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瞧见新鲜方便的吃食,他们也是肯试一试的,左右他们可比百姓们有钱多了,几文钱还是花的起的。
姜云瑶就看上了这些人。
试问谁大早上饥肠辘辘地路过一家店,闻到里面的传来的煎饼香和酱香不会心动?
更何况刚摊好的煎饼果子还是热乎乎的,捧在手里散发着诱人的面香,咬上一口还有丰富的口感,里头夹着的菜叶子还能中和掉面饼的干,若还觉得不足,还可以买一份温着的豆浆或者粥水。
除了当街大口吃煎饼略有些不斯文以外,其余都很完美。
小官小吏不在乎斯不斯文,有钱的人又坐着轿子,吃完饼拿帕子一擦就完事了。
一个饼吃进肚子里,一早上干活当差都精神满满的,也不会觉得腹中饥饿了,若是吃包子和油饼,心内总会觉得有些不足,且饿得太快。
总之,他们很满意。
姜云瑶对着账本的时候也很满意。
至于有谁不满意?那大约是偶然之间巡逻整个中京城市场结果发现煎饼果子风靡全城、甚至他坐在衙门里头也能看见自己手底下的人交头接耳问“你这是什么口味的”、“那家的烧椒好辣但是又好香”、“你这煎饼里是不是加了肉肠”、“今天是我第十天吃煎饼果子还没腻”的司市官宁怀诚宁大人了。
他推着轮椅从自己的下属们背后经过。
他脸上表情还是温和的,但小吏们就是莫名觉得冷飕飕的。
等宁怀诚出了门,被领到了姜家食铺外,看到食铺门口排着不少人的时候,他微微拧紧的眉头才松了开来。
再迟钝的人都能发觉自己被利用了,更何况他这么个聪明人?
但这种利用有些不痛不痒的,若是放过吧,兴许自己心里有根刺,若是记在心里,又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
他停在路边没动。
但他这个轮椅也相当有标志性了,路过的官吏们都偷偷看他,有胆子大的还敢上来搭话。
王全就是其中一个,他不过是个城门吏,每日里辛苦操劳,有时候从早轮值轮到半夜,只为挣几个辛苦钱,偶尔挣了钱便会想着消费一下,他无家小妻儿,一个人过得也相当宽裕,闲暇时候就爱喝点儿小酒。
最近小酒是不喝了,改吃煎饼果子,偶尔换成鸡蛋肉堡――他觉得这两样东西最值。
他平日里是守城门的,路过的人也多,人便很健谈,见着谁都敢搭两句话,如今还让他自豪的就是曾经和某位高官达贵搭过话,虽然只是说了一句如今还没开城门,要稍微再等等。
如今他瞅见宁怀诚坐着轮椅呆在路边看姜记食铺,一时之间交谈的欲.望十分旺盛,又自觉对这铺子有几分了解,便搓着手上前搭话了。
“大人今日这么有空闲?”
宁怀诚对待百姓还是相当有耐心的:“无甚杂事,出来转转。”
王全嘿嘿一笑:“大人要不要试试这家的煎饼果子?味道那叫一个好,还便宜不贵,好得很。”
宁怀诚反问:“是吗?”
王全拍拍胸.脯:“这几条街我都吃过,谁家的东西好吃我一口就能尝出来。”
见宁怀诚不为所动,王全咳嗽一声:“主要是这家的掌柜也心善,说什么每月挣的银钱会分出一点儿出来,给慈幼居添置东西。”
听到慈幼居,宁怀诚抬起了头:“当真?你细说一下?”
王全说真真的:“开业那天掌柜的就说了,还当着我们的面儿给慈幼居送了吃食过去呢,这年头心善的人可不多了……”
宁怀诚心里的那一点儿疙瘩和不满忽然就散了。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附和着王全说了几句话,等他走了以后才回头叫跟着自己的小厮。
“去买个煎饼果子。”
第50章
也是巧了,姜云瑶正带着顾明月来查看铺子的情况,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宁怀诚。
顾明月问:“姑娘不是说司市官大人正在生咱们的气么?怎么还来买咱们家的煎饼果子吃?”
她这几天也跟着姜云瑶到处转,当然也是看了不少姜云瑶做的事情。
那天姑娘带着她去司市送东西,东西还没送出去就带着她跑了,顾明月不知道为什么,姑娘就和她说司市官大人肯定会生气。
――生气还会来照顾生意吗?
