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嫂嫂,你就让青阳在家吧。”韩允赶紧附和,“平时也就算了,侯海那么坏,只你和舍友在家我担心得很。”
“好,听你们的。”祝熙语应下,知道他们是想出点力,很愿意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能安心,“都饿了吧,我带你们去国营饭店?”
“想吃食堂。”知道祝熙语是有安排的后韩允也缓和了不少,揽着祝熙语的手臂,“晚上还想和你一起睡。”
“都好,你屋子是你哥哥替你收拾的,很漂亮。”祝熙语重新背起挎包,“咱们先去吃饭,我们食堂口味也还行,就是今天有点特殊,你们要去的话可能会不太安宁。”
韩青阳立马想到了他们学校里已经见了苗头的争锋,他原先是工农兵学生后来又自己高考进了大学,对两方的情绪都很敏锐,“熙语,允儿,你们学校最近工农兵学生有没有闹事啊?我感觉很不对,最近我们学校两方人的冲突越来越频繁了,你们要小心。”
这一问对面两人都很惊讶,明显是没留意过,韩青阳感到后怕,“总之你们一定要小心这个,不要掺和进去,尤其是允儿,你住在学校里又是一个人,千万要避开这些活动。”
他的表情很严肃,韩允点点头,也没和他顶嘴,“知道了。”祝熙语也颔首表示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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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祝熙语这边的温情脉脉,侯海和乔淮娟今天真是好一个狼狈不堪。
周三正好市里要开会,从乔淮娟示弱不成还带回一堆不确定的消息后,侯海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但上了车后他还是强撑着打开了报纸。自从知道侯政谦三人要刊报和他断绝关系以后,侯海就联系了北城这边的报社想把这件丢人的事压下去,但害怕有差错,他这几天都会亲自看看报。
今天他还是习惯性地去找报社常用作刊登断绝书的位置,他在北城,第一个拿起来的就是《首都日报》,在右下角看见今天刊登的是寻亲信后,他安心地放下报纸,正准备查看别的,余光却好像扫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侯海的心猛地一跳,顺着看过去就发现了位于首页右侧正中间的侯政谦三人的断亲书,他和乔淮娟的名字还特意加粗了。侯海本想一脚踹向前面的座椅,想起今天值班的司机是黎明那个阵营的人以后硬生生忍住了,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松开已经被他握皱的报纸。
潘永年得了黎明的叮嘱一直留意着侯海的动态,此刻他清清嗓子,开口,“哎呀侯厂长,你也不用太生气了,现在事情多大家都忙,只要不闹到工会去,等过段时间大家也都忘了,顶多附近几个家属院碎碎嘴。”
侯海还以为他是说侯政谦的事,“反正是不孝子,我不怕人说。”
“诶,你这话可不能说出去啊厂长!咱们院子里本来就有不少受过黎家恩惠的,小语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这话太不厚道了...”
“小语?”侯海脸色微变,心跳几乎暂停,他立马展开手里已经被他揉作一团的报纸,果然,在首页最显眼的地方、在那封断绝书的旁边,有一篇署名为祝熙语的文章。
“幸好没有用满满。”这是侯海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他比乔淮娟还害怕祝熙语的笔杆子,毕竟他们夫妻里他才是那个想出用舆论压人的点子的人,他比谁都更清楚舆论对人的伤害能有多大。
但看完整篇文章,侯海一点侥幸心理都没有了。他前些年因为种种原因没看过祝熙语的文章,所以他并不知道祝熙语的笔力已经深厚成如今这样。到什么程度呢?侯海觉得如果被讨伐的对象不是他的话,自己看完之后一定会唾弃这对忘恩负义、贪婪恶毒的养父母。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侯海想起今天会议上会出席的人,也不顾潘永年还在说什么,“停车,放我下来,你自己去一趟,就说我生病了。”说完,侯海又立马觉得不妥,去了会被嘲笑讽刺,但同样可以解释;如果突然不去的话那不就意味着默认?他改口,“不停了,继续走。”
潘永年想通过后视镜观察侯海的神态顺便再刺激他几句,却对上了他暗沉沉回视的眼神,潘永年立马收回了视线,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埋头开着车。
侯海轻嗤一声,“老潘啊,你比我进厂早好多年吧,你说为什么现在是你在替我开车呢?”他冷声,“有些话,还是三思后再说,你应该知道吧,姜还是老的辣,别那么轻易站队。”
潘永年心跳加速,诺诺应是,但等侯海下了车以后,他立马对着侯海的背影唾了一口,“不过是心够狠,吸着黎家的血还这样对人家的外孙女。还姜是老的辣,不要脸你们夫妻无敌才对!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
侯海进去以后果然收到了很多试探和嘲讽,但他都稳住了,一副有误会的样子,等会议结束领导叫他来敲打的时候,他还是一脸气定神闲,“是,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您放心,就是一点误会,我一定尽快解决。是,我一定重视...”
