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就算是跑起来,也没能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终于发现了不寻常,停下了脚步。
大司祭也在前面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
“你不等我吗?”阿洛菲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无由来的悲伤。
“我走了,接受一种身份,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是无法、也没必要避免的。”一身白袍的大司祭很平静的说。
【接受一种身份,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死亡是无法、也没必要避免的,只要死得其所。】
阿洛菲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她在受伤醒来的庇斯特身边哭泣时,他是这样说的话。
等她再抬起头时,远处已经没了熟悉的身影,只有无边无际的草原和温馨的花香。
“庇斯特......”
阿洛菲睁开双眼,昏暗的房间里静悄悄的。
眼睛有种被泪水久泡的酸胀感,她伸手揉了揉,正准备喊旎拉,忽然传来了一把声音。
“你醒了。”
赫墨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揉着眼睛,有些疑惑看着床头柜上跳动的黑焰,似乎已经晚上了。
“你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赫墨尼弯下腰,不客气的拍掉她的手,然后捂着她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阿洛菲只觉得双眼清明,刚才那种因为久哭带来的疲惫与酸涩一扫而空。
“我去了拂晓宫。”
她的记忆只到自己在拂晓宫里微庇斯特施展疗愈术就戛然而止了,后面赫墨尼似乎出现了,可是她当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想要什么?一个梦?”赫墨尼的声音低沉。
梦里的庇斯特是活的,可是现实里的庇斯特已经死了,即使梦境再逼真,那也不是她要待的地方。
庇斯特说得对,接受一种身份,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庇斯特突然不在,让她很痛苦,也有很多疑问。可她作为圣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南大陆民众不能在同一个时间里失去大司祭,又失去圣女。
她突然理解了那时候庇斯特如同绕口令似的话,在某些场合里,她是圣女,而不是阿洛菲。
“不要了,教会里应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阿洛菲呼出一口气,掀开被子站在地上,朝黑发神明挤出笑容,“赫墨尼,谢谢你刚刚送我的梦。”
黑暗神沉沉看着她:“你谢――”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少女捧起他的手,把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
“可能你会觉得我现在说的话很不尊重,但我想说,我现在感谢的是赫墨尼,不是主神。”
“谢谢你的梦,谢谢你让我好好睡了一觉,谢谢你把我带回星芒宫,或者还有更多.....”
黑暗神的脸色越来越黑,什么叫感谢的是赫墨尼,不是主神?虽然他确实不叫赫墨尼,可他就是神没错。
而且她经历的那个梦,根本不是他造的,是他那该死的宿敌,在人类躯壳完全崩坏之前,留了那么一丝的神力。
在他怔忪间,手背上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
少女亲怀着感激之情印下一吻,和上次在巴伦塔上那如同蜻蜓点水的轻拂,这次简直堪比深吻。
神忽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难道是,现在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男人,而非神明看待?
这本来是种极度的亵渎,把神看作人类,应该被处以极刑。
可黑暗神的心里蓦然生出一种狂喜,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感谢的所有一切,都和他无关。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把不属于自己的功劳归在自己身上,是无耻透顶的行为吧?可他完全不在乎。
在她的双唇离开他的手背时,他猛然把她拉到身前,然后把她压在旁边的玻璃窗上。
少女有些错愕的看向他,似乎想解释什么。
黑暗神此时并不想听她说些什么,也许是能让他高兴的,也许会让他暴怒,他都不感兴趣。
他有一种难以压抑的饥饿感觉,需要她才能止住。
他俯下身,用力吻了下去。
她的唇柔软又娇嫩,诱得他几乎是无比贪婪的吮咬,急切的想攫取她的气息。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扣住她的后脑,迫使她更近的贴近自己,那样柔顺的金色长发轻轻扫过他的指骨节,就像是另一种亲吻。
他本以为自己会得到满足,可她的呼吸凌乱、急促,愈发加深了他的渴求。
他狼吞虎咽,可欲壑难填。
这个光明圣女,是不是也跟光明神术一样,对他有致命的毒?
他用另一只手搂紧了她的腰。
“赫墨尼......”
嘴唇短暂分开的时候,她含糊的说话。
“想喊我的名字吗?”他重新贴上去,唇贴着唇,只靠着唇齿触碰的振动,让她知晓自己的话语。
而他也没打算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反正那都不重要,不是吗?
