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元朔旁发怒,殿内内官纷纷跪下以头触地,冷汗划过眼皮渗入眼眶里,却不敢有丝毫弹动。
“有异并不报,是为不忠”元朔帝混沌的眼孔瞬间变得森森寒意,苍老的手背青筋乍出,像一条条发怒的苍龙:“若老三谋逆当日,有他在此,我儿怎会殒命!”
太子没了,这诺大的江山能交给谁?元朔旁身形有些踉跄,仍稳稳地一步步迈下阶梯,环视富贵明亮的寝宫,他精心教授、继于重望的太子就这么倒在他眼前,前朝、安候、朱婴......一个个的都盯着他,恨不得他早死,只有太子,只有太子纯孝,愿以身换命,护得他安全,都怪他们!都怪他们!他要杀了这些乱臣贼子!
“来人”刚开口准备下令,元朔帝突然压制不住喉头痒意,重重咳出声来,唬得身旁内官连忙端水想要呼喊太医,却被元朔怒声止住,摊开捂嘴的手,手中有几丝血色,收拢手掌,脸色威寒地注视过殿内诸人:“胆敢传出,杀无赦!”
“是”
元朔帝推开搀扶他的内官,眯起虎目权衡半响,阴眸沉沉地看向对底下跪着的黑影:“后来他还了什么?”
“柳文安逃脱后曾想驻守巷角想反击属下”黑影人将头颅几乎垂进胸口,将监视到的信息尽数道出:“未果后,向京兆府上报被袭击一事,傍晚又亲上秦王府议事”
“哦,秦王府”元朔帝想到夏院使告知他的消息,神情莫测地听着秦王妃要主持柳文安婚礼的消息,脸上闪过一丝玩味:胆子倒是挺大,不过...娶的是莫家女,那些以为自己祖上得了从龙之功,便可安稳万世的勋贵...元朔帝眯起迅速将局势整略一遍,收回暗杀柳文安的命令,反下令道:“让监视柳卿家的影卫撤回,暂且不用监视”
“是”
柳文安,朕便看看你能能不能翻起风浪,若不能......元朔帝望向殿角处目光尽是森森杀气。
第84章 在吵架
因暗袭一事,柳文安特意向户部告了假,在家中等京兆府官吏上门,用过午食没多久,就见一花白胡须的老吏带着衙役在差事的引领下走进院内,相互见礼后,她再次将昨日未尽细节道出,只是嘴上说得详细,心上淡然之极,京城这圈地,一块砖头砸到十人,九人是胄贵人家,剩下一人是百姓,可能还是某家远亲。
靠京兆府找出凶手,跟现代街边花两元钱中了头等将的概率一样,见老吏请她确认询问记录是否有异,柳文安微笑着提笔挥墨水签上自己明字,搁下笔微笑道:“陈老吏,敢问这两年京城是否出现过如此案件?”
老吏姓陈,一身深直衣缀,系着黑色幞头,仔细将记录书册整理完毕,拧着眉回想片刻,摇摇头:“京城治安颇好,并无这般骇人事件”
柳文安闻言笑了笑,亲身将老吏衙役送至院外,目送他们离去后,才折身回房,闭目沉思,将半个身子放在穿窗而来的春阳中,四月初的阳光如少女般温柔喜人,打在人身上,照得暖洋洋的,空气中是混着的花香气,偶尔还传来几身门外顽童的嬉闹声。
好一幅岁月静好啊!柳文安慢悠悠睁开眼,盯着无数细小的尘灰在光线中不停飞舞,悠悠叹了口气,直起身提笔挥墨,伏案写了起来。
自秦王替王妃应承操办她婚礼后,今早她便亲送二姐去了秦王府,让二姐在王妃操持婚礼期间,多看多学,顺便能跟秦王妃结下几分情谊最好,那样...柳文安晦暗难明地盯着纸上几个大字,将来还能庇佑二姐几分。
而另一边的莫府接到赐婚圣旨时,满府惊愕,大房夫人钱氏瞠目惊舌道:“热孝成婚?”
燕朝一向提倡孝道,可如圣上竟冒天下之大不韪下赐婚,这...大夫人喉头惊动,转向半靠在美人榻上的老夫人,期望得到点拨,却半响没听见只语半言,只有莫正涵脸上欢喜无限:“既然是圣上所赐,定有圣上道理,只是三月后便成亲,时间太紧了,到时要辛苦嫂嫂了”
说着起身对大夫人行了一大礼,让大夫人对小叔子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只好侧身避开,听着他百感交集地感叹总能对得起婉儿时,端庄的脸上不由一抽。
他就没想过这婚事有诡异之处吗?
“涵儿说得是”莫老夫人慢慢地捻着串珠睁开眼,身前香炉正冒着徐徐檀香,寥寥烟雾打在她皱巴的脸上,将原本刻薄的眉目柔和了几分:“圣上既赐,我等身为臣子,理应遵旨,去,将晟儿叫来”
说着又将欢欢喜喜的莫正涵支到院外去,与大儿儿媳商议起这桩婚事起来,商议到半途,又接到秦王府帖子,言三日后上门为柳文安上门提亲,更是不解其中含义,面面相觑...
