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政谦的心因为祝熙语刚才的动作神态剧烈跳动着,她就是这样一日日迎接韩宥回家的吗?以这样娇俏的笑颜?这样亲昵的语调?
他的喉咙发干,腿侧的手紧握成拳,“我来陪你和小希过年。”
祝熙语客气地笑笑,“谢谢,但我的丈夫会陪我的。”
侯政谦听见这声丈夫,心都在流血。他的视线停留在祝熙语身上,这个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姑娘身上。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脸上还长了些肉,看起来像是回到了十七八岁,看来她过得很不错。
祝熙语见他既不说话也不走,只盯着自己看,那眼神让她觉得很不适,她的眉头微蹙,“你要没事的话,我要去接韩宥下班了。”
侯政谦苦笑,声音低得像是在哀求,“小语,一定要如此吗?”一定要这样一下下捅他的心吗?她难道一点也不顾念他们相识、相伴的这二十多年吗?
祝熙语不是很想再和侯家兄妹有牵扯,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侯海夫妇而已。见侯政谦一直堵在门口,她叹口气,“侯政谦,你有想过吗?你有搞清楚吗?你追逐的究竟是人,还是执念?”
侯政谦十七岁时就被乔淮娟送去了部队,此后八年,他们只在每年侯政谦回北城探亲时见过,单独相处更是一次都没有。
祝熙语觉得侯政谦并不是对她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他只是不甘罢了。年少的那点悸动因为乔淮娟的激烈反对而逆反成执念,此后数年他又将自己视为所有物。她突然和韩宥结婚,在侯政谦眼里就是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了。尤其是他的对手还是他同领域比他更优秀的人,于是那不甘里便又掺进了强烈的胜负欲。
侯政谦没回答祝熙语的问题,反而哑着嗓子继续问她,“是因为我那次在电话里答应了你,最后却食言的原因吗?我不是...”
祝熙语不想听侯家人一脉相传的、虚假又自私的言论了,无非就是自己有很多苦衷,希望她体谅之类的,这些年她都听烦了。
她干脆直接了当,“不是。我可以很明确、很坚定地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结婚,只是因为我遇见的是韩宥。我很珍惜他,也很珍惜我现在的生活,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侯政谦只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他勉强地笑笑,哀求的意味更重,“明天要一起过年吗?”这些年他们一直是一起守岁的啊。
他怕祝熙语拒绝,难得露出脆弱,给她展示自己身上的痕迹,“我专门赶过来的,坐的硬座,很挤...”
祝熙语打量他,确实是这些年来她见过的最沧桑、疲惫的样子。侯政谦长相清俊,气质温和,这些年在家属院、冀省都是很有名的好皮相之人,他自己也很注意形象,在人前总是着装整齐、干净儒雅的。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是侯政谦一直不肯听自己说的什么,一意孤行罢了,“不用了,我有爱人、朋友,已经足够了。”
祝熙语的视线落到楼梯口,眼睛一亮,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丈夫,韩宥。”
侯政谦身体微僵,不是很想以这种状态面对那个在电话里嘲讽他的男人。但韩宥已经走了过来,还伸出了手,“侯副营,你好,久仰大名。”
侯政谦转身,祝熙语已经走到了韩宥身边。微暗的天色下,男人身形挺拔,影子暧昧地罩在身侧依赖地挨着他臂膀的女人身上。
侯政谦伸出手,努力维持平和轻松的样子,“你好,韩副团,久仰大名。”
两人指尖微点,立马分开。
韩宥收回手后自然而然地就揽上了祝熙ῳ*Ɩ语的腰,低头问她,“饿了吗?”声音温柔得不成样子。
祝熙语仰头对他委屈地瘪瘪嘴,“好饿,想吃李师傅的辣子鸡。”
韩宥笑着点头,顺手关上门带着她往前走,完全没有再搭理侯政谦的意思。这种无视、以及刚刚初见时他话语里不加掩饰的嘲讽,都让侯政谦的心头生起一股怒火,能点燃这片天地的怒火。
他低眼看见自己一身邋遢,和那个气质凛然的男人比起来更加不堪了。他只能长舒一口气,先回到楼上去找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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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楼上,却发现只有侯政然在。他翘着二郎腿,见着强作淡定的侯政谦直接开口嘲讽,“哟,回来了?怎么了,你那令人作呕的病态爱情遇见人家正儿八经的两情相悦自惭形秽了?”
