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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微仰——迢锈【完结】

时间:2024-10-06 23:07:00  作者:迢锈【完结】
  “别演了,进来吧。”
  姜既月摸了摸小狗的头,奖励它尽职尽责地看家护院。
  陆绥正蹲在门口的路灯底下。
  眼尾带着脆弱的微红。
  跟在她身后,跨步进门,带着些许狐假虎威和计谋得逞的傲娇。
第33章 吃土豆的人
  背着姜既月, 他瞪了一眼小狗,就逼得小狗“汪汪”大叫。
  这才半个月不见,它就恶语相向。
  可想而知姜既月对它有多溺爱。
  陆绥暗自庆幸, 还好有他在,自己可不是那种慈父类型。
  “呐,就只有这条件。”姜既月指了指那间收拾地格外整洁的空旷客房对他说。
  这个条件比村里的民宿都好了几倍,有独立的卫浴, 干净整洁的床, 和一张纯手工打造的木方桌。
  没等姜既月发话,他就迅速地把背包放在了木桌上, 带着明显的据为己有的意思。
  陆绥清冷的瞳仁闪过一丝姜黄的光,那是她靠近,点亮了书桌上的小台灯。
  她侧身抬头看着陆绥, 嘴角扯着笑, 语气很是温柔:“不习惯就滚。”
  他一时语塞, 眉峰微颤,左侧的脸荡出一个酒窝:“睡睡, 就习惯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剑拔弩张的模样。
  也许这才是适合他们的频率。
  姜既月立马离开那个房间, 好像多待一秒就会全身过敏一样。
  现在陆绥可不是她的金主爸爸, 反倒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她可是翻身农奴做地主,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姜既月不免地制定了几个折磨他的计划,好一解心头之恨。
  包括但不限于:将鸡圈打扫干净,剁草喂食, 移动花盆只为了让盆栽们多晒一个小时的日光浴等。
  她连睡觉时, 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意,双手捏着的棉花玩偶都急剧变形。
  拂晓时分, 雾霭被风吹散,曝露出光秃秃的只剩下岔子的土地,黄暖光率先描摹陆绥的发梢。
  他七点就起床了,一早起来,先把一猫一狗喂了,把院子打扫干净之后,去厨房把早饭都给做好了。
  姜既月揉搓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摇晃着一个高大男人的花围裙。
  震惊瞬间把困意全部逼退,姜既月清清楚楚地看到,陆绥正穿着颇具原始村土气息的碎花围裙,手中还端着一盘“冰花煎饺。”
  随后便是葱香猪油香占据了鼻子的上风,姜既月忍不住吞着口水。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陆绥抬眸看她时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疲倦,闪着期待的微光。
  他拉开椅子,她顺势坐下,他递了一双筷子,她一手接过一手拿碗。
  温热的豆浆被熨帖地送进胃里,她的早晨也就开始了。
  在品尝过陆绥的手艺之后,她早已将昨晚想要刁难他的计划抛诸脑后。更不要说,他将这些事都已经提前做完了。
  沈溪陵这样的老饕都被陆绥的手艺征服了,感叹道:“这手艺哪儿学得,不错。”
  陆绥放下筷子,认真回答:“留学的时候自己摸索的。”
  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小老头向姜既月抛过来一个眼神表示:你看看人家,有师傅教还不懂得珍惜。
  姜既月回以点头苦笑,表示:做饭真的需要天赋。
  “那以后的饭都交给你了。”小老头叹气。
  其一是自己实在不想吃姜既月做得黑暗料理,其二也是为了考验陆绥。
  “没问题。”
  ――
  今天的任务还是很繁重,就连沈老都下床帮忙了,所以姜既月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陆绥则是继续昨天的考察,他一个人去了当地的村委会。
  一开始他便表明了来意,支书和村长都非常欢迎,不停地给陆绥手上搪瓷杯中漂浮的打着旋儿的茶叶,增添热水。
  他伸手制止了,过分贴心的举动。
  不知道是他周身所带的气场,还是带着神秘感的冷若冰霜。
  不苟言笑的表情,使得周围人都噤若寒蝉。
  村干部回答他的问题时带着些许谄媚的讨好。
