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差了点什么。
他又换了个问题。
【你知道王城司祭是怎么死的吗?】
阿洛菲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呼吸发生一瞬间的颤抖。
乌拉尔却似乎没有在意她的反应,回忆似的看向她的身后。
【短生种的躯壳太脆弱了,只要心脏破裂,就无法活下来,不过可能因为蒙特塞拉的关系,在被捅破心脏的那一刻,他没有马上死掉。】
他轻描淡写的把王城大司祭的死描写得相当具体,甚至连他拖着几乎不能动弹的身体爬到树下的过程都不漏掉。
【心脏开了一个大洞,就算他身体里还有法力,也根本用不了什么神术,用尽全力也不过是在我这里划了一道。】
【他居然还自不量力的跟我说,离你远点。】
乌拉尔伸出手指,在阿洛菲的脸颊上比划着同样的位置,他的语气随意得就像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动作轻柔,却像在阿洛菲的心上划拉开好大道口子,对方悠然的语气,更像是一只肆无忌惮的手,反复挤压这个伤口。
【就是这种无能狂暴,让他更快的死掉,不过也可能是血流光了,才死――】
就在第二个“死”字说出口的同时,乌拉尔刚才抬起的那只手被一根银色的光锥钉在床上,鲜血一下子染湿了身下的浅色床单。
黑暗神连眼睛都没有眨,就像被刺穿的手掌根本不是他的。
神不是没有痛觉的怪物,但贯穿的伤口被“银”侵蚀的疼痛,就像眼前少女滴落在他脸上的泪珠,宝石蓝的眼睛里骤然生出的暴怒,无一不刺激着他的神经。
和刚才面无表情的亲密接触相比,他发现还是这样情绪激动的圣女更让他动心。
愤怒的、悲伤的,还有痛苦的情绪,全部都源自于他,她无法游刃有余的用理性、用计谋去和他抗衡,只能冲动而不计代价的撕破伪装假面,用弱小得可悲的力量表达她身体里几乎喷薄而出的激烈情感。
无用又浓烈的恨,和满怀爱意一样强大。
“我本来还想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阿洛菲,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就忍不住,看来你的软肋就在'庇斯特'这三个字上。”
“不许你提他的名字!”
愤怒让她的力量更加难以被忽略,光锥又下沉了些许。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不仅没有让他不适,反而产生了一种近乎迷幻的感觉。
每一次,他以为自己彻底了解她的时候,她总会冷不丁又让他产生了新的认识。
喝了那杯东西,她居然还能靠自己挣脱他的控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平静下来,伪装成他还占据上风的模样,企图骗取他的信任。
短生种里,还有这样狡猾又坚韧的灵魂吗?
她从前侍奉多年的,是神明,还是自己心中的信念?
乌拉尔张开手掌被贯穿的五指,像是无知无觉的向上抬起,随着筋肉的崩裂,在阿洛菲掺入了错愕的愤怒中,包住了她的拳头,而按着她后颈的那只手也一同用力,把她圈到怀里。
他的玫瑰,他的猎物,他的口蜜腹剑叛徒,都是独属于他的,她赐予他虚伪的爱,别有用心的甜言蜜语,还有一心致死的伤口。
乌拉尔是第一次从一个人类身上领略到了“残忍”二字。
【你又一次想骗我,我的玫瑰。】
他燃起黑焰,吞噬了银色的光锥,但“银”残留的力量,拖缓了手心伤口的愈合,血淋淋的皮肉丑陋的外翻着,挑动起他昏暗黏糊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被他压得趴在床上的少女被拆穿了假面,也不再和他虚与委蛇,无谓的开始挣扎。
只是反抗对于征服欲来说如同最好的催化剂。
黑暗神伏下身,难以自控的发出笑声,他知道这在对方听来有些过分的古怪,但在亢奋中,他并不愿意再压抑自己的本性。
阿洛菲感觉到摁着自己后颈的手再次收紧,把她的头重新抬起来,强迫她对视。
【你难道不好奇,那天晚上我到底给你喝了什么吗?】
他蹙着的眉往下压,搭配着毫不收敛的笑意,那张脸美得可怖。
阿洛菲猛然反应过来:“阿蒙果到底是什么?”
【阿蒙果就是阿蒙果,只是那杯东西还混进了我的血。】
乌拉尔耐心解释,他用伤口还未愈合的手掌一遍遍抚过少女的脸,把她弄得脏兮兮又黏糊糊的,最后蹭过她的唇,就像涂上了鲜艳的口红。
【神的伴侣,会得到神的血,同时也要献上她的血,从而完成最终的结合――】
“放开我!”阿洛菲尖叫着想要推开身上的人。
这和成为他的人偶有什么区别?
乌拉尔早就料到她会拒绝,这不疼不痒的挣扎根本不会影响他的任何行动,他愉快的冷笑着。
【我的玫瑰,你这么聪明不如来猜猜,你身上的那个印记,有什么用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了解!”阿洛菲恼怒的挥着手,想把他从身上拍下去,“走开!乌拉尔!”
