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拉上了一半,冬日里暖烘烘的阳光照进房间内,半明半暗。
季瑶额头痒痒的,总觉得有只虫子趴在上面,她被闹得不行,睫毛扇动,缓缓睁开眼。
醒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祁柏川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额头怎么弄的?”
陡然间不吵不闹了,说话腔调都变得低沉,这一刻周遭环境突然就宁静起来。
原来是祁柏川在用手碰她那道疤。
从两个人见面开始,这个话题就被刻意忽略了,此时问起来,季瑶忽然觉得难堪。
她偏头,拨了些碎发遮了遮,轻声道:
“不小心磕的。”
祁柏川没再多问。
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季瑶脸上,一寸一寸地看:
“分开这么长时间,有想我吗?”
季瑶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
“没想过是假的。”
也可能不是想念,只是单纯的想起来这个人,跟偶尔想起来一个阿猫阿狗是一样的。
祁柏川微微抿唇,掀开被子下床。
他出去,把餐桌上的饭收拾掉,然后将自己关进书房办公,定了个六点的闹钟。
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的错,但只要凑到一起,总是针尖对麦芒,吵个不停。
从前祁柏川享受这种感觉,因为那时候吵是由于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拌嘴无妨,反正也不害怕分开。
现在不一样了。
甚至他们之间都用到了‘分手’这么个严重恶劣的词。
祁柏川一想起来,总是控制不好情绪,分开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过,恨不得将时间全部填满才甘心。
然而每次一闭上眼睡觉,总是一遍遍的梦见季瑶在冲他笑。
他就受不了。
睡得不好,人就暴躁;人越暴躁,越睡得不好。
像是陷入了死循环。
这样下去迟早要猝死。
祁柏川勉强忍到考研初试结束,然后就主动放出订婚的假消息出击了。
谁能想到季瑶还会给他来一招包破防的‘新男朋友’。
祁柏川忍不了。
糊里糊涂到了六点钟,工作还有一堆没有处理完。
闹钟在尖叫。
祁柏川捏了捏眉心,推开季瑶所在的房门,带她出去吃饭。
坐上副驾驶,季瑶问:
“不怕我趁机跑了?”
祁柏川侧过身给她系安全带:
“我会一直盯着你。”
他启动车子,单手打方向盘驶入主路,汇聚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
目的地是一家口味不错的私房菜馆。
祁柏川提前订了包厢,侍应生引领他们到对应的门牌前,他攥紧季瑶的手腕带人进去。
这一路牵着,等到两个人分别在椅子上坐下,祁柏川松开手时,发现季瑶手上被攥红了一小片。
她皮肤白,这样的一圈红痕就格外明显。
祁柏川微微抿唇,内心却又升起一种诡异的愉悦,就好像她手腕上什么印记套住了,从此再也不能离开。
虽然只是假想。
那圈儿红印很快就消失了。
祁柏川眼睁睁看着,遗憾又无力地垂下眼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上完菜,因着祁柏川没有表现出任何倨傲的姿态,于是真觉得饿的季瑶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其间祁柏川也会习惯性地给她夹菜。
季瑶愣了愣,最后还是吃掉了。
从菜馆出来,祁柏川载着季瑶驱车离开,经过A大附近的美食街时,他把车停在路边,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似是不经意地问起:
“下去逛逛吗?”
季瑶垂着脑袋,犹如在思考,几秒之后脑袋上下晃动两下,然后推开车门下车。
祁柏川这次没有再牵她。
他让季瑶走在前面,自己走在后面,复杂的眼眸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
临近学校放假,这条美食街不那么热闹了,但卖东西的摊贩不少,走了一段距离,也还是能看见卖花的。
“站住。”祁柏川生硬地出声,语气并不很好。
季瑶停下脚步,回头。
祁柏川抬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声,神情不大自然地询问:
“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季瑶眼中泛起一阵涟漪,她四处看了看,随后冲祁柏川说:
“等我一小会儿。”
她转身朝一个卖花的摊位走去,挑挑拣拣都不太满意,但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是季瑶最后选了朵看上去花瓣勉强饱满新鲜一点的玫瑰花。
现在涨到了五块钱一朵。
季瑶买完,朝祁柏川走过去,把玫瑰花递给他,柔声道:
“拿着吧。”
祁柏川低头瞧着那朵花,怔了怔,忽然抬手抱住了季瑶。
大约是太久没有收到,于是连欣喜的滋味都差点忘却。
原来那时候他们这么美好。
祁柏川闭上眼,与她肩碰肩,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话:
“你从来都明白我想要什么,花给了,别的呢?”