  “确实,我们村里绝大部分居民是留守老人和儿童,大部分年轻人都去大城市打拼了。”村支书揉搓着同粗糙树皮般的双手,回答着。
  “而且,我们这里的小学一个班级,只有四个学生,都是低年级的。”村干部补充道。
  陆绥放下手中的杯子,向他们说明此行的目的:“乡野艺校在提高农村美观度和功能性的同时,会建立一个更年轻化的场域,使得人们更加关注美育,关注乡村,从而助力乡村振兴。”
  人员流失、文化挖掘、文旅开发那都是后话了。
  陆绥此行就是为了促成这一项目能早日落地。
  他和村干部的沟通在日头西落才结束。
  ――
  另一边的姜既月,则是加班加点的赶工。
  漆器就像是一块纹理精美的牛肉,需要一定的熟成时间,才能达到最美味的时刻。
  但它的制作工艺却更复杂,所需的精力和心血也就更多。
  姜既月一整天都坐在工位上,时不时回答直播间的问题,甚至连饭都没吃上几口。
  直播间还是一水儿地刷着“下播”“打假”。
  但她已经练就了过目却不入眼的本领。
  比起交货时间的焦头烂额,这些都能算作是闲暇娱乐。
  “别做了,歇会儿吧。”小老头都开始劝他。
  以往自己才是那个被人劝着休息的人。
  姜既月没理,继续埋头苦干。
  她有些时候就喜欢一个人犟着干活,但凡有人劝她都烦得不行;有些时候却喜欢摇滚朋克的音乐吵着,帮她分心,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毛病,很极端。
  陆绥忙了一下午,回家时发现工作室依旧灯火通明。
  桌上的菜他走时怎么样现在依旧是那样。
  皱着眉,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用力的甩了擦布。
  洗手作羹汤。
  他端着银耳莲子羹,走进工作室。
  看见了一地的木屑废料。
  姜既月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刷着漆,丝毫没注意到人。
  昏黄灯光下,垂落的发梢上粘着浅黄的木屑,因长时间未喝水而干燥的朱唇,微微张开,一些不听话的发丝会跑进去,然后让她用沾满漆灰的指尖给挑出来,白皙嫩滑的脸上,却滑稽地留下两道发丝的嘲笑。
  他万般庆幸,这一刻他看见了。
  而且这一刻没有任何人能比陆绥更爱这个姜既月。
  鲜活,像吸了一口最纯净的氧气,从呼吸道蔓延至整个心肺。
  他对她的心动,仿佛刻在了最原始的基因序列中,是那种人类对氧气的渴望。
  直到他的身影慢慢挡去她手上的光。
  她才回头。
  是那种被人打搅后的极度不耐烦的表情。
  而在他的眼里却尤为可爱。
  “陆绥,吃得不要带进工作室!”
  姜既月厉声警告,这是原则问题。
  陆绥听到立刻后退出门外,一只手端着碗保持平衡,一只手无措地举起。
  默默低头垂眸,浓密的黑睫并未遮去眼眶下的微红。
  姜既月呆呆地看着他,顿觉刚刚那句话语气有些重。
  他委屈的样子不由得让她想到了当初那条可怜巴巴的流浪狗:“好了,我陪你去吃。”
  他的眸光立刻闪了闪。
  “我就是看你一天没吃怎么吃饭,怕你饿坏身体,不是故意的。”
  声音和平时的成熟性感显然不同,多了几分委屈无辜。
  姜既月越看越觉得自己说重了,立马道歉:“对不起,委屈你了,你就小人不记大人过,好吗?”
  “好吧。”
  他在姜既月转身的瞬间,换了一副表情。
  开始疯狂眨眼,原本那里计划有颗将坠未坠的泪珠,结果怎么也落不出来。
  虽然很是嫌恶刚刚的声音,但不得不说确实有用。
  他好像知道姜既月吃哪套了。
  看着她把自己辛苦拨出莲子的银耳汤喝得只剩莲子,陆绥也心满意足了。
  此后的两天都是这样。
  姜既月每分每秒都不想离开工作室,抓紧赶在除夕夜前将礼盒全部做完,恨不得饭都让别人来喂。
  陆绥每天都跟在她身后打扫卫生,处理家务,洗衣做饭,就差把饭喂嘴巴里了。
  好在他们成功赶在除夕夜前把这些成功交付了。
  姜既月也好松下这悬梁的绳,刺股的锥。
  但也没给他们放松的时间,要准备除夕夜的晚饭了。
  今年很特别,阿香妈的儿子没回家,所以盛情款待福慧园的三只。
  掌勺是阿香妈,陆绥帮厨,姜既月坐享其成。
  锅勺交错,火光四溅,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已上桌,冷盘在上桌前就被姜既月偷吃了,现在她逃了出去和村里的小孩放着烟花。
  “开饭啦――”
  围着这一桌好菜的是如此奇特的组合,桌上的每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硬凑成一桌子团圆饭,也是年味十足。
  “阿香妈,你烧得菜比酒店大厨烧得还好吃!”姜既月这句话发自肺腑。
  阿香妈害羞地否认道:“哪有?我不过是一个家庭主妇哪比得上什么大厨啊?”