侯政谦本就憋着火,此刻一把将门关上,“你说什么?”
侯政然见他摔门,径直站起身揪住侯政谦的衣领,“我说什么?我还能对你说什么?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里哪里有小妹在好好生活的痕迹,到处都是那个老男人的东西!”
他的双目通红,“你知道我上楼的时候,小妹在做什么吗?她在用冰水洗衣服!锅里还煮着菜!”
他一拳打上侯政谦的脸,“这就是你说的你那个虽然年龄大但是会疼人的战友?为了你那龌龊的心思,你竟然就把妹妹送给了这种人当保姆?”
侯政然不愿提侯语希行动间露出的手腕上的痕迹,都是男人,他懂那是什么。想到这里他只恨不得打死眼前这个自私自利的哥哥,“你自己疯就好了啊!你为什么要伤害小妹?她欠你的吗?”
侯政谦愣怔地看着自己弟弟眼泪滚落的样子,任他打着出气,他没解释自己也不知道小妹过的是这种日子。侯政然的话肯定是真的,他今年毕业就要被大学推荐去警局直接入职了,他的侦查能力在他的同学里遥遥领先,通过屋里的生活痕迹推测侯语希的生活对他来说不会是难事。
侯政然见他这样反而不打了,一把拉起他去看自己的发现。卧室的衣柜里大半是男人的衣服,一件件叠得整齐;床头的烟灰缸里还有很多残余的烟灰,拆开的烟盒随意地摆在床头。
侯政然一脸讽刺,“你不会爱得连小妹的身体情况都忘了吧?她本就容易咳嗽,得益于自己的好哥哥,有了个在卧室也要吸烟的烟鬼丈夫。”
他又拉着人去了厨房,一一展示侯语希做了一半的饭菜,“她才来这边多久,都能像模像样做出一桌子菜了。在家里十九年没学会的东西现在一个多月就学会了,她过得是什么日子还用我说吗?部队的食堂日日供应着吧,你放在心尖上的另一个妹妹学会做饭了吗?不会是去食堂买着吃的吧?”
接着是卫生间,侯政然直接把侯政谦的手按进水里,“你摸摸,腊月的水有多冰。比较比较吧,有没有你这个哥哥的心肠冰啊。”
侯政然已经过了最生气的阶段,他从沪市回来才知道自己妹妹已经在侯政谦的安排下匆忙地嫁了人。哪怕家里人说得再好听,当他知道祝熙语也嫁到了那里的时候就立马确定了事情绝对不简单。
他还不了解自己家里这些人?一个个脑子都不正常,像是离了祝熙语就不能活一样。乔淮娟一辈子都在试图压制祝熙语,还非得拉着小妹一起。侯政谦就更不用说了,一个纯粹的、肮脏的衣冠禽兽。
于是他四处打探,拼凑出了这一年发生的事。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他们,人疯魔起来是没有上限的。但他更担心侯语希,便强压着怒火跟着过来。
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等着他,他原以为高世元最大的缺陷是年龄大,结果这反而是他最可以忽略的问题。一想到小妹的婚姻和生活过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们亲哥哥那扭曲的欲望,他只觉得手里的衣领都是肮脏的。
侯政然直接宣告自己的决定,“他们还没领证,你自己和高世元协调。我明天就去买车票,先把妹妹带回去,过段时间再私下解除她和高世元的婚姻关系。”
他的神情十分冰冷,眼神却透着狠厉,“你要是还想纠缠,就自己折腾去,不要带上我们。”
说完,他还是没忍住转头面向侯政谦。自十七岁那年和侯政谦就祝熙语的问题不欢而散后,第二次诚恳发问,“我真的很想不通,你究竟在爱什么、在不甘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侯政谦浑身都在痛,他擦擦嘴角的血迹,“小希去哪里了?”
“我把文杰带来了。”侯政然拦住他,“算我求你,别再支配小妹的人生来满足你的私欲,行吗?”
