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晓得呢?”
“不过白发孝子都在,应当无碍吧?”
“听说他都当官了,如果申城有危险,肯定早走了”
......
一连跑了四座城门,柳文安又调头去了流民聚集处,见他们面有不安,但总体平静,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暗自抹去额角冷汗,暂且无事便好。
“娘,俺饿”
“饿就喝水,睡觉”
“不,俺想吃饼”
“吃个屁,没有”
“呜呜,俺就想吃饼”
“在哭揍你,等你爹把棍子积多了,再去换了饼给你吃”
...
准备离开时,柳文安听到这段话一愣,随即在妇人殷殷注视下快速离去,且不说他身上没饼,即便有饼也不会轻易赠与这对母子,当初牛人燕赠饼差点没命的举动还历历在目,给了她饼,就有上十、上百、上千对母子讨要,她能给几个?
不过...涂棍制作还要加强监管,前几日有起了心思的流民仿制涂棍,若非她制了独门暗记,否则她也被假棍骗了去,抓到人后,让人带到流民区,当众下令砍首以示警戒,如今乱城将际,怕又有人起仿制心思......
忙活到午后,柳文安才稍稍歇了下来,深深吁出一口气,疲惫地摁了摁额角,才有空闲回想报信军卒说的话,取道南漳县?南漳县怎么那么熟悉?在哪听过的?
想了半响才恍然记起,王老将军追综申城元贼就不是在南漳县附近不见的?柳文安眯起眼细想:秦王是想实地查探?没找到几千元贼消失不见的原由,怕已成为秦王心头刺,时刻都惦记着。
到直第二日午后,申城城外柔风佛面,苍凉的大地上隐隐能看到零星的绿意,只进观方向还是无任何人影,柳文安提袍下了城楼,与昨日紧张气氛不同,今日有民众出门街上行走,并做起零碎小生意,不停呦喝招徕生意。
夜幕西垂时,柳文安得到守城军卒急报:“大人,进贤方向出现异动,似有人影靠近”听到消息柳文安立马带着大大小小官吏往城头跑,上了城楼虚眼远望,隐隐绰绰看不真切:“传令城中上下警戒,民夫上城警守,以防来敌”
申城省城共四千军马,顾将军带走申城两千军卒离开,只剩下五百军卒号令,所以柳文安不得不招募民夫暂编入队,以防元贼重新夺城。
约半时辰后,柳文安听着‘轰轰轰’的马蹄声,悬吊的心渐渐放下,申城元贼几乎都是步兵,顾将军带走的军卒里有三十来骑骑军,来着应是顾将军骑兵才是。
“报~”
果然是顾将军派回来的先锋通信军,得到秦王离此五十里处时,柳文安立马点出剩余五佰军卒,跟他出城接秦王。
借着天色余光,柳文安直跑到夜幕降临才接到大部队回城,安排医者救济,让善棚端来稀粥汤饼,给疲惫受伤的军卒填肚子,忙成旋转的陀螺,月上中天时柳文安才脱了手,简单整理衣饰后见秦王。
在城外接到秦王时黑夜朦胧,她也看不清秦王具体伤势如何,待进屋后才看清整个腰腹都缠上厚厚的布巾,薄弱处还隐隐透着血色,柳文安大惊:“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躺在塌上的秦王连嘴唇都泛着虚白,听见声音艰难地撑开眼,又支不住地缓缓合上,彻底昏睡过去,吓得柳文安跳起来:“医师呢?快来!”
守在们外的医飞奔进屋,小心地把脉后轻轻擦了擦额上汗珠:“殿下只是昏睡过去,现在睡对他有好处,切勿吵醒殿下”
确认秦王无事,柳文安才吐出憋在胸腔的那团气,对医师轻轻点头,目送他离去。
到这时柳文安才有空隙把目光落到塌旁一身不吭的牛人拾身上,见他周身血污,一脸狼狈,手背上还有几处鲜红擦伤,逐开口道:“这我守着,你先下去洗漱一番?”
