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哦。”
两人刚交换完联系方式,林远霞从卫生间出来,催促常希,“你怎么还没去上学?这都几点了,赶不上公车又要迟到。”
常希撇撇嘴去背书包,“还不是怪你们没有车,别的同学每天都有司机专门送去学校,只有我天天赶公车上学。”
“你这孩子!送你去藤雅上学有多不容易,还敢挑三拣四,一点也不知道体谅父母!”
林远霞的责备声中,常希抱着书包来到权灿面前,“很高兴认识你,那我先去上学啦。”
“再见。”
常希和她挥手,开心离开。
林远霞走过来犹豫不决开口,“实在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知安这个样子没法去学校。”
言外之意就是要送客了。
权灿直白地问,“所以他以后还上学吗?”
“这…”林远霞脸上露出窘色,林知安正在上学的年纪,让他就此辍学打工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
常新华走出来,眼睛里透着不好惹的凶意,“林知安不上学了,以后也不要来找他,你走吧。”
权灿眼底浮现趣味,没多说话真的转身就要走。
林知安在身后痛苦出声,“权灿。”
她回眸,带出一个微凉笑意,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阿姨说过,至少会资助我上完大学。”
他小的时候都是喊妈妈,现在却有眼色地喊起阿姨,也没有在家人面前叫她姐姐而是唤名字,这是在提醒她什么?
不过这确实算她目前的软肋,如果林知安非要撕破脸把这段往事宣扬出去,她还真的会有些棘手。
她本打算放任不管,林知安现在过得多惨都是他应得的,她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善良了,难道还指望她来救赎他?
只是现在她不得不被迫改了主意,转过身,脸上带出些许不耐,时隔多年再次怨恨起林远山。
妈妈因为他做的蠢事那么多,好不容易他死了,留下个儿子也是讨债鬼,明明她们的生活一帆风顺,妈妈偏偏要留下这个隐患。
“你真的想跟我走吗?”她嘴角微勾起,等待他回答。
林知安想都不想回她,“想。”
常新华正从兜里摸出盒烟,听他这样说立马愤怒砸到他身上,“谁给你的胆子!看我不收拾你。”
他顺手摸起靠在墙边的羽毛球拍,一脸怒容朝林知安走去,拍子一下下抽打在他身上,很快手臂背脊脖颈上都留下一道道青紫痕迹。
林知安咬牙忍着,常新华的脚踹在他腿上,令他勉力维持的站姿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眼睛却还不死心地盯在她身上。
权灿这会儿不急着走了,抱臂靠着门框好整以暇观看,与林知安对视时微微露出抹笑,看笑话的意思毫不掩饰。
旧屋憋仄不透光,黯淡的房间里她像一朵盛开的玫瑰,漂亮但只能远观,尖锐的荆刺令觊觎者敬而远之。
林知安忍耐着痛意看着她慢慢回想小时候。
他懂事起就知道自己不是生在一个父母恩爱的家庭,爸爸和妈妈结婚不是因为爱情,他心里藏着一个人,妈妈也并不爱爸爸,甚至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争吵。
他们离婚是因为妈妈要出国,但他知道爸爸藏在心里的那个人才是真正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原因,所以他怨恨秦语岚。
当她像个入侵者一样带着漂亮如洋娃娃一样的权灿来到他家里时,他就升起了要报复她们的心思。
羽毛球拍落在他头上,林知安思绪被打断,现实令他忍不住发笑。
被姑姑带回来的日子里,他从常希那里才终于体会到了权灿当初的处境,无数个深夜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如果他没有在一开始就以敌对的态度对待她呢?
她会愿意留下他吗。
“噼啪!”羽毛球杆断裂,常新华喘息斥问,“还去不去!”
