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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微仰——迢锈【完结】

时间:2024-10-06 23:07:00  作者:迢锈【完结】
  原本是打算让她中规中矩地坐着,画个全身像的陆绥,失去了对他画面的掌控权。眼中的模特丝毫不任由他的摆布,直直地躺在那儿,还极为嚣张地露出计谋得逞的表情。
  他把原本架好的竖构图横了过来,笑着接受了面前的现实。
  最后他打开那盏灯。
  原本有形状的橙黄暖光,照射在她被黑布衬的洁白无瑕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神圣。
  圆环照射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近似图腾。
  躺在高台之上,细腰下塌,起伏的弧线,突出的蝴蝶骨,像是不谙世事的森林之子躺在雾气弥漫原野上。
  此刻他只想用眼细细描摹,甚至觉得现在起笔都是草率的不尊重的。
  看到了她的眉毛微微的皱起。
  陆绥递给她两个柔软的羽绒枕芯。
  她惊讶于他的贴心,这个姿势久了,手肘会因为承受不了上半身的重量变得通红。
  等她保持好姿势陆绥就开始给画布刷油,起稿。
  120乘137的画布相较于他之前画得不算大,但却是最艰难的。
  先前画得姜既月不过是限定时间内的素描,而且仅仅是头像,这次要不仅是全身,更要加上色彩。
  油画就是让那黑白素描生出血肉,加上完全出于画师本人的颇具主观的色彩。
  就这样单纯的望着,迟迟难以下笔,曾经那个大刀阔斧几笔就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天才少年,如今却被困在最初的一步。
  他的眼中原本应该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应该充满对未知画面的热情。
  而如今,姜既月在他的眼中只能看到深深的遗憾与愧疚,就像是柴火熄灭后的余烬,只剩蔓延的火星。
  “你怎么了?”她关切地问。
  陆绥的镜片反着白光,他握笔的手顿住,咽喉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说不出话来。
  在长达十五分钟的静默中,他的内心在不断的挣扎、彷徨,画地为牢,禁锢了肩膀到手腕的活动。
  “我累了,下次再画吧。”他在沉默中开口。
  镜片反光看不出眼神。
  姜既月起身,百思不得其解,应该是她说累才对。这人究竟怎么了?
  她实在是看不懂陆绥的操作,但能感觉到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没有追究。
  比起他如今在美术史上的成就,她当初更看好陆绥的油画,那时的他拥有最全面的技法,和常人难以企及的灵气,说他是才华横溢也不为过。拥有才气的人很难做到像他那么勤勤恳恳充实基础,而基础扎实的人的画面又没他那么灵动。
  当时那幅示范的风景色彩就仿佛是给受够应试教育荼毒的姜既月,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此以后,他便是那焦枯荒野上的甘露。
  就同《最后的晚餐》中耶稣身后的那扇窗一般,直击当时她的灵魂。
  哪怕是有人质疑,她可以清楚肯定地告诉任何人,那时的陆绥没有自己用记忆美化过的痕迹,他就该如此。
  他失神打翻了凳子上的松节油,瓶盖没有拧上,橙黄的液体滴落下来。
  他从来都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陆绥,你怎么了?”她担忧道。
  “没事,没事。”
  慌乱地把瓶身扶起,用纸巾擦拭油渍。
  “先送你回家吧。”他不想让姜既月继续看到这个慌不择路的人了。
  她理解他的决定。
  “不过,这个门锁是不是坏了?”姜既月一边摇晃门锁一边问他。
  他走上前查看,应该是锁芯坏了。
  本来画室也没有完全装修好,所以也就没有换门,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差错。
  “看来我们今晚是走不了了。”她无奈摊手,还指了指天,“老天爷也不让我回家。”
  窗外的雨也没有停歇,仍乐此不疲地不断增援。
  陆绥苦笑着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在他给画室装了一个壁炉,不至于冻死在这里。
  “你去把工作室的沙发搬过来。”
  姜既月指挥着陆绥,布置枕头城堡。
  陆绥搬完沙发后烧起了壁炉,火烧得很旺,照得身上暖融融。
  沙发是正对着壁炉,姜既月把枕头放在一头,美滋滋地躺在上面,拍了拍对陆绥说:“上来吧,这里还很空。”
  陆绥摇着头拒绝了这个邀请,他打算打地铺将就一下。
  “快上来,陆绥,晚上我一个人会冷的。”她软着声撒娇,壁炉烧得很旺,没有冷这个可能。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邀请,他同意了。
  她有枕头不睡,便要睡在陆绥的手臂上。
  这一晚他们的呼吸声均匀,伴着窗外有节奏的雨声,和不时噼啪的柴火声。
第38章 阿多尼斯的花园
  她的睡姿从来就没有安稳过, 白色绵软的枕头早就不翼而飞,只剩一片角落被压在陆绥的手臂之下。
  被禁锢在陆绥结实的臂弯里,她的动作幅度才得以克制。
  他的鼻尖凑近她的发丝, 一股淡淡的橙花香,让人感到格外安定。
  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早晨的第一缕光透过落地窗,照射在他的睫毛上。
  轻微颤抖着睁开眼睛。
  不出意外, 右手手臂已经僵硬麻木, 但他感到的不是蚂蚁啃噬般的痛苦,而是密密麻麻的甜腻。
  “睡得怎么样?”姜既月伸着懒腰问他, 脸上还带着困意。
  “还行。”陆绥虽是这么说,嘴角翘起的弧度却难以掩盖。
  姜既月一把,将他推下了沙发。
  霎时, 他失去重心, 向前倒去, 要不是反应及时,早就摔了。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调侃道:“当初, 是哪个混蛋说我的沙发不舒服的?”
