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句话讲出来时,她的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乌拉尔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直到把她看得开始有点发麻,才弯起了嘴角:“那你爱我吗?”
阿洛菲一时哽住,自从撕破脸皮,她就没有假装深情的去讨好过他,现在突然面对这个问题,有点不知道如何作答。
说爱也许他会觉得太虚伪,说不爱大概会激怒他。
好在乌拉尔看起来并不是真想从她嘴里获得答案,只是把书放在桌上,交叠双臂在胸前笑了一声,紧紧盯着她:“知道我爱你,还要杀死我,光明圣女真是铁石心肠。”
阿洛菲不太喜欢这种气氛,不自然的别开头:“你杀了庇斯特,我想杀你不是很正常吗?”
“何况,现在整个布兰登都在你的掌控下了,让我出去走走有什么问题,难道我还会跑掉吗?”
“你不会吗?”乌拉尔冷笑反问。
狡猾的光明圣女,神明也不过是达到她目的的工具罢了,现在又该说些新的谎话来哄骗他了。
但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她也没有把自己的感情放到天秤上,哪怕是哄他开心的说一句“我也很爱你”也没有,现在是连做做样子也不屑了,她就真是笃定了他会爱她到没有理智的地步吗?
小小人类,对于愚弄神明倒是很得心应手,是谁教会了她这样的呢?她既然信奉光明神,那就应该知道神不可被敷衍。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做梦的时候不小心喊出“庇斯特”,又提到了人鱼尾巴,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绕着法子问东问西。
黑暗神想放声大笑,笑她的狂妄无知,但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怒火中烧,但还忍住不去偷窥她的梦。
看了她的梦境,自己也许会忍不住想把她掐死。
少女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黑暗神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他的面前伸来一条胳膊:“约束咒,你会的吧?”
一模一样的台词和动作,让黑暗神一下子回想到落日庭院的那一幕。
就在那天,他非常露骨的生出软肋,强行交到她手上,从此她拥有了囚禁他、伤害他的能力。
“你既然不放心,就在我身上施加约束术,约束的内容你自己定,这样可以吗?”
黑暗神垂下眼睑,望着那只手。
那个死掉的司祭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她做到这种境地?
作为光明信徒的人类,即使被黑暗神施加约束咒,只要身体没有毁坏,光明神也能为她解除控制,只要她再次逃到蒙特塞拉面前,高阶的约束咒也会失效。
那也许需要施加像锁一样的条件,只有他才能解开......
但,假如她真的是为了让他安心,才提出让他在自己身上施咒呢?
少女的目光坦率又直接,无辜的望着他,坦荡荡的没有任何秘密。
乌拉尔的心跳了两下,如果她是单纯想打消他的怀疑,那就意味着她主动把自己交到他手上,他完全能掌控她了。
“这也不行吗?你是黑暗神,你会的神术这么多,别说是约束咒了,就是想杀我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吧?我有什么必要这样逃走呢?”
阿洛菲这次是真的没想耍什么小手段。
她是要逃走,可也不会这么贸然行动,只是看乌拉尔的表情,她开始反省自己上回给神留下的心理阴影是不是有点太大,导致她都这么真诚了,对方还是沉默。
“我只是去逛逛,然后会自己回来,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阿洛菲想了想,只能拿出之前磨庇斯特的那套方法。
“而且,你总不会想着把我一辈子都锁在这么个地方吧?”
黑暗神不置可否的望着她。
......不是吧?
“说得对,那我也没必要给你约束咒了。”
在阿洛菲震惊于神危险的想法时,她又听见对方开口了。
完全没想过,这么轻而易举就答应了。
阿洛菲本以为还要大费口舌,或者是要接受什么苛刻的条件,没想到乌拉尔只是问了一下她要去哪儿,大概几点回来,就不再深究了。
“别让其他人看见你,”他语气随意,但又带着种威胁似的劝告,“我的信徒看见刺杀他们神明的凶手,大概不会笑着和你友好打招呼。”
阿洛菲还沉浸在能外出的喜悦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乌拉尔看了她一会,从桌上拿起一个东西:“你刚刚不是问我,在这里做什么吗,我给你带了果汁。”
是一杯鲜红的液体。
第104章
阿洛菲望了望桌子,大概是太暗了,刚刚她根本没发现书桌上还放了别的东西。
敏锐性还有待提高啊,阿洛菲。
她在心里才感叹了一句,乌拉尔晃了晃杯子。
“如果你不想喝也可以。”
“没有不想喝。”
阿洛菲一把接过杯子,乌拉尔能同意她的要求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了,而且他还给她带来了饮料,说什么也不能拒绝对方的好意。
况且最近他们的关系也有回暖的趋势,她觉得自己也应当表现出更多的善意。
杯子里的“果汁”不多,阿洛菲仰头就一饮而尽。
在液体刚进入口腔那一刻,她就后悔这个决定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
又酸又涩,即使是没有熟透的橘子连皮榨汁,再混合生黄瓜和芹菜汁也比不上这种奇怪的味道。
果汁一路滑过嗓子到身体里,还有种无法忽略的辣意,微疼的感觉让阿洛菲疑心自己的胃里起了火。
但奇怪的是,喝完之后,舌尖浮起一丝清甜,若隐若现,这是从来没尝过的甜味,让人忍不住想要捕捉它。
阿洛菲呷呷嘴,有些遗憾舌尖的甜味消失得太快,她还没品出到底是种什么甜。
对上乌拉尔的双眼,她问:“是什么水果榨的汁?以前从来没试过这种味道,太神奇了。”
“阿蒙果,”乌拉尔盯着她“还想再喝一杯?”
