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怎么可能答应,他虐待烈士子女这件事但凡落实下来,他这个厂长就别想当了,他也没想到祝熙语会提这个要求,“小语,你把我逼到绝境,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的。”
“答不答应是你自己的事。”祝熙语回视他,“过去十八年里,你们也没考虑过把我逼进绝路,我又该怎么办吧,我又凭什么以德报怨?我就这个条件,侯厂长接受不了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凭这个。”侯海知道今天必须亮底牌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你可以看看后再做决定。”
祝熙语接过,当看到信封上的“黎曼收”和右下角的“黎彻寄”时心就急速跳动起来,她还没忘记现在的处境,表面波澜不惊,其实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
她打开信封,这大概是侯海特意挑出来的一封,里面的内容完全没有重要信息。
“姐,你是否收到了我前面的信?这是第九封。你和满满处境如何?我真的很担心你们,但请不要冒险回信给我,你们安全第一。现在国内政策越发收紧了,不寻到完全放心的人我根本不敢将信托付给他们,但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下封信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和你们团聚。”
“满满现在应该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吧,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小舅舅,我很想她,姐你记得多和她提起我。这些年来我为她收集了很多漂亮的礼物,每一年都期盼着能送到她手里,但最早的公主裙前段时间我去看的时候已经掉了很多钻了。唉,这样的等待真是难熬,但...”
祝熙语小心又贪婪地看着手里的信,要非常克制才能不手抖。信只留存了一页,祝熙语抿抿唇,借着装信回去的时间努力缓解自己的情绪。
几年前她就知道了舅舅还活着的事,但看见信的实感还是让她心绪激荡,她整个人被分成两半。
一半在理智地分析:按信里的内容来说,舅舅在国外应该过得还不错,这些年他一直在通过回国的人给她们带信,舅舅默认不能回信,所以连妈妈去世的事都不知道。那舅舅会在信里写他在国外的地址吗?侯海手里究竟还有多少信息...
一半则完全陷在情绪里,愤怒侯海扣下了这么多信,私自拆开看了却不肯告诉她,还冷冰冰地旁观着她找舅舅,误导她舅舅早就死了,他这是什么居心?
侯海就坐在对面,脸上是胜券在握的气定神闲,祝熙语却不能直接质问他,她装作不信的模样,“侯厂长,你不会觉得你伪造一封信就能糊弄我吧。这么多年了,包括你在内,所有人都说我舅舅不在了。怎么,现在需要谈判了,我舅舅就又在了?”
喝茶的人轮到了侯海,“真不真你应该最清楚啊,你舅舅留下的笔记你都翻看了很多遍了吧,他的字迹、他的语气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小语,这种咱们双方心里都有数的事,没必要嘴硬的。”
乔淮娟听到这句话后慌乱了好多天的心神也定了下来,她就知道侯海手里一定还有依仗,她毫不怀疑祝熙语能为她的舅舅做到什么程度,毕竟这些年来她少有的祈求和服软都是为了黎彻。
乔淮娟惊讶侯海把这件事瞒得这样好,在今天之前她也从来不知道侯海手里还扣留着黎彻的信,她仔细回忆试图找到侯海拿到这封信的时间。所有人包括祝熙语自己都以为侯海默许乔淮娟变本加厉对待祝熙语的时机是在谢家被下放的时候,但乔淮娟自己很清楚,那其实是与谢家下放日子很相近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
正想到这里,乔淮娟就听见祝熙语问了出来,“侯厂长是什么时候扣下我舅舅的信的?这是第九封,前面的呢?”