季瑶轻轻颤动着睫毛:
“可是我有时候也会吝啬。”
不是不愿意给,问题已经暴露出来,难道说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再重蹈覆辙,碰得头破血流吗?
那样未免太傻。
“我会恨你。”祁柏川得不到期望的答案,抱着她这样讲。
季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
“那就恨我吧。”
嘴上说着恨,又不愿意撒手。
祁柏川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大哥说的没错,爱不爱的不重要,人绑在身边就好了。
于是祁柏川又无不恶劣地冲她讲:
“我不会放过你。”
季瑶点头:“嗯。”
这天可能是跨年夜,也可能不是,祁柏川后来也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对季瑶的感情掺杂了很多东西,但无论如何,从前,现在,一直到未来很多年,他都不想松开这个人。
具体怎么不放过,主要是把人关起来,两只眼睛都监视着她。
他做饭的时候要季瑶搬着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等。
他办公的时候要季瑶盖着小毯子在书房沙发上睡觉。
他要接吻的时候要季瑶.........
这点尚未成功。
几天后祁柏川抑郁地跟程羽打电话,说季瑶已经骂过他,扇过他,踹过他了。
程羽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让他别挣扎了,准备后事吧。
祁柏川惴惴不安的度过了一星期,竟然一切相安无事。
就在他悬起来的心准备放下的时候,他限制季瑶自由这件事,还是在有天上午吵了起来。
起因是祁柏川再次要求季瑶在他工作的时候睡在书房,睡在他眼皮子底下。
“我根本不想听你办公。”季瑶望着他,要抢回自己的小毯子:
“吵死了。”
祁柏川拽着毯子另一头,神情凝重:
“我办公的时候根本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而且你睡得很香。”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做噩梦。”季瑶说。
“胡说八道。”祁柏川反驳,命令道:
“你今天必须给我睡书房。”
季瑶不服:“凭什么?”
祁柏川质问:“只是让你在我工作的时候陪陪我,你都不愿意?”
“你工作你拼事业挣钱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季瑶将其中因果理得清清楚楚:
“明明是我在一直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
“借口!”
“荒谬!”
“.........”
祁柏川刻薄道:
“你不愿意也得愿意,现在是我在关着你。”
他一用力,终于从季瑶手中抢过了小毯子。
后者往后仰一屁股跌倒在沙发上,阵阵发懵:
“你天天给自己找一堆事情做,却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把我无所事事的关在家里。”
她无不悲哀道。
祁柏川委屈:
“我把电脑都给你带来了,是你自己不想写论文。”
“自由的论文和不自由的论文写起来是不一样的。”季瑶受伤的看他一眼,复又将眉眼耷拉下去。
祁柏川哼了声:
“你爱写不写。”
他转身,走到书房门口又补充道:
“我只对我女朋友好,你又不是,所以你再难过,在我这里也没有特权!”
季瑶扭过头,只剩下一个圆溜溜的脑袋瓜对着他。
祁柏川进入书房。
他此刻仍旧沉浸在占了上风的状态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哪怕抢过了毯子,他还是被成功带偏,忘记让季瑶进来陪他让一起办公。
三个小时后,终于回过神的祁柏川打开门。
房间内空空如也。
他脸色沉下来,风雨欲来。
第五十四章 :敢跑弄死你
季瑶丢完垃圾,在小区内溜了一圈儿。
一路上遇到蛮多牵着狗狗猫猫遛弯的老头老太太,个个红光满面,看上去气血很足。
季瑶悠悠晃着胳膊,心里存着事,想也想不明白,改也改变不了。
她以为自己会在高考之后脱离姑姑家,之后努力兼职攒学费,顺利毕业,过上稳定平淡的独居生活。
然后祁柏川就出现了,既定的走向全部崩盘。
她以为自己会在分手后消沉一段时间,之后慢慢走出来,不再冲动莽撞,接受生活给予的孤独。
然后祁柏川又出现了,既定的走向再次全然崩盘。
