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好友是谁,慕秋凉自是知晓,原来他早就对云初念动了心思。
慕秋凉拿剑的手已是握得指骨发白,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将此人一剑刺穿。
“公子。”江义见慕秋凉将要发狠,连忙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趴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息怒,光天化日之下可不能杀人,王爷千叮咛万嘱咐,最近一定一定不能出事,否则阿义和梁齐的小命将会不保,你冷静冷静。”
慕秋凉控制住翻腾的思绪,压了压冒上来的火气,现在杀了他,确实太便宜他了。
他沉默片刻收起了剑,起身向门外走去,凛声丢出一句:“不想死的惨就老实一些。”
余安张了张口,没明白他的意思,在身后叫他:“二公子,不留下来喝一杯吗?若是今日不方便,改日余安一定会登门拜访。”
他还准备把人头送上门去?
慕秋凉带着难捱的火气出了客栈。
江义和梁齐还是头一次见公子生这么大的气,以前公子遇到再麻烦的事情,都会淡定自若地处理,哪会像现在这样心浮气躁过,并且还有杀人的冲动。
江义打开扇子给他扇着风,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这人是谁,您与他到底有何过节?”
江义跟了公子这么多年,可从未听他提起过此人。
慕秋凉冷着一张脸大步往前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吩咐他:“多找些人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禀告,还有。”
他顿了下脚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素净的连一丝装饰都没有的白色衣衫:“衣服做得精致一些,最好带一些浅浅的颜色和好看的花纹。”
“……”江义吃惊地打量他,十几年都不曾对吃穿用度有过任何要求的二公子,怎么突然连这些小细节都注意上了。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好的公子,衣服已经在做了,面脂一大早我就让府里的丫鬟给您买了,还买了一些扇子和玉佩,回头您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说起扇子,慕秋凉眸光一亮,对江义道:“你再去给我买几把素扇。”
“公子要素扇做什么?”
“找人作画。”
“找谁?”
慕秋凉看他一眼,江义立马闭上了嘴巴。
慕秋凉心情非常不好,几乎比今日的天气还要糟糕,他回府以后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看会书也看不下去。
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他简单地用了一些饭菜,准备睡一个午觉。
江义端着一盆子冰块过来,问他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慕秋凉身上燥热,就让他把冰盆子放在了床头。
慕秋凉躺下以后,翻来覆去地过了许久才睡着。
但是他刚睡着就开始做梦。
在梦中,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一片碧湖前,手中拿着一串铃铛,好奇地望着湖面上呼呼往上冒的泡泡。
他问身边的另一个小男孩:“小安,你说湖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怎么一直在冒泡泡?”
被叫做小安的男孩比他足足高了一个脑袋,往那湖里瞧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我听父亲说,有一种生物叫做美人鱼,它们生活在水里,也许这湖底下住着一条美人鱼呢!”
“美人鱼?”小男孩好奇地瞪大了眼睛,“那美人鱼长什么样子?”
小安摇头:“我也不知,但是我想,美人鱼一定是非常漂亮的。”
“有多漂亮?像念妹妹一样漂亮吗?”小男孩认真地问。
说起念妹妹,小安嘿嘿地笑了,拿起他手中的铃铛摇了摇,转身向不远处的小木屋跑去,边跑边道:“美人鱼怎么能有我们家念妹妹漂亮呢?念妹妹是世上最漂亮的小娃娃。”
他说着又使劲地摇了几下铃铛:“我去逗念妹妹玩喽!”
小男孩看着小安跑进了木屋里,在原地站了一会,又转头看向湖面,只见湖面上方还在不停地冒上着泡泡。
他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慢慢地向湖面伸去,但是树枝刚触到湖面,一只宽的手掌就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惊得身躯一颤,急忙转过头来,只见身躯高大的父亲正站在他的面前。
“父……亲。”他弱弱地叫了一声。
被叫做父亲的男子面容模糊,看不清样貌,但是他的声音却冰冷低沉:“别靠湖太近,掉下去会没命的。”
别靠湖太近,掉下去会没命的。
这句话一直在小男孩的脑海里环绕,他看着父亲,视线渐渐模糊,最后,他手中的树枝“啪嗒”一声掉进了湖里。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慕秋凉蓦地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揉了揉发涨的脑袋。
怎么突然做这么奇怪的梦。
湖、铃铛、小安……
还有……念妹妹。
念妹妹是谁?
慕秋凉起身下了床,发现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
“阿义。”慕秋凉冲着房门喊了一身。
江义推门进屋,看着他湿透的衣衫,惊讶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湿成这样?”
慕秋凉也是一头雾水,做个梦怎会出这么多的汗,他吩咐江义:“快去给我准备洗澡水,待会我们出去一趟。”
“公子准备去哪里?”
