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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陷阱——砂梨【完结】

时间:2024-10-11 14:47:21  作者:砂梨【完结】
  偌大的空间,能落点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最终她的目光还是停在男人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我和路周的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她起唇, “如果还是因为这个针对他……”
  “我给了他选择。”孟鹤鸣道。
  针对这个词或许用得不差, 但从她嘴里说出, 宛如捅穿他的利剑。他们的立场隔了一条江,他独自在这头, 她和路周并肩立在彼岸。
  花了数秒压下胸中酸涩, 孟鹤鸣徐徐开口:“留不留在榕城是他自己说了算, 他是我孟家的人, 就算一无是处我也会保他一辈子无虞。但他想要的并非只有那么多。”
  央仪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是路周自己选择不留在榕城的?”
  孟鹤鸣没有正面回答她,反倒问:“我这么说的话,你会信吗?”
  他语气里透露出了几分落寂。
  央仪愕然。
  说实话, 孟鹤鸣在她这里的信用度其实很高,因为他从未骗过她。他的高傲同时体现在他不屑于欺骗这一件事上。
  他不需要通过谎言来铺就康庄大道。
  他自己本身就是。
  想通这一层, 央仪点头:“我信。”
  那分若有似无的落寂像飘在枝丫上的柳絮,风轻轻一吹便飞走了。
  再转眼,他又是那副从容笃定的样子。
  “人在权力面前的选择往往很狭隘, 当一个人有了权力作保障,才有资格去抢其他。”
  如今再听他讲这些生存博弈, 没那么像隔雾看花了。央仪点了下脑袋:“我知道了。”
  柔软的语气,乖巧的神情。
  等孟鹤鸣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抚上了她的头发。因为运动,她扎了马尾,自然卷曲的束在脑后,显得颅骨饱满又可爱。顽皮的几缕挠着他的掌心,带给他别无二致的异样。意识到自己正在像从前那样摸她的头发时,已经晚了。他尴尬收回手,静立片刻,手掌仍在传递丝丝缕缕控制不住的痒。
  “抱歉,是我失礼了。”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央仪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她的身体早就习惯了他的触碰,她压根没注意到刚才的动作早就突破了社交距离。
  还好有他提醒。
  不过正是因为有了这层提醒,氛围急转直下,变得古怪起来。
  外面疾风骤雨,被隔绝在此的两人却像渡在同一条舟上,几方空间,小小的灯火。
  央仪像恍然醒神似的退开半步,避开他的眼。
  “太晚了,我先去睡了。”
  八点才过几分,毫无根据支撑的话,孟鹤鸣却由她胡说:“好,晚安。”
  他将那只抚过她长发的手背到身后。
  这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孟鹤鸣洗过澡看了眼手机,才十点不到。往常这个时间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应酬,今天却缩在这方不到五十平的小房间里。
  外面不是不能去,是怕弄出动静。他知道央仪胆子小,又怕尴尬,要是知道他在公共区域流连,估计连迈出房门倒杯水都不愿意。
  为了给她充分的自由空间,他这个造就压力的人只能避而远之。
  他从前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会卑微的,但当他真正处在这个位置,又觉得这算不上卑微。
  这是让步,是协商,与卑微又有什么关系?
  一切源自于他愿意。
  而卑微的前提是――不得不。
  躺在客卧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中掠过吉光片羽。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却在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里看到很多曾经两人相处的画面。
  他的强势和她的步步退后一次次扎破他的外壳。
  曾经他以为旁人为他让步是应该的,因为他执掌权力,一言定乾坤,他能给的远比别人要多得多。
  可当对方什么都不取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这种不对其实很早就扎在内心,只等着有人灌溉而发芽。当发觉它葱葱茏茏长成大树时已经来不及了,亲手栽下这颗种子的人提了分开。
  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也不清楚。
  好像刻意被压缩成了一滴,一滴落下,就回到了刚才,他触碰她的时刻。
  孟鹤鸣不自觉地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要从上面回味出什么似的。
  倏地灯光一闪,卧室陷入黑暗。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恰恰照亮了一瞬男人微拧的眉。
  紧接着座机响了。
  他侧身接通,听到酒店经理在那头诚惶诚恐地道歉说房间跳了电,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恢复电力。
  孟鹤鸣回答“无碍”,挂了电话起身。
  才走到卧室门口,外面传来嘭得一声巨响。
  人在黑暗环境中听觉格外敏锐,这声响近在咫尺,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快速拧开把手,疾风扑面而来。
  有股巨大的风从玻璃破口处灌了进来,吹得会客厅里的纸张刷刷作响,未几,桌案上的文件漫天飞舞起来,在黑暗中宛如翻飞的白蝶。
  门口那盏应急灯后知后觉地亮了。
  绿幽幽的光浅浅铺在他沉静的面容上。
  这时主卧房门也开了。
  风像找到了另一个可以攻击的对象,快速席卷而去。孟鹤鸣听到她身上柔软的睡裙被吹得噗噗作响,那双匀称的腿在波浪似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管不了收拾文件,他向前几步,用自己挡住了风。
  “先进去。”孟鹤鸣不容置喙。
  “我听到一声巨响,灯也打不开了,怎么了?”
