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神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这个地方,竟然会有值得他叹气的场面。
他微微合眼,然后松开了手。
“你好像很喜欢它。”黑暗神瞥见她的颈上多了一点淡淡的红印,忍不住又再多看几眼。
“喜欢,最喜欢这一件了。”
连神明都注意到这件斗篷,阿洛菲笑得眯起了眼睛。
“赫墨尼,施展一个小小的照明术吧,我让你看看它的特别之处。”
她特意强调了小小的,不然她怕对方会让整个星芒宫都亮如白昼。
即使是微弱的光,神明的神术也必定会让她的斗篷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最美状态。
越纯粹的光明法力,会让这件斗篷的图案越完整,而神明的神力,是所有信徒都无法比拟的。
黑暗神兴致极缺。
她自我感觉神奇的东西,他刚刚已经看见了,他还看见那个神殿守卫队长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在她身上。
但他还是打了个响指,在指尖燃起她要的小小光源,看她的金发在眼前泛着光泽。
阿洛菲如法炮制,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而她停下时,却没看见衣领上的星星图案,滚边上成串的星链,也没有如她预期泛着柔和金光。
阿洛菲愣了一下,怀疑是赫墨尼的那枚黑色焰火太小,干脆凑到他的跟前,再低头看一眼,还是没变化。
这是她得到这件斗篷以来,第一次看见法术失灵。
庇斯特在制作这件斗篷的时候,跟她说得很清楚,光明神力越纯粹,上面的图案与装饰就会越清晰漂亮。
庇斯特的神术,无需质疑。
就在早些时候,西里斯的照明术也起效果了,不存在时间太久而失效的理由。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难道神的力量还不如西里斯?
黑暗神觑到少女的笑意突然僵在脸上,又见她呆呆盯着斗篷,半晌不说话的样子似乎大受打击。
他大概猜出这件斗篷被施加了某种法术,只要有法力在上面流动,就会显现出正常情况下看不见的图案。
人类的玩意,承载不住神明的力量也正常。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下一秒,少女已经急急抓过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说:“给我一点神力。”
黑暗神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神力自上而下倾泻,斗篷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直愣愣的垂下。
她怔了半晌,表情僵硬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毫不犹豫松开了他的手。
黑暗神看着自己的手被随意放下,心里莫名闪过一丝不快。
她放下那个大司祭的手时,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什么都没发生。”他不愉快,自然想让别人也一起不高兴。
“大概是出问题了,算啦,要宵禁了,我该回去了。”她勉强笑了一下,转头就要走。
“你不是邀请我去吃甜点?”赫墨尼懒洋洋的望着她背影。
他没那么馋甜食,但被忽视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不过小小斗篷出了点意外,就让她这么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看起来他好像连一件人类做的斗篷都快比不上了。
少女的背影顿住,她回过头:“那......你要吃吗?”
黑暗神眯了眯眼,她果然是不会掩饰,这副就差写上“别来了,我不欢迎你”文字的表情,搭配她的问话,违和得荒谬。
但神想做什么,谁都阻止不了。
阿洛菲脑子里正努力整合着自己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逻辑,听见赫墨尼的提问,暂时从凌乱里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
他刚刚不是都露出了对小蛋糕不感兴趣的表情吗?
她勉强扯出个笑,下一刻,神明向她大步走来,一手钳着她下巴,粗鲁的抬起她的脸,疼痛让她下意识张嘴。
这是一个称不上温情,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吻,下唇被他咬住蹂、躏,舌尖被他攫获反复咬弄。
他好像打算把她吃进肚子里。
让人脸红的水声在耳边无限放大,阿洛菲睁大眼,下意识就去推他,这动静怕不是要引来不远处的星芒宫守卫注意。
然后她的双手被对方单手按在树上。
这个吻只有攻占与掠夺,阿洛菲为了呼吸,不得已再张开些嘴,然而却只给了对方更多的便利。
直到她几乎无法思考什么,赫墨尼才大发慈悲般和她分开唇舌,但没有放开对她的桎梏。
黑眸里汹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回答神的话时,必须专心。”他冷着脸说,终于完全松开了她。
阿洛菲跑回星芒宫里,胸膛里的心还在疯狂咚咚响着,连旎拉迎上来说了什么,她都没仔细听。
“好累,我想睡觉了。”她嘟囔道,信步走进长廊。
她没说谎,刚刚那个亲吻,让她到现在腿还是发软的。
但更重要的问题占据了她的脑子。
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让他们信奉的神明,神力还不如信徒纯粹,不,刚刚庇斯特的神术,根本没让斗篷上的图案显示出半分,准确来说应该是――
斗篷感觉不到赫墨尼的光明神力,哪怕是一点点。
“怎么可能呢?”她自言自语。
“什么怎么可能?”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阿洛菲停了下来,诧异的抬起头。
在大厅的长椅上,有一个茶灰色长发的身影。
第32章
阿洛菲瞪大了眼,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旎拉,飞快的以嘴型表达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庇斯特会在这?
