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他在威尼斯获得了四十万银马克的战利品, 同时又以三十万银马克的价格将威尼斯卖给匈牙利王国的摄政安德烈公爵, 这意味他除了隐形的好处, 他在账面上也是大赚一笔。塞萨尔估摸着安德烈公爵是动用了伊姆雷国王留给他儿子的那笔遗产, 这笔钱他私自扣留名不正言不顺,用于国事则不然, 反正以后他从威尼斯捞到的钱也进了他的口袋, 至于安德烈公爵在威尼斯的统治是否能够长久, 那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
见证了威尼斯的下场后, 比萨也是瑟瑟发抖, 直接提前遣使表示他们愿意撤离热那亚并赔偿损失, 塞萨尔本就无意与他们算账,因此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顺带让他们交出了在地中海的贸易特权。经此一役,威尼斯和热那亚半死不活, 比萨不敢来犯, 假以时日, 君士坦丁堡必然再度成为地中海的贸易中心, 何况还有一个亚历山大里亚可以协同发展。
给教皇缴纳了一笔感谢金后,塞萨尔便遣散了雇佣的部队,顺带给塞浦路斯和耶路撒冷分别送去了在威尼斯截获的战利品,交情再深总不能毫无表示,与此同时,他计划再采购一些制造黑火/药的材料,这是他在普瓦捷便开始的实验,后来又被他带到了埃及,虽然只是勉强合格的粗劣制品,但用来吓唬中世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处理完战后事务后,他便迫不及待踏上了归程,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安娜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他简直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回到他们母子身边,不过在此之前,他去看望了一下他的囚徒。
关押威尼斯总督的船舱离巴西琉斯并不远,条件舒适,且处于严密的监视中,塞萨尔不希望他年老体衰的囚徒死在抵达金角湾之前,察觉到脚步的邻近,丹多洛灰白的眼珠再度转动:“私生子。”
“总督。”塞萨尔坐到他面前,语气平和,仿佛他们还在十字军中,“离开君士坦丁堡前,你曾说你会在有生之年完成对卑贱的私生子、背信弃义的德意志人和该下地狱的希腊人的复仇,但复仇的人是我。”
“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招惹来你的复仇。”丹多洛终于忍不住道,他想了七天七夜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私生子会这样针对他,他作为一个私生子伯爵时如是,他作为巴西琉斯时亦如是,“我撕毁与你父亲的约定不妨碍他征服埃及,我一开始也没有打算向你讨要那五万马克,我想报复希腊人时你还不是他们的皇帝,热那亚,我攻打热那亚对你不是没有好处,可你为了复仇掀起了战争!”他开始剧烈喘气,“我,我只得罪过希腊人,希腊人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维护他们?”
“我是罗马人的皇帝。”塞萨尔不紧不慢道,他仍然平静地望着丹多洛,如果丹多洛尚有视力,他会发现塞萨尔的目光没有仇恨或鄙夷,他平静得仿佛在面对一页书,一堵墙,一个曾经意义非凡但如今只是死物的地标,“我和我父亲未曾被你的行为伤害不代表你没有伤害我们的机会和能力,如果阿莱克修斯四世提出洗劫君士坦丁堡时我没有当机立断杀了他,你对君士坦丁堡做出的罪行会比你对热那亚做出的卑劣百倍。”
“那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丹多洛剧烈激辩道,“曼努埃尔,曼努埃尔收回了威尼斯的权利,捣毁了贸易战,驱赶威尼斯人,我失去了双眼,我的祖国亦蒙受屈辱,威尼斯的屈辱只能用血与火洗刷!”