  央仪语速很快,带着几分惊吓过后的迷茫。
  孟鹤鸣握着她的手臂将人往里带了几步,而后关上门。风声一下小了。
  他说:“泳池旁边的灯被吹倒了,正好撞在推拉门上,应该是把玻璃撞破了。”
  “灯也打不开。”央仪不安地重复,整个人扑在他怀里。
  孟鹤鸣轻拍她的背心:“跳电,很快就好。”
  她的睡裙是吊带款的,纤细的蝴蝶骨露在布料外面,他一拍,不可扼制地收了一下。
  身体的记忆是最诚实的。
  在这样的触碰下,她开始安心。
  外面台风过境,起码房间里足够温暖干燥。
  央仪在他怀里稳下心神,退后的几步,却被床尾凳绊了一下。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摸到和室内一样的温暖。
  “孟鹤鸣?”
  “嗯。”男人在黑暗中出声。
  她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无措,恶劣的天气宛如将他们置身于孤岛,风雨雷电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她是个从小生活在安逸环境下的娇娇女,别说台风天,大一点的风雨都不曾经历过。黑暗带来的不确定余波似的尚未散去。
  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问的是重复的问题。
  “什么时候会有电?”
  “很快。”孟鹤鸣说。
  “楼层这么高,其他房间的玻璃都安全吗?”
  “安全。”孟鹤鸣握紧她的手,安抚她,“外面那块玻璃只是不凑巧被花园灯砸中了。”
  央仪仍旧不放心地思虑:“泳池边可不止一盏灯。”
  她的这句话像给不安的池塘里添了一抹涟漪。
  孟鹤鸣没忍住笑了声。
  被她捉住。
  就算看不清她的脸,孟鹤鸣都能猜到她此刻生动的表情,手掌被她纤细的五指抓出了痕迹。
  她问:“你笑什么?你在嘲笑我?”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没有。不敢。”
  但本身,孟鹤鸣说“不敢”这两个字,就有阴阳怪气的嫌疑。被这场台风困住,已经就够让人恼的了。
  她突然大声:“我怎么知道你们榕城的台风这么厉害!”
  外面的风不知道又刮倒了什么,乒铃乓啷一阵。隔音玻璃破了,雨水拍打在墙面上的声音显得那么响亮。
  央仪松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床尾凳上。
  “……什么鬼天气。”
  男人却难得有心情地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鬼天气也有我在,无论多少个花园灯都砸不到你。”
  眼下这点动作早就在她扑过来时变得不那么逾矩了。
  央仪没察觉到,没好气地说:“难不成你真能呼风唤雨,胜天半子?”
  他似是认真想了想:“我试试。”
  试个鬼。
  央仪心说。
  她赌气道:“再也不来了。”
  孟鹤鸣不着痕迹地提醒:“但你的好朋友在榕城。”
  “她家是在杭城。”央仪反驳说。
  “那好,不来就不来吧。”男人仿佛妥协,静了半晌,“我可以过去找你。”
  什么?
  去哪?找谁?
  简单的几个字,央仪快要听不懂了。
  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你凭什么找我?”
  须臾,她又补充:“你找我做什么?”
  明明视线无法对焦,孟鹤鸣还是看着她,找到眼睛的位置,那个地方最容易出卖人心。
  “我答应过伯母上门拜访。”他回答说。
  “……”
  面前的人陷入了沉默,又一道闪电劈过,室内短暂地亮了起来,足够让他看清她抿紧的唇线。
  她面上有几分回避,也有不安。
  垂在身侧的手攥住了床尾凳柔软的绒布面料,央仪说:“你不来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孟鹤鸣用无比笃定的语气回应。
  静了几秒。
  央仪突兀道:“那你还说过你不会回头呢。”
  等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明明孟鹤鸣什么都没承认,他对她的退让和照顾说不定就是看在从前情谊上,而不是有什么藕断丝连的情愫。她这么说,分明是把这几天说不清的暧昧架到了明面上,非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不可。
  如果答案是否呢?