“第九封,怎么会是第九封?!”乔淮娟的心猛地一跳,紧张地看向侯海,却见他面不改色,“剩下的我会在你答应我的条件以后再告诉你。”
祝熙语摸了摸信封被卷起的折角,看着翘着二郎腿一脸势在必得的侯海,余光扫向从进来起就满脸紧张焦虑窝在沙发角落的乔淮娟。却见她的唇依旧是下撇着的,看起来好像和侯海一样淡定,但实际上脊背挺直,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依旧停留在防备状态。
祝熙语的心里有了个猜测,按乔淮娟的性格,如果真的觉得侯海手里的筹码能制住自己的话,她一定会重新耀武扬威起来,绝不可能是这个窝囊样子。
怕侯海察觉,她将视线转向侯海,眼里全是不甘,声音是气到极致的颤抖,眼眶好像也是红的,“什么条件,侯厂长您请讲。”
侯海放下茶杯,“你年纪小,但我毕竟是你的长辈,我也不过分地要求你重新刊报解释了,你就和我一起回趟家属院和厂区解开这个误会就行。”
他没停顿,“租金我还是还给你,但你要和我签一份协议,保证你以后不会再插手厂里的事。”他笑笑,“这不过分吧?小语。我也保证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我们两清。”
祝熙语差不多也能猜到侯海的条件会是这些,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侯海果然以为自己只是想用舆论以牙还牙,而完全没意识到这其实只是清算开始的号角。
想到这里,祝熙语垂下眸子,双手紧握,“我要和我丈夫商量一下。”
“应该的。”侯海见她满脸不甘却要放软态度的样子,这几天的憋闷终于缓和了很多。这是他的底牌,他一定要得到足够的回报,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协议递给祝熙语,“如果你决定好了,签了这个回家就行。我今天不上班,在家里等你的答复。”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祝熙语,“租金还有你舅舅的信,只要你签了,我都立马还给你。”
祝熙语不动,维持着低头看膝上的信的动作,像极了一个被抓住命脉的小兽,不甘却只能认命。
还是这样的祝熙语顺眼,侯海轻轻笑了一下,“我在家等你。”
第114章 立案
院门关上以后,韩青阳从书房走了出来,他今天得知祝熙语要请假在家等侯海上门以后也执意留在了家里。侯海再怎么说也是个坚持锻炼的强壮男人,虽然有黑子银子在,祝熙语也很聪明,但韩青阳还是怕侯海狗急跳墙伤害到祝熙语。
祝熙语正在看侯海留下的协议,见到他出来抬头安抚地笑笑,“我没事。”
韩青阳的心这才安稳下来,他刚刚单听着两人的对话,还以为祝熙语被侯海气哭了。他见祝熙语还在看也没多说,安安静静坐到祝熙语身边等着,祝熙语见状把协议往他那边移了一点方便他一起看。
协议的内容不是很复杂,两人很快就看完了。大致意思就是限制祝熙语再借助黎家外孙女这个身份插手厂里的事,配合侯海解释他们的关系并承诺不再对外诋毁侯海,侯海则归还前些年的租金但保留黎家在厂里重要事务的投票权。
“还真是有恃无恐。”祝熙语将协议随意地放回茶几,顺手将侯海夫妻使用过的茶杯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洗它们都是污染水池。
韩青阳不是很清楚他们刚刚谈话里涉及到的祝熙语舅舅的事,迟疑着安慰,“没关系的,一切都按照你的心意来,舅舅的消息更重要...”
祝熙语摇摇头,说出她的推测,“我觉得侯海是在诈我。七四年的时候你二哥就帮我查到了我舅舅的消息的,那时就已经确定了他的安全,只不过没查到他离境以后去了哪个国家。”
她把腿边的信递给韩青阳,“你看,这里写的是第九封,我舅舅提到政策收紧、‘满满是个大姑娘’,所以这封信的时间点应该至少是在我十五岁以后。”
祝熙语一边和韩青阳解释,一边继续往下分析,刚刚侯海在这里她并不敢太过分神,“结合以前侯海他们俩对我的态度,之前都还算收敛,恶化是在两个节点,一个是我十六岁的时候,护着我的谢爷爷下放了,另一个是侯海当上了厂长的时候。”
“所以这大概是侯海手里的第一封,甚至唯一一封信。”祝熙语轻声说出自己的结论,“如果前八封他有,那在这之前他就会有恃无恐起来。那时候谢爷爷家里已经陆续被停职了,认真算起来和下放的区别不是很大。所以第一个节点不是谢爷爷的下放,而是他拿到了这封信,认为可以靠这个拿捏我。”
韩青阳觉得祝熙语分析得非常有道理,他补充,“而且按正常的思维来讲,他都和你走到谈判这一步了,肯定会尽可能地亮自己的筹码。要是所有信他都有的话,无论是最开始的一封,还是最近的一封,都会比不上不下的这封更有力一点。”
“要是真有,他不会归还租金的,而是直接要求我签协议。”祝熙语点点桌上的协议,她对侯海夫妻的贪婪本性很了解,“现在我唯一不敢赌的就是他手里有没有我小舅舅的地址,就算没有,他也至少会有这封信寄信人的消息,要是能找到寄信人,也许就能找到我舅舅了。”
韩青阳看着祝熙语脸上明显纠结的神色,觉得自己的分析能力可能还比不上祝熙语,故也不敢乱说话,害怕自己影响她,默默给她的杯子里添了热水。
祝熙语留意到韩青阳的关心和无措,清楚他的心意和为难,再一次被韩家的团结打动,昨天晚上韩云深也特意来了一趟,本也想住下的,被祝熙语劝了很久才勉强离开。韩家的所有人,是真得像真的亲人那样在关心她、保护她。
