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重要吗?”萧乘风避开了沈明月的视线,盯着碗底的锦鲤花纹道。
“重要,”沈明月已经不想再逃避,她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想搞清楚为什么她这小小的明月楼能吸引这么多武林高手驻留,也想知道,那天山神庙里,那个黑袍男子想说却没说完的过去,到底是什么,自己的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需要她去报仇?“我不想一直这样蒙在鼓里,所有人都在保护我,可我却连自己被保护的原因都不知道,也不能去保护别人。既然我们认识,你可以给我讲讲我的过去吗?”
“可你师父不想让你想起来,自有他的道理。”萧乘风淡淡道。
“那你呢?”沈明月回想萧乘风的出神,问道,“你这么费心费力地照顾我,同我关系匪浅吧?你不想我们恢复到过去吗?我忘了你,你不难过吗?”
“便是忘了又如何,我们可以再重新认识一遍。”萧乘风笑道,他这次的笑容里带了些狂傲,有一种傲气,仿佛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
沈明月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萧乘风打断:“那药不是永远的,你既然已经想起来一些,便该清楚药在失效,你会慢慢全部想起来的。你好好休息,我去调整一下下一次的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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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贸然去明月楼,实在是有些过于冒险了。”京城的神侯府内,诸葛正我缓缓道。
被唤作殿下的人正是那天的黑袍男子,他只受了些轻伤,早已恢复得差不多,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此刻正坐在神侯府的正厅内,低垂着头,颇有些可怜。
不论日常里是怎样的胸有成竹、气定神闲,可面对诸葛正我,这位到底曾经教导过自己和父亲的老师,他还是像回到了当初,因为没有写好大字而被训斥的时候。
“严弘晋作为我朝唯一能抵御外敌的将军,手握重兵,若是能成为我的助力,那逼皇帝退位的可能性又大了些,”黑袍男子明白自己的莽撞,却仍觉得若不是霍休此刻他的计划已经完成,他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没有习武,也大意没有带侍卫上山,“我明白侯爷是为我好,也相信侯爷能帮助我下好这盘大棋,可严小将军没有一丝同侯爷重新交好的意思,我不想坐以待毙,难道要我一直等下去,等到皇帝驾崩吗?”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我明白殿下复仇心切,可明月能起到什么助力呢?”
“若是沈明月意图报仇,那严弘晋定然不会放手不管,”黑袍男子站起身来,一边走动一边兴致勃勃地冲诸葛正我解释着自己的意图,“一旦沈明月站到我的阵营里,那么严弘晋也就能为我所用了。”
诸葛正我的眼睛注视着黑袍男子,眼睛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黑袍男子有些不自在,问道:“侯爷何故这样看着我?”
“只是觉得,殿下长大了。”诸葛正我笑着摇摇头。
或许人真的会改变吧。眼前的人明明不过十四岁,未到弱冠,却已经生得比诸葛正我还要高了,举手投足间也透出一些睥睨的气息,行事风格也不似小的时候那般纯善懵懂,所有人都可以是他的棋子,只要最终能令他达成目的。
也让他觉得陌生了,诸葛正我在心里补充道,不过这样或许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只是可惜,竟然再也没有人能像先帝那样了。
“我不想强求殿下什么,也不想干涉殿下的行事,”诸葛正我脸上露出些严肃郑重的神情,又隐隐带着恳求,“但殿下看在沈卫也曾经教导过你父亲的份上,也看在我的薄面上,就当是还了我对明月的亏欠,在她自己想起来之前,别去打扰她了。”
第60章 江南好
等到沈明月醒来后, 恢复得便快了很多,没过几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到底是有了些生气, 比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要令人放心很多。因此尽管深冬风凉,萧乘风也嘱咐她每天适当活动, 不要总闷在屋里。
恰好沈明月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便裹成了毛球, 每天背着手在楼里散步。
因为沈明月的受伤,明月楼歇业了好一段时间,只是眼下已经进了腊月下旬, 快到了除夕的日子, 于是沈明月索性大手一挥, 干脆直接停业到年后,故而一直热闹熙攘的明月楼,难得像现在这样安静。
沈明月的伤势在慢慢好转, 可仍旧不能太过劳累,于是今年置办年货的人物便全权交给了阿风和李安歌, 沈明月做起了甩手掌柜。最近两人总是忙前忙后地跑,李安歌还要盯着沈明月穿衣,生怕她刚一好转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可是我穿这么多真的很笨重啊,”沈明月有些不满地嘟囔, 又带上些讨好的笑容, 对李安歌道,“而且这是在店里,又不是在街上, 少穿点应该也没什么吧?”
