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那是人家早就匹配好的心脏。
这些年养出的宠辱不惊在这个时刻很好地帮她掩饰了情绪。即便如此,她还是冷着声音说:“你告诉我了这件事,还期待我会帮到你吗?”
孟鹤鸣敛眸:“至少我心安。”
他身上一样有孟泽平的影子。
但却让她讨厌不起来。
她想,或许本质上,他们不是同一类人。
他是一个正常的、有七情六欲、懂爱恨嗔痴的人。
谈女士微微叹了口气:“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是怎么发觉――”他顿了顿,仿佛苦恼,而后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气势,“――爱上你第二任丈夫的。”
“……”
爱是诗人的永恒命题。
也是浪漫故事的。
孟鹤鸣坐在三教九流的赌场二楼,听了一个很人间烟火气的故事。
其实他今天这一趟稍显多余。
因为其间,谈女士还讽了他一下,问他:“你看你母亲怎么爱你父亲的不就知道了?”
他云淡风轻地回:“她不爱。”
“或许你的叔父叔母?”
“他们是开放婚姻。”
“你的爷爷奶奶?”
“死的早。”
“……”
谈女士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么一个从小不知道爱是何物的小可怜蛋。想来,能打理那么大一个产业的人怎么会没有自己的难处,上天总不好过于眷顾某个人。
她只好同他讲了讲她和第二任丈夫相知相爱的故事,当然,撇除了他已知的那一段。
故事不长,讲完刚刚过十一点。
这个时候赶回榕城,还能在零点到来前安稳进入梦乡。
谈女士替他打算得很好。
不过他看起来比她预想的要心急。
将人送到停机坪,她揶揄:“我这里不是感情咨询。”
“总之,今晚多谢。”男人回身,“您有事随时可以来榕城找我。”
能换来这么个空头支票。
今晚或许还是她赚了。
谈女士笑笑:“祝你顺利。”
回去路上,孟鹤鸣仍在思考那句“喜欢还是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这不是证明题,感情是没有定义的,抓住感觉,它会带你走”。
那感觉到底是什么?
它来的时候他怎么知道就是?
这依然是个未解之谜。
孟鹤鸣觉得烦躁,他在这个世界上碰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手指一遍遍地摆弄手腕上的铂金表盘,他忽然偏头:“她回酒店了吗?”
助理最近悟到了一点老板的意思,渐入佳境。
立马从耳麦里同飞行员联系:“停去洲际顶楼。”
说完,她回头。
看到老板用“谁跟你说要去洲际”的表情看着她。
她犹豫:“那还是……”
老板面上隐隐露出点情绪,偏过脸:“就这样吧,别麻烦了。”
哦。
就说没悟错嘛。
第77章 契机
洲际顶楼的停机坪很少有人使用。
一听说有直升机要降落, 正巧滞留在酒店的董事亲自去顶楼迎接。
螺旋桨掀起的残风将衬衣卷得猎猎作响。
董事眯眼站在不远处,果不其然看到一身正装的男人出现在步梯上。许是夜色遮掩,他不需要伪装人前的矜贵从容, 董事偷摸瞧了一眼,看到对方三步并两步、略有些匆忙的姿态。
等到了面前再瞧,扑面而来的优雅一成不变。
董事想, 刚才一定是瞧错了。
他笑盈盈地迎上去:“欢迎孟总大驾光临。”
孟鹤鸣给了他淡淡一眼:“又不是第一次来, 何必。”
男人腿长身量高。
董事花了十足的力小跑追上:“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得让客人每一次来都宾至如归。”
孟鹤鸣不吃这套:“每次来让我安静待着就行。”
“孟总此言又差矣,我这不是故意来打扰的。我是想着刚才楼下新到了一批鲜花, 那个模样, 鲜嫩得很。啊, 还有新来的米其林大厨,他有道甜品那叫一个回味无穷――”
“花送上来。”孟鹤鸣想到央仪晚上很少再吃甜食, 又说, “甜品明早。”
“好嘞。”
拍到马屁的董事屁颠颠地走了。
没一会儿, 由服务生送了一大捧鲜花上来。
孟鹤鸣对此毫无研究, 只知道娇艳欲滴的一束,粉白色,的确漂亮。他抱着捧花, 没有径直刷开门锁,而是耐心地站在门外, 一遍遍地敲门。
敲到第三遍,里边仍没有动静。
孟鹤鸣抬腕看表,此时距离零点只剩几分钟了, 或许她已经睡了。
他为自己的心血来潮感到抱歉。
于是余出一只手去摸门卡。
套房里的陈设还是早上他离开时的样子,会客厅靠泳池的那一面玻璃被修好了。外面灯光数盏, 点缀在泳池上方,有种雨过天晴清清郎朗的美。
他将花束放下,余光瞥过主卧房门。
门虚掩着,没关实。
会客厅的灯光透过门缝,打下一块斜方。
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他看到整齐摆在床边的缎面拖鞋,还有铺得平整的柔软大床。
……没人?