  陆绥没想到自己还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没想到姜既月这人居然如此记仇。
  他席地而坐, 佯装碰瓷。
  “这张沙发可舒服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说的。”面不改色、大言不惭地痛骂着那个混蛋。
  有她在的地方能不舒服?
  姜既月送了他一记白眼。
  向落地窗走去。
  她想看看院子里的那棵枯树有没有经受住暴雨的考验。
  地上还是湿漉漉的残枝败叶,树心的破烂显得更触目惊心,枝头只剩下几片叶子在孤零零地响。
  可她始终都是以旁观的角度,不给予帮助也不进行毁灭,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那来自统治者的轻蔑。
  陆绥将沙发搬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早晚得在这儿安一张床。
  打扫干净,他领着姜既月走进了一个房间。
  这是他特意装修的一间健身房, 里面摆放着一块巨大的地垫。
  陆绥盯着她的眼睛,万分认真说道:“以后就在这儿锻炼,我会教你巴西柔术。”
  他的语气里有着几分迫切,更多是不由分说。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便决定要这么做,因为自己无法时时刻刻都在她的身边,所以教她如何正确的保护自己才是最为必要的。
  综合其他的防身术,柔术是最适合女性,可以在短时间内缩小力量差距的格斗术,况且陆绥一个柔术棕带教她绰绰有余。
  姜既月觉得这是一份对她来说既痛苦又值得的惊喜。
  她领教过陆绥的教学风格,虽说她酷爱瑜伽和普拉提,但是这种需要强度的训练还是困难的。
  “好吧。”
  勉强答应了。
  陆绥的手机没电了,姜既月的手机也只剩下五格电。
  她必须在电量耗尽前,找到人解救他们。
  “宝宝,救命,我被困在工作室里了。”
  接电话的自然是林北鹿。
  “你人没事吧,我现在在出差,叫助理来救你。”
  她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没事,这里很舒服。”
  姜既月故意这么说让她安心。
  刚好聊到这里,手机就关机了,好在听到了重要的内容。
  陆绥还在洗着昨晚静物堆里没吃完的葡萄,当作早餐。
  骨节分明的手在水帘下格外透亮,他正在一颗颗把葡萄蒂给取下来。
  这人有着哪怕在废墟上被枪抵着脖子,都能整理好衣襟赴死地从容。
  有些行为让姜既月极为不顺眼,像个过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当她坐享其成时,却又不那么觉得,反倒开始习惯他的妥帖。
  贱兮兮地将一颗不怎么样葡萄放进他的掌心。
  他也不嫌弃,拿起便吃了。
  两个人简单的吃完早餐,趁着救援未到的时间,陆绥压着 她去锻炼。
  “我还没摄入蛋白质呢,身体没能量。”她还想要一拖再拖。
  陆绥冷着脸:“你的糖分摄入足够了,今天就是一些很基础的教学,都不能算作是训练。”
  忽地,门锁有被撬动的声音。
  “陆绥,你怎么也在这儿?”
  “怎么是你?”
  两人面面相觑。
  开锁工人先行离开。
  徐今也率先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照片上刚好是陆绥和姜既月两个人,他伸出一只手,拦住她的腰,呈现保护的姿态。
  “没想到,我们陆教授也会不小心把自己关在家里啊。”玩味地笑着。
  每每抓到陆绥的小尾巴,他都得开心个两三天,这次也不例外。
  姜既月见状,牵住陆绥的手,走向前说道:“原来你就是林总监的小助理啊?!”
