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西蒙一世并非没有朋友,除了他始终作为他坚定盟友的叔叔狄奥多西和姑姑狄奥多拉,他还同一些少壮派的希腊贵族关系匪浅,他们敬仰他,崇拜他,对为他献出生命乐意之至,他们构成了西蒙一世统治的基石,其中最知名的两位是杜卡斯家族的米海尔·杜卡斯和达拉瑟诺斯家族的约翰·达拉瑟诺斯,前者被他任命为小亚细亚军区长,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后者则在帝国各地执行他的文化征服战略,建立教育体系与人才选拔体系,他被奉为强调文化与社会对人的影响的文化教育学的始祖。
将突厥人的威胁彻底逐出小亚细亚后,西蒙一世开始大兴土木,他遵循祖父的计划,在希拉波利斯的古城遗址上修建了新的行宫,并以纪念祖父为由修建了建筑史上的瑰宝“圣理查大教堂”,行宫建成后,他对此地独有的“棉花堡”地貌情有独钟,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逗留于此,奥古斯都的喜好推动了政治中心的转移,逗留在君士坦丁堡的旧贵族们由此更加边缘化,这为他们后来的暴/动埋下伏笔。
西蒙一世独断专行的作风令他招致诸多非议,但他的姑父腓特烈二世对他颇为欣赏,感叹“理查拥有我想要拥有的儿子”,他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他正和他的妻儿闹得沸沸扬扬,而一切都还要从腓特烈二世丰富的个人生活和复杂的家庭关系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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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16)
父亲, 母亲,儿子
在回到德意志后,腓特烈二世与莱茵兰的贝尔塔结婚, 她是奥托四世的异母兄长,莱茵兰公爵海因里希的女儿,一年前刚刚成为寡妇。这段婚姻在政治上有助于腓特烈二世与韦尔夫家族缓和关系,私人角度, 他们也能称得上幸福,腓特烈二世在第一段婚姻中还算忠诚,至少没有任何私生子的记录, 他们在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下了长子亨利, 以父母的父亲命名。
但在结婚第三年, 贝尔塔皇后便因病去世, 对她在第一段婚姻中带来的孩子,腓特烈二世也视若己出, 这令他即便是在联姻关系终结后也和韦尔夫家族保持着相对缓和的关系。在第一任妻子去世后, 他开始变得放浪, 他有很多情人, 她们给他生下十余个私生子女, 他对他的私生子们也做到了父亲应尽的义务, 关心他们的生活、教育和婚姻,并为他们安排领地和职务, 但他婚生长子的地位仍不可动摇,他起初将亨利交由科隆大主教监护, 等他再次结婚后, 他又将亨利交给了他的继母。
文学故事和影视作品中, 腓特烈二世和埃莉诺王后常常被描绘成一对被无辜分离的恋人, 但事实上,即便他们青年时曾经有过爱情,在他们真正结婚后,爱情也烟消云散,生下腓特烈二世的第二个婚生子凯撒·霍亨斯陶芬后,二人便长期分居,腓特烈二世也很少过问他长子的教育,这令他没有及早意识到他妻子和儿子(以及他妻子和前夫的儿子)已经结成了对抗他的同盟,对他们之间萌生出的超越母子界限的情愫也浑然不知。
在凯撒·霍亨斯陶芬出生前,腓特烈二世的家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所有人都默认他的长子亨利会继承德意志的王位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冠,他的私生子们则将各司其职襄助兄长,但在塞萨尔一世去世、凯撒·霍亨斯陶芬回到父亲身边后,平衡被打破了,腓特烈二世异常宠爱这个没有在他身边长大的幼子,从腓特烈二世的描述中,凯撒的外貌和他的舅舅理查、外祖塞萨尔一世非常相似,而他本身的血统也比他的兄弟们更加高贵,腓特烈二世的近臣们开始怀疑在次子错失奥古斯都之位后,他的父亲有意将凯撒之位连同他名下的所有领地都交付与他。