旎拉也瞪着眼,回以口型:刚刚跟你说过了。
“不要在那挤眉弄眼,过来,”背对着她的庇斯特似乎在后脑勺长了眼睛,语气平淡的说,“从霞光宫回来,应该不需要这么久吧。”
阿洛菲清了清嗓子,打着哈哈走到他身旁:“我看今晚月色这么好,就四处逛了逛。”
“嗯,你的眼神确实很好,只剩一小撮的残月也看出美感。”
庇斯特站起来,扭头时视线正好落在她的下半张脸上,目光忽闪了一下,他蹙起眉,视线往下滑了分寸。
“那么逛的时候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阿洛菲想起庇斯特对斗篷的嘲笑,一点都不想提起他:“也没发生什么,碰上西里斯值夜,他还说这件斗篷好看呢。”
“西里斯......”庇斯特若有所思,“还有呢?”
“没有啦,”阿洛菲从桌上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精神放松下来后,疲惫和口渴好像才涌上来,她打了个哈欠,“庇斯特和兰德利谈完重要的事啦?”
大司祭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到她身后,动作优雅的弯下腰,轻轻捻了一把墨蓝斗篷,然后向她张开手掌。
“王城内没有斐利克斯。”
两片斐利克斯花瓣,细小得不认真看可能都没人会注意到,也许是刚刚走进花丛时下摆蹭到了。
阿洛菲张了张嘴,每次说谎被庇斯特抓包时,她都很难马上想到反驳的话。
不料对方没有如平时那样进一步追问,他随意挥手扫落花瓣:“巡逻的力度需要加强。”
阿洛菲本以为这是庇斯特针对自己的惩罚,正想解释,然而对方下一句话,让她马上转移了注意力:“布兰登潜藏了黑暗力量。”
光明与黑暗本是一对伴生产物,没有绝对的光明,也没有绝对的黑暗。区分它们,只是看某些地方,哪种力量占据了最大的主导地位。
在信仰光明神的南大陆,自然就存在白天与黑夜的轮换,少量的阴霾对人们来说并不会构成威胁,但既然庇斯特会提出这种说法,必然是有外来的黑暗力量打破了某种平衡。
“在哪里?”
阿洛菲倒抽一口气,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赫墨尼身上的不寻常。
她无意中扭头看了眼,侍女和侍从们不知什么时候全都退下了。
“这就是棘手的地方,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是外来入侵的,但进来后没有动作,加上这股力量太狡猾,王城的法术防御对它不起效。”
庇斯特声音不大,语气却格外严肃。
“总之,为了安全起见,太阳下山后,要尽量减少在外面走动的频率,尤其是王城以外的地方。”
“你是南大陆的圣女,你的安危牵动着整片大陆的所有人,做很多事情前,先考虑值不值得。”
阿洛菲默默点了点头,从小她就听庇斯特说过无数次类似的话,权利与职责本是密不可分的孪生子。
“卢摩斯神环每周都正常运作,明天是新的一轮,我会延长它的时间,进行更仔细的净化......”她的脑子开始活泛,暗暗下定决心,即使不能把那股外来的黑暗力量消灭,也要驱走。
“阿洛菲。”
大司祭变回抛去神职身份跟她相处的熟悉语气,浅绿的眸子带着几分担忧和无奈。
“圣女对布兰登和大司祭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但我希望你记住,阿洛菲对庇斯特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似乎一时找不到最适合的名词,陷入了沉默,时间之久,让阿洛菲错觉他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
“如果哪天你与光明神被放在天平两端,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你。”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生怕重一分会被神明听见,在阿洛菲听来,却像惊雷在耳边炸响,她找不到合适的应答这话语。
光明神一直是庇斯特不可动摇的信仰,这个信仰高于他的生命,是所有人的认知。
“所以,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完成你的工作即可,保护好你自己为先。”庇斯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实在有些惊世骇俗,轻咳一声,补充道。
“你不是说身为神职人员要负责任吗?这样不会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吗?”阿洛菲小声说。
“还有办法却不去做,那才叫不负责任,”庇斯特打断她的话,“做到你能做的一切,就可以了。”
不知是灯光问题,还是今天工作繁重,阿洛菲发现庇斯特的脸色好像比之前要差些,唇色都有些发白了。
她提出疑问,对方只是不甚在意的哼了一声:“你要是让我少操点心,我就有更多的休息时间了。”
看来是累了,阿洛菲有些愧疚,咬着下唇下决心明天要在巴伦塔上好好完成工作,为庇斯特分忧。
“这个给你,”临走前,庇斯特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遇到了危险的时候,想办法把它扯断,或者弄碎。”
银色小小玫瑰花开得灿烂,上面落了一只更小的金色蝴蝶,振翅欲飞,或者才刚落下。
“这么漂亮,弄坏了就可惜了,”阿洛菲哇了一声,目不转睛的打量它,“庇斯特的手怎么这么冷?刚刚我送去的晚饭没吃吗?”
