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一匹雪青杭绸,一匹月白撒花缎面。做得四件春衫,花样要苏绣,明日便能赶工出来。大约要三十两。”
秦霁把那句她想自己付的话咽了下去。
三十两。
剩下的钱她连京城都回不去。
*
陆迢出榴园后回了国公府,他在外有不少资产,时而外宿,昨夜未归倒也无人奇怪。
只有跟在他旁边的赵望心中求知欲十分之汹涌澎湃。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爷从花楼里带出了一个女子!!!
是上次游船上的那个压轴姑娘!!!
每一次他都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陆迢进门。
咚。
赵望一头撞上门框。
他再抬头时木门已经合上,一丝缝都没留。
书房内,陆迢手上拿着那把昨夜晃在他身后的短匕。
这是一柄很好的匕首,银柄细,刀身韧且薄,倒适合女子防身。
日光下细看便知,柄身是换过的。
做它的人倒是费了心,可惜主人不会使。
禾雨,秦霁,她来金陵做什么呢?
专程杀他?
陆迢嗤笑一声,若是有这个本事也不会被骗到青楼了。
金陵。
陆迢旋着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划开了另只手上的纱布。
秦家就那点事,与他无关。
而秦霁,是她先勾他。
第018章
翌日,应天府署。
到了下值的时辰,汪原如释重负地叹了一道,“得掷且掷。”
遂将手中剩下的案子一搁,靠进了椅圈。他歪头看向陆迢。
“陆大人,你急着回么?”
陆迢取下官帽放在桌上,“直说便是。”
汪原一听,苦了脸道:“我的马车今日在路上坏了一半,拖去修了,你助人为乐送我回去吧。”
汪原家住在城西桂花弄,离府署有段路程。
陆迢并无急事,也好说话。“走吧,先送你去。”
马车掉了个头驶向城西,绕了个圈才从另一头进了桂花弄,桂花弄是一条窄巷,因着巷口有两棵百年的桂花树而得名。
里面略显拥挤,院墙挨着院墙,家家户户的炊烟都混在一起,是寻常百姓住的地方。
到了巷尾,才出现一间稍大的宅子,青瓦白墙也还像样。
赵望叫停了马车,先前没开口是怕冒犯,可再走就要出桂花弄了。
他不太确定地朝里问道:“汪大人,可是此处?”
正五品的官就住在这种地方?稍好些的富商也住的比这儿好。
汪原撩开帘子一看,嘿嘿一笑,“就是这儿,有劳了。”
他刚下马车,一个还梳着垂髫的男童口中喊着爹爹跑了出来。
汪原笑眯眯地把他抱起来,转个圈后指着陆迢,“这是陆叔叔,他送你爹爹回来的,跟叔叔道谢。”
汪小来和汪原一般,生了一双弯弯笑的眼睛,看人的时候颇有喜感。他盯着陆迢看了半晌,咧嘴一笑,露出两个豁口。
“谢谢陆苏苏。”
两个人也没忘下赵望的一句苏苏。
汪原放下汪小来先进去,邀请陆迢留下来用晚饭,他解释道:“我前几年便带着妻儿分了家,在这处方能置办出一个三进的宅子,一家三口倒也自在。”
恩恩相报不得了,陆迢没同他客气,索性去吃了这顿。
待出来时,夕阳已快要落下山去,红霞滚满了半边天,在巷中残照出昏黄的影子。
陆迢上马车后赵望问道:“爷,今夜回琅阁?”
天快要黑了,从这儿回国公府却还要小半个时辰,琅阁是陆迢的私宅,离这里近上许多,陆迢不回府的时候多半在那里过夜。
陆迢点了点膝,沉声道:“去榴园。”
榴园和先前一样的安静,外面也是空空荡荡,怎么也瞧不出多住了一个人。
陆迢走近后院,绿绣和绿珠见到陆迢过来了,面上又喜又慌,行完礼后便要去喊秦霁。
陆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止住她们。
这个时辰,她饭也不用,躲在房中做什么?
陆迢推开门,房中并无人影。
他继续往里走,绕过屏风,看到了睡在榻上的秦霁,盖了薄薄一张毯子。
陆迢并未刻意放轻动作,就这样走近了,她也未醒来。
他在榻边坐下,垂首看她,许是睡得太久,雪白净透的面颊泛上一层薄红,墨瀑的柔顺青丝铺满了枕头。
脸是鹅蛋脸,鼻也挺直秀气。
乌黑的眸子闭上后又显出几分岭上霜花的意思,清冷高贵。
陆迢见过的姝色不在少数,早过了以容貌取人的年纪。
然而不知为何,此刻他仍旧觉得这个外室,生得很美,很合他心意。
陆迢这才发现,她的耳尖也红了。
她怎么睡觉也会变红?
