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熙语笑着摇头,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家属院里也不会有什么,不用担心我。你呢,换岗后感ῳ*Ɩ觉怎么样?”
三人一齐往宿舍楼走,韩允转身时偷偷对着高文柏眨眨眼睛,“好着呢,同事都很好,慧慧就和我挨着坐,有什么她也会教我。”
高文柏亦步亦趋地跟在姑嫂二人身后,到了食堂也是忙前忙后。祝熙语见他走了,才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考察几天,等他回来就给他转正。”韩允用的语调平淡,但和高文柏一样,眼角眉梢都流淌着欢喜,“等晚上回去我再和你细说。”
祝熙语点头,三人吃过饭后又去了趟供销社,高文柏按母亲的吩咐买了些家用,转身就见韩允捧着一盆山茶花从卖鱼的摊位过来,将花递给他后,急匆匆买了一包鸡蛋糕又回去了。
高文柏低头看怀里的花,茂密的枝叶间藏着不少将开未开的白色花苞,隐约已经能闻到花香。
“好看吧?我用了好多好话才换到的,等会儿你带回家吧,我看阿姨的阳台上没有山茶花。”韩允凑近,伸手将一片被挤压得歪七扭八的叶子摘下来。
“我可以说是你送的吗?”高文柏轻声询问。
韩允微愣,“叔叔阿姨还不知道?”
“你不是说不可以说吗?”高文柏的声音里含着点委屈,得寸进尺大概是每个人面对爱人都无师自通的技能。
韩允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才低声回答,“嗯,可以说。”
高文柏立马高兴地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很好看,我妈一定会很喜欢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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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在火车站门口看见大宝的时候,几乎不敢认。大宝虽原先也黑黑瘦瘦的,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着格外机灵。但此刻,他被公安小哥拉着手送过来,外露的手上全是冻疮,看起来就像受惊过度的小兽,眼神里全是警惕和不安。
但显然,他还记得祝熙语,在看到祝熙语以后就松开张公安跑了过来,“祝姐姐。”
祝熙语蹲下身子和他平视,语气轻柔,“大宝,好久不见。”
大宝在看到祝熙语递过来的那个红彤彤、圆溜溜的苹果后,突然毫无征兆地痛哭起来,却没有像别的小孩那样扑进大人的怀里,而是局促又僵硬地站在原地,嗓子像是被砂砾磨过,“姐姐,我说了要来找你玩的,但我却失约了呜呜呜...”
大宝哭得太凄厉,张公安又是心酸又是诧异,自从他们找到大宝以后,这个看起来只有八岁的瘦弱男孩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机智,配合着他们做了不少事。他们原还觉得大宝就是小大人的性子,但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张公安这才意识到也许他这些日子也只是强装淡定罢了。
祝熙语伸手揽住大宝,轻拍他的后背,将苹果放进他有些粗粝的掌心,“没事的,姐姐这不是来接你了吗?你愿意去姐姐的家里玩吗?”
大宝将苹果抱在怀里,抽噎着坚定回答,“愿意。”
张公安还是个刚毕业的小伙子,对于这群孩子的遭遇十分心疼,他将自己背包里特意为大宝买的糖果和零食全都拿了出来,递给祝熙语,“祝同志,那后面的事就麻烦你了,如果有需要请联系我,我叫张振。”
祝熙语点头,知道大宝可能也关心这个问题,“多谢您了,我丈夫已经联系到了大宝的家人,他们村的书记表示会派人陪着大宝的爷爷来广市接人,下周一就能到。”
高文柏见状也上前,“多谢张公安来这一趟,我叫高文柏,是韩宥的朋友。他不巧出任务去了,特意嘱托我招待您,您还没吃晚饭吧?”
张公安连连摆手,“这是我们该做的。我和大宝在车上吃过了,就不用麻烦了,而且我大姨就是广市人,我准备去看看她。”
“那我送您。”高文柏拉开车门,承担起了对外社交的任务。
祝熙语见状凑到韩允身边,示意她看。高文柏还真是出人意料,原以为他可能是个专心做研究的、有些安静的男青年,却没想到他在处理这些人情世故上完全不比他的父亲差,甚至还多了一份令人熨帖的体贴。
韩允其实也有些惊讶,她故作骄矜地点点头,“算他表现还不错。”
祝熙语失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才拉着大宝上了后座,替他扣好安全带,“等送完张公安,我们就回姐姐的家,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你要睡一会吗?”
