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泽想起李明澜的数学试卷,在那些红叉里,他见不到一个勾。
她这分数也就不奇怪了。
奇怪的是,她得了这个分数,还能笑得出来?
孟泽再回教室,又听见她的笑。
胡翰然站在过道,脸上满是大惊小怪:“李明澜,我知道你的分数了,我是第四,你比我低,你第三吧。”
李明澜抬头,盯盯他。
胡翰然摸摸鼻子,说:“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
李明澜仍然不吱声。
胡翰然似乎才明白,自己抖落了李明澜迟迟隐瞒的东西,他低下身:“李明澜,对不起嘛,我实在好奇。”他竖起手,“我发誓我一定给你保密。”
孟泽看着这个姓胡的,男卫生间里的吆喝,能保密到哪里去?把发誓当儿戏。
果不其然,李明澜扭头向窗外,不搭理胡翰然。
孟泽观察过七班,李明澜所说的,追求者从东校门排到西校门,其中就有班上的几人。
也许,还有这个胡翰然。
将要上课,胡翰然得不到李明澜的回答,悻悻然回座位去了。
李明澜半趴下。
长长的马尾辫铺上她的背。
孟泽见不着她的脸,但猜一猜,是不是她觉得在同学间丢了脸?笑容没了?
她很快抬起头,扭头向他,可怜的小松鼠又出现了,两腮被她鼓成一个大圆包子:“孟泽,我一定要练好美术。”听上去,她自己都放弃数学了。
他点头:“加油。”
她又笑了。
*
今天的孟泽到家时,孟母已经回来。
她开了盏落地灯,调暗亮度,把家衬得温馨平和。
听到开门声,她迎上前去:“孟泽,回来了。”
孟泽低头换鞋:“嗯。”
孟母倚在玄关木架:“模拟考出成绩了吗?你的各科怎么样?”
“还行。”孟泽淡然,一一报出各科成绩。
孟母越听越开怀:“太好了。”
孟泽点头,倒不是害怕和母亲比拼演技,而是觉得浪费时间。
孟母望向墙上的时钟:“对了,你爸说今天要早点回来,估计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孟父开门,一愣:“哟,都回来啦?”他挽着厚厚的外套,身上穿一件暗纹格子毛衣,露出白衬衫的领子。
孟母第一时间接过他的外套:“我还以为你又有临时应酬。”
孟父解开领带:“你说对了,我遇到了老张,他儿子也是今年高考,成绩大不如前,说要和我取经,我本想答应他的,不过今天晚上已经跟你约了饭,改天了。”
孟母又接过丈夫的领带,挽在指间。
孟父转向孟泽:“我今天打电话问老师,才知道已经出一模考的成绩了。”
孟母笑:“老师有没有告诉你,儿子这次排名如何?”
孟父竖起食指:“第一名。”说完,他哈哈一笑。
孟母去挂衣服时,见到玄关柜上的明信片:“哦,我们家信箱今天收到了一封明信片,给孟泽的。”
孟父问:“谁寄的?”
孟母拿起明信片,递给孟泽:“看邮戳是从北方寄出的,也许是他以前的同学吧。”
写在明信片背面的字迹细致娟秀,邮票是一副雪景图,寓意北方。
孟泽:“是以前的同学寄来的。”
孟父皱了皱眉:“你有把家里的地址告诉同学吗?”
