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赫墨尼从位置上站起来,踱到台阶边,“那你和他决斗吧。”
“什......?”曼乌布里尔吓了一大跳,几乎忘了不可直视神明的禁忌,“您,您说的是真的?”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赫墨尼不耐烦,“既然你这么肯定他没能耐,那就在这里把他杀了,你来当大司祭。”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司祭,你敢决斗吗?”赫墨尼看向另一方。
跪在地上的庇斯特语气从容:“如果是您要求的,我必竭力而为。”
尽管曼乌布里尔心里有取而代之的念头,但神明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他噎住了。
他也不傻,作为神术师的庇斯特,在南大陆上,大概也没有多少人能做他对手。
在神殿里跟庇斯特单对单打斗,简直是找死。
“不敢啊?”赫墨尼嗤笑,“什么时候废物也敢这么大声说话了。”
“主神,不是这样子的,我只是怕弄脏您的神殿――”
咻。
一柄以黑焰凝成的长剑抵在曼乌布里尔喉前,剑很锐利,悬在半空,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穿透他的颈部。
“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不中听的废话,我就把你整个人烧了,自你的血肉,骨头,至你的灵魂,连灰都不剩。”
他的声音不大,但黑土城的主教早已浑身发抖,其他人也匍匐在地不敢作声,额头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神明排山倒海的压迫感几乎把人吞没。
“光明教会里如果这么多你这种垃圾,难怪赢不了黑暗神。”
众人呼吸一窒。
主神说到了一个不可提起的存在。
“我没兴趣听你们吵什么,也不管你们什么这个会议那个会议得出什么结论。”
在无人敢抬头的时刻,黑发神明的眸色泛着血色,他的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
“我不同意什么狗屁轮换制。”
“想坐这个位置,除非你们把他杀掉,取而代之。”
******
阿洛菲坐在星芒宫台阶上,抬头看着渐渐变暗的天。
已经第37只鸟从眼前飞过了,兰德利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
最近为了研究那些个水系法术,她已经好多天没好好睡觉了。
好困,眼皮要撑不住了。
当她的脑袋再一次磕在膝上时,旎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蜜粉色头发侍女凑到她耳边:“父神从神殿里出来了......”
阿洛菲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看来裁决会是结束了,那庇斯特应该也有空了吧。
“圣女,圣女......”
旎拉跟在后面赶了两步,今天她穿的鞋子不适宜快步走,只能望着阿洛菲已经跑远的身影,有些无奈的停下脚步。
她叹了口气,小声道:“还没说父神去哪里,这么急着走,去哪里找啊?”
在神殿与星芒宫之间,有一片玫瑰园,恰巧庇斯特回自己的寝宫也会路过。
这是阿洛菲精心挑选后定下的位置。
用杯子泼水是不可行的,太刻意,太容易被发现。
她计划得很好,等庇斯特路过时,看见在花园里睡着的自己,就会如往常一样把她带回去,而在这个时候,两人必然会有肢体接触,那层被她捏得薄如晨雾的特殊水体,自然也就附着上去。
之后她只要趁庇斯特不注意,把水雾回收,就万事大吉了。
阿洛菲赶到玫瑰园时,天边还有几分亮色,各色玫瑰笼罩在暮色中,似乎都一样。
这片玫瑰园可以说是属于大司祭的,一般不会有其他人闯入。
阿洛菲坐在树下长椅上,四下张望确定真的没有旁人后,对着玻璃瓶里的水念起咒语。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什么,她不敢太大声,几乎是贴着瓶子,飞速念完了咒语。
一道紫光在水球里闪过,很快消失不见了。
阿洛菲揉了揉眼睛,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还是什么小飞虫飞过,透明的水怎么会有其它颜色?
但她绝对一字没错。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把水雾批在身上,又拿起刚刚顺手抓的一本书。
做戏就该做全套,没事跑来玫瑰园睡觉,别说庇斯特,就算是旎拉听了也不信吧?
书还很新,才翻了没几页,阿洛菲想起这似乎是旎拉早上带来的,暗红色封面上写着《豢养玫瑰》四个字,字体缠绵暧昧,底下还绘着一对紧紧相拥而吻的男女。
她没忍住好奇,翻开看了几眼。
【豢养一朵玫瑰,让她为你盛开,为你凋零。】
【他的亲吻如夏日暴雨,灼热而让人心惊,却也让她难以抗拒。】
【“占有我吧,我只属于你。”她伸出手,圈住他精壮的腰身。】
......