侯政谦嘴中发苦,“我只是担心文杰会伤害她。”
侯政然嗤笑,“你放心,我们不是你和高世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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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语希的心剧烈跳动着,从听见二哥说文杰来了川省找她的那刻起,她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情绪浪潮里。惊喜、羞愧、忐忑、紧张、期待、思念、后悔...各种情绪网织在一起,将她困在其中。
她很想念文杰、很想知道文杰来到这里的原因,但她又十分羞愧,羞愧自己曾经的不告而别,自惭自己现在稀里糊涂的状态。她不知道要不要去,最后只能求助二哥。
二哥告诉她,“文杰自你走后一直担心着你的情况,我联系到他以后,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一起过来。去见见他吧,二哥是来接你回家的,什么都不用怕。”
于是她跑出来了,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往部队招待所跑。不在乎是否会碰见高世元、不在乎周围人的讶异眼神、不在乎大哥和母亲的期待...
终于,她看到了日日出现在她梦里的身影,她的步子又缓了下来。他看起来瘦了好多,他会怪自己吗?他也是来接自己走的吗?她原来还来得及回头吗?
文杰转过身,对着侯语希露出熟悉的笑容,“你来了。”
这一瞬,侯语希在男人温和的眼神里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文杰上前几步,拿出纸巾递给她,“不哭了,站到这里面来,你不能受寒的。”他们所在的是招待所的后院,院子角落有一个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棚子,因为文杰提前打点过,并没有其他人在。
侯语希的泪掉得更厉害了,她的手上还残留着冰水的寒意,她抽噎着向文杰哭诉,“我过得糟糕透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就来了这里,我很想你的,其实我很早就后悔了,但我不敢联系你,你知道吗,我在这里过得很不好...”
文杰一如以往,静静听着侯语希的倾诉,没有一点因为她颠三倒四的话而不耐烦的样子。他一直站在上风口,替侯语希挡着寒风。
侯语希的心逐渐在他温和的态度里安稳下来。老天爷,是你听见了我的祈愿吗?如果是,我愿意用我的健康、寿命,换取他带我走。
她往前迈步,想要像以前那样靠在文杰坚实的胸膛上,文杰却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制止她,甚至立刻就缩回了手。
侯语希的心再次乱七八糟地跳动起来,她仰头望着文杰,“你...你不是和二哥一起来接我的吗?”
文杰眼里露出些疼惜,却不像是对着爱人,而是路过的、流浪着的猫猫狗狗,源自他对于世界的温柔,而不是独属于谁的爱意。
他成了举着刀直面侯语希的侩子手,他的每一下摇头都将侯语希推向深渊。
文杰的声音甚至依旧是平和的,就像他面前正哀怨地、祈求地看着他的不是自己曾经的爱人,而是萍水相逢的可怜人,“抱歉,不知道是我哪里让你们产生了误会,但我并不是为你而来的。”
他隔着衣服将侯语希捂住耳朵的手象征意义地往外拉了拉,“小希,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想对自己负责,所以我来了这里。但其实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月余前的文杰。他很担心你、很郁闷、很难过,所以我替他来看看你。”
替他要一个答案,要一个信任的好友背刺放弃他的答案,要一个年少心动毫无征兆弃他而去的答案,要一个全家人的真心被践踏的答案。
而这些答案,他已经得到了,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文杰不再谈自己,“政然是来接你回首都的,他在别人那里为你买到了一个岗位,你可以回家了。”
他缓慢地、轻浅地道别,“我买了今晚的车票,我的家人很担心我,我要回去陪他们过年了。祝你安好,侯同志。”
侯语希抓住他的衣摆,她听见了文杰最后的那句话。几月以前,他总是会对自己说再见的,他说是因为在和她分开的这刻就开始期待他们的再见了。为什么现在他不说了?他甚至不想再见到自己吗?
侯语希清晰地感觉到最重要、最美好的东西离她而去了,但她不愿意放手,“要再见,要再见...我和你一起回五泉好不好?”
文杰还是摇头,“你不属于五泉村,我的家人大概也不想再见你。回首都去吧,你二哥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说完他坚定地掰开了侯语希的手指,“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和政然说好了的,他应该很快就要过来了。”
侯语希没再动,维持着刚刚抓住文杰的动作,一声声唤文杰的名字,但名字的主人还是一步步、一下也没回头地离开了她的视线、离开了她的人生。
第63章 失败
侯政然来到招待所的时候,就见侯语希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大堂里,而文杰已经不见了,他心中一紧,“小妹,怎么了?”他知道文杰还要回冀省老家,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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