  语气毫不示弱。
  “呃――”徐今也对这话实在是没法反驳,“是的。”
  谁能想到他堂堂上市公司总裁如今居然成了小助理,还如此地不卑不亢。
  视线也从这两个人身上移开。
  “徐助理,您能别那么关注我吗?”陆绥脸侧的酒窝也隐藏不住。
  视线从两人相牵的手转到徐今也的铁青的脸上,眼神更是得意。
  姜既月偶尔也还是会满足一下小男孩的虚荣心的,将双手相牵改为十指相扣。
  徐今也看到了如胶似的两个人更是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行了,我走了,别忘了帮我加个绩效分。”
  他对着姜既月打了个招呼,理都没理一旁耀武扬威的陆绥。
  本想趁机好好笑话一番陆绥,没想到自己倒成了笑话,徐今也可能今天晚上睡觉前都在想着如何还击。
  姜既月自然也知道这个绩效是在林北鹿心里的绩效。
  ―
  她回家后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又继续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便给小老头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在乡下的这几天她教会了小老头如何使用微信,他直播玩得很六,这种简单的社交软件自然不在话下。
  “小狗怎么样啊?”姜既月关切的看着镜头。
  沈溪陵回道:“挺好的能吃能睡。”
  她继续问:“小猫怎么样?”
  “挺好的。”语气也变得敷衍。
  姜既月问东问西,就连廊上的吊兰她都关照了一遍,就是不问他。
  气鼓鼓地半晌也不理她。
  “别生气了,师公你的身体怎么样?”
  直到姜既月问到他,沈溪陵才消气:“好得很,没有臭丫头气我,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这人最爱正话反说,姜既月自然是知道他的性格,没有继续和他掰扯:“千万别逞强。”
  好在她临走前嘱托了阿香妈,让她照看一下。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姜既月的眼睛。
  “知道了,年轻人比我老头还嗦。”他对这样的管束很是厌烦。“我不弄直播了,玩不来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小老头,那些新潮的话也听不太懂,但依稀还能感觉到其中的阴阳怪气。
  姜既月这才想到,自己先前直播的账号是师公的,而那些网友的闲言碎语,会在不经意间刺伤他。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身边的人也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我看人的眼光可没有出错过,那些网上的人就让他们去说吧。”
  他的这句话是用最基础的词藻,和最简单的结构组成的,也包含了老人最真诚的心。
  “嗯,不管他们。”
  姜既月有些梗咽,她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能坚定地点着头。
  手机插进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她借此机会挂断了视频通话,以免自己的情绪被察觉。
  “喂,你是?”
  鼻音很重。
  “我是晋拓,我们能见个面吗?”
  他们约在了晚上,在一家新开的创意餐厅。
  说是餐厅却不像餐厅,倒像是个日式茶馆,千利休的待庵。私密性很好,竹木建造,返璞归真。
  姜既月对于建筑美学的造诣并没有只停留在表面,她曾为了学习漆艺探访过日本。她始终都保持着互相欣赏、求同存异的态度,但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以偏概全的狭道。
  日本的园林像是目之景,静坐以观之全貌;而中国的园林像是有种蒙太奇式的叙事美感,是身体之景,移步观景,框景便是最美妙的剪辑手段。
  她对餐厅整体并没有感到新奇,那可能是日式建筑的一脉相承。
  晋拓贴心地向她介绍这里的菜品。
  她对装修兴致缺缺,对菜品倒是很感兴趣,这是一家东南亚菜系的融合,菜单却是日本主厨定制的。
  “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说清楚上次的那件事。”晋拓的眼中显然是满满的愧疚。“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姜既月这儿早就翻篇了:“澄清我们俩儿关系这事吗?早就过去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她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一旦做了就不会后悔,从来不计后果,不问前尘。
  云淡风轻地摆摆手,晋拓也没犯什么错。
  晋拓的喉结滚动,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多了一层渴望,继续问:“那我们是不是没可能了。”
  姜既月抬头望着他,仔细认真地说道:“晋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最适合进场,又懂得如何谢幕,毫无疑问你的商业嗅觉是完美的。我也看得出来你对我的真心,但这却不是我想要的。准确来说,我喜欢的人无关任何的光环,只要是他,任何特质我都会喜欢。只要他存在,我喜欢的便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生命。听起来是多么的深刻而浅薄,在永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但我从不后悔。”
第39章 分享心事
  面前的这个女孩的眼睛很亮, 黑白分明,也爱憎分明,略施粉黛的脸却显得稚嫩。看得出来她刻意地将眼线拉长, 想显得成熟。
  他注视着那张微微颤动涂上水晶唇釉的嘴,在一张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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