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学妹的作品或许在技法上没那么成熟,但她们的奇思妙想、天马行空总是恰到好处。
或童趣可爱、或诡谲荒诞、或是歌颂沉重的苦难,或是血腥的黑色幽默,或是压抑逼仄的梦境,这一切当你看到作品时便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好像那个情绪鲜明、个性锋利的作者正与你对话。
任何作品、文学的也好、绘画也罢,只要有这样的影响便很成功。
在这些作品中,她看到的不仅是几个人的情感叙述,而是,未来。
一个属于中国漆器的未来。
……
前来看展的人很多很多,展出的作品也很多很多。
就好像是场一场盛大的祭祀。
男女老少都有,所以行为实验也能得到足够的验证。
那块不要乱碰的巨大警示牌下,是小孩子童真无邪的笑和一颗破碎的陶瓷心脏。
人文互动的学科也拥有了充分的发展条件,那只手会无情地推动你,完成作者预设的轨道,最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你会把它归为“上帝的玩笑”,还是再来一次?
太多的悖论和不可思议的未来想象,莫名其妙就触动了灵魂。
直到看见屏幕最后出现那行小字,会心一笑,实验也就结束了,短暂世界就此成了闭环。
他们两个人一直随心所欲地闲逛,走到了互动媒体与游戏系。
那里有一场免费的巨幕电影。
不过电影还没有开场。
于是他们就去一起玩游戏。
这些游戏都是动画学院的学生联合电子科技大学的学生设计的,画风精美绝伦。
这刚好还是个双人游戏,一个人控制手柄,另一个人在投影前移动,需要两人齐心协力帮助主角寻找迷宫的出口。
她控制手柄,让陆绥站在投影前面。
他们两个人外形姣好,格外般配,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一圈的围观群众。
“大哥哥好厉害。”
“姐姐也很棒。”
童言无忌的声音在人群中很是响亮。
姜既月听到后有些羞涩地点了下头,陆绥看着她,心满意足地挑眉。
这个游戏出乎意料地好玩。
结束后他便去找主理人,想把这款游戏买下来。
遇到了另一个前来询价的人。
“大哥哥,好厉害呀,游戏就让给我呗。”徐今也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
陆绥用“这货怎么也在”的表情,无视他。
“你怎么在这儿?”姜既月环顾四周没看见林北鹿。
徐今也回道:“我来招人呗。”
毕业展还有一个较为隐秘的作用就是为各大公司提供招人途径。
姜既月因为闺蜜一直就看他不太顺眼,最近每天听老弟抱怨这个惨无人道的上司,更觉得他烦了。
陆绥完全没和他商量的想法:“竞价吧。”
“不是,你买这个游戏有什么用啊?”徐今也非常不理解,一个只知道看书画画的老古板要什么版权啊?
他单手插兜,酷酷扔下一句:“她喜欢。”
姜既月喜欢的东西,他就要得到。
徐今也一阵无语,只好改变策略。
对着姜既月循循善诱:“你们买下版权也不能做什么,我这儿有平台有资源,它能被更多人看到。”
这话不假,他是个实打实的商人,却比其他人多一份情怀。
对喜欢的游戏执着到了顽固的地步,喜欢的人也一样。
姜既月自然不夺人所好。
她遗憾地说了一句:“让给你了,不过快点上架,我还想玩。”
徐今也听到后顿时大喜:“好嘞,姜总。”
他这人惯会看人脸色,姜既月是老婆娘家人,自然得讨好一番。
贱兮兮地对陆绥说:“陆教授,能和你们一起看展吗?我就一门外汉啥也不懂。”
“不行。”陆绥对他没什么礼貌。
姜既月停下脚步看这场好戏。
“为什不行,上次不就是你带我看得。”他开始死缠烂打。
陆绥的脸色瞬间变得慌张,立刻把他拉走:“闭嘴。”
这一系列不合理地举动,一旦和她脑子里的猜想结合,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上次”、“毕业展”。
不正是她的那场吗?
他居然来过?
人群很快就冲散了两个人。
在昏暗的环境中寻找一个人不算容易,但他却能准确无误地牵住她的手。
“啪嗒――”
不知道是哪块摇摇欲坠的展板掉了。
她的心脏的的确确漏了一拍。
那个从焦虑到心动的眼神与她相对。
确认:他就是那个送玫瑰的人。
“毕业快乐!”清亮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像是与周围的噪杂都隔了开。
毕业展那天,她的作品下面铺满了一排的鲜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花店。
“芽芽,这么大一捧玫瑰是谁送的?”