在感受到后颈传来的温热气息时,阿洛菲的脑子里闪过一丝后悔,她想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这样欺骗神,或者不该让他爱上自己,那他就不会疯狂到现在这个模样。
但也许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在感觉到对方好像停下了动作,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点:“乌拉尔,我们来谈谈――”
话还没说完,颈侧尖锐的刺痛就直接让她的声调直接变了,更可怕的是,在剧痛过后,扑面而来的是海啸般的极致快感,直接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眼睛发直,短暂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她的耳边是大口的吞咽声和舔舐声,黑暗神不像在索取她的血液,倒像在吞噬她的灵魂。
“你看,虽然之前你抛弃了它,可它还是不想离开你。”
黑暗神突然切换成南大陆语,让阿洛菲的意识回来了些,抬头一看。
“深渊之刃?!”半空中漂浮着一把匕首,刃柄和刃身连接处有一团眼状旋涡,熟悉的模样让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刃锋没有像之前那样发出任何声音,它静静停留在半空,就好像在俯视她。
脚踝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一团漆黑,本来化成了幼犬的黑风,变为一条巨大的蟒蛇,顺着她的右腿往上攀,一圈一圈的在她的腿上收紧,似乎随时准备绞杀猎物。
【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欺骗神明,是有代价的,你代价就是,你身体里的力量。】
黑暗神冷酷的声音,宣告就此剥夺她的光明法力,还有“银”。
阿洛菲眼睁睁的感受着熟悉的力量流失,就像是从打破了缺口的酒桶淌下的烈酒,却无法做出任何阻止的事。
她不知道乌拉尔怎么办到的,“银”明明能克制神明力量,竟然在一刻乖乖被他抽离。
【从此以后,没有谁比我们更契合,也不会有人比我能满足你,我们有太多时间可以谈,谈什么都可以。】
乌拉尔的声音忽远忽近,将她带上百尺高空,又将她抛入万丈深渊。
他说了很多混账话,她本应该反抗,但欢愉充斥了她的大脑,最后随着尖叫喷涌而出。
她惊恐的发现,似乎真的如乌拉尔所言,她的身体背叛了她,不再听从理智的把控。
一次的交合,无法填满浓重的欲望,更平复不了完全激发出来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阿洛菲把头埋在枕头里,她想这样把自己闷死都好过完全被原始的欢愉侵占大脑。
然而这种做法也不被允许,她在痛苦和亢奋中再次落入污秽的污泥中。
窗外哗啦啦的下着大雨,房间里只有逐渐变缓的呼吸。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圣女了。”乌拉尔收拢双臂,把少女更紧的搂进怀里。
墨黑与淡金有些凌乱的交缠在一起,刺激着视觉。
“你到底想要什么?”
阿洛菲微微掀起眼皮,她不明白乌拉尔在明知道自己骗了他这么多次,又各种刺伤他后,为什么还坚持和她完成“永恒”契印,她甚至在对方眼里看见比以前更盛的欲念和情绪。
一个完全没有力量的圣女能做什么?乌拉尔要是敢让她当圣女,那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她疯了。
她疲惫又迷惑,法力和“银”同时被抽走,让她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抬起,只能无视圈着自己的怀抱,以及一直不安分的抚过后背的手,好在对方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令她不安的是颈侧被咬过的地方,那里的伤已经被黑暗神治好了,但总感觉多了点什么,就像身体残留着他的呼吸。
黑暗神用一种让她不安的狂热眼神凝视着她,然后再次吻上了她的嘴唇。
【爱我。】
他低沉的嗓音摩擦着她的耳廓,在她躲避之前,阻止了她的动作。
【如果不能,永远恨我也可以。】
第108章
一座城池有一座城的专属气质,就像是当初提到黑土城,人们会想到它的富裕和出人头地的机会众多;说到西瓦提亚,就是终年不化的雪山,貌美热情的当地人,诡秘的法术;谈及坠月城,自然是民风彪悍,武德充沛;还有沃特斯城......它有月亮海,还需要再多罗列什么别的吗?
