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应该是之前陪在身边的粉发少年,阿洛菲摇摇头。
“那个家伙要比她先死喽,”很久没出声的卡涅拉忽然幸灾乐祸的开口,“放进炼化炉里的话,骨肉都会被化为肉泥――”
“别说了!”阿洛菲一把捂住他的嘴,“说了让你别乱讲话。”
“你在做什么?”对面的少女露出了比刚才更甚的惊恐表情,“在和谁......说话?”
阿洛菲停下了动作,不可思议的望向卡涅拉。
后者也望着她,一脸的得意。
“只有姐姐能看见我,听见我,”卡涅拉握住她的胳膊,“所以被当成精神有问题也很正常啦。”
阿洛菲松开了手,难怪之前那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这么奇怪,换作是其他人,看见一个人对着空气手舞足蹈,也很难不觉得她有病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我们还能出去吗?”少女很快就抛开对阿洛菲奇怪行为的追问,晃了晃铁栏杆,“我们只是来这里玩,顺便想要在这里定居下来,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我不知道,我也只是路过――”阿洛菲忽然停了下来。
在黑土城最大的旅店吃到毒药,被绑到红堡里,曼乌布里尔家族的人毫不顾及的谈论杀人、献祭,一个巨大而可怕的阴谋论忽然在阿洛菲的脑子里浮现。
可是在拥有最大的光明神教堂的黑土城里,曼乌布里尔怎么敢?他们难道不怕被神明降罪吗?
她不愿意相信南大陆上被称作最富饶祥和的城市会有这么骇人听闻的事,可是结合那座让她感觉不舒服的光明教堂,黑土城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可怕秘密。
她深呼吸了两下,才小声开口:“卡涅拉,你有办法出去吧?”
卡涅拉有深不可测的力量,而且没有人能看见他,这小小的牢房根本困不住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可能只是因为她在而已,他狡猾的等着她提出要求,从而索取报酬。
“可以去查查曼乌布里尔到底在做什么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哇哦?”卡涅拉挑起眉,似乎很吃惊,“我还以为是要我把你带出去呢。”
阿洛菲拍了他脑袋一下:“让你干嘛就干嘛,问那么多做什么?”
“哼,”卡涅拉避开她的动作,“既然是这样,不如自己去看看,知道意识海吗?”
“不知道,”阿洛菲望向对方握着自己的手,似乎隐隐在发烫。
“我劝你最好躺到床上去,不然等会弄脏了衣服,我可不帮你洗。”
在对面少女惊恐万分的目光中,阿洛菲自言自语了一顿后坐在床上,把手抬起,然后晕了过去,当然,这是她的视角下。
阿洛菲把手贴上卡涅拉的额头时,忽然感觉浑身如同被火掠过,但只是一刹那的灼热,很快,她“看见”了阳光。
她在天空上。
阿洛菲惊呼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想要找个地方抓住。
“姐姐,你现在所见,是我之前看见的,”卡涅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看不见他的身影,“透过我的眼睛,你会看见供给这个城市的盛宴,不要被吓到了哦。”
阿洛菲无暇训斥他带着恶意的兴奋笑声,因为很快眼前的景象就变换了。
尖顶的光明教堂,从高空上看更加宏伟,黑金色的雕饰在洁白的石雕上,就像是最邪恶的毒蛇缠绕在最纯洁的白鸽上,美得荒诞又可怖。
阿洛菲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赫墨尼,她以前躺在他怀里,一边用手指玩弄着对方丝绸似的黑色长发,一边和他说话时,神明总会用某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不久后就会低下头,或者是亲吻她裸露的肩膀,或者是止住她的话,但不管是哪种,最后都是以她喘着气求饶告终。
“黑土城的教堂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卡涅拉的声音响起,“想想看,要怎样的人力物力,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建起这样一座教堂?”
从远方来的游人虔诚的在高大神像前祷告,教堂前的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月亮很圆,这是月圆之夜,恰逢黑土城举行活动。
人们群聚在广场上,他们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年龄,但都愉快兴奋的唱歌跳舞,喝着甜美的果汁和浓厚烈酒。
就像布兰登的新年庆典,只是黑土城有更强劲的财力支持这种活动每个月都举行一次。
酒精让人醉醺醺的,头脑不清醒,东歪西倒的回到旅店,有些人干脆就在广场上趴下了。
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那个装满了金币的喷泉幽幽的升起一些荧绿色的光,就像萤火虫一样,让整个广场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死寂中。
远远有几辆马车出现,阿洛菲莫名的有种不安感。
马上上下来了卫兵似的人,把酒醉不醒的人抬到车上――不对,他们是有选择的。
阿洛菲紧紧盯着他们,卫兵把一个妇人抓起来看了眼,又放下了,只在她身上贴了张红色纸片,然后把她身旁的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抬起,放进了马车里,又如法炮制走到另一边,抬走了个年轻的姑娘。
被带上马车的,都是年轻人。
人口拐卖?阿洛菲皱起眉,曼乌布里尔也太猖狂了,就不怕被发现么?