“不知道,或许哪个知名不具的追求者?”
――
“原来是你。”
他没有说话眼睛里就是长达四年的思念。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一滴一滴的眼泪从微红的眼眶滚了出来,小声的啜泣。这种感觉就是寻找许久的最后一块拼图,发现就在自己手中。
他顿时变得慌张,手足无措地想要止住那些眼泪,感觉心脏与警示牌下的毫无二致。
哭着哭着就笑了。
原来不止自己。
这么多年他还是放心不下。
哪怕只言片语就足以扰乱全部心弦,更何况消息如此铺天盖地。
第77章 普罗旺斯的收获
姜既月压抑着自己的激动, 质问他:“我的毕业作品好看吗?”
他答:“好看。”
“那当然,这可是手工艺术学院的金奖作品。”她是笑着得,却比哭了还难看, “不仅拿了六万块奖金还被人买走了呢。”
他答:“很厉害。”
周围的人声完全无法靠近这两个人。
“电影快开场了。”
错乱的脚步,涌动的人群,站定的两个人成了溪流中凸起的石头,不停遭受着撞击, 他的手也没有离开她的四周, 就这么一直护着。
“去买爆米花和可乐。”
她的声音只供陆绥听见。
周围的位置上坐得小孩和他们的家长,好像只有他们这一对情侣。
剧场的灯光寂灭, 电影柔软的色调像是掉进了吐司面包里。
月亮有着黄油般的质地,星星就成了跳跳糖。
整部电影的时间很短,讲述了一个臭水沟的小神仙, 遇见了一个想要跳水自杀的男孩。
小神仙说:“你能换个地方跳吗?”
她带小男孩去寻找一条干净的河或者一片干净的海, 最后互相拯救的故事。
很简单却引人深思。
画面一帧帧闪过, 最后黑屏,缓缓划过演员、工作人员信息表。
导演:向春生。
“这个导演好像不是我们学院的。”一旁的毕业生讨论着。“这部作品好像是和我们学校摄影系联合出品的。”
“她好厉害, 一个综合类大学的本科生都能拍出这么好的作品。”
姜既月记下了这个名字,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人满为患的电影厅看见她。
结束后,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继续着陆绥老派的约会方式。
走进一家门头简陋内有乾坤的小店,挑选一张西班牙唱片。顺着路灯去酒吧点一杯气泡酒,不用很高的度数,只用好看喝着让人满心欢喜。凌晨两三点, 人行道上空无一人, 她牵着他的手,时而快跑几步到他身前, 时而又到他身后,他则保持匀速。
这样若即若离的追逐,看不出是谁在戏弄谁。
昏黄的灯光下,有着《La La Land》相似的暧昧氛围。
姜既月看着卷起白色衬衫袖口的陆绥,她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这种老派的爵士浪漫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都开始忙碌起来。
新一季度的产品马上就要问世,陆绥忙着准备自己的画展。
整整二十四幅画,将在设计博物馆展出。
开幕那天,姜总送来了十二筐花篮,徐总送来了三筐,林总监送了五筐。
除了让别人送花篮,她手上还捧着一束玫瑰。
和他当初送的一模一样。
但在送花前,她还需要再见一个人。
“找我有事吗?”声音低沉,不带什么情绪。
姜既月熟练地将茶水泡好,动作无一丝纰漏,放到他面前。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想请您去一个地方。”
他看姜既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其实他已经猜出来要去哪儿了。
抬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唇齿留香:“我知道要去哪儿。”
光看表情完全猜不出喜怒,只能通过语气判断:“是不是去看我儿子的画展。”
没错,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陆绥的父亲,恒达集团的董事长,陆衡。
他的眼神深邃犀利,棱角分明,岁月只是给他添了几道有分量的皱纹,坐在那里,身板挺立,压迫感十足。
姜既月联想到了几十年后的陆绥,或许也还和现在的丰神俊朗,说不定会变得皱皱巴巴,不过一定比他多一分温润随和。
陆衡一收到这个消息就差不多知道了姜既月的目的。
无非是想改变自己的看法。
可他又怎是一时半刻就能轻易改变的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陆绥能有你这样一个女朋友,挺好的。”
姜既月看到他的态度,只好用迂回战略:“我很骄傲能成为他的女朋友。”
久居高位的人不怒自威:“我不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代表我赞同他的做法。”
姜既月听到这话,心中的火星隐隐有点燃的迹象。
陆绥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简直冥顽不灵。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得,但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我想您应该调查过我的家庭背景了吧。”姜既月也喝一口茶,压一压怒火。
他默不作声,规律敲击桌板的手指停顿了片刻。
“你应该知道,我的父亲现在正躺在苏合市第三人民医院。”姜既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什么情绪,仿佛那是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众所周知,三院是精神病院。
他的表情明显有几分不悦:“你威胁我?”