“不会再有威尼斯了。”塞萨尔对他的愤怒仍然无动于衷,从丹多洛的视角,他只能感受到他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他像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怪物,“他只是收回了原本便不属于你们的权利,同时,他也领受了代价,即你们的仇恨,仇恨酝酿了你的报复,但你的报复没有成功,反而将你的祖国拖向了深渊,这一次,历史没有帮助你。”
“如果不是威尼斯人的吝啬和背信弃义,以及对信仰的亵渎,教皇也不会同意颁下大绝罚令,而你也不至于在战争之初没有一个施以援手的盟友,在你们数着敲诈得到的金币时,历史与命运给予你们的馈赠便已标好价格,我只是回收了这一切。”他站起身,这一刻,他的声音中终于有一些可以称为激昂的情绪了,“小西庇阿曾为迦太基哭泣,但威尼斯远称不上伟大,没有人会为你惋惜。在我回到君士坦丁堡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你会被吊死在狄奥多西墙上,而我会成为名传千古的奥古斯都,征服威尼斯会是我人生中一个值得纪念的插曲,但绝不是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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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5年4月21日,巴西琉斯,塞萨尔·塞萨罗亚带着攻打威尼斯的战利品回到君士坦丁堡,依照传统,君士坦丁堡为他举办了凯旋式。
这是古罗马时期便传承下来的传统,但在偏安一隅,逐渐成为希腊帝国的当下,这样古老的仪式已经很久没有举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帝国已经很久没有可以匹配这一仪式的皇帝和将领。上一次,是征服保加利亚的巴西尔二世,再上一次,则是击溃了萨珊波斯的希拉克略一世,而现在,名单中加上了洗劫威尼斯、恢复贸易主权的塞萨尔一世,从这一刻起,他的名字将注定与那些光彩熠熠的罗马皇帝并列,永远镌刻在历史书上最显眼的地方。
当年轻的巴西琉斯卸下戎装、身披紫袍,纵马奔驰在大竞技场时,在场的市民无不撕心裂肺地欢呼,以至于泪如雨下:这是他们的君主,他们的巴西琉斯,曾经的羸弱已经一去不复返,古典时代南征北战的荣光已在他身上复现,而所有人都相信,这仅仅是个开端。
凯旋式结束后,塞萨尔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大皇宫,安娜、腓特烈,以及他刚出生的儿子已经等候他多时。回家之前,他几乎日思夜想想要见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可真的见到他们后,他反而近乡情怯。“抱一抱他,他长得很像你,我们还等着你给他取一个名字。”安娜微笑着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他,塞萨尔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如同基督徒捧着真十字架一样小心翼翼。
如安娜所言,他的儿子确实很像他,头发介于金与红之间,五官亦是如出一辙的立体深邃、轮廓鲜明,他一动不动地抱着他,紧张得观察他的反应,“父亲”的概念一遍遍冲击着他的认知,他突然在想,当年理查一世第一次抱着他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心情?
“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他盯着他的儿子,根本舍不得挪开一寸视线,而腓特烈已经抢答道,“3月15日,那一天的阳光非常好。”
“3月15日。”塞萨尔呢喃道,而随从们很快惊呼着这正是威尼斯海战胜利的日子。察觉到动静,他怀里的孩子忽然动了动,睁开了那双蓝色的眼睛,比起他的父母,这双眼睛更加深邃明亮,肖似金雀花的先祖,他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伸出手,想要抚摸他头顶的月桂叶和垂落在脸颊边的头发,也就是这一刻,塞萨尔忽然激动万分地抱起他:“我的儿子,他将以我的父亲,圣徒理查的名字命名,他生于帝国军队的胜利日,他将来也会带领军队获得更多、更伟大的胜利,他将会成为一个超越我,超越他所有先祖的伟大君主,敬你们未来的奥古斯都,理查·塞萨罗亚!”