“不了不了,一次就够了,我可能不太适合喝这种口味。”阿洛菲摆摆手。
“你应该慢慢喝。”虽然这么说,黑暗神并没有勉强她再多接一杯。
时间不早了,想到明天要出去做的事,阿洛菲打算早点休息。
“我认为,我应该得到一点感谢。”乌拉尔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从阿洛菲的角度看去,坐在椅子上的神为了和她对视,微微抬起头说这句话,从眼神到表情,都像是在祈求一个吻。
他是神,想要什么当然有什么,可是因为爱她,也会求她赐予什么吗?他把约束咒的钥匙放在她手上,明明厌恶着光明神,还是会为了她做出属于宿敌的图腾给她。
而她却为了杀他欺骗他,在他说爱自己时,一边把刀深深插入他的心脏,一边告诉他,自己根本不爱他。
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
阿洛菲的心里涌起一阵如同刚才的饮料刚喝下时的酸涩感,心脏砰砰的鼓动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可是她又不知道从何安抚对方。
乌拉尔还在抬头望着她,月亮的微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五官的线条。
那双竖瞳在期待。
阿洛菲迟疑了片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慢慢向他弯下身。
黑暗神合上眼睛,微微侧过脸。
他用一个完全自由的白天,换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应该不算太贪心。
轻柔的呼气扑在他脸上,痒痒的,然后就该――
唇上的触感让他突然怔住,以至于两秒后才反应过来,睁开了眼睛,恰好看见她结束这个吻直起身。
她的脸上染上了非常不明显的红晕,目光不自然的撇到一边。
她在害羞,这是无法掩饰和假装的表现,而且她主动亲吻了他的嘴,而不是脸颊。
这种认知比拿他的剑捅进他的心脏还要具有冲击性。
他是想保持清醒和克制的,神不可能为这么一件连甜头都算不上的事情狂喜。
但这么简单的一个贴唇的动作,已经像火一样燎断了他的神经。
“那晚安咯,乌拉尔――”
在她迈步离开之前,乌拉尔已经急切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按进自己怀里。
这不怪他,这回是她招惹他的。
******
“小姐,接下来去哪儿?”西里斯牵着马回头问。
有现在的王城守卫队长在旁,阿洛菲得以很顺利就出了内城,为了不被认出,她戴上了面纱,而且还要求对方只称呼自己为“小姐”。
还东西自然还是少不了要露脸,布莱奇顿在见了她以后相当激动,但很懂眼色的没有细问她的去向以及为什么又回到了布兰登,只是拍着胸膛说,如果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找他,拿着那枚硬币,只要他能做到的事,都不会推却。
但阿洛菲还是坚持要把印着彭卡家族族徽的硬币还给他,毕竟卢西恩都说了,这是属于“布莱奇顿老爷未婚妻”的东西。
推搪再三不得,布莱奇顿只能惆怅的收下硬币,但还是坚持自己绝对愿意为阿洛菲出生入死,只要她一声令下,他就能献上自己的命。
阿洛菲感叹的表示自己不要他的命,只要他能活得长长久久,多写好听的曲子,待新年在布兰登广场上唱就好了。
然后她又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支开西里斯,想要试试呼唤迪埃罗出来。
但任凭她换了多少语调也没有用,那个号称有迪埃罗“一瓣灵魂”的红色银纹石头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她只能作罢。
事实上,她还真是主要出来逛着玩的,所以相当好奇的左顾右盼,没留意一旁的西里斯心事重重,比往日更寡言少语。
她只当对方担心自己的安危,在看各种热闹时,抽空安抚对方,自己的隐藏能力很强,庇斯特都会被骗过,更别说其他人了。
阿洛菲左右看了看,集市并没有太大差别,还是那么热闹,只是一些以前只能在地下交易行买到的东西,现在居然能光明正大的摆出来卖。
虽然乌拉尔烧了光明教会的建筑,但是民间的买卖他压根不管。
光明典籍和黑暗小说混在一起摆卖,光明图腾和黑暗图腾同在一个架子上,这样的光景实在是罕见。
阿洛菲的目光落在一个水果摊上,红彤彤的果子看起来鲜得逼人,水灵灵的就像在无声招呼大家来吃它们。
她挑了一袋子饱满漂亮的海棠果,想着乌拉尔既然喜欢吃海棠果,这次就给他带点回去,好让他也高兴高兴。
毕竟他这次是真的非常放心的把她放出来,她也应该有点表示吧。
人与人的健康交往不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吗?