陆迢伸出手,捏住她丁点大的耳垂,顺着薄韧的软骨往上抚。
不仅红,还是热的。
莫不是炭火变的?
陆迢才捏一会儿,便见她眼睫动了一动。
他面无表情收回手。
秦霁睁开眼,瞳孔仍涣散着。
脑海里仍一幕幕上演着梦中的场景。
她昨夜忐忑地等了一夜,到今早也毫无睡意。
满脑子都是自己变成了陆迢的外室。
直到用过午膳后倦意上涌,然而,梦中也不得安宁。
她梦见陆迢来了,他脱她的衣裳,逼着她一遍遍哭。后来又梦见他对她柔情蜜意,什么都来,哄着她一起学做图册里的东西。
秦霁在梦里开始了一遍又一遍。
喉咙发干。
成簇的光线涌入眼中,焦点逐渐回聚。
秦霁终于看清身旁还坐着一个人,她怔了一怔,眼神又恢复成一片茫然。
日昼睡久了闲觉的人清醒得慢,尤其像秦霁这种十天半月没睡过好觉的人猝不及防这么一躺下,醒得就更慢了。
她掀开薄毯,在榻上撑坐起来,与陆迢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脸对着脸。
她里面只穿了件月白中衣,秦霁来得突然,昨夜换上的中衣是绿绣从陆迢以前没穿过的中衣里找出来的,穿在身上大了许多。
杭州良渚的丝绸,绸面光滑无比,在她起身的一瞬便悄然滑下了肩头。
两边都掉了下去。
秦霁看着陆迢,眼神迷迷濛濛,然后伸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在他颈间埋首。
刚睡醒的人不仅脑袋醒的慢,身子也慢。
她浑身软绵绵,没有骨头似的,心里用了拚命的劲使出来也没多少力气。
陆迢被她晾了这么久,心中是存了不满的。
偏她睁眼又是一副无辜天真的模样。
陆迢分明早就做好准备,提前离她远了些。
仍是没能躲开。
才一日,她胆子大了不少。
颈间传来断断续续的湿热,酥麻。
这是舔么?还是给他挠痒?
陆迢抬手穿过如瀑青丝,按在她纤细后颈。
听到这姑娘唔了一声。
这声音又轻又撩,像一颗擦起的火星子,落在了前夜未能燃尽又迅速长满的野草之上。
顷刻便有燎原之势。
放火的人尚且不察,一心想着要和他拼了,使尽全力在他颈间“嘶咬”。
贝齿一张一合,夹住的硬肉又掉回去。
迟迟没能将他咬出血,反而是自己腮帮子有些酸累,秦霁没轻易放弃,仍旧一遍遍地咬下去。
直到被一把按住后颈。
“睡醒了么?”陆迢沉着声问。
男人胸腔处的震鸣与他的话声一起贴耳传来,秦霁停下动作,脑中的困意消散大半。
她擦去嘴边沾上的涎水,茫然又无措地开口,“大……大人?”
声音还留着未睡醒的娇憨。
陆迢似应似嘲嗯了声,大掌托起桃臀,将人抱到了紫檀雕蝠磐纹拨步床上。
“学会了么?”
陆迢漫不经心问,垂首解她腰间的系带。
因着这中衣实在大了不少,秦霁用菱白的丝带在腰间缠了两圈,系的也紧。
陆迢在这种时候拿出了他不常消耗的耐心。
手指好脾气地在她腰间打转,不急不躁,覆着薄茧的掌心来回拨弄如水的绸带。
窈窕细腰在他掌下轻颤。
秦霁这下是真的醒了。
噩梦成真。
陆迢终于解下那条系带,还是未等到她的回答。
他抬头,见到的是一双无措的鹿眼。
又来?
陆迢呵了声,抖了抖那条系带,蒙上她的眼睛。
掌心覆上已经缩成拳的小手,低声道:“不许哭,知道么?”
