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不耐烦地掀起眼皮:“再不走你就他妈走不了了。”
又是恶声恶气的威胁。
刚才威胁她下来的是他,现在让她走的还是他。
沈野说的没错, 周烬这个人挺矛盾。
孟夏抿了下唇:“你怎么回去?”
周烬的手插进兜里,没吭声。
她换了个问题:“你怎么来的?”
周烬:“不知道。”
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要不也不会来她这找虐。
孟夏深深体会到一个道理, 不要试图跟喝醉的人沟通。
乌镇没有什么夜生活,深更半夜的根本打不到车,她往四周看了一眼, 他的摩托不在。
即使在,他现在的样子, 也根本骑不了。
她从周烬兜里把手机摸出来:“给你朋友打个电话。”
周烬没动,掀起眼皮,睨她一眼。
意料之中的不配合。
他要是配合才是见了鬼。
旧手机那天在梁显办公室的时候摔坏了,这是他这两天新换的,人脸识别解锁,孟夏划亮屏幕,着他的脸解了锁,点进通讯录。
出乎意料,周烬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一大堆,通讯录里却没几个人。
她给沈野和蔺沉都打了电话,蔺沉的没打通,沈野的打通了,电话那头的人比周烬还神志不清。
最后孟夏只能挂了电话。
她退出来时,瞄到周烬给她的备注。
泥娃娃。
后面一个符号拼的鬼脸,凶巴巴。
她推他:“你的那些朋友呢?”
周烬:“不知道。”
孟夏点开浏览器,拿关键词搜了条新闻,一字一字给他念:“十一月二十二日,某男子醉酒,第二天早晨被路过环卫工人发现,现在ICU观察。”
周烬去捏她的下巴,语调冷梆梆:“死也不会赖在你这。”
她又羞又恼,好不容易躲开他的手。
周烬的胳膊收回来,支在脑后,懒洋洋地看着她慌乱的模样。
看够了,叼着烟,一副恶霸模样:“还不走?”
孟夏咬咬牙。
行,那就冻死他个混蛋。
她轻手轻脚地推门,在一楼站了会,进了杂物间,抱了件军大衣出来。
就两件,都给周烬了。
周烬靠在墙角打游戏。
他把人赶走,自己没动。
初冬的风猛烈地吹,他敞着怀,一条腿支在地上,毫无章法地在屏幕上乱点。
孟夏走过去,费劲地抖开大衣,往他身上一披。
周烬掀起眼皮,突然丢开手机,攥着手腕,把人一扯。
他扯得毫不客气,孟夏没什么防备,结结实实地扑下去,下巴撞在他的胸膛上,磕得生疼。
“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
他的胸膛起伏。
孟夏抬起眼睛,他的体温滚烫,鼻息贴着她脖颈的皮肤。
她的头皮泛着麻,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还没动,又被他恶狠狠地拽回去。
“别到处施舍你的那点同情心。”
他他妈想当那条蛇。
那双杏眼清凌凌地看着他,懵了一会,才出现了慌乱的情绪。
周烬死死拽着她的胳膊,看着慌乱一点点扩大,嗤笑一声。
“老子是个混蛋。”
他松了手,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直起身子。
所以她要是再招惹他,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忍不住,就把月亮弄下来。
孟夏回到屋里,呼吸还发紧。
周烬最后的目光跟狼崽子似的,紧紧咬住她。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做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后半夜被惊醒,往窗外看,人已经不在了。
少年来去都无声无息。
她看着漆黑的巷子发了会儿呆,睡也睡不着了,蹲在窗边收拾了会儿画具。
这段时间她没有再尝试提起画笔。
也许是害怕依旧提不起来。
刚才的焰火很漂亮。
太漂亮了,有那么一瞬,她想要把它画下来留住,而不是让它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个寂寥的夜晚。
――
这晚的插曲并不妨碍周烬跟她过不去。
酒醒之后,她怀疑周烬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了。
周日那天,孟夏陪赵苒去老房子收拾东西。
前段日子,赵苒在报纸上登了房子的信息,这些天陆陆续续有人联系看房,赵苒着急把房脱手,正好遇到个愿意一次付清的买家,前天签了合同,这两天就交房。
等钱到账,起码能缓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当初搬家的时候,房子里就没剩什么东西了,除了那些值钱的大件,朱明把能扔的都扔了。
只有地下室里还剩着些东西。
角落里的纸箱积了灰,赵苒拖出来,把里边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有很多她小时候的玩具,脱了线的兔子玩偶,小怪兽公仔,大富翁...