心中闪过一瞬诧异,他推了下门:“央仪?”
果然无人回应。
上次送花时的场景忽得与眼前重合了。
空无一人的卧室散发出无边的冷寂气息。
是走了?
不可能,贵妃榻上还搭着她换下的睡衣。
孟鹤鸣回身拨通前台电话。
上顶楼需要特殊的房卡,只要她回来过,必然会留下痕迹。但前台查了又查,说央小姐四点多出门吃饭后的确还没回来。
再打给央仪,电话关机。
孟鹤鸣独坐床边,虎口抵着额头重重地揉了揉。
他承认自己有些心浮气躁,她是个成年人,榕城治安一向不错,不应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他还是压不住焦躁,起身踱了两圈。
另一边。
路周才躺下,就接到了他哥的电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哥没事根本不会给他打电话。路周脑海里闪过一点什么,从床上弹了起来:“喂?”
“她人呢?”
男人嗓音沉郁,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不快的气息。
路周抿了下嘴,本想对着干两句,转念一想立马觉得不对:“她没回酒店?”
男人言简意赅:“没。”
“可是我们七点多就散了。”路周说。
两句话的工夫,他已经开始起床穿衣。
OO@@声填满了空白。
“你现在在酒店?”
他哥不耐烦地说:“既然你不知道就这样,挂了。”
“我现在过――”
嘟嘟嘟。
电话已经挂断。
路周骂了声,随即叫来司机。
一路风驰电掣,抵达洲际才过了十五分钟。
在这期间,除了路周,孟鹤鸣还问了方尖儿。方尖儿已经睡下,迷迷糊糊接通:“嗯?孟总……什么鬼,孟总?!!”
她的闺蜜惯常一惊一乍,孟鹤鸣习以为常。
多一个人担心并无作用,得知央仪并不在方尖儿家,他随便找了个由头敷衍了过去。
方尖儿一团乱麻,没听出不对来。
现在该排查的都排查完了。
在榕城找一个人对孟鹤鸣来说不难,再不济就是一帧帧排查路面监控。这项工作已经让助理支派了下去。他独自坐在顶楼套房,手边烟蒂凌乱。
说不清为什么,今晚得知央仪还未回酒店后,他就隐隐开始焦躁。
什么八风不动稳如泰山,都是假的。
毕生所有从容加起来,到她面前依然分崩离析。
孟鹤鸣扯开领带,不知多少次地再度拨通那个号码。
零点过去一大半了。
夜色沉沉,依然关机。
“还没找到吗?”他转而打给助理。
无边夜色将他低沉的声音衬得格外冷肃,助理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将另一件事汇报上来:“央小姐离开饭店后没立马叫车,一直在附近散步。八点半左右上了一辆银色宾利,车牌正在跟踪,但是老板,您家车库里那辆银色宾利不见了。”
银色宾利。
那辆车平时是黎敏文在用。
如果是黎敏文的车,她会乖乖上车不奇怪。
但他知道,黎敏文最重视美容觉,即便八点多找央仪有事,最多最多不会超过十点。
而现在,已过零点。
他现在打电话过去问不到什么,最理智的办法是让助理加快速度,跟踪视频里车辆轨迹。
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让他冷汗淋漓,几乎只是一瞬,他便拿起电话叫人去查,孟家旁支的那几个老不死的在干吗。
这个点,想长命百岁的老东西应该都睡了。
他压着心口躁动起身,眯眼望向窗外。
这时敲门声响起。
孟鹤鸣打开,看到一张更令他烦的脸。
“你怎么来了?”
路周气喘吁吁站在门外:“你不是说她没回来吗?”
孟鹤鸣冷冷道:“和你有关?”
“……起码我吃晚饭的时候还见过她。”路周不服气。
没把门摔上已经是孟鹤鸣给他最大的体面了。
搭在金属门把上的手微微收拢,指骨绷出锋锐的弧度。孟鹤鸣敛眸:“然后?”
