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圣女大人睁开眼看见了,能有好心情。
旎拉悄悄叹了口气,看向仍然在沉睡的阿洛菲,年轻的脸庞苍白又脆弱,嘴唇失了血色,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她在心里把黑暗之主用能想到的脏话骂了一遍。
要不是他的眷属作乱,爱笑爱玩的圣女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昏昏沉沉的醒不来呢?
“呸,天杀的黑暗之主,光明神在上,希望圣女大人这辈子能离黑暗力量远远的。”旎拉想到气愤之时,没忍住小小的骂出声。
“旎――拉――”
窗外有人用气音喊话,旎拉扭过头,瞥见打扫完院子的好友挥着手里的神典朝自己催促。
“快点儿,再磨蹭,晚祷要赶不上了。”
信仰光明神的信徒们从前习惯在清晨时分做祷告,因为他们相信那时候的自己是一天中纯净的,可以离光明神更近,愿望可以更容易被神明听见。
但当神明重临南大陆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夜幕来临后,也有信徒跪在神像前,虔诚的祈祷。
时间长了,就形成了晚祷。
旎拉为阿洛菲掖了掖被子,急匆匆出门了。
“你怎么这么慢。”
才走出院子,好友抱怨着挎上她的手臂,又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神典,鎏金的封皮在光线下展现出生动的花纹。
“看我借到什么好东西,这个版本在南大陆上数量很有限,光明神保佑,咱们这么虔诚,圣女大人一定很快能醒的。”
二人心情大振,笑着往广场赶去。
窗帘被微风卷起又落下,圣女寝宫静悄悄的。
一个身影自昏暗中出现,最后在床前停下。
阿洛菲的脸有一半埋在被窝里,但似乎是受梦魇困扰,表情不如刚才平静,她微皱着眉,轻轻呢喃着什么。
赫墨尼的目光扫过玻璃瓶中的花,然后歪过头打量她,嗤笑道:“真可怜,光明神那家伙,连帮你驱散噩梦的能力都没有吗?”
他伸出一只手,落在阿洛菲额上,只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停止了梦中的挣扎,陷入更深的无梦之眠。
但赫墨尼没有收回手。
他垂着眼眸凝视床上的人。
指尖下的肌肤触感细腻,赫墨尼的手指慢慢抚过她的脸颊,下巴,嘴唇――
本就白皙的皮肤和嘴唇因为生病,倒是有些苍白过头了。
“神力的互斥,会让你的身体这么难受吗?”赫墨尼若有所思的俯下身,凝视着她。
他靠得很近,沉睡中的少女呼吸平缓而轻柔,气息落在他的脸上痒痒的,她身上有股似有若无的甜香,似乎无声的呼唤着谁去亲近她。
她的体温对于赫墨尼来说很舒适,他像得了趣味那样,指腹来回摩挲着少女的脸侧,软软的。
不知是无意识还是有所感,阿洛菲动了一下,她没有睁眼,出于本能反应,乖巧的蹭了蹭那只手,嘴唇不经意碰到指关节。
黑发神明动作一顿。
这可不像光明神的虔诚信徒该有的样子,应该说是黑暗神的追随者才对。
神明当然会乐意满足信仰者的愿望。
“是吗,既然你都请求了,那我来帮帮你吧。”
他勾起少女的下巴,低下头,吻了下去。
******
庇斯特来到圣女寝宫时,看见了走在长廊中的赫墨尼。
“夜安,冕下。”
庇斯特微低下头,立在路的一侧向他行礼。
这位神明平时对他总有种莫名的不喜,庇斯特以为对方会和往日一样视自己为空气,没想到他居然停在了他面前。
“在大司祭精心教养下,玫瑰长势真好。”
庇斯特瞥了一眼自己怀里的盆栽,这植物分明跟玫瑰扯不上半分关系,但他并没有要发问的意思。
赫墨尼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但身上散发的神明气息让他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庇斯特自认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虔诚光明信徒,但当神明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高兴。
“我听说,圣女是公平正直,从不屑玩弄手段的大司祭养大的,大司祭又是最虔诚的信徒。”
这是一句陈述句,并没有打算问他的看法。
“可是我觉得,圣女并没有那么在乎真实的神明,人类。”
高高在上的语气,故意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并没有让庇斯特心情掀起波澜,他不卑不亢的开口:“是我的失职,缺失了对她的教导。”
“哈,你还真是一直都这么虚伪。”赫墨尼冷笑了两声。