乔淮娟可没侯海的气度,早在黎兰将报纸分给后勤的职工的时候,乔淮娟就直接躲回了家里,一路上还有不少家属将她拦住,追问文章的细节或者指责她。
“乔阿姨,所以你是知道是侯语希将祝姐姐推下去的是吗?那你为什么还给我爸妈说祝熙语因为黎阿姨走了所以性格阴郁啊,害得我小时候因为和祝姐姐玩挨了不少骂。”
“乔主任,所以后来你和我们说的熙语不爱说话让我们不要打扰她也是故意的吗?你怎么能这样,她那时候多小啊,才失去了亲人,我们这些叔叔阿姨还变冷漠了,你真是...”
“呸!和这种烂了心肠的人说什么!太恶毒了这两口子,怪不得现在没有一个小孩愿意回来!这种人就该没人送丧,死后也要下地狱!”
“就是,厂里每年那么多钱是不是也被他们贪了?当时我家那口子也想抚养熙语的,厂长说他和熙语爸爸是战友硬生生抢走的。没想到,要过去是为了吸人家的血!”
“他奶奶的,碰见这种厂长真是丢死人了,我今天出个门都是问我的,我们纺织厂这下出了名了!”
.......
乔淮娟回到家里还是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嘲讽和蔑视的眼神,那些人的唾沫像是飞到了她的脸上,她语无伦次,“真的写了,写了,真的写了...我完了,完了...怎么办,侯海怎么还不回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听见响动,保姆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上前,“太太,您还好吗?”
“别过来!”乔淮娟一巴掌扫过去,茶杯翻转,撒了她一身的热水,她的手瞬间烫红了,保姆想带她去冲凉水,却被她发疯似地甩开,“滚啊!都滚啊!为什么会这样!”
侯海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保姆躲在厨房不敢出来,乔淮娟在客厅又哭又喊。他心里的火一下冒得更高,快步走过去将人拉进卧室,掐着脖子按在床上,“还嫌不够丢人?”
乔淮娟的理智在窒息中回笼,她拍打侯海的手,“咳...咳...我,我错了,侯海,放,放开我...”
侯海撒开手,在床上擦了擦才站起身,“清醒一点,事情还没那么糟。祝熙语的新家在哪里,你收拾一下,咱们下午过去。”他从脖子上拿下一把钥匙,往书房走。
保姆在打扫客厅的狼藉,看见他之后立马站正,“厂长,要吃午饭吗?”
“倒了。”侯海冷声,快步走进了书房。进了书房后,他才握紧双拳,闭着眼睛深深喘了几口气,他风光了这么多年,决不允许自己在外露出颓势,面对一辈子都依附在他身上的乔淮娟尤其是。
他拿出东西后,坐回书桌前开始点烟,一根根烟燃尽,他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暗灭最后一根烟的时候,他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祝远霆,你这女儿啊,还真是你的种。”
拉开书房门,侯海看向换上了高领毛衣的乔淮娟,示意她出门。乔淮娟的脸上有些慌张,回头,“侯海,咱们可能出不去了,黎明来了。”
侯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帮人乌压压地进了他的院子,他的眉心紧蹙,“真是一条好狗,闻着味儿就来了。”他看眼乔淮娟,“回屋吧。”乔淮娟立马如获大赦般地躲进了卧室。
不等侯海再感慨什么,黎明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哎呀,厂长遇见这事儿肯定也不好受,我们本不该上门的,厂长自己解决就好了,但这事儿影响太大了,附近厂都等着看笑话呢...”他的声音刻意扬着,话说得义正言辞,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和趁火打劫的意图一点也没遮掩。
侯海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男人就冲上来抓住了他的领子,“侯海,你最好给我们解释清楚,你和乔淮娟有没有做那些事。”
侯海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老唐,是误会。要是我真做了,你不就是帮凶了吗?”
