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腓特烈。”他反而没有在意这些, 神色如常地坐在他的座位上打量着腓特烈二世,三十四岁的腓特烈二世已经显露出他常被后世描述的孤僻、严厉等特征, 但在他面前,这样的特征并不算明显, 这不奇怪, 这场谈判中, 他才是占据优势和上风的那一方, 他还年轻,而他已经开始老了,“不宽慰一下我的丧子之痛吗?”
“我也很难过。”腓特烈二世静了静,低声说,就如理查内心深处并不想和他对抗一样,他也并不希望和理查刀兵相向,即便理智上明白理查的死是他打开外交和军事困局的天赐机遇情感上他也不愿意接受这一点,“即便您已经不再将我当做您的儿子,我仍将理查当做我的弟弟,我相信理查也是。”
“他已经死了,葬在默西亚,我们再如何怀念他他也没办法从棺材里站起来,像我父亲一样。”塞萨尔反而比腓特烈更早平静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腓特烈,你已经不必要和教皇联合,他并不信任你,与其与虎谋皮,不如同我重修旧好,说吧,你想要什么。”
“您让您的敌人想出价,这不像您的作风。”
“那是因为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可以看出我的虚弱,并且一定会趁虚而入,与其姿态难看地粉饰这一点,不如坦然承认,这样我们都还保有颜面。”
“确实如此。”腓特烈二世了然道,他重新坐直了身体,对他已经呈露出衰老之态的养父道,“第一,承认我的西西里王位,并撤去对伦巴第同盟的支持。”
“好。”
“第二,重申我是您的养子,并封我做您的凯撒。”
“好。”
“第三。”他不自觉攥紧了手,同时紧紧盯着塞萨尔的眼睛,“我要娶埃莉诺。”
这是他最后一个条件,也是他唯一吃不准塞萨尔会不会同意的条件,他注视着他,一瞬间他确实在他眼里看到了惊怒和犹豫,可最后,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目光重新平静以至于冷漠,“好,只要你能让她成为寡妇。”
腓特烈二世的第一任妻子在生下他的长子亨利·霍亨斯陶芬后三年便去世了,这些年他情人不断,却并没有再娶,或许潜意识里他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得偿所愿,腓特烈二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他望着塞萨尔,忽然叹息一声:“我以为您不会答应,你爱您的子女们,他们是您的骨肉而非您的玩具。”
“你曾经也是我的儿子。”塞萨尔站起身,“舍弃你的时候,我一样痛苦,但克制情绪是君主的必修课,我很高兴,腓特烈,你已经学会这一点了。”
他转身离去,腓特烈二世有些恍惚地望着他的背影,而后他双手扶额,将脸孔埋入自己的手臂间,长长地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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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被赶走,对吗,妈妈?”
西西里的王宫中,刚满三岁的威廉·欧特维尔忽然拨开了他的玩具,仰头对他的母亲说,埃莉诺·塞萨罗亚怔忪了片刻,随后她抱起威廉,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不会的,不要担心,威廉。”
“告诉他真相吧,埃莉诺。”梅达尼亚忽然说,她在丈夫去世后也来到了西西里居住,想起童年时的经历,她对现在的气氛更加感同身受,“我小时候,我的母亲和哥哥姐姐也这样安慰我,但最终王宫仍被攻破,亨利六世死了,但腓特烈二世又来了。”
腓特烈二世,腓特烈。“坦克雷德会保护我们。”埃莉诺勉强笑道,她努力劝自己保持镇定,“还有我父亲,他也许会抛弃西西里,但他绝不会抛弃我。”
是的,腓特烈二世多少还是会给他曾经的养父一点面子,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一家人前往君士坦丁堡流亡避难,像曾经在普瓦捷一样------她的人生注定颠沛流离吗?“他们来了!”一个侍女忽然冲进来,“怎么这么快?”埃莉诺有一瞬的失神,但她很快稳住情绪,对梅达尼亚道,“带威廉到地宫中躲一下,您知道地宫在哪里。”
“那你呢,埃莉诺?”
“我去维持秩序,我是西西里的王后,也是坦克雷德的妻子,我不能逃走。”她说,此刻她的神色异常坚毅凛然,她毕竟是奥古斯都的女儿,罗马的紫衣公主,“放心吧,夫人,最不幸的情况,我父亲也会给我出赎金的。”
腓特烈二世的攻势非常突然,而西西里的守军似乎对抵抗进攻并无多少强烈意愿,这令埃莉诺觉得有些不对:难道腓特烈二世在西西里的经营和渗透如此之深吗?尽管她努力维持秩序,但王宫仍在第二天失陷,曙光中,她看到腓特烈二世踏着鲜血和一地的狼藉向她走来:“好久不见,埃莉诺。”
“好久不见,腓特烈。”埃莉诺勉强笑道,他是她少女时期曾经爱慕过的人,或许那并不是爱慕,只是出于对婚姻和爱情的向往对他有些不同,但曾经的情感早已在时光中散去,她现在对他的恐惧更多,“你赢了,王位本就是你的,现在,你是否应该恪守贵族的礼仪,将我和我的家人送去我父母身边------不要告诉我,你打算把我们扣为人质威胁我父亲,这不像你的作风。”
“你的儿子和你丈夫的母亲可以去君士坦丁堡,但你不能。”腓特烈二世说,“埃莉诺,我是来向你求婚的,如果不是奥托四世意外去世,你九年前就应该嫁给我。”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结婚了,我的丈夫是坦克雷德......”