她长大了,玩腻了,赵西桦不舍得扔,破的缝好,脏的洗干净,都收在这里。
赵苒把东西一样样往袋子里装,装完,垂着眼睛:“我爸在的时候,我没觉得他这么好,很多事都挺理所当然,现在才知道,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好了。”
现在老房子也要卖掉了,能留下的念想就剩这袋东西了。
孟夏陪她在地下室坐了半天,地下室上头有窗,跟地面齐平。
几双破头开胶的鞋在附近来来回回转了几圈。
孟夏皱了下眉。
――
周烬跟沈野站在蔺沉家楼下。
是栋上了年头的老破小,蔺沉家住一楼,他探着头往下看,看见两人,活像看见救星。
连着两天,蔺沉他爸一出去就把门反锁,蔺沉在家闷头学了两天,都快憋疯了。
今天他好不容易翻找个有电话卡的手机,给周烬打电话求救。
周烬刚跟一帮狐朋狗友打完球,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了件卫衣,吊儿郎当站在楼下。
沈野去楼上看了一趟,下来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卧槽。
“外头的防盗门上还挂了把铁锁,蔺沉他爸也忒拼了,要不叫个开锁的师傅吧。”
“用不着。”
周烬一撸袖子,干脆利落地踩着通风管道爬上去,敲了敲蔺沉的窗户:“打开。”
他的身形矫健,沈野跟蔺沉都看傻了。
最后蔺沉胆战心惊地跟着他爬下来,中间吓得腿颤,被周烬拎着领子提了一段,总算重获自由。
周烬松了手:“你胆怎么也这么小?”
蔺沉的眼前冒着金星,看什么都带重影:“也?还谁啊?”
周烬耷着眼皮没吭声。
谁都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沈野笑着调侃:“墙翻得这么熟练,你该不会是天天晚上翻哪家姑娘的墙吧。”
周烬睨他一眼:“滚。”
蔺沉呼吸了几口外头的空气,总算缓过来了。
“烬哥,前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那天他们原本要去KTV,结果进了包厢,周烬就没了影。
他经常神出鬼没,蔺沉他们都习惯了,结果第二天清醒之后,看见手机上好几条未接来电。
周烬吐口气:“见鬼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每次碰着孟夏,他就正常不了,那些情绪能一股脑地被她挑起来。
偏偏他每次都不长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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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
第30章 窥破
离开老房子的时候, 赵苒就提了一个袋子,那些玩具能装的都装进去了, 剩下的只能丢掉。
她之前租的房子退了, 东西多了没地方收。
一直到老房子看不见了,赵苒没再回头。
两人沉默着走了很久,孟夏其实不太擅长安慰人, 那些痛苦与黑暗,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她经历过,所以知道, 旁观者说再多的话, 都苍白得无力。
快到医院时,孟夏问:“你之后怎么打算?”
赵苒说:“我妈一直说没什么事,等我考上大学就好了。我去找过朱明了, 那个混蛋没交底, 但是我听得出来, 不是我妈说得那么轻松。她想瞒着我,把事一个人揽下来, 怎么揽,等我走了,跟朱明同归于尽吗?我不能什么都不管, 自己走干净。”
两人正好走到一处公交站, 站台边有辆129路公交车,打着左转灯,赵苒没注意, 差点撞上去。
司机猛地踩了脚刹车,探出头:“没长眼睛啊?”