她看眼时间,“等你哥哥下班了,咱们给他打个电话吧,听听他怎么说。”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祝熙语虽然很想关心一下韩青阳的大学生活,但是今天的她的确不是很有心情闲聊。因为没有韩嘉珩,北城的家里也没装电视,祝熙语环视一圈,有些无奈,“要用我的书房吗?我从学校里借了些书。”
“我现在看见书脑袋都晕。”韩青阳撇撇嘴,“今天太阳很好,我还是给黑子银子洗澡吧,学校之外不想看书了。”他摸摸安静伏在祝熙语脚边的黑子的脑袋,带着它们去了院子里。
在等韩宥下班的这段时间里,祝熙语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手里的东西,按照她的原计划,她是准备在黎明拿到最后一份证据确保万无一失后再报警的。但看着信,她越想越多,情绪也越来越无法平静。
于是等韩宥回到家接到祝熙语的电话的时候,他很容易就从祝熙语看似冷静的分析里捕捉到了她隐藏着的愤怒和委屈。
韩宥握着话筒的手无意识的用力,放在膝上的手也逐渐收拢,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他无法抑制地感到厌烦,厌烦这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
韩宥安静地听完妻子的分析,轻浅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到祝熙语的耳边,祝熙语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所以我现在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赌。”
“满满的分析很对。”韩宥先肯定了祝熙语的分析,“我也认为侯海给你看的是他手里有的时间线最早的一封。”
“我刚刚听了舅舅给你们写的信,舅舅写得很保守,不排除侯海特意截留的可能,但按正常的逻辑来说,信的内容越能激起你的情绪变化对他越有利,他不拿的话大概率就是没有。”韩宥的语速缓慢,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和温柔,“而且以舅舅离开的时间来看,那时候的运动非常激烈,他大概是不会在信里冒险留太多的信息的,避免累及到你们。”
“嗯,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妈妈,舅舅都是恨不得替我们抗下所有。”祝熙语抿抿唇,沿着韩宥的思路继续说,“所以侯海可能还会有别的信,但不会有更有用的筹码。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那个帮舅舅带信的人的消息,哪怕一点可能呢?我不知道要不要和侯海赌。韩宥,我挺不甘心的...”
“不用赌啊,宝宝。”韩宥的心跳因为这一声饱含委屈和依赖的“韩宥”乱了几拍,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话和语气不要太苍白,“我们还是可以打侯海个措手不及。我留给你的那个本子里,第一页的彭兴杰是我当时在南省的第一个团长,你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会从侯海嘴里撬出这些信息的,只不过可能会晚一段时间。”
祝熙语本来恹恹垂着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韩宥,你真是太聪明了!”
韩宥听出她话音里的雀跃,心里的阴霾也散开了一瞬,笑着回答,“没有,我们满满也很聪明,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韩青阳听到这里便主动离开了客厅,他刚刚在自家二哥叫祝熙语宝宝的时候就想离开了,但还没商量出结果便硬着头皮继续待着。还好祝熙语那时没注意到他,但即使这样韩青阳的整个耳朵也红了。韩青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二哥二嫂之间默默流转的爱意和自成一个结界的默契,但还是会一次次为此感到幸福。
注视自己在乎的人幸福本身就是一种幸福。韩青阳看向院子里嬉闹的两只狗狗,没忍住叹了口气,“连你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啊!”
屋里的祝熙语都没留意到韩青阳退出去了,定好后续对策以后,她才在最信赖的人面前正视自己的情绪,“韩宥,我今天真得好难受,我一想到舅舅在外面一直想尽办法带消息给我们却被居心叵测的人截留,想到我妈妈去世的时候还在担心我小舅舅,我就好难过好愤怒。”她有点委屈,“你都不知道,侯海拿出那封信后的表情有多可恶,就好像是拿准了我会为此退让一样。”
“对不起。”韩宥的声音沉下来,他这些日子越来越觉得无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了所谓的未来把妻子一个人留在一个并不简单的环境里的决定是否正确。
就像此刻,他虽然好像也参与了这件事,但侯海逼上门的时候他不在,事情有变的时候只能靠电话,妻子难过的时候他不仅不能第一时间安慰还要让她迁就自己的工作,韩宥低低叹一声,“真想能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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