阿洛菲猛然合上书本,轻轻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
......拿什么不好,偏偏拿到这样一本书。
阿洛菲脑子里浮现出庇斯特看到书中内容的表情,认命似的匆匆在书上加了一层遮盖的法术。
白色封皮的《神典》就此出现在她手上。
鉴于庇斯特的性格,他看到这种封面,就不会再去翻一翻内容了。
阿洛菲相当满意自己的机灵,靠在椅背上,把书放在怀里,开始数头顶的叶子。
她这几天本就疲惫,现在一放松下来,数不了多久,果真慢慢睡着了。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玫瑰园里的灯火无声亮起。
一个身影出现在小径前。
第14章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可以先回去。”
庇斯特停下脚步向后看。
亦步亦趋的年轻守卫队长面色凝重,低声开口:“父神虽然否定了御前会议的所有决定,可是提出的另一个条件,对您个人的威胁更大。”
“所以你要贴身保护我?”庇斯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不说曼乌布里尔一个人,即使是十二主教,也未必能杀死我。”
西里斯:“您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的安全――”
“西里斯,”灰色的双瞳眸色锐利,“还轮不到你评判我的所想所做。”
西里斯急了:“可如果您受伤了,圣女又会担心的,您知道,她总是很爱哭。”
话刚出口,他似乎就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似乎还想补充点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一阵风拂过二人,不远处传来不知名鸟儿的叫声,清脆婉转。
“阿洛菲生病时,她房里的玫瑰是你送的吧?”
庇斯特的语气很平和,却足以让西里斯局促起来:“我.....圣女大人喜欢玫瑰,我想着她看见了应该会开心些,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目光刚和大司祭相触,马上就移开了,慌慌张张补充:“这些玫瑰是我自己种的,绝对不是从您的园子里采的。”
庇斯特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稍远些的树桠:“圣女是王城的重要保护者,关心她的身体很正常,无需向我多作解释。”
“告诉你神殿的决定,也不是让你去跟阿洛菲打小报告,清楚吗?”
西里斯脸色红了又白,最后低声应:“是。”
一只鸟儿似乎感应到风中有什么,仰头叫了一声后,张开漆黑的双翅,向空中飞去。
“最近王城里出现了一些黑色的鸟,你去调查一下是哪里来的。”庇斯特望着振翅离去的黑鸟,眉头微皱。
西里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也注意到了,不过也许只是路过的。”
“现在还不到鸟类大规模迁徙的月份,”庇斯特伸出手,在掌中幻化出金色的鸟形,“我要你重点检查的,是这种身上有法力波动的‘鸟’。”
“您的意思是,有人通过伪装成鸟儿进入王城?”西里斯看向他的掌心,诧异道,“可是,光明神已经回归,应该不会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吧?”
庇斯特收拢五指,捏碎了鸟形,迸发出金色的细屑:“如果就是冲着神明来的呢?”
西里斯一时没反应过来,懵了半晌,忽觉后背冒出了冷汗,连忙低头应了,转身就走。
“等一下,”白袍大司祭顿了一下,又摆摆手,“算了,无事,你去吧。”
看着守卫队长匆匆离去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庇斯特转过头,树冠挡住了远处星芒宫的大半,只看得到尖尖的顶部。
【只有偶尔从里面传出咳嗽声。】
【圣女大人难道又病了?】
“胡闹。”
虽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未闻半点这个意思,他步履平缓的往前走去。
*****
赫墨尼站在树荫下,微微弯下身,端详眼前这个睡得毫无防备的少女。
光明圣女把手臂搭靠在长椅把手上,顺势把脑袋枕在上面。
她睡得很沉,呼吸平稳柔和,金色长发随意滑落,挡住了小巧的半张脸,长睫毛安静覆下,精致又无害。
有两三只黑色鸟儿落在她脚边,拖着长尾巴蹦来蹦去,但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没有靠近,见赫墨尼伸出手,它们有些焦躁的扑打翅膀。
有什么东西让它们感觉到威胁,但又吸引着它们。
“畏手畏脚,这可不是黑暗信徒该有的作风。”
赫墨尼抬起下颌,示意鸟儿离开,又把目标落在阿洛菲怀里的书上。
“让我猜猜,今天你看的是什么,黑暗神术的速成手册?”