  这弄得她有些无地自容。
  “我什么都没说。”央仪快速起身,膝盖磕在了凳尾上。她痛的龇牙,借着黑暗掩护跳开几步,忙乱又囫囵地说:“你听错了。”
  “我――”
  男人眯了下眼。
  他的话被突然乍响的惊雷断在半截。
  闪电紧接着而来,卧室没拉窗帘,但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忽然对上那股光线,还是令人不适。
  缓了好几秒,眼前恢复黑暗。
  借刚才的光他看到折了她一半的裙摆,还有撞红了的膝盖。循着记忆走过去,蹲下,一边无奈地替她揉了揉,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你在朝前走,我在追你,所以这不算回头。”
第76章 悟道
  榕城的台风在第三天终于过去了。
  瘫痪的交通正在逐步恢复, 地铁复运营的消息也送上了新闻。整个城市被一场飓风洗得纤尘不染,台风过后的落日特别明澈,火烧一般的红。
  央仪是在计程车上看到这场日落的。
  她拍了照, 发到朋友圈。
  几乎是她发出去的同时,就有人点赞。
  点进去查看,还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孟鹤鸣?
  他不要工作的?
  而且, 他居然会看朋友圈?!
  短暂的惊疑被接下来铺天盖地的其他点赞淹没, 央仪百年发一回,一发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躺列的人全被炸了出来。
  有人问在哪?看着不像杭城,去哪旅游了?
  有人说宝贝好久没见了, 有空出来逛街。
  还有人说前几天看到央老师了, 央老师还是那么年轻, 我这边有个活动,如果央老师愿意参加……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一大半归结于她有央宗扬这样伟大的父亲。
  央仪看得意兴阑珊。
  退回到聊天框, 刚才只给她点了一个赞的人有未读消息。
  孟鹤鸣:【晚上打不到车让徐叔接你。】
  孟鹤鸣:【你有他的电话。】
  央仪出来前只说天气放晴, 要放风。
  彼时孟鹤鸣也刚刚穿戴整齐, 将近两天没出现在公司, 这放在从前,是亘古未有的。
  只要人在榕城,他一日未休过。
  底下的人不太习惯, 在交通恢复的当天下午,就拿着一堆方案等他裁决。
  有些事情不便线上解决, 共同待在酒店的这段时间该说的也说清了,孟鹤鸣不再拖沓,系上领带整装待发。
  央仪瞥见, 是黑金色的那条。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她撇撇嘴:“晚上我出去吃饭, 我要放风。”
  即便她不说,孟鹤鸣也没捆住她共进晚餐的打算。
  两天一夜的相处,他怕把人逼得太急。
  于是道:“那让老徐送你。”
  央仪瞄他一眼,欲盖拟彰地说:“你该不会又让徐叔偷偷记我的行程吧?”
  “……”
  男人戴袖扣的手就顿在半空,金属泛着冷硬的光,他的表情却不是:“或者你自己开车?”
  “车卖了。”央仪言简意赅。
  他点了下头:“再买。”
  央仪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委婉地提醒:“孟先生,正常人第一反应是打车。”
  “……”
  不知为何,被她生疏地叫孟先生,感觉不坏。
  好像又回到了无限递进的那段日子。
  从孟先生,到偶尔的孟总,再到“你你你你你”。
  孟鹤鸣很识趣地没再多说,即便他隐隐知晓,今晚出去放风,极有可能是和他那位愚蠢的弟弟。
  他说过,要尊重她的正常社交。
  如果弟弟越线了,自然可以交由他这位大哥来处置,但央仪是自由的,他不应为此拘着她。
  回公司的路上,孟鹤鸣点开朋友圈。
  即便他知道这个时候还没见上面,更不可能出现挑衅他的动态,他还是滑动屏幕无意识地刷着。
  一条又一条。
  直到最近的那条跳出,是央仪的。
  她好像说过她喜欢日落。
  男人望向窗外,从矗立的钢铁森林间看到一抹血红残阳。他承认很美,但他欣赏不了。
  或许这要成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遗憾,因为他永远没办法陪她欣赏圆日坠入海平线的那一刻。
  高楼将最后一丝缝隙填满,孟鹤鸣收回视线。
  恰好看到助理欲言又止的画面。
  “怎么了?”他问。
  助理说:“酒店打来电话,说会客厅的那面玻璃已经维修好了,如果央小姐不放心,可以换别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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