大宝规规矩矩坐在中间,手里还拿着那个苹果,“我知道韩宥,他是我们公社那个很厉害的哥哥,祝姐姐,他是你的丈夫吗?”
祝熙语在大宝认真的眼神里竟然后知后觉的有些害羞,“嗯,对,他是我的丈夫。他昨天出任务去了,但他也很欢迎你。”
大宝更加认真地看向祝熙语,像个小大人似的,“那很好,我知道他是很厉害的,他肯定能保护好你。”
祝熙语笑着摸摸大宝的小脸,“他也会保护你,就像公安叔叔这样,他们会保护所有的小孩。”
大宝点点头,之后就没再说话,他闭着眼睛反复回想祝熙语的话,他也好想好想成为足够厉害的人,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爱的人,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高文柏将车停到六栋楼下,他这些日子来得很勤,但因为韩宥夫妻一向和高业夫妻走得近,大家也没有多想,毕竟之前这两对夫妻可是论平辈来往的。
高文柏从驾驶位下来,正准备把大宝抱上楼,刚刚碰上大宝的手臂,大宝就立马睁开了眼睛并快速缩到了离高文柏最远的角落,还带着睡意的脸上是很明显的警惕。
高文柏见状往后退了些,露出站在车外的姑嫂,柔声,“大宝,我们到家了。”
“对不起。”大宝看见他白色外套上被自己留下一道黑痕,很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拍拍就干净了。”高文柏特意在他的视线里拍打了几下外套,“看,已经好了。”他没再去拉大宝,而是退出去让他自己下来。
一行人回到韩家,这也是高文柏第一次来到韩宥家里。祝熙语带着大宝参观房间,他就定定站在客厅的斗柜前,一张张看韩宥特意摆起来的照片。父亲说得真是没错啊,在经营婚姻这件事上,自己离韩宥哥还远着呢。
韩允端着水过来,见他也和每一个来客一样被照片吸引了视线,“好看吧?这都是我哥的宝贝。”
高文柏接过,收回视线看向韩允,“等我从津市回来,可以邀请你去拍吗?”这些日子他们一起逛过公园、书店、电影院,但高文柏从不知道原来照相馆才是最有意义的。
“等我哥回来吧。”一句话,高文柏成了最盼韩宥结束任务回家的人。
高业夫妻也都还没睡,听见他进屋的声音从卧室出来,“接回来了?”他们只知道儿子这些日子去广市都是为了韩允,并不知道他们具体进展,“怎么样了?”
“爸,韩宥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知道吗?”高文柏将客厅的灯打开,将韩允送的花展示给父母看,“妈,这是允儿送你的。”这是变相在表示他和韩允关系的进展。
梁佩珊喜气洋洋,凑过去认真看,“好看,真好看。”这些年,也只有很熟悉她的自家人会送花给她,没想到韩允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则这样细致,只来家里一趟就发现了她的爱好。
“这是她在供销社同人换的,一口一个姐姐把那个摊主哄得乐呵呵的才拿到。”高文柏抚摸山茶花的小花苞,“很可爱。”
高业背着手站在旁边,见自己一向安静的儿子这些日子越来越活泛,妻子梁佩珊也是满脸开心和欣慰,心里那点儿因为高文柏没和他们商量就申请了降调而生起的不快彻底消失,“等你在这边安顿好了再说。小韩这次的任务可能会有些久,但中途应该会回来一两天,到时候我再带你去。”
高文柏有些感动,知道高业这是不再计较调职的事了。他从津市调到广市,虽然职称未变,但论地位来说是从一线研究所自请降到了二线,他知道父亲对此有不满,但比起错过韩允他根本不在意那点儿世俗的差距。研究所和部队一样,真正有本事的人无论在哪个地方都不会被埋没。只要你能做出成果,组织就一定不会亏待你。
“谢谢爸,您放心,我不会降低对自己事业的要求的。”高文柏向自己父亲表态,他知道父亲对于他寄予厚望。
高业笑着拍拍儿子的肩,不知不觉他已经比自己还高了,也比自己更果断、更成功。他们夫妻对于两个儿子其实都有亏欠,尤其是老大高文柏,高业甚至找寻不到他少年时期的记忆。他这些年带着妻子四处奔波,工作外的精力几乎都分给了梁佩珊的病,两个儿子都留在老家,只在假期才会接过来聚聚。
他对儿子成长的贡献还不如大舅哥,又有什么资格来对他自己闯出来的事业指手画脚呢?