“去云府。”
——
隐天蔽日,彤云密布,好像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云初念趴在窗户前望着院中的一棵海棠树发呆,回想那日慕秋淮送给她的海棠花,不免惆怅起来。
她惆怅的不是慕秋淮不能从一而终的感情,而是他冲动后留下的一堆麻烦事。
慕秋淮好像真的没有退婚的打算,虽然她理解他,体谅他,但是他却不能理解她,体谅她。
不过经过这件事,也让她明白,人心难测,尤其是男人,万万不能被几句花言巧语就给骗了,更不能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
“小姐。”
这时候,玲月轻步进门,打断了云初念的思绪。
云初念转过身,看到玲月拿着一封信走来。
玲月走到她面前,把信递给她:“小姐,有人给你送了一封信,什么也没说就跑开了。”
云初念接过她手中的信,起身回了书房。
她坐在桌前,把那封没有署名的信打开。
同样的信纸,同样的字,和同样几句问候的话,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多加了一句:要开心。
“要开心……”
云初念喃喃着这三个字,感觉写信的人能够洞察她的心思,现在她的确很不开心。
不过,看了这封信,她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积压了一晚上的忧愁也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她拿着信看了很久,然后执笔给对方回了一封信,并且还在信上画了一朵梨花。
她很喜欢梨花,她曾多次画过梨花,她喜欢吃梨花酥,喜欢喝梨花粥,还喜欢喝加了冰的梨茶。
更喜欢春日里开满院子的梨花。
她希望把这朵漂亮的梨花送给这位有心人。
她把信装好,交给了赵管家,嘱咐他下次再有人送信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他。
云初念回屋时,听到一阵哭喊声。
好像是从大娘院子里传出来的。
“小姐。”玲月匆匆跑来,焦急地喊道:“小姐老祖宗让您去大院里一趟,云漓小姐她,她要自尽,白绫都挂到脖子上了。”
“什么?”云初念闻言大惊一声,转身就往大院里跑。
待她慌慌张张地跑到大院里的时候,只见院中的大树旁围了一群人,人群中间,云漓踩在高高的凳子上,手上扯着一条挂在树杈上的白绫。
她……她真的要上吊自杀?
“我的小祖宗,你快给我下来。”老祖宗拍着大腿不住地喊,可见被云漓吓的不轻。
“漓儿啊!有话好好说,你别吓娘好不好?你快下来啊!”大夫人也捶着胸口一阵劝说。
“妹妹,你别冲动,有委屈了,哥哥给你做主,哥哥去找慕将军。”云智在一旁支着胳膊,生怕妹妹一激动踢翻了板凳。
云漓只是嘤嘤哭泣,一句话也不说。
“初念。”这时候,老祖宗看到了云初念,招手让她过去。
云初念急忙走上前,问道:“曾祖母,漓妹妹怎么了?”
老祖宗愁着脸,拿着拐杖使劲在地上顿了几下,说起话来脸上的肉都跟着颤抖:“还不是因为慕将军的事,云漓觉得屈辱,非要不活。”
这事……不是过去了吗?
老祖宗继续道:“云漓说此生非慕将军不嫁,若是慕将军不娶,她干脆死了算了。”
这,这怎么还拿命威胁了呢?
“初念啊!”老祖宗一把抓住她的手,泪眼汪汪地恳求道:“云漓这丫头执意要嫁给慕将军,初念能不能委屈你……”
老祖宗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当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云初念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就是让她与慕秋淮退婚吗?
她何尝不想退呢?
“曾祖母,您先别激动。”云初念返握住她的手,“这事啊!是可以商量的。”
老祖宗一听可以商量,急忙冲云漓喊道:“漓丫头,听到了没?你初念姐说这事可以商量,你快下来吧!”
老祖宗捂了一下胸口:“我这老婆子真的要被你给吓出个好歹了。”
云漓看了一眼云初念,挂在脖子上的白绫松了松,那双含泪的眼睛里闪过的惊喜,比天上的星星都要亮。
要不是云初念也想退婚,高低得看看她这位小堂妹是怎么凳子一踢,白绫一勒,一命呜呼的。
扫了一眼大娘,大娘变化莫测的神情,比川剧变脸都要好看。
云初念上前走了一步,冲云漓伸出一只手,劝说道:“漓妹妹,你下来,咱们好好谈,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传出去多丢人。”
云漓蹙眉看着她,冷哼一声:“你骗人,姐夫根本不会与你退婚。”
云初念轻叹了口气:“漓妹妹,以后别张口闭口就是姐夫了,小姨子执意嫁给姐夫,你觉得这样……好听吗?”