秦霁浑身发烫,只点点头。
月娘说过,有的男人犯贱,你越哭,他们就越高兴。
她不能哭。
陆迢满意地揉了揉她的耳朵,惹得秦霁一个激灵。
他低笑一声,语气放缓,“也别怕。”
天将欲晚,墨蓝夜色在天边弥散,将暮霞逼至一角,仍旧不依不饶。
渐侵渐染,透破薄云。
夜幕垂落时天边滚过一道闷雷声响,骤雨随之落下。
雨流成柱,初绽的春蕊被击打一番后,瓣儿变得嫣红。
娇花吟泣,雨势不改迅猛。
强势拍打在窗沿,蕉叶,瓦片,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秦霁攥着薄被,手指和脚趾都紧紧蜷着,玉白的月退挂在男人紧实的臂弯,足背绷成了一弯上弦月。
她已经极力忍耐,然而呜咽仍是一丝丝漫出喉咙。
按着腰肢的手从手背至小臂浮凸出连片青筋。
雨下到半夜才肯停。
陆迢替秦霁重新穿衣时,她还在轻声抽噎,两团瑞雪也跟着一颤。
陆迢喉结滚了滚,移开眼,在她腰间系上微微沾湿的丝带,围上一圈后掉出了长长一段,指间夹着丝带顿住。
不是这么个系法。
秦霁伸出两根手指到他眼前,“两圈。”
一开口,嗓子都有些哑了。
陆迢目光又落在她的手上,五指纤细白嫩,像花房外那盆玉兰花的花茎一般。
他想起什么,放下系带,握住了她的腕。
秦霁想抽回,却被他用力捏住。
“别动。”
她哭哑了嗓子,他的声音却是沉稳有力。
他不疼么?
秦霁的掌心被翻过来,感受到他的手指从指根抚到了腕间,心中腾起一丝怪异。
陆迢松开了她的手,照着秦霁说的环了两圈,一截细腰便在火烛微光中浮现出来。
似带如丝柳,团酥握雪花。
陆迢敛下眸中暗色。
绿珠过来收拾时,秦霁躲在陆迢身后。
热水已经备好,秦霁抬步,陆迢也往外走,两人对视一瞬,都没有要让的意思。
“大人,有别的净室么?我随便去哪都行。”
她开口便是示软,陆迢心中微讽。
随便去哪都行。
都这么将就了,怎么想不到同他一间房洗?
随她去。
他对外面的人道:“给她把水送到东次间的偏房。”
第019章
秦霁自己一步步挪了过去,泡进水中那一瞬,疼得她指甲嵌进了肉里。
绿绣被秦霁留在屏风外守着,听到里面响起了水声。
她不禁有些好奇禾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她与绿珠自幼在金陵长大,也没听闻哪个禾家有这样的姑娘,美得像个仙女似的。
也难怪大爷一下将人带了回来,才一日便又往这边来了。
不管如何,绿绣心头一轻,她们在这园子里总算也有了前程可奔,说不准比留在国公府要更好。
正想着,一道低低的哭声传入了她的耳朵。绿绣提起精神细听,又只剩哗哗的水声。
许是听错了?
水声停歇,绿绣听着动静,自然而然地绕到屏风后要给她擦身。
两人相对,都是一惊。
绿绣愕然站在原地,秦霁捂着胸躲回水中,眼眶红红,说话带了恼意。
“我自己来,你到边上守着便是。”
“是,姑娘。”绿绣连忙退出去,将蜕巾挂在架子上,又背身把更换的衣裙送到里面。“奴婢将衣服放在这边,若是少了什么您便唤我一声。”
重新回到屏风外头后,绿绣用力抚抚胸口,努力忘掉刚才看到的情形。
姑娘脖颈间又多了几道深红,其它几处也布满了斑斑红印,在雪白的身子上尤为瞩目,特别是这双长腿中间……
绿绣猛掐自己一把。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走到外面,仰头看。夜空被涤净,一整片都是墨蓝,一弯弦月挂在当中,月光幽幽落在深院。
廊檐下还滴着积雨,掉在下面的水坑中。
滴答一声,便打散了月亮,溅出一小圈水纹。
秦霁收回视线,转身时往对面的竹阁扫了一眼,倏忽顿住。
两道目光在月下相接。
铛——
铛——
铛——
古寺的钟声悠悠而来。
以后的许多个难眠的夜里,陆迢都会想到这夜的钟声,还有这夜的她。
秦霁只觉得烦心。
绿绣道:“姑娘,快些进房吧,才下一场雨,已经夜深,别吹着凉了。”
秦霁答好,快却是快不了的。
待过得一道长廊,竹阁西边的偏厅已经里亮起了灯烛,明晃晃的光落到了门外。像有了实质似的,拦在身前,教人抬不了腿。
秦霁抿唇,又望了眼隔间的竹阁,微不可闻地叹声气,脸颊鼓了鼓,又打起精神走进了偏厅。
陆迢坐在黑漆螺钿嵌桌旁,秦霁走过去,将他身后灯架上的烛台往旁边移了一个位置。
陆迢回首,见她唇边盈着浅浅笑意。
秦霁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做么?”
陆迢道:“饿了,坐这儿陪我用些饭。”
他回身后闭了闭眼,见黑漆桌面映着的烛火亮点已经换到了边角,没再晃着他。
陆迢转眼看秦霁,她在他对面坐下。同前日一样,他望过去,她的唇角就变弯。
挺像那么回事。
13/106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