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最快能什么时候出发去中原?”她将摩那楼诘赏的金锭举在手中,扬声开口。
屋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的人闻声看来。
只见一身段清盈,戴着面纱的女子立于门口。
形单,却无惧。
众人窃窃私语,叶昭榆倒是听了一耳朵,却没一个字是懂的。
加密方言啊,太特么难了,她要让她舅把四海统一了,全特么给她说汉话!
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大马金刀的靠在椅子上,手中盘着两颗夜明珠,笑着开口。
“最早后天可以出发,只是……你的酬金可不够。”
“谁说这是酬金?”
叶昭榆杏眼微弯,有深意的一笑,“这只是定金,到达中原后,另有重酬。”
男人挑眉,“什么重酬,不够重,可不会带你出大漠的,小姑娘。”
“大盛皇商一职,够不够重?”
“啪嗒”一声,夜明珠滚在地上,男人脸色一变,一下坐正,碧眼沉沉的看着她,良久后开口。
“我凭什么信你?”
叶昭榆浅笑一声,“就凭……我母族萧氏。”
天下乃大盛的天下,大盛乃萧氏的大盛。
萧氏,乃天下共主。
第11章 触不可及
太阳刚接近地平线,叶昭榆便回了少主殿,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无人察觉异样。
今日没打算逃走,只是出去寻找去中原的商队,没想到谈的如此顺利。
叶昭榆弯眸一笑,这事能谈拢,靠的绝对是她的实力,而不是她的背景。
她看着层楼叠榭的宫殿,心里得意一笑,就再忍你一天,你就滚粗本郡主的生活。
要不是她今日从正门出去,侍卫若见她迟迟不归,定会禀告少主,不然她就不打算回来了。
届时,少主一声令下,城门一关,直接在城里瓮中捉她。
她还回个屁的家,直接拉去天葬台当场火化。
她惜命的很,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风险,她也不敢赌。
那支商队答应了她,后天晚上集合,快马连夜出城。
不走官道,走只有他们熟知的一条小路,由此进入中原。
就算第二天摩那楼诘发现她不见了,除非将整个大漠都翻一遍,不然茫茫沙海,他又能去哪里找人呢?
他们将她带到大盛边界后,她会直接去芜城,那是大盛与西域交界的边城。
薛迟伯伯在那镇守,他是她三叔昔日的部将,定会将她安全送回盛京。
叶昭榆忍不住咧了咧嘴,万事俱备,只差一天。
如今,她就还有最后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办。
同样的夜色,叶昭榆又悄无声息地落在总管的院子里。
那件重要的事就是将令牌还回去,假令牌骗不了多久便会东窗事发。
她就怕她还没走,假令牌就暴露了,少主殿戒严,她就算插翅也难逃了。
后天晚上,她不打算走正门,她要自己悄无声息地偷潜出殿。
一回生二回熟,她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总管的房间,正准备撬门,屋里陡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瞳孔一缩,一个飞滑,潜到了墙角蹲下。
她按了按砰砰直跳的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吓死爸爸了。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见一圆滚滚的,五短身材的男人唉声叹气地站在院子里。
他胸前垂着两个粗壮的辫子,配着小撇八字胡,颇具喜感。
只听他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随后又愁眉苦脸地叹息一声,紧接着又叹息一声。
在他叹到第十八声时,叶昭榆差点没忍住去给他一个大逼兜。
赶紧滚去睡,在这emo啥呢,矫情谁呢?
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总管动了,确切的来说是嘴动了,只听他又叹息了一声。
叶昭榆:“……”手里的令牌差点捏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撑…噌…称咳,撑吃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唔,呜,呜……”
叶昭榆抬手抹了一把脸,咱别这么为难自己,不会咱就过吧。
敢情这深夜emo竟是为了爱情。
也不知道哪个幸运儿能让咱们少主殿的总管撑吃荇菜,都要呜寐求之。
“这诗果然不适合我,想必也不适合昨夜那梦里的桃花美人。”
叶・桃花・昭榆:“……”我可真是个lucky dog。
总管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今晚的月色。
“连月亮都是一个人,我果然也只配和月亮比肩,做那个人人望而却步的遥不可及。”随后一脸孤傲的走进屋里。
叶昭榆:“……”小别致你还挺东西。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捏了捏蹲麻了的腿,手中滑出银簪,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口。
刚准备撬门,一阵脚步声响起,她一个飞滑,又蹲回了墙角。
总管拿着一本书走出来,看了一眼月亮,叹息一声。
“兄弟,我还是想做个触之可及,还想见见那桃花美人。”
随后翻开书诵读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叶昭榆满脸黑线,这令牌是还不回去了是吧?
