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终于决定放下过去,知道她在为数不多的寿命前终于选择了退队?
“别管那些,想走就走。”
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温热的手落在衿悠的头顶,新谷七泽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一定要记得,有什么困难,找老师。”
想起鬼杀队总部被踹断的门,衿悠低下头,眼神落在老师另一只垂下的手上。
狰狞的疤痕几乎覆满了整个手背,足以见得当时捅下这一刀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也正因为这道伤口,新谷七泽才不能再次握起日轮刀,所用的武器也变成了轻便的短匕。
她忽然扑上去,抱住了自己已经有些瘦弱的老师。新谷七泽胸前的衣服很快便氲开一片水迹,湿淋淋的触感浸润着两人。
新谷七泽没再说话,小心收起自己的匕首后便回抱住了衿悠,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有隐约的抽泣声回荡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最后被屋外的风雨声掩埋。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屋外响起,像是有什么在地上蠕动时拖过地面发出的响声。
“找到了你,月见里。”
第20章 剧变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轻松,让衿悠忘记了一件事。
轻易就能得到的幸福,同样也能被轻易摧毁。
——一如此时此刻。
那看起来无比坚固,可以为她抵挡所有风雨的家,在上弦的力量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击即碎的薄纸罢了。
那在祭典上见过的零散的怪鱼,如今却成群结队地包围了这座山头,甚至放眼望去,连下山的路也被堵塞。
而在怪鱼的中间立着一个壶,一个长着六只手臂的鬼正从其中延伸出来。恐怖的压力让衿悠的腿都有些打颤。
原本是额顶与嘴的地方已经变异成了两只上下分布的眼睛,而印刻在其上的字,也在这片空间中弥漫出一股名为绝望的气氛。
上弦五。
衿悠实在是没办法想象,这只鬼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她的。如果是从祭典开始就被盯上,那现在受害的,也许还有其他地方。
毕竟在祭典之后她经过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座山。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面前的鬼嘻笑起来。左侧脸颊上的嘴一张一合,说出的内容更是让她如遭雷劈:“拜你所赐,我可是立了大功。虽然在祭典之后你就消失了踪迹,不过能得到鬼杀队总部的大致方位,对那位大人来说也是大有帮助啊。”
与此同时,鎹鸦高德凄厉的喊声已经响彻了整个总部:“月见里衿悠遭遇上弦五袭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然而因为祭典后的异常情况,柱级剑士几乎都被派出去巡逻,此刻还留在总部的,只有风柱与虫柱两人。
被主公召集的两人自然也听见了刚才的声音。向来与衿悠不对付的此刻却也收敛了所有声音,与蝴蝶忍对视一眼后便奔赴战场。
然而新谷七泽所选择的地方离总部相去甚远,就算以柱的实力,赶到也要几个小时。
“我也派鎹鸦去给附近的剑士们传消息了,希望能赶得上。”产屋敷耀哉挪开已经沾满血液的手帕,在极度焦急之下几乎要昏过去,“希望那孩子能撑住。”
天音接过手帕,又端来一杯水为耀哉漱口:“一定可以的,还有新谷在呢。”
“我怕的就是这个,”产屋敷耀哉苦笑一声,“在那种情况下,她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
而事实正如产屋敷耀哉所预料的那样发展着。
“衿悠,逃吧。”
“顺着防御最薄弱的地方,逃地越远越好。”
撕咬,利爪,各种伤口交错在新谷七泽的身上,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却依旧挺立着。她将衿悠护在身后,一个人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
而漫山遍野的鬼仿若蝗虫过境,即使她们奋力抵抗到现在,那数量看起来也没有减少多少。
更何况,上弦五还一直没有出手。
“那个月见里家的,赶紧投降吧。”喋喋不休的劝告伴随着怪物的尖啸声,扰乱着衿悠一切的思考。在这漫无止境的绝望中,她恨不得冲上前去给那个上弦五来上一刀。
可惜,现实远比想象中要残酷。
也拜上弦五所赐,她终于知道了那些鱼的来源。
那并不是什么单独的鬼,而是以血鬼术为基础创造出来的。也就是说即使杀得再多,上弦五也能再次将它们制造出来。
面对新谷七泽决然的声音,衿悠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安慰或反驳的话语,却都被她一一否定。
她很想说,高德已经去求援了,一定会有柱来的。或者附近巡逻的柱也可能先行赶到,哪怕到的是甲级剑士,在上弦五不出手的情况下,也能帮她们分担一些压力。
可看着新谷七泽被血液浸湿的衣衫,以及那双颤抖的手,她心里有个声音清楚地告诉自己。
她们,等不到那个时候。
或者......衿悠握紧刀,看向面前的鬼。
还有一个办法。
“衿悠,不许向鬼屈服!”新谷七泽显然足够了解她,即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也能猜出衿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就在你面前自尽!”