马车很快装满了离开,路的一侧又来了人,这次的卫兵是推着双轮车的,他们把身上贴了红纸的人抬走。
这些人找不到有什么特殊性,有老的也有年轻些的,男女都有,阿洛菲盯着看了半晌,忽然惊呼:“都是贴着红纸的!”
“家里人不见了,当然会着急,”卡涅拉漫不经心的开口,“可是如果一整个家庭消失了,还有谁来找呢?即使是朋友、亲戚,也只会当作他们是到了别的城邦生活吧。”
他大笑起来:“'黑土城,欢迎所有人!',当然欢迎了,欢迎这些新鲜的血肉,欢迎这些无知的灵魂!”
阿洛菲后背一阵阵的发着冷,她隐隐约约猜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但还是问:“然后他们会去哪里?”
“接下来就不看了吧,”卡涅拉难得认真,“这种场景可不适合你。”
“不行,我要看曼乌布里尔到底做了什么。”她咬着牙说。
卡涅拉不说话了。
还不等阿洛菲追问,眼前就变成了一片黑暗,再变亮的时候,眼前的画面让她以为自己会尖叫。
但她张开了嘴,却发现根本震惊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黑色石板上是巨大的,以血画成的复杂法阵,泛着刺眼的红光,上百个年轻人们光着的身体上都伤痕累累,他们的目光中或惊恐或愤怒,但不管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们被一个个推入红色法阵中,被红色的丝线束缚着抽动身体,最后化为血雾就此消失。
站在最高处的人胸口戴着银灰色的狼头的族徽,和曼乌布里尔有六分相似的面容,他举起法杖,张开手臂,如同指挥乐队:“向神明献上,一百零一个纯洁灵魂的颂歌。”
神明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
“欲望越强,力量越强,曼乌布里尔家族认为,这些被折磨过后的灵魂带着无限愤怒与悲哀,会极大的增强法阵力量,”卡涅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所以他们在进行献祭之前,会尽可能的折磨这些年轻的家伙,当然,是在保证他们不死的情况下。”
画面一黑,重新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正在工作的大炉子,如同柴火似被丢入炉中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壮年的,老年的。
在惨叫声,血与肉被搅碎的声音中,举起法杖的曼乌布里尔笑容相当陶醉的闭着眼呼吸,那些血腥味在他鼻中似乎是最好的香水。
“黑土城感谢你们,你们会成为最好的养分,滋养黑土城一代又一代的人!”
黑土城的土地为什么千百年来总是这么油汪汪的,黑亮黑亮的营养丰富,为什么从来不会有别的城邦那种土地缺营养的烦恼,为什么外来人源源不尽,却不会人口爆炸,粮食不足?
曼乌布里尔家族为什么能穿金戴银,比别的城邦主都要富裕,他们当中有些人为何天资平平,还是能拥有强大的法力?为什么在其它城邦为黑暗魔物侵蚀烦恼不已时,他们还能轻松的嘲讽别的城邦主是能力不足,所以才抵御不了黑暗魔物,应当让他们的人民都到黑土城这片收到神明垂怜的土地居住才是。
为什么连黑暗魔物都没有出现,是不是它们也畏惧了这寸寸染满了鲜血的土地?哪怕是魔物来,也会被做成中的养分。
这对于一些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世界末日。
咚。
阿洛菲急促喘息着,十指紧紧抓着床沿,胃里不断翻腾的感觉让她一阵又一阵的干呕,她试图用双臂支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早已颤抖不已。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对面牢房的少女看阿洛菲昏厥过去已经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等她醒过来时,又看见她一直在作呕,更加被吓坏了,但因为对方之前的帮助,还是鼓起勇气询问。
“我说过,这种东西不适合你看。”卡涅拉的声音忽远忽近,难得的带着某种怜悯。
“我没事。”既是回答对面的少女,也是堵住卡涅拉的声音,阿洛菲勉强开口。
她侧过头,从高墙上的小窗户看出去,朦朦胧胧的,她看见了月亮。
光明神如果有知,为何不降罪于斯?
这样罪恶的家族,这样罪恶的人,为什么能一直这样作威作福?难道神明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吗?
又或者,她的到来,是神的旨意?她该做点什么呢?
“红堡,为什么叫红堡呢,是不是因为它的每个角落都渗入了血迹?”卡涅拉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他的声音在阿洛菲耳边响起,“好了,看也看完了,我们该走了,去西瓦提亚还有好一段路呢,看你这么难受,我就不收酬劳了。”
“你需要什么?”阿洛菲从床上坐起,虽然脸上惨白,但表情稍微平静了一点。
对面的少女不明所以,但以为是在问自己,还是连忙接话了:“雅各布,他叫雅各布。”
她看见阿洛菲周身淡淡的泛起银光,一时看呆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跪在地上:“您是神吗,还是神使呢?不管您是谁,求求您救救他。”
她把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雅各布和我都是孤儿,我们攥了钱来这里旅游,顺便看看是不是适合定居......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坏事,雅各布还会把钱寄给以前的孤儿院,帮补院长妈妈,他真的是个好人,求求您了,救救他,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他的!”