理查·塞萨罗亚,当阿基坦的埃莉诺在伦敦生下那个像狮子一样有着金红色头发的儿子时,她不知道四十八年后在君士坦丁堡的紫色帷幔间会有一个同样名为理查的孩子在万众期待中降生,作为两教弥合分裂的结晶,没有任何一个名字比“理查”更适合这个刚出生的孩子。“理查,理查。”安娜轻声唤着这个名字,和塞萨尔目光相对时,他们明白他们终于有了血脉结合的纽带,他们将是真正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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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凯旋式的两日后,4月24日,一个星期天,前威尼斯总督恩里克·丹多洛被吊死在狄奥多西墙上,而与此同时,君士坦丁堡正在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大狂欢,庆祝战争的胜利与小皇子的降生。以塞萨尔目前掌握的财产,他足够举办一百场这种规模的庆典,而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他也有底气推动新的经济改革来重塑科穆宁末期已经趋于崩溃的经济,并建造一支海陆皆精、震慑欧亚的强大军队。
也正是这一年,他将从希拉克略时期传承下来的“巴西琉斯”重新改回了拉丁语的“奥古斯都”,这不仅仅是出于拉丁语的习惯,更是标志着从这一刻起,东罗马帝国将不再自居于巴尔干与小亚细亚一隅,紫色的双头鹰旗将再度飘扬在欧亚大陆上空,总有一天,沦陷的行省会被收复,分裂的民族会重新弥合,文明和理性将再度降临这个被宗教阴云笼罩的世界,当后世的人们回顾历史的开端的时候,他们赫然发现,最后的结局这位被后世称为“战争哲人”的皇帝早已写下,而这一年,他年仅二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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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国王
从他跟随腓力二世抵达阿克开始算起, 这已经是香槟的亨利来到东方的第十七年。
当年第三次十字军出发时,他也还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满怀期望地跟随他的两个舅舅踏上了收复耶路撒冷的征途, 认为这是令家族倍感荣耀之事------最后他的期望一半破碎,一半成真。
成真的一半是他确实成为了收复圣城的英雄,甚至迎娶了耶路撒冷女王,戴上了基督教世界最神圣的一顶王冠, 破碎的一半是他在这个过程中和腓力二世决裂,背弃了效忠的誓言,而他的母亲也并不理解他的行为, 直到她去世他也没有获得她的谅解。
他的弟弟蒂博后来告诉他, 母亲的愤怒盖因他未获她允许便放弃了领地, 可为基督教的事业献身是他出发时就决定的, 做一位伟大光辉的骑士也是母亲资助的那些歌手吟唱的,他曾经给理查一世写信, 向他诉说自己的苦闷, 可在他收到回信前, 理查一世死了, 在母亲原谅他之前, 她也死了。
他爱的人去世了, 他也不能再回到故土,好在在新的家园他也收获了爱情和家庭。伊莎贝拉爱他, 从他们见面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带着她上一任丈夫的孩子嫁给他, 在漫长的婚姻生活中, 他也爱上了伊莎贝拉, 对她后来生下的那个女儿, 玛利亚,他也可以像对待他亲生的女儿们一样疼爱她。
可尽管在玛利亚看来她和她的妹妹们并无什么不同,她身上潜藏的继承争议也注定了他们的关系会渐渐微妙,随着玛利亚渐渐长大,伊贝林家族开始强调她身上属于蒙菲拉特的血统,这意味着蒙菲拉特家族有机会渗入这个已经被安茹家族牢牢掌控的王国,与之相对应的是同期韦尔夫家族的亨利七世对霍亨斯陶芬家族势力的清洗,两大联盟斗争的阴云笼罩整个欧洲,神圣如耶路撒冷也不能免俗。
好在随着他和伊莎贝拉的儿子,鲍德温的出生,这一潜在的威胁也化为乌有,这令他意识到尽管伊莎贝拉全心全意爱他,支持他,但他的王位毕竟是依靠伊莎贝拉得来,她和鲍德温一旦出现不测他的权柄便将像曾经的居伊一样风雨飘摇,唯有建立独属于自己的丰功伟业,成为如理查一世一般能有力量保卫圣城的英雄他才能震慑这些热衷于追逐权利的野心家,这一点在伊莎贝拉于1205年去世后得到了证实。