如果此时有人能进入光明神殿,穿过中庭,走到后殿。抬起头,就会看见窗户后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和在他们身边浓重的、完全与光明力量相反的气息。
第62章
阿洛菲推开神殿门时,正好看见站在台阶下的坠月城主教。
深祖母绿的披风上勾勒着暗红的花,风尘仆仆的主教双眼盯着殿门,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圣女大人,”女主教身形挺拔,行了个相当利索的礼后开门见山,“我是来找您的,希望您可以出席关于新任大司祭选拔的会议。”
新任大司祭。
阿洛菲心头闪过疼痛,在长袍下,她用指甲掐了下掌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好。”
坠月城主教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沉默了。
二人沿路往会议厅方向走,一路无话。
阿洛菲不太习惯芙蕾希娜这么沉默,见她又一直握着法杖,有些奇怪:“以前基本上没见过你的法杖,今天怎么一直拿着,是等会还有别的任务吗?”
“庇斯特大人被黑暗力量......所害,说不定布兰登附近已经潜伏着相当强大的魔物,下一个目标或许是您,我不能不提防......当然了,我不是在质疑主神――”
“黑暗力量?”
阿洛菲捕捉到关键信息,一下子停了下来:“查到是什么黑暗魔物做的吗?”
才得知庇斯特死亡的消息时,她只顾着哭,完全没去考虑这方面的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像庇斯特这么强的神术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杀死呢?
她忽然又想起了对方之前送给自己的玫瑰项链,叮嘱她遇到了危险的时候,要想办法把它扯断,是不是那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这么一天?
即使意识到四周危险重重,也不透露一丝一毫,只是以最大的能力保护她和这个大陆?
“还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芙蕾希娜皱起眉,“教会里有些家伙对这件事根本不上心,他们更关心空出来的大司祭之位会是谁坐。”
她提到这个,让阿洛菲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以前很少允许我参与会议,这次为什么又特意喊我去?明明......”
明明庇斯特不在了,那些看不惯她的人,也没必要顾忌太多。
“有些人倒是想,”芙蕾希娜冷笑起来,“但绝对不可能如愿,除非他敢无视主神的存在。”
阿洛菲从走出神殿开始,就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在芙蕾希娜说这话的时候,那道目光似乎化为了实质,压在她的后背。
******
阿洛菲走进会议室,先是震惊于烂了一地的红松木门,然后看见会议厅里不浅的一个大坑,更是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芙蕾希娜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与其说会议厅里充满了悲伤的气氛,不如说是剑拔弩张更为恰当。
黑土城主教在抬头看见走进来的二人时,目露厌色,但接触到芙蕾希娜视线时,又极快的把头扭开。
连沃特斯城主教海姆达坦的表情都有些怪怪的,好像并不敢直视圣女似的。
“圣女安好?许久未见,圣女风采依旧!”唯有贝鲁克尔相当热情又自然的招呼,能量球里映出的西瓦提亚主教相当自然的挥挥手,冲淡了会议厅里微妙的气氛。
就在芙蕾希娜想要拉开唯一的空座位时,曼乌布里尔忽然站了起来:“圣女参会可以,但是怎么能坐在这儿?这是大司祭的位置!”
芙蕾希娜瞪着他:“难道让你来坐?”
“你一直讨好圣女,是不是就盼着她支持你做新任大司祭?”曼乌布里尔恼羞成怒,“芙蕾希娜,白银骑士得神明恩宠,也不是你嚣张跋扈的资本!”
女主教眉尾扬起,正要举起法杖,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
“曼乌布里尔主教,今天这个会议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了争论这张椅子是给谁坐,还是为了南大陆未来的和平与发展?”
会议厅一时安静下来。
阿洛菲抬起头,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清晰入耳:“我不在意谁成为新的大司祭,但南大陆的多年和平与繁荣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庇斯特大人......我希望各位主教大人清楚这一点。”
她很少进行这样即兴的演讲,印象最深刻的上一次,似乎还是为柯芙娜争辩,但那已经是孩子时候发生的事了,已经没有太多记忆。
她停顿了片刻,让不停狂跳的心脏稍微安静些,才又再开口:“我很清楚,你们都有自己的立场与需要权衡的东西,其它的事我不管,但要成为新任大司祭,必须完成两件事,一是查明庇斯特大人的死因,二是解决凶手。”
当大司祭的位置空缺下来时,十二位主教不能说人人都心怀鬼胎,起码多数人都是有私心的,但他们嘴上说的都是“为了南大陆的稳定着想”,才参与了这场会议。
忽然被阿洛菲戳破了心事,虽然话说得委婉,不少人的表情也有点微妙。
阿洛菲以前行事虽然比较出格,但那也只是在生活里。毕竟在教会的事务上,圣女这个位置本没什么话语权的。
以前庇斯特在时,还能让她说得上话,大家估摸着他已经死了,圣女又要回归到历任吉祥物的形象。
所以在这场决议上,把她请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的意思,谁知道她竟有勇气对这么多主教提要求,就好像真的只有得到她同意,这大司祭之位才能坐上。
一时间,有几人竟对她默默改了观,生出不少赞许,芙蕾希娜更是连连点头。
“可圣女,”一位身材比较健硕的主教抬了抬手臂,示意自己有话要说,“这两件事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有结果的,在那之前,难道大司祭之位就这样空悬着?”