路周才不管什么绅士风度,脸皮厚地直接矮身,从男人臂弯底下往里钻。
一晃眼,人已经进到房间里头。
他张望一圈:“你的人到底行不行?还没找到?”
孟鹤鸣松了手,青筋直跳:“不用你操心。”
“我今天……”男生回过头,欲言又止,“晚饭快结束的时候跟她吵架了。”
视线在他脸上短暂停留,孟鹤鸣问:“吵架?”
“反正不欢而散。”
他不想说太多,免得他哥得意,话锋一转,又问,“会不会是去哪里散心了?”
男人冷嗤:“你以为你有这么重要?”
“……”
他哥惯会攻心,路周被他一句两句说得人都快碎了,但还是嘴硬,非得捞回点什么。于是只好抓着他哥没办好的事,嘴他两句。
路周:“现在找人重要。”
看他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有赖皮的趋势,孟鹤鸣路过,锃亮的鞋尖踩过男生散在一旁的球鞋鞋带:“你以为我光在这干等?”
当然不是干等,还抽了一堆烟。
路周腹诽。
他抬抬手指:“所以呢,你的人找出什么来了?”
孟鹤鸣不搭理他,反问:“今晚妈都正常?”
“正常啊,我回去的时候她刚做完护肤。”路周顺着他的话想到什么,“是妈找她?不会啊,她已经睡了,我亲眼看到她上楼的。”
的确不会是黎敏文。
上次和她谈过后,她安心了许多,没再搞什么动作。但架不住想要和她合作的老东西们没死心。
当初的榕城派系被他一个个踢出集团中心,保不准他们心里落差大,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但他这个弟弟不知道。
虽说特意赶来了酒店,他心里估计只觉得人没找到是上哪儿玩去了,心思宛如一张白纸。
不堪重用。
男生想了想,歪头看他:“要不我们再等等,榕城治安这么好,应该……”
“听过我和大哥的事吗?”孟鹤鸣打断。
路周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到那位大哥。
他和孟鹤群素未谋面,这时候提他做什么?
“哪件?”他摸不着头脑。
孟鹤鸣冷眼瞥过,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大哥找人绑-架我的那件。”
“……”
空气有了几秒诡异的静默。
路周抬眼:“绑……什么?”
不怪他这么惊讶,普通人这辈子都不会接触这两个字。可他才十几岁的时候,就经历过了。
路周是小时不小心走失的。
但孟鹤群,是真的想要他消失。
他还记得当时在海边木屋被找到时的场景。
饿了几天,经历了恶心,胃痉挛,轻度脱水,在他觉得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的时候,这间废弃木屋终于被人注意到。几个小孩跑来玩捉迷藏,一推开门,落日余晖肆意挥洒在他已经难受到佝偻的身上,温柔得让人以为见到了走马灯。
而后那几个小孩的尖叫又把他的走马灯给打断了。
太阳沉沉坠入海平面,年少时的他从敞开的门缝里看到半边靛蓝和半边红,很漂亮。
但那时无心欣赏。
因为他差点死在这样的美好里。
后来在医院吊营养液的时候,大哥曾来探望。孟鹤鸣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终于在他回身的瞬间,看到他脸上露出疑似失望的表情。
他当然记得,出现在木屋是因为那天离开学校,司机请他稍等,因为孟鹤群有急事需要用一趟车。而后他就在等待的过程中中了重重一击闷棍。
醒来便是在海边废弃的木屋,手腕粗的麻绳将他捆在木桩上,头上的血迹早就干涸了。
没有人,没有手机,没有食物,没有水,有的只是漫长又永不停息的海浪声。
他在无尽的等待里想过很多次究竟是谁,连孟泽平的对手都想了一遍。
可是这样做的好处呢?
后来他才知道,他消失的那几天无人来勒索,无人谈条件。既然如此,绑他做什么?
好像只是在借用这个契机,让他慢慢消失。
仅此而已。
他细想,一天天地想,在穿插的每个细节,都见到了孟鹤群的身影。
毕竟还不到老谋深算的年纪。
其实整件事漏洞很多。
但孟泽平却没有追究,对内只叫他好好养好身体,以后别贪玩,跑到家里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对外。
孟鹤鸣冷笑,对外好像什么消息都没。
路周没听说过很正常,但孟鹤鸣知道,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包括旁支,都是疯子。
保不齐他过于雷霆的手段让人心生不满。
恰好助理进来汇报。
“今晚除了孟杨孟董,都没什么异常。”
结合刚才提到的话题,路周终于真正重视起来:“你怀疑是人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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