牛人拾对于她的话仿若置闻,直呆愣愣地看着塌上四哥,柳文安见他一脸惨然,原本机灵骄傲的眼睛变得空荡荡,走到他跟前轻叹着拍了拍他肩:“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四哥还要你照顾呢,你倒下了谁来照看他?”
或许是四哥二字触动他神经,恍然地起身进了内室,柳文安朝门外伺候差事招手,让其进去府侍一二,过了好一会,牛人拾才慢慢走出,直直地坐在椅上,看着牛人拾发起愣来。
见他这幅离魂的样子,柳文安只觉头疼,李偏将没了,底下人又乱糟糟的,说不清什么情况,罢了,先找顾将军了解一二。
刚起身准备离开,就听见牛人拾开口:“我们在南漳看到那女人了”
“谁?”
“那该死的”牛人拾咬牙切齿,眼底漫上森森杀意:“在刺史府消失的女人”
柳文安一愣:“音音”
“对”牛人拾痛苦地闭上眼,将他们遇上的事情一一道来:他们快到南漳县时,山道两旁突然出现几千敌军,照着他们就袭来,而奇怪的是山道处并无躲藏之地,几千号敌军凭空出现,瞬间将他们军卒吓破了胆,幸得是王老将军所留的精锐,否则他们早就身死南漳。
“确认是她?”柳文安琢磨半响也不明白牛人拾所说的凭空出现是何意,只好问道:“她身边有什么人?”
牛人拾仰头回想,有些不确定道:“似乎是个细长手脚的白衣男子指挥”
细长手脚,白衣男子,柳文安立马想到当初在洪屯时,王大爷射伤的那领头人,难道是一人?
见牛人拾精神实在恍惚,柳文实干脆让人另外搬张塌,放到秦王跟前,接牛人拾按上去:“先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在说,别担心,有我呢!”
有我呢刚落音,就见牛人拾呜呜哭了出来,翻过身过背对她,见此柳文安轻轻拍了拍他瘦薄的背脊,转身出屋关上房门。
站在门口听见牛人拾低低的哭声,柳文安轻叹一息,胡乱地抹把脸,准备去找顾将军商议谨防元贼一事,刚走出庭院,就见一个黑影向他扑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扭:“哎呦,疼疼疼”
杀猪似的声音有些熟悉,柳文安定睛一看,不是莫姚春她爹莫正涵是谁?
不是回京了吗?怎么也回申城了?
听着对方喊放手,柳文安退后一步放开手,奇怪道:“莫大人,你怎么在这?”
“哎呦”莫正涵一把抓住柳文安,嚎叫道:“二姐不见了哇,你快找找她”
莫姚春不见了?
第69章 你说什么
不对,你不是比秦王提前两日走吗?柳文安疲惫地摁了摁额角,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莫正涵满脸茫然:“我就在这啊?”
鸡同鸭讲了片刻,柳文安才弄清楚,因成匪的灾民极多,莫家行路极慢,在桑干道被匪徒缠住,正巧遇上秦王,便厚起脸皮跟在秦王身后随行,想求个安全到京,谁知未进南漳县就被贼人袭击。
提到贼人,莫正涵面露恐惧,削瘦的身子微颤,双手惊恐地比划,结结巴巴道:“他...他们...就突然冒了出来...然后对着我们一阵...一阵乱杀”
混乱中莫正涵如同屁股着火的鸡,掐着嗓子在刀光剑影中不停蹦哒躲避,见避不开迎面砍来的刀刃时,又是婉姨娘救了他,呜呜...莫正涵伤心地流着泪,婉姨娘为救他身中一刀,这可怎么办呐?
听着他抽噎的呜呜声,柳文安额角直跳,直径打断他:“人呢?莫姚春怎么不见的?”
