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碰巧路过。”
“你相信吗?”
“我没有其他证据。”理查的表情显得有些烦躁,“腓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父亲承诺过我不会在参加十字军期间插手我的领地,我相信他。”
“可他对我并不是这样说的。”腓力二世说,他观察着理查的表情,看着他的面部肌肉开始颤抖,转而采用了更加温和的语气,并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理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难以接受,但你父亲对你的猜忌从未减少,他资助了图卢兹伯爵,来信告诉我他有意把爱丽丝嫁给约翰并撇清你在图卢兹的行为和他的关系。看看这封信,我相信你认得出你父亲的印章和笔迹。”
他摊开了手上的那份信纸,角落里,亨利二世的签名如鲜血一般刺目,理查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被刺出了那个鲜血淋漓的名字:“父亲。”他喃喃叫着那个名词,而后他夺过那份信纸,将其撕成千百片,腓力二世感觉到他的面容也已被愤怒扭曲,“上帝啊,为什么我出生时你不把我的父亲投入地狱里!”
他抱着头,如一只受伤的狮子般蜷缩在地,腓力二世蹲下/身,抱住他,脑海中重新想起杰弗里的话:“他们不可能相互信任,所以我们永远有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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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契丹:指中国,1188年中国处于金、西夏、南宋并立时期,前往欧洲的陆路长期被辽和后来的西辽阻断,故同时期西欧人称呼中国为契丹。
(2)指腓特烈一世征服意大利的六次远征,最终以1183年腓特烈一世与意大利城邦组建的伦巴第同盟签订了《康斯坦茨和约》换来意大利名义上“回归”神圣罗马帝国告终。
作者有话说:
真实历史中从亨二和狐狸宣誓参加十字军到亨二GG狐狸还有一段在金雀花父子之间横跳的剧情,为了叙述观感删改了一部分,迫不及待想写东征3.0的鸡飞狗跳了。
第21章 背叛
1188年夏,腓力二世出兵侵占了沙托鲁地区,在给理查的信件久久得不到回复后,亨利二世终于按捺不住出兵,并于7月11日正式抵达诺曼底,得知父亲到来,理查终于动身率军前往诺曼底,见到理查后,亨利二世不由分说地斥责了理查擅自出兵和久不回信的行为,理查全程一言不发,直到亨利二世终于偃旗息鼓后他才不咸不淡道:“在前往耶路撒冷前,你应该让我涂抹圣油,像亨利一样成为你的共治者,英格兰的合法国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没有要求你退位。”
“我应该感谢你的仁慈吗?”亨利二世讥笑,同时感到自己腰腹上那颗瘤子又在隐隐作痛,医生曾嘱咐过他不要再轻易动怒,但理查总会令他的克制化做无用,“我过早加冕了你的哥哥,从而滋长了他的反叛之心,若我加冕你,我就算身在城堡也犹如进了修道院,我想你应该理解一个父亲不愿重蹈覆辙的心情。”
“你真的诚心立我为继承人,而非想趁我前往圣地时图谋立约翰为继承人?”
“我已经向你保证过很多次!理查,你现在应该和我齐心协力对付腓力,而不是是像一个小孩一样反复请求我的保证。”亨利二世努力放柔了语气,“理查,你是我的继承人,我不明白时至今日你为什么还怀疑这一点?”
“是吗?”理查咬长了音,“所以你为什么资助图卢兹,派你的骑士与他们密谋?”他满脸俱是疲惫与失望,而其间仍蕴藏着愤怒的火焰,“这是你的骑士的供词,他们承认是奉你之命前来图卢兹为雷蒙德提供资助。”
他的骑士,图卢兹,雷蒙德......“谁给你的这个东西,腓力?”亨利二世想他大概了明白了理查突然发难的原因,但这只会令他更加恼怒,“你宁可信任一只反复无常的狐狸,也不愿意信任你的父亲!”