地处温暖南方的布兰登,除了冠以“王城”的名头,光明教会总会,美轮美奂的光明神殿,还有庇斯特大司祭与阿洛菲圣女,并没有太多让外来人提到“布兰登”就会脱口而出的关键词,最重要的是,后两者对于布兰登来说也只是近些年才成为标志。
如果布兰登不是王城,说不定会是南大陆上最不起眼的城市。
它的存在感太弱,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布兰登漂浮着一种和平稳定的氛围,这里的人不中意剧烈变动,他们喜欢安定和恒久不变。
只要日子还不错,他们不会过分思考一些太尖锐的问题。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维特尔斯特家族即使无能又讨厌,还能盘踞在王座上这么久没被推翻。
黑暗神的降临,让所有布兰登人几乎在短暂时间内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当下活着的人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严重的变数,政权被颠覆,信仰被推翻,连让他们感觉自豪的光明神殿,都付之一炬。
布兰登人被保护得太好了,他们天真以为,除了晴天以外,最糟糕的只有阴天,事实上,还有更多难以想象的恶劣天气。
在纪念布兰登建立的周年庆上,黑暗神坐在神座上,在黑雾凝成的高台上向所有人宣布,黑暗圣女的诞生。
就在众人忐忑又好奇的猜测黑暗神的圣女会是两个脑袋,还是三条腿,或者是腰后长一根鳄鱼尾巴时,熟悉的面孔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
布兰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布兰登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一身染血宣称自己杀了黑暗神,焚毁光明神殿,然后又被光明教会与王族指为勾结黑暗力量的叛徒,曾经被称为“布兰登瑰宝”的存在,布兰登人在早祷时,甚至经常会在结语前加上期望她健康又开心的少女,在黑夜中消失无踪了一段时日后,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
圣女阿洛菲。
只是她的身份从光明圣女变成了黑暗圣女。
翻遍所有典籍,读完所有禁书,都找不到有这么一个人,曾经被称为光明神最受宠的信徒,如今竟然也得到光明神的宿敌偏爱。
鸦雀无声之中,身穿黑红色长裙的少女抱着一大束月影玫瑰拾级而上,她是唯一被允许走到黑暗神身边的信徒,也是神指名道姓要求她必须参加典礼的人。
布兰登人瞪大了双眼,望着他们曾经引以为豪的瑰宝,一步步走到光明教规中被称为最污秽不洁的存在身边。
当黑暗神幻化出一顶精美的头冠戴在阿洛菲头上,旁若无人的垂下头,亲吻少女的手背时,终于有脆弱的妇人哀鸣一声,昏厥在地上。
她就像是一个能点着炸药桶的火花,让高台下的布兰登人开始骚动,该死的黑暗神,抢了他们的神明位置,竟然还有脸把光明圣女也霸占了?
即使当初召唤神明的仪式失败,布兰登人对圣女的敬爱也不会减少。
从小小的孩子开始,阿洛菲就为了布兰登的安稳在巴伦塔上兢兢业业完成自己的工作,布兰登人连维特尔斯特都能忍受,怎么不会对这样敬业又坚韧的圣女有深深的好感?
多年来普通布兰登人对他们的瑰宝有着无法匹敌的偏袒,放在以前,阿洛菲即使在人前做出了不合礼仪的事,他们也会先想到是不是圣女身体不舒服,或者是太疲惫了。
当布兰登人发现维特尔斯特家族被推翻,光明总教会也被解除后,生活似乎没有出现太大的动荡,不由得开始怀疑他们的圣女是不是被诬陷了。
有人自发偷偷去寻找失踪的圣女,然而渺无音讯,他们怀疑王族和教会已经把那个可怜的少女杀死了。
没想到圣女还活着,喜悦还未冲开错愕,布兰登民众忽然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他们看着长大的,爱笑的圣女从出现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一丝柔和的神情,依然娇美的面容,如同她怀里的月影玫瑰,淬了冰似的冷。
布兰登人一下子联想到无数种可能,但基本上都和“圣女成为了叛徒”没有关系。
可恨的黑暗神,之前一定是他偷偷藏起了圣女,为了报复她的刺杀,也为了羞辱布兰登人,他强迫可怜的圣女穿上罪恶的黑衣,站在自己身侧。
阴险狡诈的黑暗神,指不定怎么折磨他们的圣女,是不是还用大家的命来威胁她接受这个位置?
这么想着,人群中的喧闹声更大了。
然而当黑色巨蟒如同噩梦似的出现在他们身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了几个声音最大的人,被愤怒几乎冲昏了头脑的布兰登人才清醒过来。
黑暗神并不是向他们征求意见,而是在宣布自己的决定。
布兰登人敢怒不敢言,安静的跪下低头,向明明应该很熟悉,但又陌生的新任圣女行礼。
有胆大的人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高台上的圣女,阿洛菲面无表情的站在黑暗神身旁。
站位奇怪得太过了。
即使是在神明尚未降临大陆的从前,圣女也从来没被允许踏上光明神殿的台阶。
仁慈又温柔的光明神尚且有阶级之分,这传闻中凶残又独-裁的黑暗神怎么会允许人类和他并肩而立?甚至圣女站得比他还要靠前些。
而且那可曾经是他宿敌最虔诚的信徒,他想折辱光明神,想让整个布兰登颜面尽失,不是应该让光明圣女变为最卑微的存在,再狠狠踩在脚下才对吗?
光明圣女是“布兰登瑰宝”,是光明神的宝贝,把她贬得一文不值,才是邪恶又暴戾的黑暗神会做的事吧?
圣女的目光似乎落在很远的天边,一阵风吹起她的金发,轻柔的一遍遍掠过黑暗神的胸口。
亵渎神明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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