“现在,立刻,给我滚!”
“老师!”衿悠又气又急,“可您......”
新谷七泽的眼中没有害怕,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她扔掉已经断裂的短匕,从袖口拔出最后一把刀:“衿悠,千百年来的鬼杀队就是这样的。”
“杀鬼,或者被鬼杀死。我们早就做好了觉悟,自然也将死亡视为荣耀。”
得不到答案的鬼已经不耐烦,在一声尖啸后,怪鱼再次朝着二人扑杀过来。
“你是白痴吗?这时候还要玩什么依依不舍!”新谷七泽砍断向着背后袭击而去的一只怪鱼,语气越发不耐烦起来,“走啊!”
雨已经停了,可夜晚的天空依旧阴沉,甚至看不到一颗星星。
衿悠低下头,青色的刀光在一瞬间撕裂了坚固的包围圈,一道青色的身影头也不回地向着被短暂清空的道路离去,而在她背后,一道黑色身影拦住了所有想要追击的鬼。
“衿悠,你要将我当成夜空中的星,而不是你指路的灯。”
“你的灯,只能由你自己点亮。”
新谷七泽最后的声音模糊在厮杀声中,几乎让衿悠生出回去的心思。可她只是随意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再次斩断面前的鬼。
瞥了一眼已经远去的衿悠,新谷七泽回过头来,有些磨损的刀尖直直地对上了最中间悠然观战的上弦五。
“简直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这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啊。
不过,都挺好的就是了。
能帮一把,也不算亏。
新谷七泽的一身白衣已经被染成红色,像是从幽冥中盛开的彼岸花。她高高跃起,要将面前的恶鬼拖进地狱。
一声喟叹,如同枯萎落地的叶一般,腐烂进地里,再也不见踪迹。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双臂已经酸麻到不能抬起、日轮刀也卷了刃,肺部也因为过度使用呼吸法而几欲烧灼。唯一庆幸的是这些怪鱼的智商不是太高,所行也只是依靠本能。
但即便如此,衿悠也前行地非常艰难。正面战斗被拖住的可能性太大,她只能在攻击的罅隙中狼狈躲避,再向前奔逃。
然而前路仍然遥遥无期,她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
鬼杀队总部的路程太远,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着到那;但这片辖区的柱又不知道在哪里,如果一直找不到,那将是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平时连蹦带跳被老师赶下山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条路这样长呢。
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甚至牢牢攫取了她所有心神。
只是动作迟了一瞬,衿悠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就被再次刺穿。她踉跄着跌出去,又爬起来向前跑。
老师的怒吼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让她有些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她不能死在这里。
老师平常就那么嫌弃她,要是被老师知道自己连下山都没能做到,一定会用尽各种方式把她臭骂一顿的。
如果她活下来,万一,万一老师还会到她的梦里来呢?
万一老师会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背后,再把她轻易撂倒呢?
万一老师会到梦里揪着她的耳朵,告诉她呼吸法又断了呢?
万一老师会夸奖她呢?比如告诉她这次做的不错之类的。
她经常在梦里见到父亲,说不定老师也有可能呢?
下山的路眼看已经到了尽头,但在看清前方的状况后,那刚刚萌生的希望,又在转瞬之间破灭。
各色长相狰狞的鬼在山下待命,即便衿悠没在里面再看到十二鬼月,这种数量的鬼也不是她能抗衡的。
她真能活下来吗?
就算心中抱着那样的幻想战斗,可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任何幻想都只会被碾碎。
“是她!和大人任务里的那人一模一样!”那群鬼显然也发现了她,狂热的瞳孔里映出对她的渴望。
“不能杀,大人说了要活捉!”这次来的鬼显然抱着理智,在一声高喊后,那些想要把她吞下的眼神显然少了很多。
衿悠惨白着一张脸,耳朵中的嗡鸣声也越来越严重,让她根本听不清任何声音。
但说实话,她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毕竟按照珠世所说,鬼舞辻无惨是个非常胆小的人。为了防止鬼聚在一起,他才定下了鬼之间可以互相吞噬并且不得群居的规定。
看得出来,无惨对客服太阳的渴望几乎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甚至连她这种半鬼,也成了鬼舞辻无惨眼中的突破口。
“简直是疯了。”衿悠暗骂一声。
在面对行动单一的怪鱼时,她还能靠一些小手段寻个破绽。但面对这些拥有神智的鬼,她能找到破绽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天空依旧是无边的黑暗,衿悠没办法靠这个估算时间。她厮杀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分钟,也许已经有几个小时。
等待太阳升起看起来是一桩不可能的事了,但靠她自己的力量,可能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最基础的弱肉强食的规则不会因为她的执念而被改变,即使灵魂仍旧在挣扎,可她的身体,确确实实地到了极限。
啊,要结束了吗?