“我一次又一次地信任你!”理查大吼道,他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怒与不甘终于爆发,“你厌恶我,放纵亨利对付我,用妈妈威胁我,和我的未婚妻上床,还给腓力写信说你要把爱丽丝嫁给约翰-----我们都知道若她结婚那她带来的领地只会属于国王,信任,你也配跟我说信任,你承诺过在前往圣地前不会煽动我的封臣对付我,你做出承诺时就已经想好派出哪位骑士资助雷蒙德了吧?”
他对父亲的所有期待最后都将以百倍的失望终结,而现在他终于不愿意再承受这一切了。“我跟腓力商量婚约是因为你不愿意结婚,我希望东征的过程中我们不要因为这个问题再争吵!”亨利二世深吸一口气,“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我立刻为你们主持婚礼。”
“真是奇怪,我从不知你竟然是如此慈爱的父亲。”理查讥笑道,分明是炎热的夏天,他却感到丝丝冷意,“那个婊/子你爱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至于约翰,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也要参加十字军。”
“你------”亨利二世彻底震惊于理查的狠辣,他两眼圆瞪,嘴唇开合又颤抖,最后发出一声怒吼,“他是你的弟弟!”
“你以为我真的在意他的死活?”理查冷笑道,随即低下头,在亨利二世眼中他此刻仿佛是魔鬼的倒影,“你忘了吗?我曾经杀死了我的兄弟。”
兄弟,他的兄弟。圣诞节,尖叫,血。亨利二世张大了嘴,当他回应过来时,他发现他的手腕被理查紧紧握住,他想要扇他一个耳光,但理查不是十岁的孩子了。“我不会让你杀死他。”亨利二世喘了口气,“我不会让你再杀死我的孩子!”
“那就看看你愿意为你真正的爱子付出多大的代价吧,你一直热衷于这种比较谁更先屈服的游戏,但你不会再胜利了。”理查冷冷道,他离开前甚至还彬彬有礼地合上了门,“回见,父亲。”
父亲。父亲。亨利二世头晕目眩,只能靠紧握住眼前的桌子才能勉强维持平衡,当威廉·马歇尔,他最信任的骑士匆匆来到他身边时,他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威廉·马歇尔给他喂了一些水后,他才稍微缓过神,盯着理查离去的方向道:“去追他,弄清楚那两个骑士的供词是怎么回事,让他回到我身边来......”
“遵命,吾王。”威廉·马歇尔低声说,得到他的回答后,亨利二世终于暂且合上双眼,疲惫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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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威廉·马歇尔忠诚地执行着国王的命令,但他的努力显然收效甚微。1188年夏,理查·金雀花公然与父亲决裂,在众目睽睽之下骑马带领自己的部众加入腓力二世的阵营,随即腓力二世以封君的身份向亨利二世寄去了一份协议,内容包括承认理查对凯尔西的主权、命令亨利二世在英格兰和欧洲大陆所有的附庸向王位继承人理查·金雀花宣誓效忠、同意约翰王子随理查加入十字军。亨利二世接到信件后便将其撕得粉碎,并表示自己绝不让步。
得知父亲的回应后理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果然是他的一贯做派”,随后向腓力二世下跪,为诺曼底、阿基坦、安茹等家族领地和他新近征服的图卢兹地区向腓力二世行臣服礼,同时表示他愿同腓力二世一起对抗“与国王为敌之人”,其中自然包括他的父亲。
亨利二世得知理查的回应后直接愤怒地拒绝承认理查是他的王位继承人,这意味着一场无法挽回的决战将要爆发,而日渐老迈的国王已显露颓势。1188年年末,他再次来到埃莉诺所居住的城堡,玛蒂尔达正带着侍女们准备圣诞节的各种食物,奥托则带着小埃莉诺和莫德装饰圣诞树,亨利二世的目光扫过在埃莉诺身边看书的塞萨尔,那个他几乎已经遗忘的理查的私生子,他长得非常像理查,但比理查安静很多,稍稍一顿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他的妻子身上:“真是一群可爱的孩子。”他对埃莉诺说,“和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但七年后,你就煽动我的孩子们背叛了我,我从没想过你会这样做。”
“我能背叛一个丈夫,就能背叛第二个丈夫。”埃莉诺也同样观察着亨利二世,“看看你的样子,亨利,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曾经爱过你。”
“可我总还是比你年轻。至于你,我不会像路易一样愚蠢,被爱情和报复心迷晕了眼,若让你掌握权力是一件危险的事,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他目光掠过奥托和杰弗里的两个女儿,莫德正费力地想要够到奥托高高举起的一枚蝴蝶结,奥托哈哈大笑,把那个蝴蝶结转送给小埃莉诺,“我不过是让你回到你应该有的状态,你本不应该继续享受王后的权利。明天我会派人来接走孩子们,如果玛蒂尔达原因,她可以留在你身边。”
“其实不必多此一举,理查很快会把他们送回来。”得知他的决定后埃莉诺十分平静,甚至还要余力嘲讽,“你认为你还能囚禁我多久?”