姜既月没有立马反驳,淡定的喝了口茶,说道:“不是威胁,是事实。”
“他生病了,很久之前就病了。他妄图控制所有人,无法忍受任何人在他的世界里说三道四。执念在心里待久了,便成了病。”她去看望过,那个才年过半百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
她再心狠也不愿父亲沦落至此。瘦削地只剩下一具干瘪的骨架,同不锈钢吊扇般在宽大的病号服底下晃。
他时而恶狠狠地保持清醒,时而乐呵呵地糊里糊涂。
清醒时便会大喊:“春雪,你快点回家,我一个人撑不住。”
在那个时候,她忍住眼泪有些释怀,最起码,他心里有过母亲的存在。
姜既月的话足够直接真实,一针见血。她希望陆绥得到父亲的支持,因为那些是她不曾有的。
陆衡第一次被一个晚辈教育,他虽然依旧保持着从容淡定,但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其实自己只不过是在硬壳里待久了,他并非不知道陆绥这些年的经历。
陆衡原本想让儿子继承公司,并不单纯为了那份家业,更因为骨子里那份对血脉亲情的信任,也不是看不起艺术家这份职业。
但儿子的离家出走,彻底寒了他的心。一气之下就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妄图以那种方式逼他回来。
可陆绥这人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从不妥协。
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学费生活费,没再问家里要一分钱。
久了,久到他同陆绥的聊天方式还停留在十八岁。
这些年也没说过几句完整的好话,两个人的脾气都是一样的倔。
姜既月说得这些,与他而言无关痛痒。陆衡的气量不至于和小辈生气。
现在无非是需要有人能明目张胆地捅破这层窗户纸,送上一把梯子。
漫长的叹息过后,他拿起西服起身:“需要送什么东西吗?”
姜既月停顿半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答应了。
立马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些我都准备好了,您能去就行。”
她坐在车上忍不住向陆衡介绍起陆绥当年成就:“那是他才二十岁,就已经成为各大拍卖行争相抢夺的炙热新星,数次受邀参加双年展,日内瓦的高古轩画廊有一块他的专属展位。当别的艺术家还在为展厅好一点的位置抢得头破血流时,他早就已经创立了基金会为独立画家提供资金上的援助。”
姜既月夸起陆绥来不带停:“有的艺术家终其一生也无法成名,穷困潦倒的了结此生,死后再被人们拿出来津津乐道,而他年纪轻轻就达到了这样的高度,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
思绪飘远,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她打了个响指。
“不过他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优秀,说这些你可能不太清楚,我打个比方,如果陆绥是绝对是一支基本面优质完善潜力股。”
姜既月手舞足蹈夸夸其谈的样子,就是在炫耀。
陆衡他原本紧绷的表情也有些松动。这样的女孩,怪不得儿子喜欢。
这边的陆绥浑然不知。
他正在向一个俄罗斯小哥介绍画面。
直到她抱着那盆玫瑰,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呐――路上捡的,送你了。”姜既月把血色玫瑰砸在了他的身上。
陆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浓郁的香呛了满身。
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
姜既月始终觉得花不只是女孩的专属,男孩也是需要鲜花的,尤其像陆绥这样的美男,鲜花尤其衬他。
“谢谢你。”
他的眼里没有鲜花,只有她。
那个俄罗斯人看着两人笑着说道:
“Утебякрасиваяжена”(你的妻子很美丽)
姜既月听得一头雾水,问陆绥:“他说了什么?”
陆绥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说玫瑰很香。”
“你帮我谢谢他。”姜既月对着那人友善地点头。
陆绥扭头嘀咕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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