庇斯特嚯然抬起眼。
【未得允许,不得直视神明。】
顶着难以忍受的神明威压,他沉着嗓子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喔,真稀奇,这么容易生气了?”赫墨尼歪了歪头,“我还以为你把情绪都提取掉了。”
赫墨尼的眼角尽是讥诮。
******
随着一个人的走入,房间内无声的亮起灯。
庇斯特冷着脸走到床边,微微合了合眼,最后还是勉强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僵硬,尽管躺在床上的人还没苏醒。
他轻轻把盆栽放下,视线落在摆放着的玻璃瓶上,是盛开得颇为热闹的玫瑰。
红色的花瓣上滚着细碎的水珠,更是显得鲜嫩欲滴。
【在大司祭精心教养下,玫瑰长势真好。】
庇斯特脑海里出现刚刚赫墨尼说过的话,愣了一下,下意识侧过头看床上的阿洛菲。
少女还在安静睡着,头发被压在脑后。
比起昨天,她的气色好多了。
年轻的圣女神色天真懵懂,毫不设防,脸颊白里透粉,嘴唇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在梦里咬过,也是红红的,泛着光泽。
第9章
阿洛菲醒了。
自从在庇斯特房间晕倒后,她一直处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中,身体时烫时冷,虽然耳边时不时能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皮却沉得抬不起来。
鼻间浮动着一股奇妙的香气,放松时萦绕在身边,然而仔细辨别时,又似乎难以捕捉到。
阿洛菲几次深呼吸后不得要领,不太情愿的睁开眼睛,一眼先见床头柜上玻璃瓶养着的玫瑰,红色的花瓣上挂着欲滴未坠的水珠,生机勃勃的样子看得人满心欢喜。
玫瑰的旁边,还有一小盆植物,绿色的叶子上,停留着一片金雾。
她定睛一看,那其实是簇开了小半的花,花虽小,展开时却是层层叠叠的,一眼看不到芯。
“这是埃尔多拉花。”
清冷的声音传来,阿洛菲转过头,庇斯特身着白色圣袍,应该是刚和神官们讨论完事务,还没来得及更衣就匆匆过来了。
阿洛菲高兴的叫了他一声:“花终于开啦。”
埃尔多拉花和之前庇斯特送她的晶石手链来自同一个地方,光明信徒视为圣山的喀瑞佛拉。
据记载,生在喀瑞佛拉山脉的埃尔多拉花受光明神偏爱,得以沐浴圣山每日的第一缕晨光。
“我看书里说,大部分离开了圣山的埃尔多拉都会枯萎,精心照顾也只能维持活着,做不到让它开花。”
阿洛菲又扭头看了一眼盆栽,啧啧称奇。
“庇斯特太厉害啦,王城里最有经验的花匠都比不过你。”
白袍大司祭嘴角不明显的翘起:“送你了,好好照顾它。”
“哎?真的吗?”阿洛菲吃了一惊。
埃尔多拉花虽然漂亮,可是娇气而难养,当初神官从圣山回来,给庇斯特带回来的那批里面,只有这一盆存活下来了。
虽然之前一直没开花,但阿洛菲在庇斯特寝宫里见过他精心照顾花的样子,猜想对方未来会把花送给某个身份尊贵的来客。
“真的可以送给我吗?”她又扭头看花。
奶黄色的花瓣从里而外渐淡,花茎很纤细,微风一吹,就像清晨的曦光,飘飘忽忽,似散犹在。
她伸手想摸摸薄雾般的花,在快要碰到时又收回了手。
“你会养好它的。”庇斯特平淡的回答,但给人一种笃定的信心。
庇斯特说的话,总是对的。
得到肯定,阿洛菲高高兴兴道谢着收下。
“那我们现在来说点别的事,”庇斯特从旁边拿起个物件,“这是什么?”
糟糕。
阿洛菲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庇斯特手上是本暗橙色的硬皮书,封皮上面绘着一片形状古怪的密林,丛林之中,隐约有些动物的身影。
那是前段时间,她让旎拉在黑市里淘回来的读物。
王庭不允许存在和讨论和黑暗之主有关的内容,但民间并不能彻底封禁。
这种被教会视作禁书的存在,阿洛菲让侍女买回来后,总是很小心的藏起来。
她假装无意的晃着身体,借机偷偷把手伸到枕头下摸索。
“不用找了,你还没醒的时候,我从床上拿的,就在枕头旁,”庇斯特把书放在腿上,“说吧,哪里来的?”
这一本是阿洛菲最近在看的,她每次看完,都有好好的收在枕头底下。
明明自己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动来动去,书怎么会跑到枕头旁?
“啊?”她故作吃惊,凑近了仔细看,“日落森林.....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书?”
庇斯特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垂眸掀了两页:“这书不是你的?”