云漓哑口无言,在斗嘴方面她是斗不过云初念的,虽然她的话难听了些,只要能让他们退婚,就暂且先忍着。
“丫头,快下来吧!听你初念姐的,她给你想办法。”老祖宗往前走了几步,招呼着云漓快下来。
云漓吸了吸鼻子,松开了白绫。
云智见状,上前一步抱住她的双腿,把她从凳子上抱了下来。
大夫人直拍胸口一阵后怕,一把拽住云漓的胳膊,心疼道:“我的漓儿啊!有没有受伤,你可真是把娘给吓坏了。”
云漓泪水啪啪地往下落,看向云初念,问道:“姐姐真的会与慕秋将军退婚吗?”
云初念也很忧心,她没有太大把握:“婚我会想办法退,但是你别再搞这一出了,好好活着不好吗?”
云漓识趣地点着头,抹了一把泪:“我全都听姐姐的。”
只要有了云初念这句话,云漓就放心了。
云漓总算消停了,老祖宗让大伙散了场,云初念回了二院,见娘亲正站在院门前等着她。
娘亲的脸色不太好,抓着她的手进了屋。
母女俩坐下来,娘亲叹气问她:“初念,你告诉娘,你真的要因为云漓这一闹,把婚给退了?”
云初念知道娘亲的担忧,抓起的她手,轻声道:“娘,其实我是真的很想退婚,之前我认为慕将军很喜欢我,会一心一心一意待我,可是现在我发现,他可能根本就分不清自己的真心,所以,即便我嫁给了他,日后也不一定会幸福,尤其是那样的高门大户,夫妻俩心不在一起,余下的人生一定会很艰难的。”
云初念说的不错,周韵作为一个过来人,早已尝尽婚后的酸甜苦辣,若是夫君选错了,只能消磨自己一辈子的光阴。
周韵审视着她,觉得自己女儿已经长大了,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和分辨是非,也会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她心中无比欣慰。
“那好。”周韵伸手抚了抚她脸颊的秀发,轻笑道:“只要初念,怎么都成,一会我让人去亲王府把慕将军找来,咱们再和他好好谈谈。”
云初念开心的一把抱住娘亲,用脸颊蹭了蹭她:“娘亲最好了!”
周韵轻拍着她的背,虽然觉得失去慕秋淮这个女婿有些可惜,但是他不能对女儿从一而终,条件再优越又有什么用。
安抚好女儿,周韵就差赵管家去亲王府请慕秋淮,亲王府的人说慕秋淮一大早就去皇宫里面圣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赵管家只好留了口信回了府。
——
三院里种了几盆兰花,兰花花叶肥美,被云竹养的极好。
眼看就要下雨,云竹跑到院子里去搬兰花,三夫人江芮见此,忍不住说叨:“你说你,花在几盆花上的心思,都比花在终身大事上的心思多,你看人家云漓,挣不到抢不到就去上吊,这不,人没死成,一出苦肉计,竟真的把云初念给唬住了,二院里到嘴边的女婿就这么生生地被她给抢走了。”
云漓上吊自杀这番操作,江芮从头看到尾,一点讯息都没舍得错过,她想过姐妹俩会因为一个男人斗的不可开交,也想过就算云漓以死相逼,云初念也不会轻易放弃,可结果,云初念这丫头,张口就答应与慕将军退婚。
这可真是把她给气死了。
云竹默默地听着娘亲发牢骚,搬了一盆兰花往房间里走。
江芮跟在她身后,依旧絮叨着:“大院里一向嚣张跋扈的很,以前是云洛压你们这些兄弟姐妹一头,现在又来一个云漓,也不知道他们大院里是朝哪个方向烧的香磕的头,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好事都摊他们家去了。二院里一群窝囊废,就这样轻易拱手让人,你说气不气人?那可是亲王府的嫡长子呀!你瞧瞧这京城里,还有哪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以后,云漓嫁到他们家,再封个世子妃,那可真是给他们大院里光宗耀祖了,回头,你们这几个小姐妹,在她面前又得低上一头。”
江芮越说运气,越说越离谱,拿着扇子猛地扇着风。
云竹依旧不理她,把花盆放进房间里,又去院子里搬另一盆。
江芮瞧着她默不作声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你这死丫头,娘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管你这几盆子兰花?咱们就算够不上嫡长子,咱们是不是也得对慕二公子上上心?昨日他过来,那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反而跑到西街那么远的地方买什么落云糕,这附近哪里不能买,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买?”
说起这事,云竹终是开口:“二公子说他喜欢吃西街的落云糕,他好不容易给我透露点喜好,我怎么能错过。”
“傻丫头。”江芮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不能去买,非得那个时候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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