他加强与吕西尼昂家族的联络,开始主动出击征服西奈半岛,扶持他的表弟成为埃及国王,这两年,他计划收复埃德萨,对此他亲爱的表弟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不仅表示会提供,还建议将收复埃德萨的行动与他打击罗姆苏丹国的意图结合在一起,联合亚美尼亚三线出击。
对他这位表弟的战略眼光,香槟的亨利一直是非常佩服的,自从塞萨尔在他的帮助下成为埃及国王,又成了希腊的皇帝后,他在耶路撒冷的话语权也空前地强大,毕竟他身边还有一个关系亲密、地位稳固的奥古斯都一直支持他。当年他在阿克见到那个不声不响地跟在理查一世身边的私生子时,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他最可靠的盟友和整个东地中海最有权势的君主,听说他已经彻底收服了塞尔维亚人,将君士坦丁堡和亚历山大里亚的贸易搞得风生水起,埃及也一跃成为整个地中海人口最繁盛、农业最发达的地区,许多撒拉森人甚至宁愿留在埃及也不愿回到战火纷飞的叙利亚,这样下去,他哪一天拉出一支撒拉森军队也不稀奇。
理查一世在离开圣地前曾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尽管他们是为解放耶路撒冷而战,但基督徒有康拉德这样摇摆不定的卑劣者,撒拉森也有萨拉丁这样富有骑士精神的领袖,表面上,他固然要以十字军战士的身份自居,但内心深处,他不能让宗教的偏见干扰他的判断,骑士的责任是保护平民,而君主亦是如此,虽然塞萨尔比他年轻很多,但香槟的亨利觉得或许他比他更了解理查一世的话,也许在回到欧洲后理查一世也曾经这样教导他。
但尽管塞萨尔对普通撒拉森人称得上宽厚,但痛击撒拉森君主时却毫不留情,因此尽管他善待撒拉森人的行为有些争议,他本人却从未遭受不虔诚的质疑。萨拉丁死后,盛极一时的阿尤布王朝迅速陷入内讧中,唯有萨拉丁的弟弟萨法丁能勉强镇住局面,但随着埃及的失陷和萨法丁的日益老迈,阿尤布王朝的分裂已经无从掩饰,反观随着两次成功的十字军东征,许多青年骑士都向往来到耶路撒冷,耶路撒冷的军力已十分强盛,于情于理,这都是一个绝好的收复埃德萨的时机。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战事会在圣诞节前结束,塞萨尔可以回到君士坦丁堡陪伴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他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分别起名叫理查和埃莉诺,他的妻子在春天的时候又怀孕了。他还没见过理查·塞萨罗亚,听说那个孩子几乎和他的祖父与父亲生了一模一样的面孔,他很期待见到那个孩子,也许他可以和塞萨尔一起回君士坦丁堡过冬?打破他思绪的是探子的来报,他匆匆骑马赶来,激动到:“陛下,我们遇到了奥古斯都的军队。”
“怎么这么快?”香槟的亨利讶异道,塞萨尔确实和他约好了在安条克会师,但需要穿过小亚细亚的希腊军队即便有亚美尼亚军队的协助也不会这么快,但探子已激动道,“是的,他们挥舞双头鹰旗和塞萨罗亚家族的纹章,还带着补给,这一定是他们的战利品!我们可以先驻扎在此,等和奥古斯都的军队会合,然后再一举拿下埃德萨!”
“好的。”连日行军,香槟的亨利也想休息一下,因此下令军队原地结营,不久之后,天边果然看到了紫色底的双头鹰旗和塞萨罗亚家族的狮子旗(仿照科穆宁家族的皇冠与鹰的结构,只不过主体是狮子),最前排的骑兵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可以看清------不对,塞萨尔确实混编了一些突厥人进入部队,但绝不会这么多......
“是敌人,我们快拿起武器!”香槟的亨利断然喝道,果不其然,那支军队扔掉了鹰旗,很快冲进了耶路撒冷军队的阵型,他们是突厥骑兵------“你战斗得英勇,战斗得光荣,但你即将成为俘虏。”精疲力尽后,香槟的亨利听到有人用突厥语说,他冷笑一声,用最后的力气举起剑冲了上前,“国王绝不会跪着死去,也不会作为俘虏死去。”
他击翻了对方的马,他自己也从马上落下来,然后迅速被马蹄踩进泥土里,直到战争结束后,有人找到一具和铁甲挤压成一起、能依稀辨出香槟徽章的尸体,才认出来这具尸体是耶路撒冷的第十一任国王香槟的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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