“不是呀,”阿洛菲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也许是她们来照顾我时落下的吧,回头我问过后还给她们。”
“既是禁书,就要销毁。”说着话,庇斯特作势就要念火咒。
“哎别别别,”阿洛菲扑过去按住他的胳膊,干笑着说,“书是别人的,直接处理不好,你把书给我,回头我肯定狠狠责骂她。”
庇斯特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理,你身体没好,由我处理,我让人把这几日照顾你的侍女名单整理出来,明日让她们去行刑室。”
阿洛菲吓了一跳:“行刑厅?!”
庇斯特相当平淡的嗯了一声。
教会里的神官们平日如果犯了小错,一般都是自行去忏悔室。严重些的,则是由审判长判决罪过,入惩戒间受罚。
至于行刑厅,一般用在罪大恶极之徒身上,由行刑官处极刑后,流放到失落之地。
“只是看了和黑暗之主有关的书,不至于要去行刑厅呀......”
在庇斯特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注视中,阿洛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心虚的不敢再接触他的视线。
“继续说,我听着。”大司祭的语气如常,跟平时闲暇时聊天一样,只是凝视她的目光没有移开。
在一阵难忍的沉默之后,阿洛菲哇的捂住脸:“我承认啦这是我的书。”
意料之中的责骂并没有来临。
阿洛菲从指缝间偷偷瞄向庇斯特,正好对上他的双眼。
“胆子越来越大了,”庇斯特随意翻开书内一页,扫视几行又合上了,“之前抄过的《神诫》都没有任何用处吧?”
“我没在王庭里宣扬黑暗之......那个存在,”阿洛菲弱弱的辩解,“而且如果对于冕下的对手一无所知,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好事吧?”
“黑暗之主不是光明神的对手,不过是他手里的落败者而已。”庇斯特冷冷回应。
每次当这二者放在一起说时,大司祭的反应都格外敏感,阿洛菲偶尔趁他心情好时刺探两句,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是我说错了。”
她马上认怂,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可是,光明神是为了南大陆才陨落,如果我们刻意抹掉过去,那他的牺牲不也显得没有价值了?了解他的,呃,敌人,可以让大家更加铭记他的伟大。”
庇斯特沉默片刻,没有再继续和她争论,但也没有追究她看违禁书的过错:“阿洛菲,你是王城的圣女,很多时候,做事情前一定要想想后果。”
他举起手,指尖一动,那本《日落林》就在他的手里被金色的神焰化为灰烬。
阿洛菲心里倍觉可惜,这可是旎拉假期时在黑市里淘了好久才买来的,才刚看了两页,装订得这么精美,这就被庇斯特烧了。
大司祭是完全不当钱是钱啊!
他也真是讨厌讨厌黑暗之主,烧一本普普通通的书,居然动用了神力。
不过还好,他不知道――
“说吧,是谁为你买的。”大司祭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我自己溜出去买的。”阿洛菲毫不犹豫回答。
“撒谎,”庇斯特皱起眉,“为了准备降神仪式,这几个月你根本没有外出,能去哪里买?”
“以前买的。”她还想抵抗一下。
“如果是这样,你早就看完藏起来了,还会放在床上吗?新书在你手里,就待不过半年。”
阿洛菲在心里哀嚎,庇斯特真的太了解她,只要她一说谎,准瞒不过对方。
“是我看书,你只罚我就好了!”
她把头一扬,干脆耍起无赖。
“《神诫》里说,出卖同伴是可耻的事,如果你非要我说,那明天我就直接去冕下那里告罪,由他来判断我要受到哪种惩罚好啦。”
“你.....”
庇斯特似乎被气得不轻,表情都有些变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阿洛菲心里有点儿愧疚,其实按照教会严苛的戒律来说,作为大司祭的庇斯特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她就是仗着对方疼她,无法无天。
庇斯特合了眼睑,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坎诺斯保卫战里,冕下有做过什么,或者对你说过什么吗?”
突然转换的话题让阿洛菲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愣了愣,猛然想起那个亲吻,心不由自主狂跳起来:“冕下......不太高兴。”
她怕自己沉默太久引起庇斯特疑心,连忙补充:“他很想从神殿里出去,可是我一直拦着,他说我们不该把他困在神殿里。”
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再后面的事,就不能让庇斯特知道了,否则她怕是要被流放了。
“就这些?”庇斯特又问。
“嗯嗯,”阿洛菲赶紧点点头,又提出一个问题,“我和冕下吵架,会不会受很重的责罚?会不会把我流放?”
庇斯特的表情稍微缓和了很多,他轻轻拍了拍阿洛菲的脑袋:“光明神还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惩罚你,何况你是为了他的神躯着想。”
“不过,”他沉吟片刻,像是作出什么决定,“这个星期,你就别离开寝宫了。”
这不就是处罚吗?
但阿洛菲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应了。
“刚刚光明神有来跟你说什么吗?”庇斯特忽然又问。
7/118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