“老师提过要寄送奖项,我留了地址给老师。”孟泽翻转着手里的信,“也许是同学问老师要的地址。”
孟父的眉心更紧。
明信片没有装存信封,卡上的诗句一览无遗。
孟母:“和同学多交流不是坏事。”
当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孟父又说:“高考如战场,选择战友至关重要。”
孟母给孟父舀了一碗汤:“能给儿子寄信的同学也不会差,明信片上的祝福语很有学问啊。”
孟父:“这学问又不是高考的学问,暂且不论这寄信人是什么心思,就孟泽来说,现阶段不能有半点的分心,这明信片也别回信了。”
孟母:“不就一封信。”
“防范于未然。”孟父放下汤碗,“说真的,转学到岩巍中学,我也有担忧。”
孟泽发现,这时母亲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和上一次在酒楼时一样,她的嘴角向下撇,又迅速扬起。
“岩巍的风评真一般,今天我知道儿子的成绩没有下滑,才算放下心里的大石头,老张家的孩子就是被拖累了。”孟父想转头,扯到了筋,他“哎呀”一下,“今天开了八个小时的车,肩骨疼。”
“你太拼了。”孟母给孟父揉了揉。
“不就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想想有老婆,想想有儿子,奋斗啊!”孟父见儿子迟迟不答,说,“孟泽,无论是从前的学校,又或者是岩巍中学,总而言之,和那些志向不同、追求不同的同学,当断则断。”
明信片的寄信人是孟泽以前的一个女同学,信上没有出格的内容,只不过明信片上有一个粉红爱心,令孟父担忧。
孟泽看着被妻子和儿子蒙在鼓里的父亲,一个劲说为了家庭,再苦再累都值得。
他终于开口说:“爸,我有分寸。”
寄信人是以前班上名列前茅的女生,志向追求一致。反而是他今天刚知道的数学十二分的李明澜……
第17章
孟母给孟父捏了捏肩:“我们儿子又不是不懂事的,你啊,管不住唠叨。”
孟父一笑:“是我啰嗦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孟泽将明信片递给父亲。
孟父一愣,随即明白,这是儿子的一个保证,但他哪里能接?他干咳一声:“既然你已经收到了,就留着吧,等以后高考结束了,再谈谈这诗词的学问。”
“你爸不是怀疑你,而是被老张吓坏了,明信片这么漂亮,你自己收着吧。”孟母这时候还不忘给丈夫打圆场。
如果不是孟泽亲眼目睹,他也会相信这是一个温馨的家。
“爸,妈,我去做作业了。”孟泽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那一个如舞台般的空间。
当他坐到书桌,一抬眼,只见那本杂志比上面的高考真题册更醒目。
杂志上留有他的翻阅习惯,他只要一掀开,杂志自动定在白衬衫的那一页。
孟泽看模特看得久了,发现模特的线条更锐利,偏硬朗。
某人的,是灵动,是轻盈。
门外响起了孟父的痛呼:“哎哟,明天我要上医院去按摩一下,疼得难受。”
想起父亲的叮嘱,孟泽合上杂志。
*
王辉逢人就说孟泽是他的老同学,但是两人没有在岩巍中学共用午饭。
一个同学半信半疑:“孟泽不是独来独往的吗?人怪孤僻的咧。”
“他刚转学,跟大家都不熟。”可王辉心里也觉得,自己是要和孟泽建立校园友情了。
还不到中午的时间,王辉到七班门前张望,向着孟泽招手。
孟泽以为有什么大事,出来教室。
王辉说:“中午一起吃饭。”
“有事?”初中时,两人是同班同学,组成了饭搭子,到了岩巍,一个在五班,一个在七班,孟泽没有等来等去的习惯,索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散步。
其实也没什么事,但王辉忽然想起来了,他和孟泽还没有接受动态指导:“上次说好到我家来的,但临时有变,之后我们俩也没有再聚聚。”
原来是为那件事,孟泽点头答应。
中午,下课铃声一响,王辉就要走,被同学拦住,聊了几句。
当他出去走廊,见到李宜嘉捧着几页纸,也等在七班外面。
王辉吹捧李宜嘉,其实也是了解过她的。
她在岩巍格格不入,本来么,以李宜嘉的成绩,不会到岩巍中学来,她中考时生了一场病,发着高烧上考场,属实是考砸了。
她对待同学的态度很友善,但王辉也知道,她很ῳ*Ɩ傲气,心里是瞧不上岩巍中学的。
跟她聊天,跟她说话,以及她主动跟人聊天,她主动跟人说话,完全两码事。
这会儿等在七班……
王辉有点惊讶:“李宜嘉。”
“王辉。”李宜嘉一笑,又露出酒窝,“你是过来找孟泽吗?”