“危险的时候就别想一条项链的存在与否了。”从她手里拿回链子,庇斯特走到她身后。
少女乖顺的把金发拨到一边:“弄断了会发生什么事?”
她毫无提防的微垂下头,脖颈皮肤白皙细腻。
大司祭的手一顿,他合眼深呼吸了数下,才把项链从前往后扣:“你最好不要知道。”
“好吧,”阿洛菲猜它是某种护身器具,只是做成项链的形状,“不过既然是庇斯特送的,我会保护好它,争取不让它发挥功效。”
大司祭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变成个摸头的动作:“早点休息。”
走出星芒宫时已经起了夜风,庇斯特正要拢衣领,站在外面的兰德利连忙把一件披风搭在他身上。
“你怎么还没回去。”庇斯特没有拒绝披风,顺手紧了紧领口,松手时,淡绿的扣搭微微发着光。
“我在这等您,”兰德利跟在他身旁,回头看一眼星芒宫,“您真的把命途石给了圣――”
感受到对方忽然严厉的视线,兰德利垂下头,声音更小了:“您别怪属下说话直接,圣女大人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大概不会比您高,谁都看得出主神偏爱圣女,有他庇护,谁能伤害她呢?”
“受神明偏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夜风吹拂下,大司祭的神情更为冷硬,他停下来,目光冷然,“试想一下,如果神向你索取什么,你有办法反抗吗?”
神明有什么需要向人类讨要什么呢?
仁慈的神明怎么会强迫虔诚信徒做不愿意的事呢?
心中有疑问,兰德利没有说出口,只是换了个方向:“我以生命起誓,一定会保护好圣女大人,西里斯必然也是和我一样想法。”
“兰德利,”大司祭说,“你应该清楚认识到,进入教会时,你起誓保护的是布兰登,是南大陆,不是阿洛菲一人。”
兰德利还想反驳,圣女也是南大陆的一员,他保护又有什么问题。
大司祭以眼神止住了他的话,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不可抗拒:“阿洛菲不是你的责任,星芒宫里那个聒噪的粉发小姑娘才是,我说的没错吧?”
兰德利脸上一热,不知道对方怎么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重点。
他好像忽然隐约的抓住了大司祭话中的另一层意思,那足以解释大司祭的所有反常行为。但他比不得自家姐妹,脑子并没有那么适合思考复杂的内容。
就这么一愣神,大司祭已经走远了。
兰德利连忙拔腿就跑:“大人,您等等我呀。”
******
阿洛菲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失眠这个词以前和她从来扯不上关系,但今晚她已经躺在床上好久了,虽然身体疲惫,她还是睁着眼睛没有困意。
她摸向庇斯特晚上送的新项链,这是条做工精美的项链,玫瑰的纹路清晰,小蝴蝶也跟真的似。
那股偷偷入侵的黑暗力量一定很大很麻烦,大到让庇斯特要用“棘手”来形容,之后他应该是没功夫管她了,不然怎么会送出一条这么具有深意的护具?王城里的守卫并不稀缺呀。
阿洛菲突然又觉得庆幸,她看见庇斯特时,本来想把赫墨尼身上的异样说出来,还好没有告诉他,不然又给他平添多一件烦心事。
黑暗力量入侵还没调查清楚原因,光明神的神力又出了问题,虽然和千年前的神明陨落无法相比,但一旦消息传出,也够王城人心动荡了。
阿洛菲忽然心里一动,这股黑暗力量,会不会和赫墨尼神力异样有联系?
按照庇斯特透露出来的信息,黑暗力量的入侵悄无声息,并不是第一时间被发现的,到底来了多久,无法确定,会不会就是它的来临,让赫墨尼一直发疼。
阿洛菲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这伤痕很可能不是无法根治,而是黑暗力量一直在反复侵蚀他。
赫墨尼对黑暗之主的特殊态度,让她觉得一定是有什么特殊深意,光明神是千年之前唯一击落黑暗之主的存在,他最清楚那家伙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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