在顾明月眼里,只要给她银子花的都是好人,尤其是来铺子里买东西的这些人,都是大好人。
姜云瑶笑着说:“当然是因为我叫你去给慈幼居送了煎饼果子的原因。”
顾明月懵懵的,她记得慈幼居,姑娘说里头都是可怜孩子,有些人饭都吃不起,只能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还有好些都是流浪儿,本来都是要流落街头的。
后来会被送到慈幼居是因为司市要规整市场,除了每条街必须在经营范围以内开铺子以外,市场环境也很重要,各条街上除了宰肉巷子以外都要干净,不能有流民乞丐。
以前的那些流民乞丐还以为司市是要把他们赶出中京城,谁知道司市官向皇帝请了奏折,在中京城的四个角落设立了慈幼居,那些流民乞丐年纪小的自动收纳进慈幼居中,年纪大有手有脚的流浪汉就负责慈幼居的日常生活,都不发俸禄,但是会他们提供吃食和住的地方。
顾明月觉得这样很好,如果在河源村的时候她们也有这样的地方,兴许村子里的人就不会选择卖掉自己的孩子了。
姑娘说要给慈幼居送吃的,她也是认同的。
姜云瑶说:“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
没人会想真的得罪司市官,哪怕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也不例外,她是要做生意的,怎么可能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之前得罪他是因为她要为了自己的铺子做宣传而利用他,或者换句话说是利用司市打开铺子的宣传局面,让那些小官小吏们都能看见姜家的铺子,察觉出其中的方便。
她利用了,她能坦然承认,在知道宁怀诚把那些煎饼果子送到了慈幼居以后,她跟着就立马说自己以后每月会给慈幼居捐钱捐物,就是为了消除宁怀诚心里的芥蒂。
能不能消除且另说,至少她要表个态度出来,让宁怀诚看到她的意思才行。
而显然,宁怀诚对她的行为也是认可的,不然也不会主动买煎饼果子,至于他心里的芥蒂消了多少?
姜云瑶笑了笑,与顾明月说:“走,咱们去见见他。”
此时宁怀诚的小厮已经买好了煎饼果子回来了,把那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递到了宁怀诚的手上。
宁怀诚虽然出身武家,却也是受的世家教育,这会儿却没有半点的形象包袱,如同普通的小官小吏一般坐在街边,手里捧着煎饼果子,一口咬了下去。
姜云瑶带着顾明月走到他身边,微微行礼。
她跟着余大家学了有一段日子了,行卧坐立都颇有模有样的:“宁大人。”
宁怀诚没防备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从煎饼果子里抬起头,微微皱眉。
姜云瑶先搭上了话:“原来大人喜欢辣口?铺子里有个烧椒酱味道还算不错,用的是野山椒和小米椒炙烤过后又炒制成的,里头用油封过,咸辣鲜香。”
宁怀诚还没反应,顾明月和他的小厮就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小厮是没吃过,但他刚刚排队买东西的时候闻到了别人买的烧椒酱,味道相当好,只是他怕宁怀诚吃不了那么辣的东西,所以才买了别的。
顾明月是又回想起了煎饼果子的味道。
虽然前几天她还哭着说自己已经吃腻了,但如今又停了几天没吃,怎么也要想念一下。
她还是要面子的,吸溜口水也没有吸溜出声,只是眼睛更亮了一些,巴巴地盯着宁怀诚。
宁怀诚的眉头都忍不住跳了一下,半晌才道:“随便买的。”
真是随便买的,他只说让小厮买,就没跟他说他要吃什么口味的。
姜云瑶侧头:“大人觉得味道如何?”
味道如何?
宁怀诚仔细想了想:“虽然做的并不十分精细,但很符合百姓们的口味,实惠便利,味道又各有层次,里头的篦儿味道还可,酥脆飘香。”
篦儿就是现代炸薄脆的别称。
古代的油相当珍贵,炸薄脆废的油可并不少,姜云瑶也是大批量做煎饼果子才舍得炸了薄脆放煎饼里,更何况她也有一点儿执念――不放薄脆的煎饼果子算什么正经煎饼果子?
她是没想到宁怀诚竟然会单独夸这玩意儿:“这东西是油烹的,大人身体不好的话不能多吃。”
宁怀诚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问:“非要学大人说话么?”
