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朝下座装木头的莫正涵媳妇儿淡淡道:“老二家的,涵儿回来了,他的衣食住行需得样样操心,另姚春是你女儿,既已许了人家,嫁妆之事当由你安排”
莫家二房正夫人姓杨,身量苗条,眼尾上挑,总是含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听到婆母的话,一双丹凤眼往上一瞟:“既然已经回来了,府中还会饿着他不曾?再说了府上是大嫂管家,休时轮到我插手了?什么时候分房了,我自然揽下这婚假之事,现在嘛...”
冰冷的眼角扫过名义上面容如乞丐的夫君,脸上尽是嫌弃:“自按公中规矩办便是”
“杨氏,你”莫老太太三角眼倒坚,更显刻薄,指着杨氏浑身发抖:“你竟然咒我,天杀的你...”
“我甚么我”杨氏根据不惧她,起身朝她冷笑:“天杀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活得好好的,别扯着人人都跟你一样,稀罕你这一身肥肉心肝”
当众被下了脸的莫府太太气几乎快晕厥过去,唬得屋内众人送水的送水,顺胸口……乱作一团,杨氏夫人嫌恶地扫过屋内,一甩帕子准备回房,刚转身就被一股大力冲倒,撞在屋内几椅上,案上茶盏落在地上,‘嘭嘭嘭’地摔成碎片,清淡的茶汤泅湿凝脂羊毛毯上,散出淡淡轻雾气。
“莫正涵,你发什么失心疯”杨氏手被倒扭,钻心似的疼痛让她怒气横生:“你不怕...”
莫正涵眼色通红,神情狰狞地盯着她,哑着声发狠:“怕什么?你杨家还想管我莫家事不成?你真觉得在我莫府委屈,我现在给你封体书,今天就给我滚!”
胆小懦弱的夫君突改往日脾性,变得暴躁发狠,让素日里我行我素的杨氏,瑟缩了身子,随即疾言厉色回骂:“你敢!”
回应她的是莫正涵期身而下,张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
莫府发生混乱的事,柳文安并不知晓,养了三日后天色未旦,便已出门骑着马前往吏部销假,正式出任尚书郎中一职,此职是从五品,若外放便是一州知州,在京三年后也能稳定上升,是入仕最高起点,纵观燕朝历史,获得如此殊荣者,寥寥无几。
吏部尚书侍郎李长知亲自领着她办理好手续,查阅完各部职缺后,将她分到户部,派了一知事带她去户部作入职手续,柳文安跟着知事七绕八拐,中途见到无数官身面容凝重,行色匆匆地从她身旁走过,仿佛发生某种大事,不由得问身旁带领她的林知事:“敢问林知事,为何各方同僚如此肃穆?”
瘦脸短须的林知事面色温和,说话却滴水不漏:“国家大事,诸如繁星,各位大人许是为国事烦恼罢”
听到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废话,柳文安微笑回应,不再多话,沉默到达户部,办好手续,领了官服,与户部侍郎吴大人见过礼,才坐回自己的办公位置。
刚刚收拾好桌面,就见户部侍郎领着一小黄门进来:圣上宣柳文安进殿
柳文安翻书的手一顿?
我?
第81章 熟不熟悉
圣上既召,柳文安面色淡然地与才相识的同僚拱手作别后,负手跟在小黄门身后往太极殿而去,出了户部又行了一刻才行到中院,待小黄门将身份凭证交于守将核验无误后,他们才正式踏王朝核心共。
燕廷皇宫是承前朝宫室,青石路旁边尽皆栽种青松绿柽等树木,眼下万物逢春,绿枝焕发,如绿水连亘,沁人眼眸,围栏处各类参芳杜花匝于栏内,远处宫墙琉瓦,绣柱金户,阳光洒落,如同星河反折,恍如神仙境地。
不愧是前朝花了大价钱建造的宫室,柳文安收回眼,静静地跟在小黄门身后,前朝自诩仙人之后,因此将皇宫可劲地造,造得燕朝太、祖打入皇宫时,根据舍不得放火毁掉,连勒令各将军不得毁前朝宫室,待天下大定后,又让匠人修缮一番,正式成为燕廷宫室。
换作她...柳文安思绪漫游,她也舍不得毁掉啊,回忆了番前世故宫模样,简直是明艳美人与小家碧玉的区别,她抬头起,微眯起眼睛避开金色刺眼的光芒,若住在这里面,才能知皇帝之贵也!