权灿也看着他,听见他用虚弱微颤的声音回,“去。”
常新华气得又踢他一脚,转身去拿另一个球拍。
权灿看一眼手机时间,动了动脚踝,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响,浅淡出声,“好了,我时间有限,想打他的话等放学回来再继续吧。”
常新华本来就冲动易怒,见她还打算插手多管闲事,动作不客气地要来赶她出去。
林远霞知道她身份肯定不简单,怕常新华得罪人,赶紧拦下他硬着头皮和权灿说,“你还是快走吧,就算是朋友也不能随便去管别人的家事。”
权灿泰然自若地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徐老师你好,我是权灿。”
对面热情回应的声音传出来,林远霞认出那是藤雅三年级组主任徐秀英的声音,忍不住惊讶捂嘴。
“最近忙吗?妈妈想邀请您周末一起喝下午茶呢。”
“怎么会打扰呢,您也知道我妈妈的,喜欢热闹交朋友,您能来她很开心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想向您打听一下,常希您有印象吗?”
“是我最近新交的朋友,想麻烦您关照一下。”
权灿漫不经心说着,林远霞紧张屏住呼吸,到后面脸上惊喜的神色已经压抑不住。
等权灿挂断电话她才小心翼翼迎上来,“您居然认识徐主任?”
权灿微笑,“我妈妈和她有些交情。”
林远霞还有些不敢相信,“我们希希真的能被特别关照?”
“应该哦,毕竟只是一件小事。”
她话音一转,“就像想让常希离开藤雅一样,其实都只是一句话的小事。”
林远霞的笑意僵在脸上。
权灿看向面色已经转为讨好的常新华,“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常新华还有犹豫,林远霞怕她反悔,当即答应,“可以可以,我就说我们知安有福气,能认识您这么漂亮大度的朋友!”
权灿浅淡一笑,视线落在趴在地上的林知安身上,“自己起来吧。”
她说完转身走出去,林知安双手撑着地面爬起来,脚步摇晃跟在她身后。
楼梯狭窄陡直,权灿下的慢仔细看着脚下。
林知安步履踉跄撑着扶手才不至于摔倒,腹部痛意一阵阵袭来,像有人拿着刀子在绞弄,额上冷汗滴落砸在阶梯上,溅起些许飞舞的尘埃。
他脚下一软踩空,身体失力前倾,即将压到她身上时紧忙抓住扶手稳下身形。
一场误触及时避免,她身上混着白茶柑橘的香气清风一样袭来,林知安停在原地,顾虑着是否挨她太近会引起厌烦。
权灿站在他下方台阶回头看,打量着他的狼狈,“你应该明白我有多厌恶在你家的那段日子,所以希望你以后一直能像今天一样清醒,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他低声回,“好。”
“还有,”权灿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不计前嫌地帮你吗?”
林知安缄默不语。
“你可能不会相信,在圣英上学并不会比你现在的处境好多少。”
第30章
司机把车停在圣英门口, 权灿拎起书包,看一眼旁边意识昏沉的林知安,吩咐司机, “送他去医院。”
她下车往教学楼走,路过二班没停, 径直往一班去。
前门开着,她停在门口,抬起手屈指敲了敲门板, 热闹的教室安静下来, 裴东曜抬头看见是她。
江慕礼站起身, “灿灿?”
程雅颂微垂的眼眸抬起,感受到班里瞬间凝滞的气氛。
“找个人,金娜。”她解释, 声音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金娜忐忑起身向她走来,“权灿姐,有什么事吗?”
“你去欺负程雅颂, 说是我交代的对吗?”