“足够你看到你的儿子死去。到了那一天,我会把他的头砍下来送给你。”
“你在说谎,亨利。”埃莉诺抬起了头,“若你真的下定了决心,何不在砍下理查的头前先把我押送刑场?这比你杀死理查容易。”
“我对你尚有仁慈是因为我曾爱过你,可埃莉诺,我不会原谅理查,我对他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仁慈。”亨利二世深吸一口气,“若我因杀死儿子被处绝罚,请你至少不要和腓力一起结盟与我对抗,我们还有一个儿子,你仍会是国王的母亲。”
“你疯了!”这时候埃莉诺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她全身发抖,不可置信地站起来,“你怎么可以杀死自己的儿子?上帝啊,你敢这样做你一定会下地狱去!”
她是真的震惊,以至于惶恐,亨利二世的眼神告诉她这并非是他暴怒之下口不择言,他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而面对她,亨利二世只是回应给她一个疲惫而悲伤的笑容,这让埃莉诺心跳加快,她突然意识到亨利是真的老了。
在埃莉诺的目光中,亨利二世悠长而粗重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从你们背叛我开始,我无时无刻不活在地狱里。”
第22章 战士
进入1189年,金雀花父子之间的争斗更加剧烈,圣诞节后,亨利二世试图召集他的封臣与他一起对抗理查,但许多著名的贵族都忽视了老国王的命令。每过一周,他的朋友与支持者便更少,亨利二世只得不停地在希农城堡与勒芒之间转移,这是他仅有的还能被他牢牢掌控的领地。
四面困窘的情况下,只有他的小儿子约翰和情人爱丽丝还对他不离不弃,他也将三个年幼的孩子交给二人照顾。两个女孩都很乖巧,爱丽丝说唯一的麻烦是小埃莉诺总是闹着要找奥托哥哥(他和父母留在了阿基坦),但约翰曾经向他抱怨过理查的私生子过于沉默与古怪,他不喜欢这个小孩。
约翰提起那个孩子他也想起来他,那天他一直安静地坐在祖母身边看书,但除了他和理查一眼能辨别出的相似外他显然没有注意到有关他的更多细节。“他现在在干什么?”他随口一问,约翰撇撇嘴,不屑道,“在看书,他从来到希农后就一直找教士们要书看。”
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够看懂那些复杂晦涩的宗教书籍吗?亨利二世觉得有些好笑,决定动身去看望一下这个孙子,他叫什么来着?