姜云瑶一愣。
宁怀诚却只看向这条长街的对面,从认识姜云瑶起,他就觉得有种违和感,她一个才九岁的小姑娘,偏偏和个大人似的说话,也不知道她府里是怎么教养的,小小年纪偏偏透着股常年浸润在官衙里的油润感。
他不是没有见过那些聪明人,他自己也是个聪明人,但聪明和历经世事的见识是不一样的。
姜云瑶从开铺子之前都是呆在姜府,府里头拢共就那么点儿人,姜逢年虽然也常在衙门里当差,但他是个相当不敏.感的人,不管是和同僚之间的微妙关系,还是朝廷里的政治敏.感,他都很迟钝,加上他又和姜云瑶见的次数并不多,是以他根本没能看得出来姜云瑶身上的不对劲。
至于安氏她们,都是府里长大的女人家,从没去过官场,见的都是内宅妇人,要说内宅的手段她们能一眼就看出来,但要说姜云瑶身上的“官僚气息”,在没有实质认知托底的情况下,她们根本认不出来。
顾明月就更不用说了,她就是个小傻瓜,眼里只有姑娘好。
但宁怀诚不一样,他虽然才在司市呆了一年,却从小跟着英国公混迹那些武将文官当中,后来又常被皇帝接去宫里,偶尔也能看到他接见底下的大臣们,更何况司市本就是最能锻炼人的地方,来的都是三教九流,日常接触的多了,个个都混成了个几不沾的样子。
主打的一个互不相欠,处事妥帖,也滑不溜手让人找不到错处,便是有什么没注意遗漏的地方,也会迅速弥补然后岔开话题。
内宅当然也是能培养出这样的人的,各家的夫人谁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但按理来说,姜云瑶这个年纪,不应该。
迎着宁怀诚打量的目光,姜云瑶微微歪头:“为什么要学大人说话?我从小就是这样说话的。”
她眼里的疑惑与不解恰到好处,实则脊背上已经沁出来了冷汗。
宁怀诚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一般,低头啃起了手里的煎饼果子,说了一会儿话了,饼皮已经微微硬了,没有正热的时候的那种软和口感,篦儿被酱沾染的时间久了,有些软了。
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他大致尝了尝,也能明白为什么生意这么好,只要是不那么讲究规矩体面的人家,大部分人还是愿意买上这么一个吃食,边走边吃的。
热乎,又什么都有,若是其中一种吃腻了,还能换换口味,实在吃腻了煎饼果子,铺子里也是有别的吃食的。
尝过了煎饼果子,他也就走人了,没再和旁边站着的姜云瑶说话。
姜云瑶也没在乎,她来是另有事情要处理。
如今姜记食铺的掌柜还是从前杂货的张掌柜,反正他也只负责收钱记账,偶尔帮着伙计收拾铺子里头的碗筷垃圾,这事儿不难,但要临时找个忠心认字还会算账的人太麻烦了,姜云瑶就没换人。
等铺子里的生意淡下来了,刘厨子手里头做完了最后几个饼,关上铺子门,张掌柜才在姜云瑶面前愤愤不平:“那些人实在太过分了!”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个大同小异的油纸包,里头有不少瞧着和他们做的一模一样的煎饼果子、鸡蛋肉堡等食物,几乎将姜记食铺的东西都复刻了个遍。
姜云瑶早料到有今日了,眉头都没动一下,安心坐着,自己从桌上拿了一个煎饼果子,又给顾明月递了一个,叫她尝尝。
两个人各自啃了一口。
她随便拿的煎饼果子,饼皮味道都差不多,就是能吃出来用的面不一样,比她们家的略硬一些,兴许是烙煎饼的时候火开得挺大,口感反而更脆一些。
里头放得东西也都是差不多的,菜肉都学着她们的放,篦儿也都炸得很酥脆,唯一不同的大概就只有上头刷的酱料。
摆明了是要复刻她们的抢生意,这还不止一家。
顾明月皱着眉头把手里的煎饼吃完了:“没咱们的好吃,咱们的酱比他们的香。”
刘厨子有些得意:“那可不,这酱是我舔着脸拿着方子找师父改进的。”他已经厚脸皮的叫上了方中意师父。
对于方中意之前的事情他倒也是知晓的,也知道他不打算再收徒弟,但无所谓,既然自己是从他手底下学的东西,叫声师傅也无妨。
他认不认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张掌柜还是气愤。
姜云瑶却说:“中京城的人这么多,咱们也拦不住所有人都复刻咱们的东西,只要别人知道咱们是头一家就好了,再说了,这东西本来也就不难做。”
现代但凡经历过大数据洗礼的人,看了那么多的视频也都能学会怎么做煎饼果子了,随便就能上手,刘厨子是在明厨做的,有心人想要学,买上两个煎饼果子都能学会。
至于里头夹的这些东西,吃上两个也就能明白了。
她从来没小看过古人的智慧,这些人可不比现代人愚笨。
现代那么多小摊贩卖煎饼果子,也没见谁跳出来嚷着这东西只有我能卖吧?
等到往后跟风卖的人多了,就更难去追究了。
她道:“我们的优势从一开始就建立了。”
要不她为什么把消费的目标人群放在那些皂吏身上呢?那些穿着官服的人常在她的铺子里来往,本身就像是一个活招牌一样。
人家买煎饼果子,第一个反应肯定也都是来她们这儿买,旁人复刻的再多也不一样。
更何况:“咱们的成本和利润已经压得极低了,他们要卖也只能跟着咱们的价格卖。”
她最怕的还是有人打价格战,要真是亏本做买卖,以姜府的家底倒是也能耗得起,但很没必要。
张掌柜问:“那咱们就忍了不成?姑娘也忒好性儿了。”
姜云瑶沉思了一下,摇头:“不忍,我自有法子。”
她仍旧领着顾明月出了门,与她说:“你去叫那些小孩子过来。”
之前她用糖糕买通了街上流窜的小孩子,让他们替自己的铺子宣传,过后是顾明月去发的糖糕。她年纪小,又是小孩子心性,很容易就能和那些小孩子打成一片,前段时间姜云瑶又教她吃不完的东西可以给别人分享,除了府里的那些丫头们以外,顾明月分享的最多的就是街上这些小孩子了。
她是知道怎么能够快速找到那些小孩子的。
没一会儿,那些小孩子就跟着顾明月窜到了姜记食铺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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