“啊”莫正涵睁着天真又愚蠢的双眼,茫然道:“不知道啊...就那么一错眼就不见了,婉姨娘也不见了,呜呜呜”
柳文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烦躁,转身一挥袖子:“知道了,莫大人早些休息吧,本官会注意莫姚春动向”
“哦哦”莫正涵收了哭声,对柳文安远云的背影小声嘀咕:“怎么能叫二姐闺名呢?又不娶我家二姐,还叫闺名,这人实在越礼”
出了衙府大门,柳文安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北城而去,刚转过巷角,就遇上一股冷风扎入她怀里,激得她打了个冷颤,赶紧裹紧身上袄子,快步摸黑疾行。
二月中旬的夜晚还是有些刮人,只要挨到三月,春暖花开,天气自然暖和起来,只是...想到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柳文安心下一颤,只觉得脚下这片大地就跟她身上穿的袄子一样,处处都是漏洞,全身破烂不堪,也不知有大匠能否把这片江山给缝补好。
脚下速度加快,柳文安又转念想到消失不见的莫姚春,他爹又掰扯不清到底在哪消失不见,是跟秦王等人失散,还是没跟上大部分的步伐?亦或是...人已不在世上了?
想到她或许不在人世,柳文安心口猛颤,手按到跳动的心口,这里似乎有些发疼?那个可爱坚韧的女孩,是那么努力地活着,就像沙漠里的玫瑰,迎风而立,坚强地活着,期待开出灿烂似锦的花朵的女孩,她真的不在了吗?
‘呼呼~’半夜的风刮得实在利害,把脸冻得发青,柳文安刚到北城门就瞧见顾将军正在整备军马,安排防城事宜,以备元贼来袭。
“顾将军”柳文安哈了哈手,跟着他一起登城检查防城后,才开口说起今日:“秦王伤口已包扎,九皇子太过劳累本官便让他先歇息,敢问将军今日军行情况?”
见他三更天还如此敬责,让顾将军心生几分好感,痛快地将援接经过说了,未了脸上浮出奇怪的表情:“当初接到秦王时,他们正与元贼厮,见有援军他们暂退,奇怪的是我等回到申城时元贼也未追来,我也问过随行秦王的军卒,都不太明白受袭始末。”
看来还是得找秦王或牛人拾了解才行,柳文安点点头,几方信息收集也只凑出个大概:秦王回京途中受灾民阻拦,改道从南漳县走,不料南漳县令早已投敌,跟突然出现的元贼首尾夹击,将秦王千余人队伍冲灭,李偏将为开生路,身中数箭而亡,顾将军在离进贤县五十里余地接到秦王,让柳文安惊讶的是,吴参将竟然主动断后,被元贼乱刀砍死。
他不是派人要杀秦王吗?居然断后?
难不成吴桂平真是看她不顺眼?柳文安侧目望向顾将军:“吴参将真不在了?”
顾将军很确认地点头,他与吴参将有过几面之缘,自是认得那张脸,若不是吴参将勇猛,拼死搏杀元贼,秦王怕是等不到他们援驰。
那又是谁想杀她跟秦王?柳文安思索半响也不得要领,最终只能先行按在心底,再次跟顾将军商讨好防城事宜,明早要安排民夫搬运圆木至城头,没有击敌石块,便用到塌房屋基石...林林总总,熬到天空微明,才暂且告一段落。
柳文安眼珠子本就明红,熬了一宿后更加深红,苍颜红眸看着便觉妖异,顾将军隐晦提醒:“待这阵后让医者看看罢”
见他眼神落到自己脸上,柳文安摸了摸眼,苦笑道:“医者将我眼珠充血,无法用药,只能慢慢等其消退”
唉,她都不奢望白发还复黑丝,只希望这红通通的眼珠子恢复成黑色,否则她还真怕被人当妖邪被火烧了。
见天色即将光亮,柳文安也懒得下楼回府,直接撩起袍子往城头边沿一坐,靠在墙壁闭眼假寐,抓紧时间恢复精力。
才将将入睡,就被人急声叫醒:“柳大人柳大人”
柳文安警觉睁眼:“怎么了?”