“他已经死了,在我的士兵踏上西西里的土地后,他死在乱兵中。”
“什么?”埃莉诺失声道,她浑身颤颤,脑海全然被震惊和悲伤占据,当她回过神来后,她已经泪流满面,“你谋杀了他!”她控诉道。
“你可以这样认为,但除了上帝,没有人知道真相,战场上的意外谁也说不清楚。”
“我成了寡妇不代表你可以娶我!我要告诉我父亲,他不会答应的!”
“他已经答应了,在我来西西里之前,我已经取得了他的许可。”腓特烈二世说,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埃莉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当她看完那封信后,她跌坐在地,全然茫然失措,而后歇斯底里地尖叫道,腓特烈二世望着她,目光与其说是渴望,不如说是怜悯,他知道埃莉诺这一刻的心情:“承认吧,埃莉诺,他灵魂深处就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利益至上的人,子女亦是他可以称量和舍弃的棋子。”
“而我们都被他抛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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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继承人(上)
1229年4月, 神圣罗马帝国帝国皇帝腓特烈二世攻占西西里,再度宣称自己西西里国王的头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他和前任西西里国王坦克雷德二世的遗孀埃莉诺·塞萨罗亚结婚,后者的父亲承认了这桩婚事,并按照他们之前秘密约定的那样承认了他养子的身份与凯撒的头衔,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仿佛她的前任丈夫从不曾存在。
但她还没有那么快忘记他,或许永远不会,尽管一开始并不是因爱情而结合, 但不论是因为他们这些年的夫妻情谊还是这个惨烈的结局, 她都没有办法对丈夫的死亡无动于衷。“留下来吧, 夫人。”在得知梅达尼亚打算回到拉马什后, 她主动找到她,“在我身边, 我才可以尽可能地保护您, 威廉也是。”
“不用愧疚, 埃莉诺, 这不是你的错。”梅达尼亚倦然道, 她望着她曾经的儿媳, 她面容哀伤,苍白憔悴, 胸前装饰着白色的玫瑰,那意味着死亡和哀悼, 在坦克雷德死后她便如此打扮, 连婚礼也不例外, “也许坦克雷德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发生后,为了维持他在西西里的影响力,你父亲只能选择将你嫁给腓特烈二世......”
“埃莉诺女王给我写了一封信。”埃莉诺忽然打断她,她半低着头,闻嗅着胸前那朵玫瑰花馥郁的香气,轻声道,“她在信中安慰我,尽管她很难为我提供什么帮助,但她理解我的处境,女人的命运取决于父亲、丈夫和兄弟,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是极少数,我曾经认为我的妹妹过于强势,不利于她和她未来的丈夫相处,但狄奥多拉比我聪明得多。”
“你妹妹在结婚后循规蹈矩,将来必然是一位可堪为典范的王后......”梅达尼亚想起匈牙利的传闻,和贝拉王子结婚后,狄奥多拉公主不仅皈依了天主教,同时热衷于举办宴会和资助贫民,如今匈牙利的男□□口称赞她的敏锐、慷慨和渊博学识,女性则争相模仿她的穿着打扮,在光彩夺目的妻子面前,她的丈夫反而黯然失色。
“那是她的伪装,她想要替父亲掌控匈牙利,在此之前她要博得匈牙利的人心,再用爱情迷惑她的丈夫,她现在的付出都是为了以后的回报,但那些伟大的目标和我没有关系了。”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也许坦克雷德的死确实是一个意外,亦或是腓特烈一人的行为,但我父亲至少默许了这一切,并乐见这个结果,永远不要怜悯一个掌握权力的男人,当他们身处顺境时,他们不吝于分享一些好处给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但当他们陷入逆境,或者女性亲属威胁到他们的权力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们,因为她们没有反抗的能力,她们的憎恨是他们可以承担的代价。”
“挣脱这样的命运需要我们摆脱世俗加诸于我们的种种观念,像我的曾祖母,她任性,多情,忤逆,失去了丈夫的爱也不被世人理解,那又如何?她的灵魂始终是自由的,她带着女公爵的权力和尊荣活到了最后一刻,埃莉诺女王和狄奥多拉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她们想要成为手握权力、从而不会被轻易舍弃的女性统治者,她们从没有将希望寄托在父亲和兄弟的仁慈身上,而现在,我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人,我早就应该明白这一点了。”她深吸一口气,这时候,她才终于露出了几分彷徨和脆弱,“这意味着我要和我的过去割舍,父母不再是我的后盾和退路,我不再是那个被宠爱着的女儿了。留下来吧,夫人,作为我的母亲,我儿子的祖母,我的盟友。”