“不行,该穿多少就穿多少!”李安歌铁面无私。不怪她紧张, 当初沈明月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半天就说自己没事儿,又嫌弃穿着长袍行动不方便,换了短打在店里忙活了一天,第二天就发起烧来,额头烫的吓人,让李安歌很是担惊受怕了一阵。
深冬已至,路上行人也少了很多,便是再抗冻的人也换上了冬装。
许久未见的冷血披着一件玄色大氅,提着年货,敲开了明月楼的门。
“按照往年的惯例,该带着你回京城过年的,但是你刚受了伤,不宜长途跋涉。”那双向来总是握着一把长剑的手,此刻提着年货,既有沈明月爱吃的糕点水果,也有些爆竹衣服,满满当当坠在冷血的手上,因为不轻的分量惹得那双手青筋暴起。
“没事儿,刚巧我还没在临安过过年呢,正好体会下江南的新年,和京城有什么不同。”沈明月笑眯眯的,丝毫不在意。
“只是京城品级高的官员都要赶去参加宫宴,大师兄他们早早便准备起来,我也不能留在这儿陪你。”冷血有些歉意,“而且京城这几日下了雪,我晌午一过便要出发,不然来不及在宫宴前赶回京城。”
沈明月摆摆手:“自然是宫内的事重要,好了,你天天来明月楼看我,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一会儿一起用过饭便快些赶路吧,这种事赶早不赶晚。”
“没关系,”沈明月话音未落,自外面而来的花满楼还没走进便听到二人的交谈,微笑道,“冷捕头可以放心,我在临安,定会好好陪明月过年。”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明月转身,便见花满楼缓步走近,眼中也映出惊喜的神情。
只是脸上的笑容还没落到实处,沈明月因为开门而吸进了一大口冷气,只觉得胸肺的疼痛一下子升腾而起,剧烈的咳嗽一声又一声,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一样。
花满楼赶忙回身关上门,轻轻拍着沈明月的背,担忧地问道:“还好吗?”
接过李安歌递来的茶杯灌进去一杯温水,那股冷冽的痛感才被抚平了一些,随意摆摆手,沈明月倒是没怎么在意:“没事儿,就是咳嗽而已。”
沈明月刚站直身体便对上冷血和花满楼关切的眼神,失笑道:“放心,我都养了这么久的身体了,真的没什么事儿。”
明月楼小楼的前后院门挂上了厚厚的帘子,隔绝了冷风和寒气。萧乘风从后院撩开帘子走进来,手上端着润肺的汤药,冷哼一声:“我看倒是只有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沈明月受伤了多久,萧乘风就在明月楼住了多久,本就确信他跟自己曾经相识,朝夕相处之下更是让沈明月觉得很多细节都让她感到一种熟稔,何况待久了,她也发觉萧乘风并不像表面那样高高在上,对着她的时候有一种无奈的纵容,偏偏沈明月还很享受这种纵容。因而听到萧乘风的话,沈明月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将他手中的药碗接过,一股脑灌进去,然后手心朝上,等着他的糖。
“你不是不怕苦吗?”尽管嘴上这么说着,萧乘风还是将早就准备好的蜜饯放进沈明月的手心。
甜意在口中蔓延,她不怕苦,可被人挂心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沈明月眨眨眼:“有糖不吃是傻瓜。”
看着凑上来的人一脸讨好的笑,萧乘风故作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抵住沈明月的额头,将她推开,一点也没有让她近身的意思,仿佛沈明月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明月撅起嘴,装作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扭头去跟花满楼说话:“忘记问了,你恢复得怎么样了?霍休那一掌应该不好受吧?”