对此反应最激烈的是腓特烈二世的私生子曼弗雷德,此前他一直自认为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但异母兄弟的到来改变了他的境遇,他描述凯撒是一个“只知道骑马、打猎和傻笑的蠢货”,父亲则是一个“跟着儿子一起傻笑的老头”,而这一矛盾被他的长兄察觉并利用,1248年,他发动了叛乱,而他的私生子弟弟们有五个都同他一起反抗父亲。
这场叛乱很容易令人想起多年前金雀花家族的“无爱之战”,而结果也如出一辙,腓特烈二世以雷霆之势平定了叛乱,但他并没有立刻宽恕自己的儿子们。他认为长子的忤逆有妻子的指使,他因此来到西西里,埃莉诺王后对此供认不讳,“我做出了和我曾祖母一样的选择,你也可以做出和我曾祖父一样的”。
腓特烈二世并没有沿用亨利二世的策略,他宽恕了妻子,却囚禁了他的儿子们,他开始筹谋让他疼爱的幼子继承皇位,但由于他在1250年去世,他的意图最终没有达成。遗嘱中,他将自己在德意志的领地留给了长子亨利,将西西里王国留给了次子凯撒,但当凯撒哀悼完父亲,打算加冕为西西里国王时,他却得知他的母亲和兄长已经将他的异父兄长威廉·欧特维尔扶持为西西里国王。
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亨利八世和威廉二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异常深厚,幼时被外祖父监护、少年时又深受父亲宠爱的凯撒第一次意识到世界的残酷,他来到西西里的宫廷,充满愤怒地质问母亲:“我渴望你的爱。”他控诉道,“我给你写信,给你送礼物,在父亲面前为你求情,可你爱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都超过爱我!”
“如果我选择爱你,那谁来爱我死去的第一个丈夫呢?”他的母亲回答,“你是为了东方的罗马帝国的稳定才诞生的,如果你的表兄夭折,或者你外祖父过早去世,你可以做奥古斯都,但事实是你的外祖父活得足够久,西蒙也活得足够久,既然不需要你继承东方的皇冠,那你将一无所有。”她始终拒绝和次子见面。
二十岁的凯撒·霍亨斯陶芬蓦然发现自己举目无亲,在欧洲也没有容身之处,疼爱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他的母亲漠视他,兄弟们嫉恨他,而表兄西蒙一世虽然和他无仇无怨,却也不愿意让他回到君士坦丁堡挑战他的权威,最后还是他的舅舅阿基坦公爵腓力·塞萨罗亚收留了他,虽然腓力的目的是为了借助他的血统宣称曾由他曾祖母统治的勃艮第地区,但凯撒对此感激涕零,他热情地向舅舅表达自己的爱,将他视为自己的第二个父亲,腓力·塞萨罗亚对此不算受用,在和腓力三世的谈话中,他形容凯撒的爱让他觉得不适以至于惊悚,“毕竟他和我的父亲和哥哥太像了”。
尽管异母弟弟不再对自己构成威胁,但对年轻的亨利八世而言,他仍有着苦闷的事,他自幼丧母,也无亲近的女性亲属,继母埃莉诺开始抚养他时正逢二十三岁芳龄,美丽、温柔而高雅,他将她视为自己心中最理想的女性。这样的情感在他长大成人后也不曾消退,甚至更加热烈,等到父亲去世,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的爱情。
亨利八世第一次向埃莉诺王后表露自己情感的时机已不可考,但最晚在1251年,他已经萌生出了和继母结婚的想法,“如果你宣称你的第二段婚姻无效,那你也不再是我的母亲”,埃莉诺王后对此万分惊愕,她严令亲近的侍从不能外泄消息,转而避居意大利,并开始计划给亨利八世找一个妻子,亨利八世对此一无所知,他仍然风雨无阻地给继母写信,诉说着自己的爱和迷恋,直到埃莉诺王后通知他她已经帮他订了婚。