“塞萨尔。”那个男孩回答了他的疑问,他正在窗台边看着一本彼得·阿伯拉尔(1)的《是与否》,“你为什么看这本书?”老实说,亨利二世不知道一百五十八个拉丁语问题有什么值得看的,他对宗教典籍远没有对法律条文那么热衷。
“因为我没有别的书看,这是教士们给我的书里我唯一能看懂一部分的。”事实上,前世宗教相关是他最不感兴趣的方向,他对彼得·阿伯拉尔还算熟悉是因为阅读了他和情人通信的《书信集》(他更喜欢另一个译名《圣殿下的私语》),不过这本情书虽有幸流传后世,却显然不会是教士会给一个年方四岁且有望成为虔诚神父的孩子看的书,因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阅读相对没有那么晦涩也包含一定思辨意味的《是与否》------正好他前世一直没有找到中译本。
如果他投胎到了意大利或者希腊,这时候应该都在浩如烟海的典籍里快乐得无法自拔吧,或者如果他去了中东,现在一定在学术的天堂乐不思蜀,可谁让他投胎到了英格兰呢?“我去克吕尼拜访过他,如果教士们能集体布道,不行婚娶,节俭禁欲,倒也不失为好事,但对于君主来说,教士受到爱戴的同时还企望保持独立的地位,这是个灾难。”亨利二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曾被迫赤/身悔罪的经历,“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这可太明白了。
不说后世所有文科生耳熟能详的宗教改革,亨利二世刚刚提及的克吕尼运动也是中世纪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中世纪晚期,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和经济的复苏,教士阶层不可避免出现了腐化,世俗王权也对教会权力提出了挑战,表现出来就是主教叙任权的争夺。
为了这个主教叙任权,神圣罗马帝国的亨利五世还曾被开除过教籍(这位也算他亲戚,若他和玛蒂尔达能有一个孩子或许亨利二世便不会出生),亨利二世和他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某种意义上也算同病相怜:托马斯·贝克特事件也是因亨利二世想要收回教会的司法权引起,但最后也以失败告终,亨利二世还为此大出血。
克吕尼运动是教会自我革新的尝试,起初收获了极大的影响力,但随着权势的煊赫,这一反腐化的运动本身便腐化了,最后自然不了了之。塞萨尔内心极度矛盾,一方面他如果如实回答了亨利二世的问题就不可避免地会提及托马斯·贝克特,且不说这会不会惹来亨利二世的雷霆大怒,他要圆有关“他为什么知道托马斯·贝克特”的谎言就需要费很大一番功夫。
但这很可能是他唯一一次与亨利二世进行深度交流的机会,不说亨利二世之后有没有闲心再管他这个不喜爱的儿子所生的私生子,他离他历史上的死期也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为了他未来的自传能足够精彩,塞萨尔最终还是决定顶着巨大的压力回答亨利二世的问题:“我明白。”他说。
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也没打算再刻意隐藏什么,如果亨利二世生出怀疑,他见招拆招就是了:“若教士获得了世俗的爱戴,国王便不得不通过讨好教会赢得权力的认可,而教士的职位需由教会任命,也阻挠了国王通过任命主教来掌控教会,毕竟能得到这一职位的人很难说是忠于上帝还是忠于国王。”看到亨利二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托马斯·贝克特,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但也有人不会动摇对国王的忠诚,比如国王的亲属。”
“是的,比如国王的弟弟,或者国王的私生子。”亨利二世赞同道,他首先想到的是他和罗莎蒙德的儿子杰弗里,他已经成为了约克主教,当目光落到塞萨尔身上时,他意识到这个孩子也可能会成为国王的私生子------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父亲不会是国王,他会亲手杀死这个背叛他的儿子,“你想做个教士?”
“这对私生子来说是个合适的选择。”塞萨尔犹豫片刻,道,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做教士其实在他的职业规划中,中世纪的西欧知识基本都由教士垄断,他想要在这个世界继续自己的学术研究做教士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何况他毕竟有王室血脉,即便被斥为异端,也不至于像彼得·阿拉伯尔一样惨遭阉割,“我是私生子,我从没有期望我能从父亲身上得到生命以外的所有东西。若我能成为一名学识渊博的教士,我应当也能从中得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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