就在手指接触到阿洛菲的肌肤时,他同时也感觉到一阵刺痛。
紫色闪电状细丝带起一缕风,如蛇般速度极快的缠上他的手臂,好像有意识那样,企图往他的身体里钻,但又被一层看不到的屏障阻挡着,只能僵持在他的皮肤表面上。
黑色小鸟儿本来飞远了些,这时候又紧张的蹦回来,尖叫着拍打翅膀。
“安静。”
赫墨尼瞟了它们一眼,后者立马哑了声。
“小小神术,也值得你们这么慌乱。”
他抬起手臂,打量着手臂上的法术。
其实算不上疼,紫色的闪电不是直接附在他的皮肤上,而是被一片薄雾似的水汽裹在上面,刚刚那种凉意并不是风,而是这些细密的水雾。
而在水汽外面,还有一层银光贴着。
他随意的挥了挥手,并没能破坏这看起来相当易散的雾气。
本应该很脆弱而不稳定的水系神术,相当于是被这层银光固形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赫墨尼故作惊讶的挑了挑眉,视线重新落在阿洛菲身上。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毫不费力从阿洛菲怀里抽出那本封皮捂得有些温热的硬皮书,《神典》白色封皮上被映出漂亮的流光。
赫墨尼歪头看了数秒,忽而失笑:“笨拙至极。”
他敲了敲封皮,金光散去,露出暗红的本色,封面上写着《豢养玫瑰》。
黑鸟们似乎也意识到威胁解除了,蹦跳着跃上长椅,小小的喙跃跃欲试,其中一只黑尾巴流淌着异彩的胆子最大,跳到扶手上,用脑袋蹭了蹭少女的脸颊,对着赫墨尼轻鸣了两声,声音颇为动人。
“不准吃她,”赫墨尼漫不经心的拒绝,“我还要审问一下这位圣女,冒犯神明,意在何为?”
似乎是感觉到外界的吵闹,又或者侧靠着睡实在不那么舒服,阿洛菲眼皮微动着,眼看就要醒来。
赫墨尼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嘴里吐出一串古语,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半睡半醒间的圣女意识再次下沉。
他把阿洛菲抱起,身后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下意识就要跟上。
“去找赛特,”赫墨尼微微侧头,“把你们身上的味道遮一遮。”
“这里有讨厌的家伙。”
黑色的鸟儿们纷纷张开翅膀,脑袋弯向地面,尔后从他身后无声四散飞去,就像飘忽的阴影弥漫。
赫墨尼转身往神殿方向走。
在道路尽头,有人站在那里。
白袍大司祭垂眸行礼:“主神。”
赫墨尼歪了歪头,花园小径就那么点宽,识趣的人就该侧身而立,让出一条道。
眼前这个人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直直的挡在他面前。
赫墨尼的视线缓缓扫过赫墨尼的脸,脸上浮起一丝没感情的笑:“大司祭对刚才的裁决不满意?”
“主神,这与裁决无关,”白袍大司祭虽然没有直视他,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的:“请允许我把圣女带回她的寝宫。”
赫墨尼懒洋洋的望着他:“神殿比星芒宫有趣多了,能去那里休息,对她来说是一种荣耀。”
茶灰色头发大司祭没有任何退后的意思:“她还太年轻,不适合去神殿苦修。”
“‘神允其一同前往,虔诚信徒的前路即坦荡无阻’,”赫墨尼漫不经心的说,“或者是大司祭觉得,这个从小受你照看的圣女,并不是虔诚的光明信徒?”
“阿洛菲对光明神最为崇敬,”庇斯特的目光落在阿洛菲身上,“她一直在为神明的重临努力。”
“既然如此,她自然有资格去神殿,还是说,你只是把她当成降神的工具?”
“我没有!”庇斯特的语气难得变得激动。
赫墨尼很乐意看见眼前这个家伙吃瘪的样子,本性中的恶劣溢出。
他勾起嘴角,甚至把怀里的少女抱得更靠近自己。
“而且,谁规定了她要苦修,”他故意把最后几个字的音咬得更重,“她可以在神殿里侍―奉―神―明。”
果不其然,白袍大司祭的脸色在刹那变得苍白,或许是因为过分难以忍受的情绪,他再次直视赫墨尼。
“圣女的职责不在神殿里。”好一阵子后,庇斯特才开口。
“你在跟神说不?”
神明散发的压倒性力量让人的身躯难以招架,庇斯特的额头渗出汗,唇色也发了白,但依然和赫墨尼四目对视。
真怪,他明明对自己的信仰从来没有一分一毫的动摇,可是眼前的神明重临南大陆后,他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是骨子里就有的厌恶。
好像即使躯壳消亡,灵魂也依然会憎恨,恨不得手刃对方。
“......”
赫墨尼怀里的少女动了动,好像咕哝了句什么。
二人的注意力稍稍离开对方,齐刷刷看向她。
“......庇斯特。”
少女的话还模糊,却大声了些许。
“睡前读物......不要《神典》......”
不知是嫌怀抱不舒服,还是梦里的情景影响,微微撅起嘴的圣女有些抗拒的用手臂抵在赫墨尼的胸口上。
黑发神明蹙起眉,更用了些力气把她往回按。
又安静了片刻,少女露出了几分笑意:“......那我要吃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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