而此刻莫正涵正对着莫姚春叨叨嗉嗉:“圣上下旨呢,我儿定有个好前程,这也是为父能为你做到的事,今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这几月便好好地将养身子,为柳家开枝散叶...”
回京后仅几日啊,二姐在出府时就被巡逻婆子逮到想私自出府,若不是看在她身上的婚约,早就被送入祠堂关起来,想到这莫正涵又开始新一断叮嘱:“也莫在私自出府,你守孝呢....”
莫姚春默不作声地听着,听见他期待她婚后举案齐眉,夫妻顺和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戾气,悄然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敛下的眸里划过一丝嘲讽,你自己做到夫妻顺和了吗?将自己娘亲放在妻不妻,妾不妾的地位上,可为她考量过几分?
当年前朝末年,莫家跟刘家同是太\\祖手下部将,从功劳来说,刘家行军治兵比莫家还略胜一筹,但两家凭借战友情谊,定下儿女亲事,只好事不长,开\国后刘家犯了忌讳被削为庶人,家族前途一朝化为乌有,刘家与莫家仅婚约续存,若刘家不愿应承婚事,大方取消作罢也行,可偏偏莫府不愿丢了名声,竟设计污娘亲名誉,在刘家准备上门退婚时,又坚决表示要按约娶娘亲入门,没过两日,大学士杨大人嫡次女被传心悦莫府少爷,私会莫家少爷,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成为京中笑谈...
最后...最后的结果是娘亲由妻变妾,杨家嫡次女嫁入莫府,成为莫正涵之正妻,莫姚春嫡母。
从杨氏嫁入莫府那年起,莫府再无宁日,闹出无数笑话,莫家名声一降再降,以至于后期杨氏直接扬言,莫正涵的儿子不是从她肚子里蹦出的,她直径淹死,后来有庶子出生,不过三日而死,从此二房除了有一嫡子嫡女,一庶女外,便无其它子女。
时间一晃已过半月,白天柳文安都忙着了解往年户部各类资料,遇见不明白的数字总是舍下脸并不断请教各位同僚,又在石渠查找完其它相关文档,夜晚燃烛将庞大数据整理成档,终于在秦王妃定下成婚吉日时,几封上书文碟也已成形。
第二日,柳文安第一封文碟呈上去,如生水落入热油中,炸沸了锅,朝上一片吵杂争吵声,闹得本就精力不济的元朔帝大怒不止:“朕是让你们商讨是否可行,不是让尔等如妇人吵架,疫发在即,竟有此闲心口舌!”
天子之怒如劈山炸石之势压这诸臣头上,当即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圣上熄怒”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疫病带来的结果又比大旱更为厉害,它们随着灾民的求生,到各洲各府,肆意吞噬人命,将人拖下更绝望、更深不见底的地狱中,造成一座座死城,白骨于野。
昨日元朔帝已接到西南郡几个县城上报文喋,言已发现城中有疫病蔓延,请求朝廷遣派医者及药材,遏制疫病救治百姓。
半靠在御座的元朔帝眼眸深沉地扫过底下垂首一片的大臣,冷声下令:“将柳文安宣来”
当小黄门再次踏入户部时,听到圣上宣柳文安入朝,霎时部内所有人双目都落到他身上,看着他含笑应是,与他们颔首而过,渐渐消失在眼中。
平生第一次参与国事大会,柳文安听着那声‘进殿’,猛地深吸一口气,收敛了脸上神色,肃穆地提脚踏入正元殿,掀起衣摆下跪:“微臣参见圣上,伏维圣上安”
所有朝臣的目光都落到中间起身的红珠人身上,身形削瘦却挺拔如竹,锋眉利眼,周身清爽,看着倒是个正气稳重的人,听得上首元朔帝让他自行为百官解释上奏文碟内容,又纷纷将目光收了回去,准备好好辩上一辩,力图让圣上打消实施柳文安计划的想法。
听到大老板的命令,柳文安抬首面露不解,眸光扫过分立左右的朝臣,疑惑道:“敢问各位大臣,下官文奏处何处有不通之处?”
她上奏的文碟便关于疫情防治,以现代防治手段为基础,根据当下条件改革而来,一条一例,各类步骤写得清清楚楚,如现代讲究多洗手,用热水,可古代哪有那么多木材来烧热水?除了大户人家,平常百姓烧柴也是笔不小的支出。
或许古人不懂治病原理,可他们也知道怎么做最好,并不是不想做,就像人人都知要多吃肉,才能长得壮,百姓不想吃肉?是他们没钱买啊!
因此她改成了手不碰食,碰食必用筷,碗筷用灶灰洗,隔病因,强身体,护平安,甚至连顺口溜口号都写出来了,按理说实施起来很容易,为何还有不懂之处?竟要她对百官解释?
话刚落音,就有官员跳了出来:“柳大人治疫之法虽不错,但无须特设医站,再者救护之人岂能用妇人?乱了世俗规矩!”
就这?柳文安心底现出几息茫然,就这点问题值得你们吵一上午?
