“难怪今年错失高考。”
李明澜猛然拍过去一掌:“不许讲我儿子的坏话。”
“他不叫你妈,算什么儿子。”
“我一年到头就见他几回,他愿意认我当姑姑,已经宽宏大量了。”她可没脸要求李深唤她一声“母亲”。
“你也是个不合格的妈。”
她又拍了一掌过去:“至少比你强。”
他重重“哼”出一声。
李明澜这时注意到:“你为什么没有穿鞋?”这是公共场合,连小孩子都不会光着脚走来走去。
孟泽一脸无所谓:“我穿了拖鞋过来,半路掉了。”他出门时穿了一双人字拖,刚刚在地下车库停车时,拖鞋上的带子突然断裂,他索性丢了。
她转身:“走。”
“去哪?”
“买鞋。”她说,“自己挑个品牌。”
孟泽低头,指一指她脚下的鞋:“要和你这个一样的。”
二人去了运动品牌店。
他半天选不中一双,光脚在店里转圈。
她拿了双简洁干净的男款鞋,让销售员去拿孟泽鞋码的鞋。
孟泽问:“你还记得我的鞋码?”
她弯唇:“和我哥的一样。”
等销售员拿了鞋过来,孟泽不肯试:“为什么没有你的这一款?”
因为李明澜脚下穿的是在国外买的限量版,国内不发售,但是她不能讲实话,随口说:“我的是过季品,前年的款了,早就停产。”
销售员却没有眼力见,笑着夸赞说:“这位小姐,你的可是国外的最新限量版。”
孟泽朝李明澜横过来一眼,大骗子,这女人谎话连篇。
李明澜干笑:“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既然如此ῳ*Ɩ,孟泽更加不愿意试鞋了,坐在凳子上,伸长腿:“就要你脚下的这个款式。”
若不是外人在场,李明澜又要拍一掌过去,三十几的人了,闹什么三岁小孩子的脾气。
另一个试鞋的客人先是打量孟泽的脸,乍然惊艳,但她发现他光着的脚,目光转为怜悯或鄙夷。
这时一对情侣进店来,两人第一眼就朝着孟泽的脚望过去,两人交头接耳。
经过孟泽的身边,两人像是嫌恶、回避,特意绕开孟泽一个圈。
李明澜像是被什么刺中眼睛,生疼得厉害。
她将那双男鞋放到孟泽的面前:“喏,穿上吧。”
她又和销售员说:“麻烦,给我一双三十七码。”
既然孟泽非要选和她的一个款式,山不转路转,她也换新鞋就行了。
谁都不能瞧不起孟泽。
谁都不能。
*
深色如镜面的地板上走出两双崭新的白鞋。
六一儿童节已过去,但是商场的活动如火如荼。
孟泽说:“李明澜,我们去玩两人三足吧。”
不停的喝彩声不绝于耳,然而,李明澜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是亲子活动。”
他低身,一把搂起她的腰,将她举高。
她双脚离地,被吓一跳。
随着活动现场的哨子响起来,他在场外沿着场内比赛的方向向前跑。
她不得不攀住他的肩,因为被抬高,她被顶上的颜六色彩花撩了撩头。
他们俩当然跑得比现场的孩子更快,四周又有怪异的目光望过来。
这是十八岁时才做的事,但十八岁的孟泽可不会在公共场合玩耍,他这时还说:“赢了。”
她拍拍他。
他反而把她举得更高。
*
转角处,有一个留着长刘海的男人到了候梯厅。
巧了,这人是王南岳。
他看见高高的李明澜,之后看见将她举起来的男人。
对方穿简约的白衬衫,留一道颀长背影。
王南岳把向着李明澜的脚尖转为向着电梯,他按了下自己的刘海。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他最后一个进电梯,被挤在最外边。
他直直站着,目光向外,突然瞳孔一缩。
远处,那个白衬衫放下李明澜,侧过身。
这一眼,王南岳觉得那人是……孟泽?
王南岳想要再去辨认,然而,电梯门被关上。
*
孟泽和李明澜容貌出众,气质不凡,此时二人在儿童区玩耍,更是容易成为焦点。
一个做直播的网红,拿着自拍杆跑过来,想和二人合照。
孟泽天生有一股摄影的直觉,他立即把李明澜放下来,用手按住她的头,把她的脸压到自己的肩上。
他拿起边上的气球,横到自己的面前,不给二人上镜的机会。
直播网红悻悻然走了。
两人仍然留在儿童区。
孟泽问:“他小时候喜欢什么?”
无缘无故的一个“他”,李明澜却一下子反应过来:“男孩子嘛,都喜欢飞机汽车机器人。”
“一会儿我去挑几个。”
她失笑:“他现在已经不玩了。”
“他的儿童玩具都扔了吗?”
