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语希对侯政然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她的眼睛因为这些日子频繁的哭泣而冒出了细密的血丝,“二哥。”
侯政然的心都快要被她叫碎了,他蹲下身,没再问,“二哥带你回家,不怕了。”
侯语希顺从地趴在他的背上,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存在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感觉又重新冒了出来,她把脸贴在侯政然的颈侧,“二哥,我是不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啊。”
侯政然喉头哽咽,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会呢,我们只是有点儿倒霉,碰见了一群疯子而已。以后咱们单独出去住,二哥现在可厉害了,能养得起你。咱们再也不掺和他们的事儿了,好不好?”
侯语希很想点头,但她更了解高世元,她根本无法安心事情会按照二哥的设想发展。
果然,等侯政然背着侯语希回到高家的时候,就见着一个陌生的、看起来非常凶狠的男人在和侯政谦对峙,“你们说要嫁就嫁,说要走就走,我在部队的名声怎么办?”
见侯语希回来了,他指着门口的人冷笑,“你们知道你们的好妹妹做了什么吗?就在前天,她愚蠢地在我的家里、当着我的领导,试图破坏韩宥、破坏一个在役军官的婚姻!家属院已经谈了三天这事了!而我,也很幸运地成为了那些人嘴里又蠢又坏的女人的丈夫。”
“你们赔我的损失吗?”他看向侯政谦,“侯政谦,你最清楚,老子在部队这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的笑话!老子还没收拾她呢,你们好意思要我对她道歉?她给老子跪下来道歉差不多。”
侯政然听到这里忍不住了,他将侯语希放到沙发上,冲过去试图像刚才那样收拾这个侮辱他妹妹的男人。但他忘了,他这次攻击的是一个对他十分警惕且身强力壮的男人,于是他反而被打倒在了地上,高世元骑在他的腰腹上,拳头如雨般落下。
侯政谦去拦,却被高世元一把推倒,后脑重重磕在地上,血很快流了出来。
侯语希见状彻底崩溃了,她哭泣、尖叫、拍打自己的脑袋,她的小腹传来痛感她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直到高世元看见她身下的血迹,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于是家属院重新热闹了起来,这热闹却不是为了节日,而是高世元家里发生的妹婿殴打大舅哥、妻子惊惧动胎气的特大伦理案。
作为目前留在广市的值班军官,韩宥也被人叫到了医院。他没让祝熙语过来,实际上她也过来不了,因为韩宥刚借着吃醋的由头讨了这些日子缺席的夫妻情事。
等韩宥来到病房时,其他人都到了,侯政谦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唇角还有明显的淤青。侯政然脸色沉沉坐在一边,身上有包扎的痕迹。高世元则站在高业和丁飞泉的前面,看起来倒是一脸淡然。
丁飞泉叹口气,和高业对视一眼,他们怎么这么倒霉,高世元家上次出的事儿还没处理好,今天又赶上了这么大一出戏。
高世元见人都来了,率先开口,“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大家大晚上的为我的家事跑这一趟。”他想先把这场争执定性成私事。
但丁飞泉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本来很欣赏的小辈,语气里有几分失望,“小高,先不说这个,我就问你,军人可以斗殴吗?”
高世元意识到这事儿怕是不能轻易揭过了,态度十分端正,“对不起政委,是我违反了纪律,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处罚。”
高业不想在病房谈论这个,这里还有外人呢,他问高世元,“你媳妇儿怎么样了?”
“送来得及时,没什么问题,就是吓着了。”高世元努力降低事情的影响,他现在悔不当初,不应该随意答应婚事的,侯家就是个臭水沟,谁沾谁臭。
侯政然听到这里忍不住了,“姓高的,你还有心吗?差点小产在你这里是没事儿?”
丁飞泉脸色微沉,转身对侯家兄弟说,“既然小侯同志对于高同志的说法不认可,那我们就启动调查程序了。”
高业补充,“侯政谦同志虽属于冀省军区,但依旧要作为此次调查的对象。”
侯政然觉得侯政谦活该,他和侯语希才不怕被查,该怕的是他们两个人,于是他大声应下,“查,必须查!请丁政委和高团长给我和妹妹一个交待。”
于是韩宥再一次缺席了祝熙语的夜晚,他直到第二天四点多才回到自己的家里。
祝熙语心中记挂,睡得很浅,几乎是在韩宥躺下的瞬间就醒了过来,“发生了什么?”小战士来的时候只说了高副团家里出了事要韩宥去医院一趟,祝熙语和侯语希关系特殊,也不好出去问别人。
“高世元和侯家兄弟起了冲突,侯政然想要带侯语希回首都,高世元不让,两个人打起来了,误伤了侯政谦,把侯语希吓得差点小产。”说完这段话,韩宥也颇觉稀奇,这都算什么事儿啊?侯家人总能刷新他的认知。
但他很快想到这些人曾经都是祝熙语朝夕相处的人,他轻抚妻子的脸颊,“你在侯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辛苦?”