上朝好好喔,能摸鱼划水,还能听人吵架八卦,她超级想升官上朝的,可惜上朝要凌晨四点上班,想了想还是把冲动按下,郑重道回复那官员:“这位大人,每个医站只需要一人,便能让当地民众感受圣上恩泽,再则...”
柳文安扫过官员涨红的脸,淡淡道:“疫病将起,用妇人是因她们手脚麻利,二则工钱便宜,若换成男子,这么大人,你说要付几成工钱?”
她上奏的文碟就分三部分,一是防疫之法,二是仿照现代赤脚医生那般,由官府出面,让每镇甚至每村出一人,到城中进行医学培训,不教理论,就学头疼治头疼,脚疼治脚疼,将常见生病症状的医法学到,成为乡镇的赤脚医生。
三则是雇佣有德妇人作护士,教授护理之法,闲时出入城镇,作宣传小队,疫时作护理人员,竭力协助医者救助病人。
用妇人也是她私心之一,她想提拔女子地位,按当下风俗别说让女子做官,连做女户的机会都极少,家庭、社会上,各阶层的条条框框几乎恨不得将女子压到最底,翻身不得,是以她只能用最微小的事件让女性能踏出家门,走出第一步。
“大胆!”又一胸口绣有白鹇的官员跳出来,厉声指责:“竟敢偷视朝廷文件,是何居心”
......
原本凝重的朝堂突然变得沉默,甚至那官员旁边的同僚都往旁站了站,试图与他拉开距离,不愿彰显自己与他同级。
对上那双鲜凌凌的红色眸子,白鹇官员浑身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眼前人跟着秦王走过灾区,岂能不知疫情?倒是他出言成了笑话,只好讪讪地退回原位,垂着脑袋,歇了声。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元朔帝突然点了名:“秦王,你说说”
恢复素日里冷面的秦王箴言赞同:“臣认为柳大人所奏之事应行”
朝堂诸人所争论之事真是设医站、雇佣妇人之事?
第85章 结婚了
是怕朝廷掘朝上背后家族根基才是真!
秦王也没想到柳文安第一封上奏文碟这般直撞,回忆路上过往,似乎他总是能找到与常人不同的处置方法,想到对方曾侍奉过隐世仙长,倒也理解他行事风格。
可又偏偏觉得那里不对?
不过文碟内的提议之法,差实角度刁钻,所言之举,与民有利,亦不会对朝廷有所财政负担,可偏偏一村一镇的站医戳了世家心口,朝廷所控村落,定会安排人前往学习,那世家所属村落呢?
若不安排佃农村民到官府学习治疗医法,他日朝廷颁布利民利政策,会不会脱离世家,重新投入朝廷编户为民?想到金庸城时分田时百姓的狂热,秦王低垂眼帘,遮住了他眼中的若有所思,或许不一定会要在朝廷上跟世家相互妥协斗争,而是可以走另一个不常走的角度切入......
正想着,又见柳文安从袖中拿出一封文碟,挺身下跪:“臣有奏,自太\\祖建国至今,全国户数有331万户,人口约有1680万人,其中晋陇道户数约有70万户,人口约有334万人,然灾连数千里,河井干涸,田亩颗粒无收,黎民流离背乡井,卖儿鬻女,殍望于道,根据户部税收所显,臣推测晋陇道人口损失约20万户,100万余人,如此惨事,自开国以来,恒未之有,特此请奏圣上,清量丈田,均民于田,稳天下社稷”
话如雷声炸入众臣之中,户部尚书张大人当即脸色沉了下来,没想到柳文安竟如此越礼,竟直达天听,视户部上下于何物?
其它出身各世家贵勋的朝廷官员,却是如被热油溅到身般,纷纷炸了出来,口中直言礼仪制度,说着又将矛头转向勇始者柳文安,各种锋利语言,铺陈而来,恨不能用唾沫将人给淹死,然后好奔走相向,又为大燕除一奸矣。
柳文安如老僧入定,耳聪不闻地站在殿下中央,只关心上首一直没表态的元朔帝动作,见他不接话,朝臣纷纷下跪劝说元朔帝三思,于是一场虎头蛇尾的朝会就此结束。
见其它人如避蛇蝎般躲开她,柳文安笑了笑,轻轻弹了弹崭新的官袍,慢悠悠地踱回户部,理所当然地遭到户部侍郎冷视:“柳朗中真是好胆气,敢以一己之力抗整个朝堂”
想到散朝时户部尚书张大人的脸色,刘侍郎心头火气越盛,可偏偏眼前人又是圣上亲点朗中,不能轻易辞退,只好语言讥讽,出出心底那团火气。
“啊?”柳文安脸色无辜,无措地挠了挠头:“不能上奏吗?为了上奏我写坏了好几张纸呢,花了我整整半贯钱呢?”
刘侍郎闻言脸上一息,火气憋在喉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看着他一脸我错哪的样子,忍着气道:“你上奏为何没对本官说过?就如此越矩?”
这家伙是真不懂还是装的?听说是逃荒遇见的秦王,从屯里出来的乡下小子,是真的不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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