赵苒怔了一下, 看着开远的公交车,过了一会儿:“是啊,老天爷没长眼睛啊。”
孟夏拉着她走到路边:“这两天沈野联系不上你,问我你去哪儿了。”
赵苒垂下头,眼圈发红:“他从小就没什么耐心,过段时间就淡了。”
而且沈野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其实有他自己的骄傲,她这么吊着他,他的骄傲不会允许他纠缠不休。
他走他的阳关路,她过她的独木桥,对谁都好。
――
跟赵苒分开后,孟夏一个人往回走。
冬天黑得早,市集上的摊贩已经准备收摊了,不少人趁着这个时间,在摊前挑折价的水果。
傍晚的乌镇,不过分冷清,也不过分热闹,很让人舒服。
快到十水巷时,天彻底黑下来。
孟夏拐了道弯,突然觉察出不对。
身后几道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片基本都是老房子,没什么人气,年轻人大都拖家带口出去打工了,亮着灯的人家寥寥,里头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
后面的人显然也知道这些,并不怕她喊人。
孟夏的掌心攥着汗,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往后瞥了一眼。
地面上几双破头开胶的鞋。
她的心沉了下去。
后边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她快步往前走,从兜里摸出手机。
通讯录里的号码划了一遍,她按下了一个电话,占线声从音孔传出来。
――
周烬跟一帮狐朋狗友在网吧开黑。
手机响起来时,屏幕上的战况正激烈,周围一片鬼哭狼嚎,这个时候,网吧里聚集了不少不务正业的小年轻。
周烬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键盘上点,漆黑的眼锋利,乖戾,玩世不恭。
漂亮的皮囊,堕落的灵魂。
他随意扫了眼扔在一边的手机,看到上边的备注,目光顿了一下,又收回去。
力子说了句卧槽:“烬哥,你怎么不动了。”
他们原本都要三杀了,没了周烬,局势一下扭转。
周烬没说话,一条胳膊支在脑后,在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把手机攥进手里。
网吧里乱糟糟,他出了门,蹲在台阶上。
对面是面夸张的灯光墙,边上一堆牛皮癣小广告,周烬把手机夹在肩膀上,还没来得及恶声恶气地说一句喂,孟夏先开了口。
“哥,我要到家了,东西有点沉,你能下来一趟吗?”
周烬僵硬了一瞬。
那句哥叫得软软的,不是她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里头也没带刺。
“你有病?”
电话那头没吭声。
周烬原本拿着个打火机转着玩,转了两圈,突然觉出不对劲,皱眉站起来。
“有人跟?”
“嗯。”
“你到哪儿了?”
孟夏说:“三元里。”
三元里离十水巷还有一段距离,即使没有,她也不能直接回去,家里没有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电话打给了周烬。
孟夏的呼吸紧张僵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被她刚才的电话唬住,没摸准情况,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个哥哥在附近等,还存着几分试探,没有贸然上前。
但是她知道,拖不了多久。
电话里传来摩托发动的声音。
周烬一拧油门:“往左拐有条巷子,进去,右拐左拐右拐,应该有个开着门的店。”
孟夏抿了下唇,又走了几步,看到了他说的那条巷子。
巷子里的门店都关了,没什么行人,头顶一堆花花绿绿的广告牌,不算黑。
她的胸腔砰砰直跳,胸腔被恐惧填满,两条腿几乎麻木机械地往前走。
周烬突然叫她的名字:“孟夏。”
他的声音夹在呼啸的风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孟夏不知道后边的人还在不在,抿住唇没出声。
周烬拐了个急弯,车轮险险擦过路边的电线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细细软软,有些发颤。
他说:“别哭,你一哭特丑。”
周烬没怎么哄过人,话说出来夹枪带棒,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好在孟夏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照着周烬说的绕了一圈,看见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在乌镇,这样的便利店并不会全天开,但是关得比其他店铺晚不少。
她推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街巷空荡荡的,那几个人没跟上来。
所有坚强都用光了,后怕涌上来,孟夏的后脊贴了一层冷汗,脑子里昏昏沉沉。
周烬:“你找到那家店了?”
孟夏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松了口气。
“别挂电话。”他的语调硬邦邦凶巴巴。
孟夏把电话放回耳边。
过了半天,电话通着,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太安静了。
周烬扯了下被风掀得鼓起的冲锋衣:“吱个声。”
孟夏问:“说什么?”
“随你便。”
孟夏的头还昏昏沉沉的,憋了半天,问出来一句:“你吃了吗?”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有点蠢,脸蛋发红。
果然,片刻后,一声嗤笑传过来。
周烬没接话,电话那头是呼呼的风声。
孟夏攥着手机,靠着一排货架蹲下,眼前重重叠叠,都是那几双破头开胶的鞋。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这个点店里没什么人,店员在后面点货,那几道脚步声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耳边响。
还有从前的很多道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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