月上中天,叶昭榆才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以后谁要是再敢在她面前背诗,她打烂他的狗头。
突然,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悠扬的小调缓缓传进她的耳朵。
她心尖一颤,目光四处搜索起来,步伐止不住地循着小调而去。
这是一首黎州小调,侯府祖籍黎州,祖父在世时常哼,她从小就会。
这里还有故乡之人?
随着悠扬的曲调越来越近,她也逐渐看清了吹箫之人。
那人一身雪白里衣,长腿微屈,料料窈窈地坐在屋顶。
月色正浓,清晖落了他满身,金铃乖巧地坠在白皙的脚踝处。
传闻,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他像是月下的神人,又似四海之外的谪仙。
而她,误跌入重峦叠嶂的丹阁,得以窥见那世间罕见的奇景,连亘古不变的月色也为其倾倒。
她直直看着他,听着耳边的小调,心里是说不出的惊涛骇浪。
杀人是屠山戮海,吟箫是清风明月,她该看他的哪一面?
随着小调徐徐展开,她惊诧的情绪平静,随后抱着臂斜靠在旁边的柱子上,静静聆听。
空中不知几时落下了细细的雪子,他一身的冷寂与料峭,说不出的寂寥。
满城风雪盈袖,素袍孤影待归。
他,在思念何人?
这首小调本是祝福孩童平安长大,无忧无愁,节奏活泼,朗朗上口。
可他曲子里的那股幽寥却让她眼睛一热,她,也想她的家人了。
刚想低头擦泪,一阵杀意便猛然袭来。
她一惊,还没开始作出反应,“噗嗤”一声,温热的液体便溅在了她的脸上。
她怔怔地瞪着眼睛,不知作何反应。
摩那娄诘飞身落入院中,缓步走到她的身边,轻哂,“又吓傻了?”
叶昭榆吞了吞口水,僵硬地回头。
只见一侍卫打扮的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胸口正插着一支玉箫。
他手中赫然拿着暗箭,正准备对准她或着摩那娄诘。
刺客无疑。
摩那娄诘微凉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垂眸打量着她脸上的泪痕,嗓音沙哑。
“为何在此?”
天天想着逃跑,还真以为他不知道,刚才那人走的孤单,让她去陪陪他也好。
“刚刚听闻家乡的小调响起,本以为是故乡之人在此,所以便过来看看。”
摩那娄诘逐渐用力的手一顿,眼波微动,看了一眼红了眼睛的人,薄唇轻启。
“哭什么?”
这么一问,多日来的委屈与思念瞬间席卷全身,鼻尖一酸,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我想家了……”
摩那娄诘一时不察,被嚎的眉头一跳,抬手揉了揉眉骨,厉声呵斥。
“不许哭!”
叶昭榆一下闭嘴,瞪着圆润的杏眼抽咽,眼泪默默地从眼眶滚出,好不可怜。
摩那娄诘看她一眼,轻启薄唇,“滚回自己房间哭去。”
嘤!
没人性!
――――――
注:风箫声动,玉壶光转。――《青玉案・元夕》宋・辛弃疾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内篇・逍遥游》
第12章 我谢谢你
冬雪上瓦,风涛动地,越过层层飞檐,入眼便是皑皑白雪铺陈的长阶,蜿蜒至王庭街前。
月光幽冷,寒风料峭,整个王庭正沉在睡梦中。
叶昭榆呼出一口热气,眼前瞬间漫起一阵白雾。
她冻的不禁一抖,随后运起轻功,身影灵活的向着长街掠去。
此时夜黑风高,举目无人,正是她逃跑的好时机。
今夜便是约定之期,她摆脱了层层守卫,好不容易逃出了少主殿。
她得趁此机会,一举逃回中原。
叶昭榆东躲西藏地落入长街,面容紧绷,步伐急促地朝着商队落脚的地方跑去,心跳不禁有些急促,恐再生变故。
突然,身后悠然传来一阵缥缈的叮呤声,由远及近,韵律十足。
她步伐一顿,随后足尖一点,蓦然旋身,同时手中三只银簪“咻”的一下射出,随即运起轻功,一刻也不敢停地向着远处掠去。
身后之人轻轻一哂,周身肃杀之气凛然,眼中戾气翻涌,抬手接住飞来的银簪。
目光幽幽地看着朝着远处掠去的身影,不乖啊。
叶昭榆足尖点着青瓦,浑身绷紧,耳边满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拼命地向前跑,不能停,她不想死。
片刻之间,凌厉的掌风猛然自身后袭来,她翻身一侧,一掌撑地,堪堪躲过。
随后后退几步立于檐角,孤月悬于身后,三千青丝被风吹起,沉着眼眸看着站在五尺之外的人。
藏青色纱袍于腰间被镂空金带紧扣,宽大的裤裙薄纱翻飞,金线缠绕编织的小辨垂于胸前,面容幽冷,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你可知,叛逃少主殿的人,该进昭冥司第几层?”