又缓行了半柱香,小黄门领着柳文安进了太极殿偏房等候,不一会便有内官请她进殿,柳文安起身刹那,原本平静的心绪突然纂紧了起来,忙深吸几息,调整好面部表清,低垂了眉眼进了正殿。
刚踏入太极殿,空旷而凝时的气息铺天盖地打来,柳文安呼吸一紧,绷紧了身体小步行至殿前,撩开下摆膝跪高呼:“臣柳文安见过圣上,惟伏圣安”
殿内寂静无声,过了片刻才有低低地“唔”声响起,接着苍老又好无起伏的声音落到柳文安跟前:“起吧”
“谢圣上”
静,殿内静得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呼吸声,柳文安额头渗出一滴冷汗,空气中仿佛有密实又刺骨的威压拍在她身上,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稍有差池,便会立即被撕个粉碎。
上首帝王似乎才回过神,语气淡淡:“抬起头,将帽子摘下”
听到吩咐,柳文安像窒息的人得到呼吸的机会,心底松了口气,转动着手腕将头上官帽摘下,露出银霜似的白发,微微抬头,眼神极快地扫过燕朝最顶端的人,瞬间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肃立在阶下。
仅一眼已能让她看清御座上的皇帝,凹脸耸眼,面容阴鸷,目光浑浊,像头走到暮日的雄狮,暴躁又激烈,随时准备撕碎一切阴谋诡计。
元朔帝张开耸搭的眼皮,新奇地打量殿前人好几眼,慢慢悠悠地转着手中串珠,语气仿如评点天气般随意:“近几日京中都在盛传‘白发孝子’的故事,太子以身救朕,你说,你跟吾儿谁更孝顺?”
声量不高不低的一句话落到柳文安耳中,如白日炸雷,惊得她头晕目眩,脸色尽失,强自控住心底滔天的心绪,脸颊抖动不止才艰难地吐出几字:“太子之孝,事君事父,率百行之先也”
“唔”元朔旁不予评置,亳不经心地点点头,吩咐垂首肃在殿侧的内官:“让夏院使进来罢”
说罢又转回头看着底下白发人,首次露出温和的语气:“你孝心传遍天下,可一夜白头有伤身体,让太医院院使为你诊脉,开个方子调养调养”
“谢圣上”柳文安面色感激地下跪谢恩,心底却慌乱如飓风,到底怎么回事?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是在威压又施恩吗?
少时,偏殿走入一提前箱子的短鬓的中年男子夏院使,朝元朔帝行过礼后,对柳文安微微一笑,意示他将手腕伸出,柳文安僵硬着脸把手腕搁在箱上,不一会院使又示意他换手再诊,双手皆诊过后院使才收回手,表示结束。
“回圣上”夏院使同情地扫过垂眸不语的白发人,恭敬地回道:“柳大人心哀过甚,不曾好生休养,心腑皆有不同损失,怕是...”
说着脸色迟疑几息,还是将未尽话语一一倒出:“若不再行调养,有恐寿数有碍”
“呼”柳文安心底长吁一气,幸好这世界中医没有发展到仅凭把脉就能分清男女地步,至于夏院使所说的短命问题...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即便自己受伤能痊愈那么快,可是伤到底子就是伤到底子,补不回来的。
得到结果的元朔帝眉头一皱,淡淡地扫过夏院使,见他脸色微白才淡淡道:“且下去开方,定要给柳卿调养好方子”
“是”
“圣上”柳文安重跪地上,眸中闪过挣扎犹豫,最终定格在为难上:“臣至亲娘亲亲奶,皆被乱军所杀,臣想要守孝三年,以尽孝道,臣辞户部侍郎一职”
燕朝并没有守孝三年的规矩,都是着粗布白鞋守孝一年,她以孝至名,不能忽略守孝,甚至要守更长,才能符合人们对她的印象。
“柳卿,你先前说朕为万民之父”元朔帝手中的碧玉串珠在膝边一晃一晃,甚是打眼:“那朕且问你,你可善事父母?”
冷汗顺着额头而下,渗入柳文安眼眶,却半点不敢眨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舌尖顶着上颚出吐一字:“善”
“既然善想必你娘亲也不愿你平白辜负大好时光,又怎能守孝三年?”高处的元朔旁似乎睡着了般,话语有些模糊:“你之孝道天下已闻,便不用移俗”
不等柳文安回答,挥挥手淡淡道:“朕累了,下去罢”
“是”
面对掌握生杀予夺的皇帝,柳文安甚至连重复当初面对王老将军时的动作都不能,脸色苍白的地随着小黄门出了宫,刚走到户部门口,就被奉旨而来的内官追上,大唱道:“柳文安接旨”
“兹有孝子延县柳文安......闻莫府有佳女姚春......乃天造地设一双,特赐柳莫两家,结两性之好......”
日升至正空,明明是暖意洋洋的日光,柳文安却觉得寒冰刺目,听完一道赐婚旨意后,脑袋一片空白,木愣愣地接过旨圣,僵硬着两腿,一步一步地挪出宫去。
太极殿,柳文安走后,殿内屏风后又走出一人,二十五六的倾长男子,一身玄色长袍配雕花嵌石玉冠,端是松柏翠枝,目若点漆重脸端鼻,自有威仪。正是被留在宫里的秦王,见元朔帝闭眼假寐,秦王不敢吵扰,肃手悄声无息地地立在一旁。
半柱香后,元朔帝褶皱的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像雄狮盯紧了猎物:“秦王来啊!可听清了”
秦王面色恭敬作揖:“父皇,儿臣字句不漏已听清”
半时辰前,他正在德元殿观往日奏折,忽被内官宣进太极殿,直到柳文安入殿,他才略略明白元朔帝意意为何?