祝熙语更关心后续,韩宥讲故事也未免太干巴了,她没忍住支起身子,“结果呢?”
韩宥将她拉回怀里,外面的寒意正重,“本来掰扯不出来结果,后来侯语希醒了,自己主动说不回首都了。气跑了侯政然,高世元和另一个人都记了过。”
祝熙语实在是想不通了,“为什么?她为什么还不回家啊?”
韩宥也给不了她答案,他当时看着那群人的丑态,心里都是对于自己妻子曾经所处环境如此恶劣的心疼,没怎么关注那些人的争吵。
祝熙语叹口气,“都闹成这样了,她不至于还要生事儿吧?”
————————————
一层之隔,高世元问了侯语希同样的问题,“三天两场事儿,你可真有本事,我高世元算是广市最大的笑话了。”
他见侯语希只坐着不说话,面露厌烦,“你这几天安分些,别以为我会感谢你主动留下,如果不是你揣着老子的种,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他指指主卧旁边的小卧室,“你以后住那里,我明天打电话让我娘和我妹过来,你最好安安生生的,不然...”
高世元起身靠近侯语希,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我上一个女人,就是不听我的话,你猜她现在在哪里?地下。”
满意看见侯语希露出害怕的表情,高世元再次警告,“别重蹈覆辙,我可不是你的窝囊哥哥。”
高世元是故意吓她的,他怎么可能为了那个女人赌上自己的前程?他的上任对象确实是急病去的,但侯语希不知道啊,他正好来遏制一下这个不安分的蠢女人。
他算是在侯家兄妹身上栽了一个特大跟头,想到这儿他就觉得牙疼,“以后不要联系你们家的人了,等你生了孩子,你愿意走随便你。”他也正好甩开这疯子一样的一家人。
说完,他也不顾侯语希的反应,自己回房间去了。只留下侯语希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
————————————
旧年的最后一天,韩宥抱着祝熙语睡了一个难得的懒觉,直到楼下小孩的嬉笑声将他吵醒。等他睁开眼时,就见祝熙语趴在他的怀里,笑眯眯看他,“还要睡会儿吗?”
她伸手摸摸韩宥眼底的青黑,“再睡会儿吧,反正和庄玮他们约的是下午。”庄玮今天要值班。
韩宥的声音带着点儿刚起的喑哑,他亲亲妻子的发顶,“睡好了。”
但俩人谁也没动,维持着相拥的姿态。祝熙语枕在韩宥胸膛听他的心跳声,“现在的上韩村一定很热闹吧。”韩家人多,今天应该只有他们俩和远嫁到辽省的五堂姑韩红英一家缺席。
韩宥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她的头发,比起一堆人凑在一起忙乱,他更喜欢此刻的氛围,“羡慕了?”
“有点。”祝熙语很久没体会到好多人一起庆祝新年来到的感觉了,侯家人也不少,但她只觉得厌烦。
“那明年我们就回家过年。”韩宥当然愿意满足她这个心愿。
小夫妻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才起床,韩宥只简单煮了点面就开始准备下午的年夜饭。
祝熙语跟在他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转来转去。韩宥在案前忙碌,见她这样觉得可爱,时不时回身捏捏她的脸蛋,或是投喂点儿吃的。
侯政谦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窥着厨房里恩爱的夫妻俩。也许祝熙语自己并未察觉,但从祝熙语出生起就一直关注着她的侯政谦在这短短两面就已经发现,现在的祝熙语逐渐恢复成了祝、黎两家出事前的状态。
小时候的祝熙语就是被爱浇注出来的明珠,她玉雪可爱、天真娇俏,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侯政谦就是她的众多小跟班之一,但那时的他在那群家世好的小孩子里就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他也想和其他人一样上前去捏捏她肉肉的小脸,但最终也只是想想。
后来祝、黎两家相继出事,侯海争取到了祝熙语的抚养权,最高兴的就是侯政谦,她住进了自己家,成为了自己的妹妹。侯政谦在心里暗下决心要替祝叔叔好好爱护她,让她能一直开心甜蜜地笑下去。
但事与愿违,祝熙语来了侯家以后日渐沉默、笑容出现得次数越来越少,一年比一年冷淡。侯政谦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做不了。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祝熙语不同的感情时,又被父母联手送去了军中,即使每年他都休假回北城也还是和祝熙语日渐疏离。他只能安慰自己,只要他做出成就,就能向父母讨到她,到时候他就能给祝熙语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而现在,离开侯家不到一年,祝熙语就如他所愿重新绽放了,但是这一切都和他侯政谦没有关系。重新给予她爱意和养分的是韩家、是韩宥,有资格欣赏、享受这样的祝熙语的自然也只有韩宥。