他音色漠然,周身威压瞬间朝着叶昭榆碾来,声音随着鬼魅般逼近的身影落下。
“第十八层,你的荣幸,本少主亲自缉拿。”
叶昭榆目光一凌,咬了咬牙,抬掌向着来人袭去,却被轻而易举化解,反擒住右手剪于身后。
她左手袖中滑出银簪,反手一刺,“啪嗒”一声,手腕一疼,银簪落地,她双手都被反剪在身后。
“本少主赏你的簪子,是让你这样用的?”
一声轻呵自头顶传来,森寒幽冷。
叶昭榆仰头猛的一踢,两人瞬间分离,她抬手拔掉头上最后一根银簪射出。
“物不能尽其用,那要它又有何用?”
她飞身想向下一个屋顶掠去,下一秒,腰间一紧,金丝蓦然缠在她的腹部。
凉如寒刃的声音自身后幽幽传来,“再敢向前一步,便将你分成两节。”
“放肆!”
叶昭榆蓦然转身,周身盛气凌人,眼神冷傲。
“我乃大盛郡主,母亲乃崇肃公主,父亲是定安侯,我已将自己在此的消息传回中原,我若死在此地,我中原铁骑必将踏平你西域!”
闻言,摩那娄诘目光波动,定安侯府?叶家的人?
他看着面色傲然,迎风而立的小丫头,思索了片刻,轻笑一声。
“原来你就是那个不学无术,成天只知斗鸡走狗的侯府纨绔。”
叶昭榆:“……”脸已经丢出国界线了吗?
她那叫享受生活!
你懂个屁!
叶昭榆敛了敛情绪,继续开口道:“我舅舅乃大盛天子,对我十分看重,我若在此出事,两国免不了兵戎相见,少主应该不想看见如此局面吧?”
她舅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将情况上升到家国层面,她看谁敢轻举妄动。
摩那楼诘轻嗤一声,想用大义压他,可惜啊,找错了人。
他转了转手上的护腕,挑眉看她,“所以呢?”
“我是中原的郡主,自然是放我回中原。”
摩那娄诘大笑一声,眼尾沾染着疏狂与肆意,“按我大漠的规矩,管你是公主还是皇子,入了我的少主殿,那便是我的人。”
腰间一紧,叶昭榆被猛扯向前,鼻尖陡然传来一缕极淡的檀香味。
摩那娄诘弯下腰,俯身在她耳边轻喃,“郡主殿下,你逃不掉哦。”
天光乍现,一束银光,满目雪白,檐间冰锥成帘。
冬日的阳光透着冷感,落在雪层之上,折射出泠泠光泽。
叶昭榆坐在毛毯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沁出。
旁边的火炉烧的正旺,上面煮着牛乳,热气腾腾,奶香四溢。
摩那娄诘瞥她一眼,指节叩了叩桌面,音色低沉。
“继续。”
叶昭榆不满地瞪他一眼,从昨晚被绑回来到现在,就一直坐在这里交代她怎么来的西域,连觉都不让人睡。
反正身份已经暴露,她索性不装了,没好气道:
“人伢子一到西域就把我卖去了奴隶市场,二两银子,千里迢迢就为了把本郡主二两银子卖了,简直欺人太甚!”
摩那娄诘支着额角,看着一脸炸毛的人,乐不可支。
叶昭榆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人,埋怨道:
“你们西域的商人更过分!竟然把我当头羊卖了!”
“女子在西域有时还不如一头羊有价值,郡主倒是值了些钱。”
叶昭榆:“……”我谢谢你。
摩那娄诘盛了两碗热牛乳,一碗递给她,自己端起另一碗悠然喝了起来。
叶昭榆受宠若惊,这就是有身份有地位后的待遇?
早知道她就不装了!
她端起镶着红宝石的金碗浅抿了一口,摩那娄诘看着一脸满足的人,微微顿了一下,缓缓开口。
“叶政陵是你什么人?”
“你怎么认识我三叔?”
摩那娄诘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眉眼,难怪第一眼见她,便觉得合眼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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