“有元贼攻来了”
这么快?柳文安鲤鱼摆尾起身,扒到墙头往远处眺望,一丝长长的黑影出现在天际,正迅速变大靠近。
“是元贼?”
“回大人,哨子已回传信息,来者坚起元字旗”
艹,柳文安一拍自己脑袋,她忘了安排人提前出城警戒了,幸亏有专业人士顾将军,否则诸事下她还真容易忙中出错。
“敲洪钟,通知元贼攻城,让全城人搬运圆木石块”柳文安快速下令:“让妇孺准备清理好躺棚,准备接受受伤民众”
躺棚是她昨日下令搭建出来的草棚子,容纳伤者之地,相当于申城版本的战地医院,只望战争起后能多救治几人。
趁元贼未到,柳文安快速跟顾将军碰了头,相互商议几句后,又快速吞掉两个杂粮饼,粗糙的饼子划过她的喉咙,引起阵阵剧烈咳嗽,红着眼三并两下吞吃完,又一口气喝掉半瓦水,抬手抹干嘴唇,挽起衣摆帮军卒搬运武器军械到各墙锋。
城头气氛凝重紧张起来,来来往往的军民脸上或愤怒仇恨,或恐惧怆惶,随着元贼的压境,墙头跑动的声响越发频繁,说话的声响渐渐消灭,眉目沉沉地望着到达城下的元贼,为首的是个眼熟细长手脚的白衣男子,身旁的是...
站在城头的柳文安蓦的睁大眼,连声朝两旁军卒大吼:“别看那女人眼睛,不要对视”
尽管命令来得莫名其妙,守城将士还是奉命移开眼,但还是有人忍不住那女人瞧去,唬得柳文安一把扯过那卒子:“你对视了?现在有什么感受?”
“啊”被拉住的卒子满脸茫然,愣愣道:“就一瓜皮女娃啊,长得俊但就不是个好人!”
看来没中蛊,柳文安嘴角一抽,抬手刚撕下一条里衣,就听见城下女子咯咯地笑起来,仰着微圆润的脸庞娇俏道:“柳大哥这是怎么了?这般不愿意见到音音,嗯?”
柳文安用布条遮住眼中森然杀,唇角微勾,冷声道:“我倒想看到你尸体,怎么?要不要成全我?”说完拿弓搭箭瞄准,往城下凌空一射:“啊~”“音音,小心”
“可惜”身旁的顾将军面浮厌恶地看着城下拥抱安慰的男女,捶胸痛惜道:“柳大人力气颇大,可惜少了些准头,没取得那人性命”
柳文安肃穆地放下弓,扯下脸上布条,扫过城下歪歪倒倒的元贼军卒,乌黑深邃的眼眸里透着几分寒意:“就凭这两三千人马,就想攻下申城?”
申城是半军半民的城池,城门高达十余米,城外还有昨日赶工挖掘的渠沟,若无攻城利器和足够人数,元贼根本奈何不了城中人。
安慰好怀里表妹,白衣男子对柳文安目怒而视,大放厥词:“把秦王交出,饶你一城人不死,否则城破后本将军定要刀刮了你”
回应他的是柳文安再次举弓搭箭,松指撒放,箭矢破风而击...中箭的不是白衣人,是无名小卒,柳文安凛冽地望向还活泼乱跳的白衣人,心下遗憾王大爷不在,若在,定能第二次射杀对方。
被箭逼得摔落下马的白衣人,恼怒地挥手向前,身后军卒架着云梯蜂拥而上,密密麻麻像片蚂蚁爬过地面,扒向城墙。战斗打响,柳文安扔掉弓箭搬起圆木,对准云梯处一砸,霎时血色横飞,嚎声四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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