她为他挑选的妻子是腓力三世和普罗旺斯的玛格丽特王后的长女玛丽,玛丽公主继承了父母的出色容貌,同时聪敏、博学且睿智,毋庸置疑可以胜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后之职,亨利八世对此反应激烈,他坚决拒绝和埃莉诺以外的任何女性结婚,否则他宁肯放弃皇位,将其转交给自己的弟弟凯撒,这桩丑闻令卡佩王室倍感羞辱,腓力三世尤其暴躁,他宣称“如果亨利八世想要退位,他最好速度快些”,随即立刻将长女嫁给了凯撒·霍亨斯陶芬,凯撒十分疼爱自己的妻子,他们的婚姻生活被认为是相当美满的,据说凯撒曾经还以兄长的名义捐献了一座礼拜堂感谢他将如此可爱的妻子交给他。
尽管婚事告吹,但埃莉诺王后仍然拒绝继子的求爱,哪怕是在她的长子也劝说她“不要让亨利那么痛苦”后也不例外,她拒绝和亨利八世见面,宣称“只会出现在他婚生子的洗礼上”,但当1255年亨利八世感染疟疾、奄奄一息,苦苦哀求着继母能够来看望他时,埃莉诺王后最终仍心软赴约。“如果我早于父亲遇到你,早于威廉的父亲遇到你,你能否爱我?”他在继母的怀里微弱地恳求道,而他的继母泪水落在他年轻的脸孔上,“亨利,我一直爱着你,像一个母亲。”
亨利八世的遗愿是安葬在位于墨西拿的欧特维尔家族墓地,他的祖父母和埃莉诺王后的第一任丈夫俱安葬于此,他显然是希望死后也与继母不再分开,埃莉诺王后遵从了她的愿望,她扶持了奥托四世之子亨利九世继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换取后者承认西西里的独立,回到长子身边终老,去世前,她要求将自己葬在拉马什,她第一任丈夫的母亲拉马什伯爵夫人梅达尼亚·欧特维尔身边,据说她还要求在自己的棺材里装上她最喜欢的白玫瑰,她的爱与恨都如此矛盾,“如玫瑰一般在风中飘零”。
对于西蒙一世而言,腓特烈二世一家的恩怨纠缠不过是为他提供了相对稳定的北部环境,并彻底消弭了凯撒·霍亨斯陶芬对自己的威胁,真正打击他的事情是他的叔叔狄奥多西·塞萨罗亚于1252年在罗斯托夫去世,死前的愿望是和自己的挚友瓦西尔大公安葬在弗拉基米尔,西蒙一世悲痛欲绝,他立刻要求天主教的教皇和正教的牧首给自己高尚且受人爱戴的叔叔封圣,也就是这一年,他答应了他另一个叔叔的提议,迎娶腓力三世的次女法兰西的玛格丽特,希腊贵族们松了口气,盖因奥古斯都一直对婚姻兴趣缺乏,但谁也没有想到,在他的婚礼上,他对妻子的表兄,布拉班特的阿兰一见钟情,执意要他留在君士坦丁堡------而随同玛格丽特公主前来参加婚礼的法国贵族们都知晓这对表兄妹曾是少年时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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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17)
西蒙一世的家庭与晚期统治
腓力三世的女儿们都以美貌闻名, 法兰西的玛格丽特也不例外,她在编年史中的外貌描述是“面容白皙红润,有着黄金般的头发、羞涩而纯净的蓝眼睛和娇艳欲滴的嘴唇”, 是一位毋庸置疑的美人。
和姐姐玛丽的精明强干、光芒四射相比,少女时期的玛格丽特被认为是一个温柔而内向的女孩,她喜爱读书和祷告多过于游猎和宴会,而祖母的族亲布拉班特的阿兰是她童年的玩伴, 尽管阿兰也算王室的亲戚,但作为布拉班特伯爵的三子,他既无缘继承爵位, 父亲也没有多余的领地, 身份上自然不能与玛格丽特公主相配, 故在意识到这对表兄妹的关系过于亲近后, 玛格丽特王后便勒令阿兰离开巴黎。据说得知这个消息时,玛格丽特公主“异常伤心, 终日哭泣”, 但在她开始谈婚论嫁时, 她显然已经顺服于责任和命运。
和西蒙一世的婚姻被视为是一个绝佳的归宿, 西蒙一世尽管名声残酷, 但素来重视家庭, 况且在腓特烈二世去世后,他毋庸置疑已经是欧洲最具权势的君主, 和他成为姻亲对卡佩王室也大有裨益。婚礼十分盛大,玛格丽特的美貌也令奥古斯都的近臣相信她必然能够博取丈夫的欢心, 阿兰出现在为迎接皇后举办的比武大会上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与疏忽, 没人想到西蒙一世会注意到他, 并执意要求他留下。