“可能留下了某些他比较喜欢的。”
“那就添几样留着吧。”
“哟。”
孟泽现在都知道,这声二流子挑衅时的语气,其实是在叫他:“嗯?”
李明澜抽出旁边的水枪,抵住了他的腰:“啾啾啾。”
“李明澜,你现在是三十六岁,不是三岁。”
“啾啾啾。”
孕期时,照顾她的保姆说自己有一双利眼,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娃娃。
保姆虽不过问李明澜的往事,但是半大不小的女孩子一个人安胎,猜也知道男方不是好货色。
保姆奉承李明澜:“这个女娃娃一定和你一样漂亮。”
李明澜为此备了可爱的花裙子,连鞋袜都是粉粉嫩嫩的。
保姆走眼了。
李明澜生下了男娃娃,是个大胖小子。
花裙子用不上,她突然又喜欢车啊枪的,一见到这些玩具,忍不住给儿子买。
李明澜差点要换另一把已装水的水枪来射击。
孟泽及时拿过:“他喜欢水枪?”
“我喜欢。”
“把水枪捎上吧。”
两人逛了会,李明澜问:“你一天什么药量?”
他停下来,歪头打量她。
她横过去一眼:“干嘛?”
她没点同情心,对他凶巴巴的,于是他说:“我不吃药。”
“为什么?”难怪光脚到处跑,原来没吃药。
“吃了药立不起来,我不吃药。”
李明澜拿起边上的充气锤子,直接捶过去:“你的医生是谁?”
“我有家庭医生。”
“女的?”
孟泽点头:“她叫高山蝶。”
李明澜挑眉:“是个大美人。”
他又点头:“但是她不蠢。”
李明澜想脱下他的新鞋,直接敲到他的头上:“走吧,我要和你的医生谈一谈。”
*
孟泽给高山蝶发去消息,收到回复,他说:“她现在不在家。”
“你就只有她一个医生?”
孟泽望着李明澜,望了好半晌。
她神色如常。
孟泽:“梁医生不方便。”
她记下了,孟泽的主治医师是姓梁:“他如果在医院里坐诊,我们挂个号过去。”
孟泽还是说:“不方便。”
“你的家庭医生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孟泽说,“太阳要落山了,回家吃饭。”
李明澜暗想,这个梁医生不会是他编出来的吧?但这位家庭医生,李明澜第一时间想的是开白车戴墨镜的大美人。
但是不是只是家庭医生就不晓得了。
回程的路上,孟泽问:“你想吃什么?”
李明澜说:“随便。”
他开始罗列今天晚上的菜色。
她有些心不在焉,她不知道见到了家庭医生,她又能做什么?她能做的大概就是提醒孟泽按时服药。
这些事情,家庭医生也能做。
但凭孟泽这任性的服药习惯,估计也是不听话的。
*
高山蝶回来的时候,孟泽正在厨房里忙碌。
她没有直接开门,而是按响了门铃。
闲着无聊的李明澜过来开门。
二人打了个照面,各自微笑。
“李小姐,我是高山蝶,是梁医生安排的助理医生。”
“原来高医生认识我,我是孟泽的高中同学。”李明澜向后退一步,让高山蝶进来,“我正想向医生问一问他的情况。”
高山蝶将要去厅里,却又转过弯,她略略低下声音:“我们要不去庭院里坐一坐?”
话音刚落,孟泽的声音在厨房响起来:“讲讲药量控制就行,其他就算了,反正她又不同情我。”
高山蝶:“当然,我是医生,我只阐述病人的病情。”
李明澜靠着墙,眼珠子转着,左左右右打量这二人。
高山蝶:“李明澜小姐,请。”
李明澜大摇大摆出去了。
高山蝶在后:“他的主治医生是梁医生,我是梁医生的学生,学艺不精,关于李深高考的风波,我没能阻拦。”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明澜见高山蝶挂了一个驱蚊包,笑着问,“高医生是什么时候被安排过来的?”
“三年前。”
“他的病情是不是非常复杂,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看护?”
“不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高山蝶略有歉意,“我得罪了人,频繁受到打扰,孟泽是我堂哥的旧识,他受过我堂哥的关照,愿意出面当一个挡箭牌。”
李明澜的语气说不上是褒是贬:“他还真是一个热心的人。”
“不只是因为热心,也可能是因为,我和他曾有过类似的心境。”
“哦?是什么?”
“五年前,我没了一个孩子。”高山蝶自从进门以来一直笑盈盈的,直到这时她敛起笑。
太阳落了山,她背光而立,沉甸甸的。
李明澜窥不见高山蝶的表情,低声说:“不好意思,让高医生提起伤心事。”
高山蝶:“梁医生安排我过来,也有考虑到这个因素,在某些情境上,我比较了解孟泽的心态。”
李明澜小心翼翼地问:“高医生,这病还能治吗?”
高山蝶:“去年,他还算平静,但是从去年秋开始,他的病情比较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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