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热?这日头可毒了。”清阮心里不信,但又感念姑娘对自己的关怀,扇得更尽心了。
“傻清阮。我是真不热,不信你摸摸我的手。”甄芙无奈地看着脑补过度,一脸感动的清阮,夺过她的伞子道。
清阮摸了下甄芙的手,果真如她所言清清润润,又见她无一丝汗迹,不由道:“姑娘这般模样,让婢子想到一个词。”
“什么词?”甄芙好奇。
“冰肌玉骨。”清阮笑嘻嘻的。
“好啊,不过教了你识文断字。就敢来打趣你家姑娘了,真真该罚!”
清阮见她甄芙眼里具是笑意,眉间的胭脂痣也熠熠生辉,料想她在玩笑,便应和道:“姑娘且说说要怎么罚?”
“就罚你做上一首诗,明日拿来给我瞧瞧。”
清阮苦了脸:“才学会识些字呢,又要做什么诗,这可难道奴婢了。”
甄芙且笑不语。
“姑娘,夫人跟前的娇杏来了。”小丫鬟挑开纱帘道。
“让她进来。”
对于娇杏,甄芙其实是放任不管的。毕竟,她未把她当做自己的家人,日后她是否跟那个忘恩负义的贾雨村在一起也全看她自己的选择。
“姑娘。”娇杏恭敬行礼,她秀美的脸上有讨喜的笑意。
甄芙清浅地笑着:“不必多礼,母亲唤你来我这,不知是有何事?”
“回姑娘,原是那如州大旱,有几户人家逃灾逃到了咱们这。夫人今日出门,遇到了两户人家。她家大人有的没了,有的走散了。”娇杏说着,就用帕子擦了泪珠。
接着又道:“她们实在饿得不行,就拦了夫人的马车,讨些吃的。夫人见她们甚是可怜,就让她们到了咱们府上,说给姑娘做个使唤丫头。现在夫人正等着姑娘去挑呢。”
“原是如此,原来灾情已这般严重了。”甄芙心中沉闷,半晌才道:“你去告诉母亲,我稍后就到。”
“奴婢知道了。”
甄芙任由清阮为她换着衣裳,梳着头发。
“清阮,你说这灾荒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了?”
清阮灵巧盘发的手顿了下才道:“奴婢走动间,听到那小厮说,江南一带来了许多灾民,普济堂里救济的人都挤满了。圣上仁心拨了款子,可这灾情以持续了几月,除非来场甘霖。否则,满天神佛也帮不上忙。”
“咱们甄家虽一直施粥,但也不是办法。”
甄芙自然是能帮则帮,但如今的形式太过严峻,所有的举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小姐说道的是,可若不施粥,饿死的人会更多的。”
“是啊。”甄芙起身抚平裙角的皱褶,率先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燥热,甄芙虽然寒暑不侵,但还是微微着恼这不正常的天气。
封氏身着品竹色斗纹褙子并象牙白的长裙,眉间似有忧色,怜爱地看着甄芙道:“芙儿过来母亲这里。”
甄芙走过去就被封氏抱到怀里,她身上有让人安心的清香,甄芙没忍住蹭了一下。
封氏亲自倒了杯茶,送到她嘴边:“芙儿热了吧,喝杯茶消消暑气。”
甄芙顺势喝了一口道:“母亲这的茶水比我那的好喝呢,莫非是母亲有了好茶自己悄悄的喝了?。”
封氏笑着捏捏甄芙地脸颊:“分明是一样的茶水,人小鬼大,你还敢逗你母亲了?”
“不敢,不敢,还请仙女一样的母亲大人饶命!。”甄芙佯装害怕,像模像样地掏出帕子遮住半边脸,怯怯地看着封氏。
“噗嗤。”封氏和那些丫鬟都被她逗得大笑,看她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又觉得可怜可爱,封氏不由揉搓了她一会儿。
封氏笑颜里毫无阴霾,眼睛明亮,甄芙看了会儿,话就脱口而出:“母亲长的真好看。”
封氏未听过这样直白的赞美,脸上有些晕红,她颇有些不自在的清咳一声:“莫要胡说。”
甄芙见自家母亲害羞,就忙转移了话头:“母亲,快我看看那些人的模样,这样我才能挑。”
“你这么一打岔,害我险些忘了正事。娇杏,你把人带上来,让姑娘好好瞧一瞧。”
五个女孩,站做了一排。她们面色蜡黄,身形过于瘦削。
可能是被人教过,她们齐齐行礼道:“夫人,姑娘万福了。”
“不用多礼。我家人口单薄,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你们都是良家子,我也不愿做哪落井下石之人。”封氏看着这些孩子,自然是有些怜惜的。
“如若,你等不愿签死契,便签活契。这点我不逼你们。等你的家人找着了,便也能赎身。你们认为如何?”
五个女孩小声啜泣,等封氏话音一落,其中三个就朝着封氏跪了下了来。
稍大些的那个垂着头,哭着道:“多谢夫人怜惜。只是我们家中父母都去了。如今,我们无家可归,只求能够留在这里侍奉夫人。”
封氏面上染了几分伤感:“你们莫要跪着了,快些起来吧。”
她们起来后,封氏低落问道:“你们三个都是如州人?”