阿洛菲不忍看她,只盯着卡涅拉,后者耸了耸肩:“那个粉色头发的家伙还没死呢,你要我去救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还有其他人,”阿洛菲打断他的话,“我在你的记忆里看见,还有很多被抓起来的人,他们每个月都做献祭,不可能抓一次用一次。”
“那就――不便宜哦,”卡涅拉笑了一下,盯着她的脸舔了舔下唇,“姐姐的一条胳膊,怎么样?”
第88章
莫利再次醒过来时,本来以为天亮了,等他睁开肿胀的双眼,才发现那是光明神殿被燃烧时发出的亮光。
银色的,属于光明圣女的光芒。
光明圣女杀死黑暗神后,离开了布兰登。
莫利很庆幸阿洛菲提前逃走了,因为他实在很难想象假如阿洛菲被维特尔斯特抓住了,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庇斯特已逝,神明陨落,白银骑士和白金法师远在千里之外讨伐魔物,能保护她的人几乎没有。
其实说句有犯光明神的话,黑暗神的存在,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起码他对圣女挺好,而且他会压制得维特尔斯特抬不起头,让曼乌布里尔受到应有的惩罚,虽然手段并不是他们习惯的那种就是了。
可阿洛菲有错吗?
为抚养自己长大的大司祭报仇有错吗?教会和民众希望回归的是真正的光明神,所以她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杀黑暗神有错吗?
她本可以一直装傻下去,反正黑暗神那么宠爱,连他的赦免,不过就是她向黑暗神说一句话的事。
莫利目睹了光明圣女一身是血,从神殿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殿中外泄的法力冲击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一念之间能做出的事。
一个人突然兴起是很简单的,但在笃定自己会死的情况去完成一件事是很难的。
谁不怕死?
莫利这辈子的理想不过是安安分分跟在大司祭身边,能晋升很好,不能被提拔也无所谓,反正跟着庇斯特大人干活就是最开心的事,空闲时间研究点秘药换多点钱,然后遇到心爱的人,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像小时候的圣女那样的。
他是看着阿洛菲长大的。
可爱的小小圣女,一头淡金色长发被红色发带扎成两条马尾,穿一身漂亮的红裙子,撞撞跌跌的向他跑过来,嘴里脆生生的叫“莫利哥哥抱抱”,然后他会在庇斯特大人责备又无奈的目光中抱起撒娇的小朋友,把她举高又放下,逗得她咯咯作笑。
莫利望着红色的幻影下意识笑了一下,肺里又呛出了血,疼痛拉回了他的意识,眼前又只有讨厌的维特尔斯特,还有堆得满满的干燥木头,刺鼻的柴油味道。
“脑子被打傻了吧,”维特尔斯特退后了几步,“喂,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也不想被原火烧吧?”
和火系法师操纵的火不一样,原火就是依靠可燃物而生的,最原始的火焰,比法术火焰温度低些,烧东西慢,当然了,烧死人的过程也痛苦百倍。
还有什么可说呢?莫利抬起头看看天,还没天亮,只是被银色焰火照亮了罢了。
阿洛菲说要去找光明神,她现在到哪里了呢?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她找到光明神后,会不会看见庇斯特大人的灵魂呢?
也许自己很快就知道了。
“我诅咒你和你的家族,”他啐了口血,冲对方笑了一下,“死得会比我更痛苦。”
噗嗤。
莫利低下头,痛觉已经很迟钝的他还是感觉到了钻心的疼,一根细长的尖木穿透了他的心脏,坠月城主教收回了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他妈的为什么杀了他!”维特尔斯特暴跳如雷,指着芙蕾希娜破口大骂。
“您难道希望所有民众聚在这里,一边看他被烧,一边听他大声诅咒您和您的家族吗,”芙蕾希娜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我可是帮您解决了一个困扰。”
“那你怎么不早点杀?他都骂完了!”维特尔斯特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芙蕾希娜冷笑一声:“我才刚来,您不是一直在这儿吗,怎么听着他骂您全族都毫无反应。”
在阴阳怪气这一方面,维特尔斯特自知毫无胜算赢过对方,只能悻悻的喝令众人:“倒油!多倒油!”
“死――掉了,”拉文娜乏味的打了个哈欠,“没意思,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反转呢。”
赫卡蒂拍了拍翅膀,转了个圈:“笨蛋拉文娜,你是指望光明神突然降临布兰登,还是光明圣女突然回来?”
74/118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