“与其说女人是男人的玩具,不如说弱小者是强大者的玩具------而女人并非不能成为强者。”昔年寄居普瓦捷时,阿基坦的埃莉诺的教诲再度回响在耳边,布列塔尼的的埃莉诺记住了这句话,她成为了统率安茹家族的女王,那她呢,西西里的梅达尼亚明白了吗?“我没有女儿,在你嫁给坦克雷德后,我就把你当成是我的女儿。”她最终说,她将埃莉诺搂进怀里,像怀抱圣子的圣母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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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了腓特烈二世的婚讯后,最惊怒交加的无疑是新任教皇格里高利九世:作为英诺森三世的侄儿,见证了英诺森三世临终前的癫狂与绝望,他一直将塞萨尔当做是他最大的敌人,因此当选教皇后,他一改洪诺留三世时期相对温吞的绥靖态度,意图强势地狙击塞萨尔的统治,腓特烈二世进攻西西里和理查·塞萨罗亚的去世本被他视为上帝赐下的机遇,未曾想腓特烈二世这样快便背叛了他。
“霍亨斯陶芬家族的人果然不可信,尤其他还被那个恶魔养育,他应该和他的养父一起化为灰烬!”格里高利九世暴怒着诅咒道,他意识到他的行为反而帮助希腊的奥古斯都和德意志的凯撒完成了和解,洪诺留三世即位初期曾极力避免的联盟如今已然成为现实,而如果腓特烈二世成为塞萨尔的继承者,或者以父亲的身份成为塞萨尔外孙的共治皇帝与摄政,那一个极度接近曾经的罗马帝国的强大国家将再度出现在欧洲大陆,在这个大帝国面前,教皇国无疑是螳臂当车。
“希腊皇帝还有两个在世的儿子,他的大儿子还留下了一个孙子,他们真的愿意接受一个德意志血统的养子继承他们父亲的一切吗?”一位枢机主教提出质疑,而他的话反而激发了格里高利九世的灵感,他忽然双目发光道,“对,他们不会满意,而他们一个是法兰西国王的封臣,一个是圣殿骑士......强大的帝国往往亡于内部纷争,他们会互相争斗,如同亚历山大的继承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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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使者的到来并不让塞萨尔意外,相反,他有些讶异以强硬固执闻名的格里高利九世在他和腓特烈二世再度结为姻亲和同盟后居然还试图通过和平手段解决问题:“我的养子和我的女儿曾有婚约,如今他们各自单身,选择再续前缘也在情理之中。”塞萨尔率先堵住了使者可能提出的诉讼,“他们的婚姻合理合法,我身为父亲也不能干涉。”
“这是他们的自由,圣座亦无意干预。”使者回答道,这令塞萨尔提起戒心,教皇在腓特烈二世和埃莉诺的婚姻上放他一马意味着他已经找到了更合适的筹码,“圣座十分理解您如今对儿女的关怀,在您的长子去世后,有关您帝国的归属也是圣座十分关心的问题,他已经和路易八世通信,路易八世同意他的封臣回到希腊继承您的王位,他和路易八世的长女所生的儿子会成为阿基坦公爵腓力二世,路易八世也乐意做他外孙的监护人。”
“听起来不错。”塞萨尔不咸不淡道,“所以腓力呢,他答应了吗?”
“如果您给他写信,他会答应的。”
“看来腓力像他小时候一样聪明。”塞萨尔了然道,“我和他都清楚立他为新的继承人会出现怎样灾难的结果,路易八世可以找个理由篡夺阿基坦,而他也无法在希腊站稳脚跟,所以哪怕他哥哥去世了,腓力也没有想过他会成为下一任奥古斯都,在你们发出邀约时,他将决定的权利交给我。”
“可如果他有您的全力支持,局面将完全不同。”使者道,他终于露出了图穷匕见的微笑,“毕竟,您是一位天主教徒,还有一位圣徒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如此抗拒您信仰天主教的儿子成为您的继任者------您已经成为了一位异端同情者吗?”
“因为这既不利于天主教的传播,也不利于我儿子的生命安全,他会被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撕碎,像安条克的玛丽一样。如果圣座执意要我选择腓力,我只能选择顺应本地希腊贵族们的诉求,回归正确的信仰,这样,我信仰天主教的儿子再也没有可能继承皇位,如果他仍然有此意愿,他必须更加变本加厉地证明他愿意维护正教徒的利益,我现在尽力保护的天主教徒在希腊的权利可能会化为乌有。”
“你------”使者骇然道,“你不敢这样做,你的小儿子还在圣殿骑士团,他是你唯一的继承者......”
“我的儿子会成为殉道者。”塞萨尔平静道,但使者只觉有惊涛骇浪在自己的胸膛中震荡,“我会为他骄傲,给他修一座教堂以表哀思------就在圣墓大教堂旁边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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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继承人(下)
圣墓大教堂, 耶路撒冷......如果塞萨尔宣布皈依正教,就意味着他不再有义务资助十字军,费心费力地替他们对抗异教徒, 相反,他有充足的理由进攻叙利亚的十字军国家,从耶路撒冷到亚美尼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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