被刺穿腹部的一瞬间,衿悠手中的日轮刀终于滑落,在跌落的瞬间断裂成无数碎片。
第21章 救援
谁也没想到,最先到来的,是管理隔壁辖区的水柱富冈义勇。
只是站在前方,所有的攻击便在瞬间之内分崩离析。仿若平静的海面一般,任由如何撼动,最终的结果,也只剩下被吞噬这一个选项。
那些阻挡了衿悠去路的,将她逼到死境的恶鬼。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是些粉尘,一扬手,也就散了。
这就是......柱的力量?
恶鬼已经消散,夜晚重新平静下来,刚才的苦战似乎只是衿悠的幻觉。只有身上的伤口在提醒着她,她曾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
呼吸法已经无法延续,持续的耳鸣几乎要让她晕死过去。模糊的视线里,她只能隐约看到富冈义勇半蹲在她面前,正在说些什么。
衿悠抬起手抓住救命稻草的羽织,在其上留下斑驳的血迹:“老师还在山上......那里有上弦......去救她!”
那是一双充满了绝望与自责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富冈义勇从她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鎹鸦落在肩头,富冈义勇问了几个问题后,便站起身来。
在确认衿悠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富冈义勇放弃了想要用呼吸法让衿悠缓解伤势的想法。他跨过衿悠,向着山上奔去。
留守总部的蝴蝶忍在接到消息后一定会赶来,而他要做的,是尽力帮她一把。
如果还能来得及的话。
倾倒的树木,残破的木屋,还有满地的血迹,共同构成了这副绝望的绘卷。上弦的气息已经消失,但衿悠口中的老师,也不见踪影。
当一个人站在面前的时候,是很难想象到底有多少血迹的。但如果某人拼杀至最后一滴血液耗尽,就会发现。
一个人的性命,能留下的痕迹,也仅此而已。
几乎走遍了每一处战斗的痕迹,富冈义勇才在一处树干上,发现了一枚匕首的碎片。
特制的日轮刀很好辨认,尤其新谷七泽的短刃是锻刀村的村长亲自锻造的,无论是精密度还是锋利程度,手艺都远远超过一般的刀匠。
犹豫了一下,富冈义勇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碎片包好,才转身下了山。
第二个赶到的是时透无一郎。即使鬼已经被消灭,残留的鬼气也让他有些恐惧。
这种数量的鬼,她能活下来吗?
二人一同处理文书,工作之余自然也会进行切磋。衿悠的实力他很清楚,在呼吸法不能持续太久的情况下,光是车轮战就能将她拖到力竭。
在被鬼气包围的中央,跪坐着一个人影。很难分得清那到底还是不是个活人,青色的羽织已经被完全染红,深可见骨的伤痕几乎覆盖了全身,甚至连胸膛间的呼吸都见不到了。
脑内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无一郎晃了晃身子,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好像也有人曾经拼尽一切与鬼搏斗,最终在重伤的情况下制伏了鬼。
但是,那是谁来着?
如果是平时,对于这忽然冒出的记忆,无一郎一定会去仔细回想。但现在的他根本无暇顾及那些。
小心翼翼地在衿悠身边蹲下,无一郎甚至不敢触碰她。凑近就能发现,衿悠的意识是清醒着的,这也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衿悠仍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刚刚对富冈义勇的那句话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精力。强撑着的原因,也只不过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无尽的厮杀磨灭了她对于时间的概念,但黑夜一如既往,没有一点点变化的预兆,她也只能希望没有过去多久。
然而意识仍然在不断沉入黑暗,疲倦撕扯着她的神经,要将她一同拉入沉睡之中。
爬行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无一郎面色冷凝,日轮刀出鞘,转瞬之间就将那只鬼钉死在树上。
连惨叫都没有发出,鬼在刚扑上来的一瞬间便消逝。无一郎拔出自己的日轮刀,站在了衿悠面前。
还有不少的鬼得到消息在向这边赶来,但此时的战场已经被一片雾霭所包裹。凡是进入这里的鬼,都会在瞬息之间化为飞灰。
第三批赶到的,是蝴蝶忍和不死川实弥。
在看到衿悠的惨状后,不死川阴沉着脸站到无一郎身边,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稀血的诱惑使得鬼被饥饿的本能驱使,吸引了想要袭击衿悠的鬼;而向来反对不死川这样做的蝴蝶忍只是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便开始处理衿悠身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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