花满楼摇摇头,微笑道:“我早已无碍,倒是你……”
“不用担心我!”自打自己受伤后,每天听到的询问身体状况的话都快要磨的耳朵起了茧子,沈明月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我没事儿,真的!”
被她的动作逗笑,花满楼有些无奈:“好,我不问了。”
沈明月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花满楼:“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好好跟你道过谢,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正好大家都在,今天我做东请大家吃饭,以后有什么事,只要喊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明月一本正经地,拍着胸脯向花满楼保证,逗得他失笑摇头,温和道:“你没事就好。”
花满楼神态不似作伪,尽管目盲,眼睛却清亮,只倒映出沈明月一人的身影。沈明月只觉得他在专注地注视着自己,满眼的关切让沈明月有些羞意。这羞意来得莫名,沈明月只觉得脸上即将升腾起热意,可还没来及的细想这热意的来源,萧乘风轻轻嗤笑一声,自二人中间走过,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也打破了两人中间的氛围。
沈明月奇怪地看了萧乘风一眼,疯狂摇头把升腾的热意挥散开,小跑到他跟前,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有人想报恩有人不领情,不行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花满楼赶忙解释道。
萧乘风本也没有多在意两人间的纠葛,只对着冷血皱眉:“你怎么来了?”
冷血还没有说话,沈明月先有些不满:“人家是来看我的,你赶什么客人!”
小时候也就罢了,可即使长大了冷血对上萧乘风也带点紧张,远没有沈明月那份自在。心里明白萧乘风仍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沈明月,故而见他走近,冷血本能地站直了身体,呐呐道:“师兄……”
“师兄?”
沈明月微一挑眉,这好像是自她醒来后冷血第一次同萧乘风遇见,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萧乘风竟然还是冷血的师兄,可是她却从没有听冷血提起过他有除了无情他们以外的师兄。要么这师兄是后来认的,要么则是故意对她进行了隐瞒……
“冷血跟我认识很久了,却从没听他说起过你,尽管我以前也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是我应该跟你认识很久了,也仿佛会些武功……”沈明月摸了摸下巴,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你也是我的师兄吗?你师父也是沈剑?师兄?”
沈明月的猜测不无道理。沈明月知道自己失去记忆,零零散散的印象告诉她她曾有个师父,是这个师父为了她好不想让她沉湎于仇恨才用药抹了她的记忆,也知道自己在面对危机时的一些本能反应很明显学过武功,且武功应当也不算低,只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些招数使出来而已。而且,冷血他们显然认识师父,也显然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而不是受伤之类的,可他们分明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药效在逐渐减弱而想起来,还以为自己是受了桂花树下那个罐子的刺激。诚然有一部分原因在,可近几日沈明月确实又想起一些片段,有些是在林中练剑,有些是在大漠中奔走,只是她谁也没告诉罢了。可是萧乘风却笃定,说到药效在减弱,她会慢慢想起来的。他既有一身的好剑术,也有一身医术,同自己的师父一样的本领,很难不怀疑也是师父的徒弟,只是种种原因才没有同自己相认。
“别胡乱猜了,”萧乘风曲起手指,敲敲沈明月的脑门,制止她的天马行空,“你安静坐下,到了诊脉的时间了。”
看得出他不想多说,沈明月听话地将手伸出来,却仍旧不死心想挣扎一下:“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你医术这么好应该也能用药让我想起来吧?要不你就当故事给我讲讲?”
轻轻放在手腕上的手指带着微微凉意,手指的主人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耐烦:“每日都要问一次,你要问到什么时候,我说过了,药效在减弱,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会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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