买完果子看一眼天,时间还早。
不远处有个外地来的游吟诗人在唱歌,阿洛菲找了个舒服的长椅坐下,既然答应了乌拉尔会在天黑之前回去,那她再听会儿歌也可以。
这个女游吟诗人有一把圆润的嗓音,从她喉咙里传出的歌声,就像被蜜糖包裹的坚果。
阿洛菲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听得极为舒服,昨夜残留的肌肉酸胀似乎也都消失了。
歌声渐渐变得忽远忽近,最后消失了。
******
阿洛菲是被一阵颠簸震醒的,睁开眼睛时,看见的首先是棕色的马背,然后是一片昏暗。
她心里一惊,怎么就睡着了,这肯定过了和乌拉尔约定好的时间了!
“您醒了。”
身后传来西里斯的声音,阿洛菲微微回过头,看见守卫队长的下巴,又摆正脑袋:“你怎么不叫醒我,天都黑了,我们快点吧。”
“遵命,”西里斯策马前行,“我见圣女大人睡得很熟,不忍心吵醒您,反正我驾马技术不差,只是有点冒犯您。”
西里斯的体贴让阿洛菲心里一阵感动,但望着路两旁的树木,她有些疑惑:“这是回去的路吗?”
“自然不是,”西里斯平静回答,“我们快到布兰登边境了。”
“什么?!”阿洛菲大惊失色,忍不住又扭过头,“为什么要去边境?”
“我知道您想逃,但是黑暗神囚禁了您,好不容易您找到了机会出来。”
“哎,不是......”阿洛菲眼睁睁看他施展神术让马越跑越快,“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我今天就是单纯的想出来逛逛而已,别往前跑啦!再跑会被发现的,你不要命了是吗!”
“您不用骗我了,我知道刚刚您刻意把我支开,是想自己走,不愿意连累我,可惜没能成功,我看见您在广场上听那个游吟诗人的歌听得很专注,那首歌名为《可爱的自由》,是说一个被恶魔囚禁的公主祈求有人来救她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她终于等来了骑士,骑士把恶魔杀了,解救了公主。”
“您放心,就算是拼上我的这条命,也会把您安全送走的,绝对不会让您被困在笼子里。”
阿洛菲瞠目结舌,她完全没料到西里斯的脑补能力可以厉害到这种程度:“没有的事,我刚刚只是单纯觉得那个人唱歌真的很好听啊!你快把我放下来,算了算了,你还是把马赶紧调头,我们回王城啊啊啊!”
她不清楚乌拉尔会不会掐着点去等她回来,但一旦被他误认为自己这次出来就是要逃的话,肯定没好下场。
“我那袋子海棠果呢?”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
“啊,您想吃水果吗,”西里斯应了一声,“没关系,等我们离开了布兰登,我再给您买吧。”
阿洛菲在心里感叹西里斯怎么能这么天真又单纯,要是逃跑这么容易,她就不会绞尽脑汁去找变成人鱼的办法了。
就乌拉尔那神通广大的样子,别说是跑到布兰登边境,她当初跑到西瓦提亚,不是也一下子就被抓了回去吗?
但她又不可能、也不会责备西里斯,一个普通的人类,为了她这么个被教会除名的叛徒,做好了要牺牲的打算,她怎么能去指责他坏了自己的计划?
“西里斯,我知道你忠于庇斯特,但是我有自己的打算,你真的没必要做这种事。”
她放缓语气,试图让一根筋的守卫队长放弃这种危险的举动。
“你不用担心我,我的处境其实比你想的要好,真的,现在,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让我们调头回去吧。”
“圣女大人不必学着庇斯特大人那样把不好的事瞒着我,”西里斯的语气变得暴躁起来,“虽然我不知道那个该死的东西做了什么,但他一定虐待了您!否则您的脖子上怎么会出现淤血呢?而且还不是一点点!”
阿洛菲的脸颊轰的一下子变得滚烫,还好是在夜晚,而且背对着对方,不然她肯定就要羞愤得要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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