“是啊,约了中午一起吃饭。”王辉停顿,迟疑,“你是来……”
李宜嘉:“还是那件事,演讲稿。”
王辉恍然大悟,也对,她当然是为正事而来:“我上次和他说了,他有拖延症,稿子写得特别慢。”
李宜嘉:“那把我的完稿给他,让他斟酌着写稿,不过,我这样占了便宜,把题目抢先说了。”
王辉笑了:“没事,他不介意的。”
两个五班的人,站在七班的门外交谈甚欢。
当孟泽出来的时候,王辉已经自作主张,说:“孟泽,要不三个人一起吃饭吧?正好,我听一听学霸的学习理念。”
看来这稿子非对不可了:“嗯。”孟泽也没意见,甚至有王辉同行才好。
虽然是三人行,但在同学们的眼中,只看得见孟泽和李宜嘉。
才过了一个中午,田滨又溜达到李明澜的书桌边:“大家都在传,孟泽和李宜嘉是天作之合。”
李明澜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从牙缝里发出“嘻”的一声,“田滨,你这么关注李宜嘉,是不是……”
田滨脸色微变,挑拨离间是一回事,自己卷进绯闻的漩涡又是另一回事,他抬了抬肩:“我就是听说而已。”
*
其实,刚才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李明澜一眼就见到孟泽。
他的对面坐着李宜嘉,边上还有一个男生,应该是五班的人。
三人气氛融洽,孟泽时不时点头,时不时又说几句,好像他在五班同学的面前就不是一个哑巴了。
当李明澜打了饭菜,一回头,孟泽三人收拾餐盘,走了。
她不是没有听到有人讨论孟泽和李宜嘉。
毕竟,在岩巍中学吃饱撑着没事干的人还是有大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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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澜才不听信谣言,她索性问当事人:“孟泽,你是不是和五班的同学要在誓师大会上演讲?”
孟泽不答,这件事与她无关。
李明澜最大的本事,是能对着孟泽自说自话:“你在以前的学校是不是也是年级第一名?”
孟泽沉默,这件事也与她无关。
冯天朗见气氛冷场,于是接上了话茬子:“肯定啊,没有长年累月的刻苦,哪能攀上高峰呢。”
但是,孟泽抄作业、交白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冯天朗只能将这些解释为一个学霸偶尔的任性。
冯天朗:“孟泽,你说对吧?”
孟泽点头。
李明澜的脸向着他凑近,鼓腮了:“孟泽,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成绩一般般的同学?”
她的成绩哪叫“一般般”,她离“一般般”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孟泽开口:“不是。”
给点阳光,她就灿烂:“我就知道,你仁者爱人。”
*
五班的李宜嘉,放学时又来到七班的门外。
天空放晴了,夕阳照到她姣好的脸。
孟泽出去,站到她的面前,恰恰被阳光稀释了清冷的气质。
二人立于光中,验证了流言蜚语。
又有男生在八卦这两人。
不是田滨了。
其中一人叫刁坤,天生的大嗓门,经过李明澜座位时,他大声嚷嚷:“学霸也玩高考前的刺激啊。”
另一个和他形影不离的,叫曹运盛:“期待下一次模拟考,不知道他俩是进步还是退步咯。”
李明澜将一只铅笔横在人中,撅着嘴,嗅着笔上的木香。
周璞玉这几天听闲话听得多,问:“孟泽和李宜嘉是不是有事?”
“不知道啊。”李明澜一开口,铅笔掉了下去。
她接过来,铅笔黑芯刺到她的掌心肉,很轻,她翻开手掌,却见上边留下的小小黑点。
周璞玉:“我现在觉得,孟泽不止是冰块,还是被封住的石头,又硬又冷。”
窗外,寒风吹过李宜嘉的长发,将一缕发丝吹到了孟泽的面前。
李明澜又撅嘴:“他是一个好人。”
不是她瞎说,有些蛛丝马迹是他自己暴露的,但更多时候,他的确又硬又冷。
他和李宜嘉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五班的两人和七班的同学有什么不一样?也许七班的同学比较幼稚,孟泽喜欢和成熟的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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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孟泽和李宜嘉的绯闻,田滨恨不得热烈鼓掌:“李明澜被甩,那是迟早的事。”
“她没了孟泽,还有孙境。”郑克超输给孙境,还算隐忍,因为他不敢惹孙境。
但是对孟泽,郑克超可以说是痛恨。
“孙境能忍受李明澜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田滨左右张望,见四周同学各有各忙,才说,“而且不是有传,孙境和李明澜有一阵子没有聚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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