  “谁说家庭主妇就比不上啊?我觉得家庭主妇就是最厉害的,你可以做出最好吃的菜,洗出最好闻最干净的衣服,记住家里每个东西摆放的位置,了解不同蔬菜的价格,整理好枕头和床铺,照顾好阳台上的花。这些得需要多少的耐心和细心?我认为做好家庭主妇不比这个世界上任何职业更容易,家庭主妇价值也不比世界上任何职业要低。”
  姜既月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是给那双珠黄注入最鲜艳的闪光。
  “嗯,你说得对。”
  她重重地点头,既羞愧又感恩。
  桌上的其他男人都无言。
  而陆绥望着她,眼里满是欣赏。
  突然一个接一个的电话铃打断尴尬和沉寂。
  “芽芽,你难道不回来看你妈吗?”
  “陆绥,你赶紧滚回来。”
第34章 最后的晚餐
  她沉默着, 许久,回了一句:“知道了。”
  挂断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他的眼神看向别处, 气压很低,回了一句:“嗯。”
  对面依旧不依不饶:“家里是没有你的位置,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他的脸上少见的苦涩,补充道:“明天回。”
  随后便挂断电话。
  桌上的气氛凝固住了, 动筷的速度都有所下降。
  阿香妈把鱼肉捡到姜既月的碗里, 笑着说道:“快吃吧,菜都凉了。”
  姜既月点头, 但是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像是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早就有了消极的预料。
  她见机开起玩笑:“昨天我儿子还给我打电话,说工作太忙了脱不开身, 过年都回不了家。害现在的小孩都这样, 一年到头不着家, 我们做母亲的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阿香妈的本意是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不料气氛又冷了几分。
  姜既月手上的筷子一顿, 沈溪陵在她右手边给玻璃杯倒上了酒。
  小老头用自己的方式替她解围。
  她埋头喝了一杯,心中墙好像被酒泡酥了, 墙皮脱落下来。
  酒过三巡, 就在这张奇怪的餐桌上,每个人都有些脸红,开始慢慢地吐露出自己的内心。
  她问出了那个盘旋在自己内心很久的疑惑“为什么要叫阿香妈?”
  好像村子里的女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自己姓名,她们是“爸爸的女儿”“爷爷的孙女”, 结婚后就是“谁的妻子”, 生完孩子后变成“某某某的妈妈”。好像一生都得作为客体附在一个东西上才行。
  她不能理解,但这很常见。
  阿香妈的眼神明显呆滞了, 盯着刺眼的灯许久才缓过神来。
  “其实我之前生过一个孩子,是女孩,可惜没满月就走了。我给她取得名字就是阿香,叫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她。 ”猩红的眼睛已经湿润。
  “对不起,让您想起这件事。”
  “没事,都过去了。”
  姜既月感到深深的愧疚,但取而代之的是庆幸,她的名字没有为了父亲,为了丈夫,为了儿子,而是为了她早夭的女儿。这何尝不是一种进步?
  在她的身上可以看到隐隐的火苗,虽然只是零星的一点,久而久之也能燎原。
  刚才喝下去的一杯酒,在她的体内发起热来,似乎是隐埋在身体里的电路通了,酒成了电流。
  她既痛快又难受。
  杯酒下肚,似乎不再是自己,又似乎愈发像自己。
  陆绥将她的酒杯拿走,她很听话地照做。
  沈溪陵看着这两个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吃完饭整理好饭桌,姜既月和陆绥去了半山腰的亭子上,那里是看烟花的最佳位置。
  寒风吹鼓着她的衣衫,却没觉得冷,似乎她身上散发出的空洞气息,更冷一些。
  火树银花,在万树间攒动,她看得认真,潋滟的光照得她剔透。
  清冷的眼中是绮丽的烟火,却比平日多了丝愁苦。
  他想伸手去按住她无端皱起的眉。
  “你有心事?”
  “陆绥,你说放烟花是不是可以让逝去的亲人聆听我们的思念?”
  每每抬眸时,陆绥也正望向她。
  她的那双眼中除了有瑰丽的花火,还带着一种强烈的执着。
  对视良久,他失了神。
  答她:“烟花就是最轰轰烈烈的思念。”
  他感知到了姜既月身上的悲寂,像是短暂的烟火结束后,硫磺烟灰的味道。
  “我们去,放烟花!”
  他们像是看到火焰就兴奋不已的小孩。
  当陆绥拿起火机点燃导火线,火舌窜至相底时,姜既月就熟练的把耳朵堵住。
  烟花窜升上天,在空中绽开的一瞬,照亮了他们的脸,两张冻得通红的脸。
  姜既月看着这些烟花,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忽明忽暗的脸,笑容却不短暂。
  眼前的这个女孩美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沉默地注视着,良久,低头笑了一下。
  他宽阔的肩背像一堵温暖的墙,挡在姜既月的面前,挡去了一半的寒风。
  因着嘈杂的烟火,他放大声音:“其实一开始阿姨对你的敌意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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