为了这个?金娜微微放下心, 这事确实不是她自作主张, 她凑近一些,小声说, “对啊, 纯音姐说你让我关照她和林知安的。”
“纯音?”心底猜测得到证实, 权灿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不要再动程雅颂了。”
金娜讷讷点头。
权灿看一眼程雅颂, 与她沉静的目光对视, 而后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二班, 脸色冷凝爬上天台,冷风吹在身上才让她愤怒的情绪稍有平息。
简纯音吗。
她甚至无从解释, 在外人眼里她和简纯音形影不离关系亲密,所以简纯音说是她交代的根本没人会怀疑。
如果不是金娜在裴东曜的庄园把事情闹大了,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程雅颂正因她的意思被欺负。
她差一点就走了老路。
上一世其实也是先有她霸凌程雅颂的传言,导致大家先入为主地留下她欺凌同学的印象,所以吴思妍的事一出才会一边倒地声讨她。
网上舆论来势汹汹,那段视频被炒的火热,她的解释无人相信,学校的通告被认为是包庇,警方受各方压力争分夺秒全力调查却被不明真相的人说成是受了权家胁迫在销毁证据。
通告一条条发出来瞧热闹的人置若罔闻,反倒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匿名评论被奉若给她定罪的铁证。
她的信息被披露在网上,激进民众围在权家别墅和公司要说法,抵制权氏集团的词条一度被顶上热一,许多人站在正义的审判台上对她口诛笔伐。
滔天巨浪般的谩骂和恶意包围着她,这件事已经影响权氏声誉,为平息舆论挽回民众信任,权道民要求她必须负责,不管怎么做都要尽快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吗?
她那时脑袋浑浑噩噩,一个人偷偷跑去学校,在吴思妍坠亡的地方发呆许久,空无一人的校园里她一遍又一遍地问着:
“吴思妍,是我杀了你吗?”
临近破晓时她打开从家里偷拿出的手机,电话、短信、微信消息蜂拥而至,这些被她通通忽略。
她颤着手指点开微博,热搜上她的名字与各种词条绑在一起,每一条点进去都充满了对她的咒骂恶意。
被公布的个人信息。
批成遗照的学生证照片。
荡/妇羞辱。
花哨的玩梗。
以及无数造谣。
霸凌姐,整容怪,玩得开,我朋友睡过,一般般。
她一条条看着,每个文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的恶意却晦涩难懂。
点进这些人的主页,放大个人照片,仔细看着,像是任何一个会出现在她身边的陌生人。
天色渐亮,上学的时间快到了,她从未如此急切地渴求能找到一条质疑的声音。
一条就好,至少让她看到一点善意,至少有一个人认真听一听她的解释。
晨光中校门开启,第一个学生踏进来时,权灿放下手机,缓慢走上天台。
息事宁人吗,她没有别的办法了,身体和精神都绷得太紧,她要休息了,就用审判者们希望的方式结束这一切吧。
纵身而下时,她轻声问:
“吴思妍,是谁杀了我。”
身体腾空,风穿过发丝,灵魂在飘荡,然后重重坠地陷入黑暗。
息事宁人,应该做到了吧,反正那些人也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想看她死罢了。
只是有一点遗憾,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切,明明警察还在努力调查真相,她却像个胆小鬼一样畏缩了。
真相浮出水面时会有人后悔吗?
会向她诚心诚意地道歉吗?
会去她的墓碑前献上一束白菊吗?
会,记住发泄在她身上的恶意吗。
她站在天台边沿陷入那些痛苦回忆,没注意到有人无声靠近,垂落的手被骤然拉紧,腰也被人揽住猛地扯回,整个人重重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感受到身体被勒紧到发疼。
权灿蓦然抬头,撞进裴东曜焦急紧张的目光里,侧脸贴在他胸口,清晰听到耳边快速搏动的心跳声。
“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他大吼,没了平时的散漫随意的样子。
权灿怔怔解释,“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要站到哪里?你说,我听着。”裴东曜摆明了要她给解释。
“你问那么多干嘛,我想什么都要告诉你吗?”她腾出手开始推他。
裴东曜冷笑,手纹丝不动扣在她腰上,“你刚刚站在那是想事情的表情?当我瞎子吗。”
“谁还不能有一点伤心事了!”挣脱不开还累得自己一头汗,权灿干脆放弃挣扎。
“谁都能有,就你不行。”裴东曜不假思索。
“到底是谁让你露出刚才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他想了想,有点烦躁,“江慕礼?”
“不是他,你知道了有什么用,谁也帮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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