他搅和着季瑶原本平静的生命线,放肆而强硬的闯入,让她感觉到被爱恨,让她享受到酸甜苦辣,每一场新奇的尝试都没有忽略。
季瑶穿过小区的鹅卵石小路,走出大门,行走在宽阔的大街上。
临近年关,京市道路两侧都挂上了彩灯,仿佛一种美好生活的暗示。
地上不知何时渐渐湿润,行色匆匆的路人终于欣喜的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四方的天地,慢慢伸出手。
下雪了。
洋洋洒洒的小雪花漫天落下,一触即化。
季瑶拿出手机想要拍张照片,无奈拍不出来想要的感觉,她只好放弃,在途经一个卖茉莉手串老奶奶的三轮车前,她停下来,买了一串。
老太太夸她:
“闺女手白,戴上好看。”
季瑶笑笑。
她付过钱,一边欣赏腕上的茉莉手串,一边踩着地上一层薄薄的雪,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在朗声讨论中午吃什么,热闹的人间百态,有那么一瞬间,遭遇的不公与怨恨也能尽数被原谅。
季瑶叹了口气,搓搓手进了一家书店。
一进来就很暖和,隔绝了外面的噪音,幽静的氛围适合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她挑了两本一看封面就十分富含人生哲理的畅销书,买完没有停留,因为袋子要花钱,所以她没有要,自己抱着出来了。
这时候算算不早了,季瑶往回走,路上碰见卖糖葫芦的,她买下一串咬了口山楂,偏甜。于是顿了顿,又追上去买了一串。
买完挂在手腕上,顺便抱住那两本书,然后腾出一只手来吃糖葫芦,腮帮子鼓着,眯起眼睛幸福得像只小猫。
又一年快要结束了。
季瑶快走进小区大门的时候碰见了绷着脸站在保安亭外的祁柏川,他穿着长款薄绒大衣,黑发上沾了雪花,浑身气质冷冽,脸庞透着几分被冷风吹过的苍白。
那双眼眸死死盯在季瑶身上,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片刻,他缓缓抬步,走上前。
保安看见刚才调出的监控上的女孩此刻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想终于能好好玩会儿手机了。
他一翘二郎腿,哼起小曲儿,不再管外面的事。
祁柏川来到季瑶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薄唇微勾,目光慑人:
“糖葫芦好吃吗?”
季瑶轻轻眨了眨眼睛,嘴里刚咬掉的一颗山楂还没有开始嚼,她含糊道:
“好吃。”
然后低头将手腕的糖葫芦取下来,递给他:
“你也尝尝?”
很真诚的语气,大大的杏仁眼里清晰倒映出祁柏川的面孔。
祁柏川的眼瞳凝滞了一瞬,他的思路仿佛被打断了,目光迟缓地落在那小塑料袋装着的泥色包装上,尖尖的小棍儿露在外面,串着一颗颗和季瑶手上的糖葫芦一样晶莹饱满的山楂。
等不到他接,季瑶催促:
“很甜。”
祁柏川的眼神再次细微的变动起来,他侧眸,不大自然道:
“给我也买了?”
“嗯。”季瑶点头。
祁柏川清咳了声,接过糖葫芦拿起来像偏远山区的小孩子第一次收到玩具那样,新奇又警惕地打量,他又问:
“真的?”
季瑶嘴巴一动一动的嚼山楂,像小松鼠:
“当然是真的,我一个人吃不了两串。”
“嗯。”祁柏川收下了,但他没吃,妥帖的拿在手上,从季瑶手里接过两本未拆封的书:
“回去吧。”
他牵起季瑶的手,这次没有不放心的紧紧抓着手腕,而且轻轻拉着细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勾在一起。
季瑶吃完糖葫芦,将签子扔掉,问他:
“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祁柏川抿唇,否认:
“没有,我出来随便走走。”
“噢。”季瑶看他肩头上已经落了不少雪,于是上前替他拂去。
祁柏川捉住她另一只手,两只都叠在手心里,用自己的手包裹住,替她捂了捂:
“冷不冷?”
他问。
季瑶下来时并没有戴围巾,也没有戴耳暖。
她踮脚,侧头将冻得冰凉的耳朵在祁柏川脸颊贴了贴:
“耳朵有一点冷。”
祁柏川呼吸一滞,他松开季瑶,掀开大衣,把季瑶整个人裹住了,低声道:
“这样可以暖一暖。”
季瑶从衣服里冒出一个脑袋尖,仰头看他。
可能是天太冷了,祁柏川也有点冷,他的耳朵同样冻红了。
季瑶咕蛹咕蛹将手臂往上伸出来,要替他盖住耳朵。
然而这样冷的天气里,他的耳朵没有很凉,带着腼腆心动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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