“我放心着呢,我儿子放到哪里,都是这个。”高业举起大拇指,见妻子眼泪汪汪,赶紧打趣缓和气氛,“况且你的大舅哥可不简单,你要是太差劲了,不用我说,你自己都不好意思,哈哈!”
高文柏没准备向父母提起韩允那个“一定要跟着哥哥”的要求,他有感觉,这是韩允的心结,并不是简单的对兄长的依赖。而这个心结,韩允不准备告诉韩宥,自己现在也没有获得倾听的资格。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哪怕韩允只是简单的依赖韩宥,他也愿意成全。这个社会有太多女性其实都是在跟随着丈夫的发展奔波,就比如他的妈妈、舅妈。夫妻一体,他又何尝不能满足自己妻子的要求,迎合她的步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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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怕大宝会害怕,特意没关玄关的灯,也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我就在你隔壁,韩允姐姐在你对面,不用怕。”
大宝洗漱干净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似是恢复了点儿以前狡黠机灵的劲儿,“姐姐,我才不会害怕,你忘了吗?在车上晚上我都敢睡到别的车厢去呢。”
祝熙语点点他的眉心,“没忘,是姐姐怕黑,被你识穿了。”
大宝仰躺着,看着坐在他床边的祝熙语,偷偷在被子里掐了自己一下。这一切也太像做梦了,这半年里,今晚是他最安心、最舒服的一个夜晚。
在王家山的时候,每一次逃跑后挨完打,他也是这样仰躺的姿势。但没有柔软厚实的被窝,只有泛着腥气的黄泥地。他那时候望着天,总觉得下一秒天就会塌下来将自己埋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想起过面目模糊的母亲,想起过早逝的父亲,想起过可怜的爷爷,想起过幼小的弟弟,但从未想起过祝熙语,那个在火车上偶遇的、心软又善良的漂亮姐姐。他早就在命运的捉弄里遗忘了那颗苹果,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生出希望。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试图逃走,然后被守村的人发现、追上,再之后就是挨打。同村的其他孩子劝过他,让他不要再逃了,没有哪个孩子成功过,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往外闯,甚至有时候都不会做什么隐藏,他隐隐觉得,也许被打死反而是很好的结局。
他不能自己结束生命,因为这是他的母亲换给他的,但他也不想活了,他还这么小,却已经感受到了命运对他的恶意。
但就在他又一次被捉住按在地上打的时候,出现了一波人救下了他,他们说他们已经找他很久了、是来带他回家的,并真的完成了王家山里的小孩十多年都没完成的事,解救了他们。
那些孩子奔跑着过来抱着他说谢谢的时候,大宝其实还是懵懵的,直到他从公安嘴里听到了祝熙语的名字,又在祝熙语手里看见了那个红苹果。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不是他临死前的幻想,真的还有人一直念着他并救了他。
大宝一边想一边专注地看着祝熙语,发现了她眼底隐约的疲惫,慢慢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过了一会儿,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才离开,大宝的小手握紧又张开。
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尽数滚进他的鬓间,大宝的喉咙像是堵着一块湿棉花,哽得他想嚎啕、想尖叫。但最后他只是将脸埋进枕头里,小口小口地喘息。
他闻到了清新的香气、感受到了太阳到访过的气息,这一切好像都在安慰他、提醒他,他已经逃离了苦难、获得了新生。
第83章 巧合
接下来的两天里,大宝没再哭过,但也再没有以前那股狡黠的灵气,祝熙语看在眼里却并不为此失落或者遗憾。对于大宝,快速长大除了残忍以外,其实反而是他的出路。苍老的爷爷、幼小的弟弟、西岭农家的出身,他越沉稳、越聪明,越能早点迎来他人生真正的转机。
祝熙语从未想过收养大宝,一是因为她作为侯家的养女,深刻感受过寄人篱下的感觉,即使后来她去了任家,杨梅夫妻对她和任冉没什么区别,但那也和在她自己家是截然不同的。祝熙语会不自知地关注、照顾任家三人的情绪,甚至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她会迁就、讨好任冉。
二是她不确定以后的自己是否能做个公平的母亲,她从小感受的是家里人全神贯注的爱,韩宥则是从小就缺失父母的爱,祝熙语甚至会有些担心,他们俩以后会把自己的孩子宠坏。在这样的情境下,再收养有亲人的大宝就是不负责任的烂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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