唐德运的双目通红,自从退伍后他虽坚持锻炼但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动过手了,他一把将侯海搡到墙边,“侯海,你对得起老祝吗?”
侯海的笑凝住了,手上用力,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是误会。”
眼见着快要打起来了,侯海这边的下属赶紧隔开二人,叫明显看戏的黎明,拉他下水,“副厂长,您不是说咱们是来商讨对策的吗?这自己人怎么先斗起来了,您快来帮帮忙。”
黎明摸摸鼻子,想起祝熙语给他交代的任务,立马和其他人一起涌进了客厅,手上一点行动也没有,嘴上还在拱火,“厂长啊、老唐啊,你们都是祝团的战友,有啥好好说...”一定要好好说,大声说,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阻拦住想要关门的保姆,“大姐给我们倒点水吧,刚下班我们马不停蹄就来这儿了,饭没吃水也没喝,唉,真是造孽啊。”黎明的余光往外瞟,看见自家媳妇和女儿的身影时才放心,终于是来了。
黎兰和黄春翠接到的任务是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惊动辖区上的人,把侯海的心神全部占住。同时也向其他和侯海有仇的人传达她要和侯海清算的消息,争取更多、更全面的证据。
黎兰觉得这实在是太简单,尤其是在祝熙语写了那样一篇文章之后,不用费力气这把火就已经烧了起来了。她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其中几乎一大半都是和祝熙语没有任何交情的人,心里觉得十分震撼,想不到那个原来娇气后来沉默的小妹妹现在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能量。
黎兰也看过这篇文章,她原先看见署名是祝熙语本人时心里还打鼓,但看完以后,她心里只有信服和庆幸,信服祝熙语文字的力量,庆幸自己是祝熙语的合作方而非敌对方。
看着闹哄哄的侯家,黎兰一边持续拱火一边在心里为祝熙语鼓掌,她努力记着侯海和乔淮娟的狼狈,想要下次转述给她听,实在是太过瘾了!
等终于将家里的人送走后,侯海和乔淮娟已经精疲力尽,他们也不敢再在今天出门了,乔淮娟试探,“要不我们明天再去?她以前都是一周刊一次报,来得及的。”
侯海揉着眉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指责和嘲讽还好声好气、低声下气了,他深吸一口气,“给侯政谦打电话。”
乔淮娟看着他低气压的样子,立马到电话旁拨通了侯政谦的电话,不是他单位的,而是他住址附近的供销社的,“喂,您好。可以替我叫一下侯政然吗?就说她妈...妹妹找他。”乔淮娟感受到侯海讽刺的视线,解释,“他上次说了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了,我...”
“太讽刺了。”侯海的小臂搭在眼睛上,笑出了声,“老子为家里筹谋一辈子,最后被一个小辈逼得失了体面,现在还要靠外人来骗儿子接电话。”
侯政谦正在和弟弟妹妹吃晚饭,听见楼下供销社员工的声音后,三人都停下了动作。侯政然最先起身,“应该是找我的。”他以为是关于那封信的回复。
侯政谦立马将还满着的碗放下,“我也去。”
“不是祝熙语。”侯语希起身从卧室里拿出报纸,“祝熙语今天写了文章,这个电话应该是爸妈...侯海或者乔淮娟打来的,我也去。”
侯政谦和侯政然今天忙得不行,根本没时间看报纸,闻言赶紧接过,侯语希在后面总结,“这只是一部分,写到的是从黎阿姨去世到祝熙语被逼去住校之间的事。”她顿了顿,自嘲,“写得很真实,连我的想法、动机都揣摩得差不多。”
她看眼紧张的二哥侯政然,“不用担心,没有提到我们,都是代号。文章只在《首都日报》发了,咱们这边没人联系到我身上。”
侯政谦看着报纸,欲言又止地回头看了眼侯语希,抿抿唇还是什么都没说。侯语希却主动开口,“都是我做的,我那时候很讨厌她的,我感觉我人生的意义就是和她比,但我又比不过。”
侯政然怕侯语希好不容易好转的病情恶化,揽住她,“都过去了。”
“我没资格说这句话。”侯语希垂眸,“受害者不是我。”
这话一出,三兄妹都沉默了,对于祝熙语来说,他们三人都是施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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