“嗯”元朔帝半眯着眼,微微点头,扫过底下看不清面容的儿子,缓缓道:“那你便说说,他如何?”
秦王顿了顿,忍不住上前一步恳求道:“父皇,柳文安寿命有碍,也曾救过儿臣与九弟性命,请父皇...”
话未完便被元朔帝打断,面色森冷地盯着求情的秦王:“你这是不孝?要忤逆朕?”
“儿臣不敢”秦王心上一颤,掀开下摆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连连请罪:“儿臣不敢如此”
“不敢?”元朔帝发出一声冷笑,走下台阶猛地把手中串珠砸到他头人,落到地上带出丝丝血迹:“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全都盯着朕这张椅子?一个个的居心裹测,害了太子性命,你们有什么不敢的,你说啊”
暴怒下的元朔帝一脚踹在秦王身上,将他踢倒在地,怒目睁圆,粗喘着气大声道:“来人,拟旨,让柳文安与莫家女百日后成婚”
“尊命”
面对同僚的恭喜,柳文安硬生生地挤出笑来,接过他们的道贺,待人散尽了才坐在座位上,盯着眼前桌上堆积的书册出神,想要分析思索,却怎么也调动不了脑海中的思考能力,只好坐立难安地熬到下衙,避开人独自一人出宫。
走在行色匆匆的正大街上,柳文安停滞的脑子才开始重新运转,自古孝为先,按理她有如此孝名,即时当权者不喜,也不会表出如此态度,况且还阻止她辞官行为,把她留在京城要做什么?
她又有什么好值得人利用的?
柳文安浮了半响还是理不清思路,她就像立在迷雾中,找不到出口在何方,亦不知该往那走。
转过正大街时,忽听得前方嘻闹一片,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处府邸被军卒抄家,往日光鲜亮丽地官员亲属,像不值钱的臭虫,被人用镣铐铐起,一个个地排着队被粗鲁的军卒推搡着往外走。
“据说是大官呢”
“大官有什么用?一朝犯法,男丁充军,女眷入了教司坊,哪有出头之日......”
听到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柳文安收回眼迅速离开此地,走得远了,才仰起头望向天空,京城呐!是多少人梦起的地方,也是多少人梦灭的墓地。
揉了把脸,柳文安拢了拢怀里的圣旨,脚下脚步加快,准穿过一条小巷时,突然一踉跄,胸口一震:
熟悉的疼痛又出现了!
第82章 穿的啥世界
尖锥般的疼让她脚步踉跄倒地,一股悚然颤栗的危机从脊尾爬上脑顶,柳文安一个寒颤,本就苍白的脸孔瞬间失却最后一丝血色,未来得及反应,身体比脑子更快地贴墙一滚,‘咻’一支箭矢擦着她头皮掠过,黑色的官帽被死死地钉在墙上,发丝散开,披落在肩头,生死之间,一瞬之息,却仿佛已过千万时辰,柳文安不敢在原地多呆,敏捷地连续往前翻滚,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危险点,将自己的身形状隐藏巷角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是谁?
天子脚下,她入京不过几日,是谁想杀她?
霜似的发丝落到赤红的眼眸上,凶戾之意自锋利的眼尾溢出,像头妖界的凶神,柳文安以手撑地,屏住呼吸贴紧墙身,坚起耳朵倾听巷间动作,可偏偏除开远处传来的街上人沸声外,她捕捉不到巷内丝毫动静,咽了口唾沫,绷紧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脱下官鞋往巷内一扔,砸在墙上发出‘砰’的闷声...没有任何反应,难道袭击之人早已离开?
又静默半刻,柳文安再次小心地重复刚才动作,方才确认巷内暂时安全,才一身冷汗地扶墙撑起身,抹开粘在脸上的银丝,警惕地探头往巷内张望几番,谨慎地踏入空无一人的小巷。
当她眼神落到袭击点时,鲜红的眸子猛地一缩,理应插在墙上的箭矢不见了...明明没有听见脚步走动的声音,箭矢怎么消失的?
柳文安心跳到脸皮发麻,手脚软得比在青云山对敌时还要厉害,盯着指头大小的箭洞,一股狠意涌上心头,不是已经进京安全了吗?为何有人要暗杀她?英气的脸上瞬间变得狂躁,别让她知道,否则......
孤零零地站在巷内许久,春风挟着暖风拂过,却吹不回她原本红润的脸色,又过了半响,柳文安才紧绷着脸将损烂的官帽捡起,穿好官鞋,默默地转身离,在转过巷尾那刹那,她回身眼如刀子插墙上留下的箭洞,凝视良久。
狼狈地家后,柳文安顾不上二姐眼中的担忧,极快地抽出素纸,提笔沾墨写了封名贴,让才买回的小厮送到秦王府去,哆嗦着手搁下笔,失重地坐在椅上,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颤着手将怀中圣旨抽出,递给二姐看:“今日圣上旨,百日后便让我与莫家女郎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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