前来护送玛格丽特皇后的法国贵族心照不宣地隐瞒了皇后和骑士少年时的恋情, 毕竟此事时隔多年、无从考证,而以玛格丽特的教养和品德她显然也不会在婚后做出不忠之举。根据法国方面的记录,腓力三世在得知此事后异常惊愕,立刻召见了促成这桩婚事的腓力·塞萨罗亚询问他是否清楚他侄儿的想法,而腓力·塞萨罗亚的回答是“或许你应该问一问你祖父”。
无论如何,联姻毕竟事关盟约,腓力三世虽然忧虑女儿会和阿兰旧情复燃,但他暂时还可以相信女儿忠贞的品行。君士坦丁堡中,有关奥古斯都的家庭关系也引来了越来越多的非议,他的密友约翰·达拉瑟洛斯曾写信委婉地劝告他“注意影响”,西蒙一世则称“他不过是选择了大多数罗马皇帝都有的生活方式”。
但在结婚的第三年,西蒙一世的家庭关系无疑已经稳定下来,玛格丽特皇后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令担心继承人问题的贵族们总算松了口气(他们选择性忽略了西蒙一世给他的儿子起名阿兰),与此同时,布拉班特的阿兰开始越来越多地参与到帝国的事务中,他为奥古斯都组建了对他绝对忠诚的“直辖卫队”,他们身兼护卫与监察的职能,与传统的瓦兰吉卫队各司其职,直辖卫队再度加强了奥古斯都对帝国的控制力,但也令他和旧贵族的矛盾更加激化。
尽管西蒙一世与布拉班特的阿兰的关系更为人熟知并津津乐道,但事实上,他对他的妻子也非常关爱,爱她如爱自己,他不顾贵族们的反对在君士坦丁堡为妻子修建了一座天主教教堂,每次同贵族们争吵后“只想像孩子一样靠在她怀里”,在她生病时“破天荒地地虔诚祈祷”,她被视为唯一一个可以从西蒙一世手里救下罪犯的人。在玛格丽特第二次怀孕时,西蒙一世日夜守候在妻子身边,当他唯一的女儿出生时他“喜极而泣”,他以他最敬爱的祖母为他的女儿起名安娜,尽管安娜公主被认为和布拉班特的阿兰更加相似,被怀疑是皇后的私生子。
不论如何,妻子和情人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西蒙一世的执政风格,就连不喜欢玛格丽特皇后和阿兰爵士的约翰·达拉瑟洛斯都承认西蒙一世在他那受人非议的家庭关系里学会了温和与忍让,“这能帮助他成为一个更好的统治者”,不过在西蒙一世从家庭生活中得到慰籍、并逐渐消弭早年的戾气时,他的统治开始变得不太顺利,1253年至1258年,他的帝国接连发生地震、干旱和洪水,和他祖父在位时的风调雨顺对比鲜明,对此有谣言宣称这是上帝对奥古斯都罪恶喜好的惩罚,并诅咒他两个年幼的孩子,西蒙一世暴跳如雷,他逮捕了散布谣言者,打算将他们处以极刑,在妻子的求情下才不情不愿地宽恕他们,但仍将他们驱逐出君士坦丁堡。
1258年,西蒙一世又先后接到了他的两位亲属的死讯,一位是他的姑姑埃莉诺王后,另一位是他的叔叔阿基坦公爵腓力,尽管和腓力·塞萨罗亚并不像他同狄奥多西·塞萨罗亚那么亲密,但得知叔叔去世时他仍然非常悲伤(他的岳父腓力三世比他更悲伤,他不眠不休地守候在腓力·塞萨罗亚的遗体边,在他的葬礼上甚至扑进棺材里,五年后,他也去世了,遵照他的遗愿和他的挚友一起安葬在巴黎圣母院的墓室,陪伴他们的还有彼此的妻子),但他同样意识到,一个旧的时代已经落幕,他应该在先祖的伟业上更进一步。他计划对西西里作战,将此地彻底纳入统治,并以此为跳板进攻意大利。
在当时看来,奥古斯都的计划是可行的,他年轻体健,军事才能出众,麾下良将如云,而亨利九世正忙于镇压内部叛乱,无暇顾及意大利,当时的记录中,罗马人已经将罗马城视为他们的囊中之物,西蒙一世或许可以提前一百多年完成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成就---如果不是他在三十三岁时骤然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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