“当然不是,”阿洛菲在去会议厅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这段时间,就由各位主教大人轮流担任这个位置,如果有不愿意的,可以提出。”
“我反对!”曼乌布里尔忍不住了,“年轻人就是容易一拍脑袋就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你可知道轮换制会多影响布兰登乃至整个南大陆的运作?”
阿洛菲就知道,曼乌布里尔不和她作对就浑身难受:“曼乌布里尔大人,这轮换制度难道不是您提出过的?”
“那是之前,现在我不同意!”
阿洛菲看众人的表情似乎都没有他那么抗拒,干脆忽略了对方的话:“大家谁同意,谁反对?”
“我同意。”
会议厅里安静了数秒,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声音。
在众人面面相觑时,阿洛菲的肩头突然嗤的一声出现了一团黑焰,从里面传出了懒洋洋的低沉声音。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还是芙蕾希娜反应快,直接单膝朝阿洛菲的方向跪下:“主神。”
随着她的话,其他人也如梦初醒般纷纷下跪,连头都不敢抬起。
即使不是神躯直接降临会议厅,那也是神明啊,主教们除了典礼时,几乎就不得觐见主神,众人都默认回归南大陆的神明对人类的事务丝毫不感兴趣,谁能料到他居然会参与这种讨论。
也许是因为这种观念,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神对南大陆的稳定相当关心,而是“神对圣女果然有独一份偏爱”。
阿洛菲没想过赫墨尼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他一向对教会的事物毫不关心,今天居然破天荒来听这种对他来说无聊的会议。
黑焰和神殿里作照明用的焰火似乎有些不同,它像条蛇一样贴在阿洛菲的脸侧:“既然有奖励,那应该也有惩罚。”
惩罚?阿洛菲倒是没想过。
黑焰像是企图钻到她的耳中,非常低声的说:“要是有谁最后当上了新的司祭,做了你眼里的坏事,谁来惩治他?你可以加一个约束,什么都可以。”
做了坏事?那不是有你吗?成为大司祭后,可能做出损害南大陆的事吗?
阿洛菲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仔细想了想,最后扫了围坐在桌前的众人一圈:“诸位要在主神面前立下誓言,此生不管如何,必须以南大陆的利益为先,如有违反,永坠黑暗。”
话才说完,她就听见神明似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笨女孩。”
******
距离庇斯特身亡已经一个星期了,阿洛菲也没有想明白赫墨尼在会议厅里说她笨是因为什么。
她很少为教会决定重要的事项,但是在选拔新的大司祭这一件事上,她应该做得也算比较稳妥吧?
“又瘦了!”
旎拉略带夸张的叫声把阿洛菲注意力拉了回来,她扭头一看,见对方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小小的范围,表情却相当惊恐。
“腰又细了这么多,光明神在上,我的圣女大人,您可不能再瘦了,不然庇斯特大人......”快嘴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旎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好一会儿后讪讪的小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提起......”
奥尔菲娜皱着眉不轻不重的敲了她的脑袋一下。
阿洛菲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脑后的蝴蝶结,朝小心翼翼的二人笑了笑:“我只是前几天吃少了,之后会好好吃饭的,不会让庇斯特担心。”
虽然偶尔清晨起床晨祷前碰到当初庇斯特送的《神典》还会有一阵恍惚,但她已经接受了庇斯特的离去。
对一个人的感情深厚,不是通过不吃不喝或者是自暴自弃表现。
她必须好好活着,毕竟还要找出杀害庇斯特的凶手,然后报仇。
在离开星芒宫时,奥尔菲娜有些不安:“她穿成这样,真的不会引来麻烦吗?大司祭不在了,我真的很担心她会被欺负。”
旎拉摇摇头:“既然阿洛菲大人决定这么穿,那她就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有没有听最近出现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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