侯政谦看着厨房里祝熙语想要洗菜,却被韩宥抢走,他又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小妹。在侯家,她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存在,她们同时下乡、同时嫁人,现在过的日子却截然不同。
而这差别,好像完全得益于他,得益于他这个被自己私欲蒙蔽了双眼的哥哥。
屋里,韩宥已经往阴影处看了好几眼,但那人始终不肯出现。说实在的,韩宥昨日故意无视他,就是想激怒他。愤怒的人浑身都是弱点,随便找一处就能将这个不速之客赶走。但他没想到,根本等不到自己出手,侯家兄妹和高世元自己就能搞得两败俱伤。侯政谦比他想象得还弱,一如此刻。
侯政谦一直等到祝熙语离开厨房,才走到厨房的窗户外面,隔着蒙着水汽的玻璃,两个男人对视。侯政谦却完全不像昨日那样紧绷,他指了指祝熙语离开的方向,开口,“你如果对她不好,我还会回来的。”
闻言,韩宥也收起了领地被挑衅的压迫感和攻击欲,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场交锋彻底结束了,侯政谦退出了战场。韩宥对着他颔首,“一路顺风。”
侯政谦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他作为一个爱人的人无疑是失败的。他五岁时第一次见到祝熙语,那时她还是襁褓里粉粉嫩嫩的婴儿。十七岁时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但他们当时都是侯海夫妻的掌中之物,何谈自由。
现在自己二十五岁,喜欢了八年的姑娘却一脸真诚的疑惑,质疑他的感情是不是只是执念;亲弟弟从很多年前就和他疏远,谈起他的爱一口一个肮脏、龌龊、扭曲,现在甚至直接决裂;妹妹也在他一手的推动下,过着糟糕的生活、糟糕的婚姻。
侯政谦嘴中全是血腥味儿,他受伤的后脑、被侯政然殴打过的地方一阵阵发痛,却也在无比深刻地提醒他:是时候埋葬这段只有他一个人投入、认可的爱情了,他作为爱人的那方已经足够失败,不能再做一个失败的哥哥了。
他一步步迈下台阶,每走一步都警告自己一次:他的放弃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解脱,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这样深埋心底吧,不要再去打扰她了,不要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
————————————
祝熙语在侯政谦走后才面色复杂地回到厨房,作为被长时间注视的那个人,她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她听韩宥说过侯家人今天就会离开广市,很容易就猜到外面的人是谁。
侯政谦和韩宥的对话她也听得很清楚,她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看起来侯政谦恢复了理智。侯政谦和她自小相识,她其实一直不太想和他落个撕破脸皮的结局。对于侯家三兄妹,祝熙语从未生过怨恨,她这些年生活在侯家,旁观了三兄妹的生活,他们也只是侯海夫妻的牺牲品罢了。
有那样的父母,他们的童年怎么可能快乐、成长怎么可能健康?所以祝熙语不怪他们,她和侯海夫妻的恩怨将一起长大的四个人天然划分到不同阵营,但只要他们不主动招惹,祝熙语是不会把那些账转移到他们身上的。
韩宥打开锅盖,装作不知道祝熙语目睹了他们对话的样子,“来尝尝,这个软硬怎么样?”
祝熙语凑过去,小心翼翼就着他的手轻咬了一口,“很糯。”
她抬眼看韩宥,“你不会生气吗?”生气侯政谦的纠缠、生气侯语希的恶意,这一切原本和他毫无关系。
韩宥捏捏她的小脸,“为什么要生气?他们求而不得、念念不忘的,是我正大光明、合法合规的妻子,是他们该嫉恨我才对。”
韩宥很清楚自己不会是唯一一个会被祝熙语吸引的人。事实上,如果不是侯政谦太没分寸,他并不会对此有这样大的反应。
自己的妻子值得别人的喜欢、追逐,他也有自信能始终守在“祝熙语丈夫”这个位置上。只要对方有分寸、尊重祝熙语,他并不会为此生气或者发难,祝熙语的光芒也不应该只被他一个人看见。
54/140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