“回夫人,我们都是如州人士。”
封氏眼里闪过悲痛:“如州亦是我的家乡啊。我父亲在那,也不知如何?”
虽是了解自己父亲的德行,但到底是自己亲人。
如州旱灾严重,打发人送去的信也还没有回音,封氏这两日日夜忧思难寐,神色也憔悴了很多。
甄芙看封氏悲伤,也只为她感到不值。
“母亲,莫要难过了。外祖父福气甚重,不会有什么事。”
封氏手背一暖,又听甄芙安慰,心里宽慰了些,便道:“芙儿瞧瞧她们,看可有中意的。”
甄芙早已把她们打量了一遍,她们看着都是十岁左右。
那如州的三人是邻里。虽然看着瘦削,但各有各的特点。眼神也清亮,又签的是死契,正好能为她做事。
封氏看甄芙一直看着那三人,和她心里人选也相符合,就顺口道:“芙儿可是看上中了她们三人?”
“是啊,我观她三人有几分面善。”
封氏温和浅笑:“那便她三人。其余两人,就在我这。这两人原是与家人走失的,就让她们签了活契。”
说着,她又转头对那三人道:“你们可愿跟着姑娘?”
“奴婢愿意。”三人一同答道。
甄芙对清阮道:“清阮先带她们去我的屋子。今日,我要在你们夫人这里蹭吃蹭喝了。”
甄芙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又逗的封氏笑了起来。
清阮也浅笑地带人退下。
陪甄士隐,封氏用了饭。傍晚的时候,甄芙才回到她的院子。
“姑娘,这是夫人送来的绿豆粥,怕您晚间不耐热,让您喝了再睡。”
“知道了。”甄芙笑得眉眼弯弯,心情也大好。
她看着屋中屏息站立的三人,笑道:“你们莫要如此紧张,平日的时候我还是好说话的。你们叫什么名字?”
年纪稍大的女孩作为稳重,在她看来,姑娘虽是笑意盈盈,却不知为何看着比夫人还要令人紧张。
听到问话她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才道:“奴婢姓杨,唤作小云。”
有了她开口,其余两人也报了名字。
“如今,你们跟了我。我少不得要提你们再想个名字,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她们三人忙到:“我们愿意,多谢姑娘赐名。”
甄芙沉思半晌才道:“那依着年岁来,你们名字为清b,清湄,清洲。”
“谢小姐赐名。”三人再拜。
甄芙依旧微微地笑着,眼里却多了分严肃:“我平日里还算温和,待自己人也不错。但是,这前提是你们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除此之外,不该问的,就不问,不该听的就不听。你们可否知道我的意思。”
她们三人恭恭敬敬道:“奴婢们明白。”
“很好,我喜欢明白人。”甄芙对站在一旁的清阮说:“清阮先带她们下去学好规矩。然后你再教她们识字,我的人是万万不能做睁眼瞎的。”
那三人还不会掩饰脸上神情,听了这话,脸上就挂上了笑容,谢过甄芙后,便随清阮退下。
第9章
正值多事之秋,徒渊却给甄芙送来了信并一个小匣子。
甄芙打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他刚毅而暗藏凌厉的字迹:炎暑日蒸,千万珍重。
只寥寥几字,却让她眉开眼笑。她看里了几遍,才放下信,把一旁的匣子打开。
一股清浅的檀香散在空气中,让人烦乱的心绪都平静了几分。
那匣子里居然放着乌紫色的澡豆,颗颗分明,圆滚滚竟的有几分可爱。
“这是澡豆?好精致呀!”清阮轻嗅空气清浅的香气,真诚赞道。
甄芙拿起一粒,用手指轻轻搓着,不多时就有稀碎的粉末落下。她把澡豆放下,打开匣子的第二层。
原来是他的字帖和字条。
字条上道,那澡豆是他家新制的样式,有些安神静心的效果,正适合炎热的天气。那字帖是他新写的,让甄芙千万要跟着练习云云。
传了几次信他都絮絮叨叨,倒和他性子孑然不同。
清阮看自家姑娘笑得开心,便道:“这几日天热,姑娘心神不定,今日托了着这信的福,姑娘才这般开心。”
“是啊,”甄芙顿了一下,“你去找个匣子来,我分一点去给母亲。”
“姑娘孝心,夫人定高兴极了。”清阮忙找来了一只匣子。
甄芙装了半匣子的澡豆给封氏送去。
一进门,封氏立刻抱她到榻上坐着,拿着团扇为她扇风:“芙儿,这大热的天,你怎的来了。”
甄芙接过清阮手中的匣子,软糯道:“自然是有东西孝敬母亲了。”
封氏摩挲了下甄芙眉心间的胭脂痣,好笑道:“那你快给母亲看看,你孝敬的是什么物件?”
“保管叫母亲满意。”甄芙笑意盈盈地打开匣子,露出饱满的澡豆子。
封氏拿起一颗凑近鼻子,闻了闻。
“果真是个好物,不过你是哪里来的?还不从实招来吗?”封氏心里担忧,这样好的澡豆,按说芙儿是根本接触不到的。
甄芙嫩生生指尖抚了下封氏的微蹙的眉间:“母亲想到哪里去了?这是在扬州救我的那个小哥哥送的。”
“这样便好,但你也莫忘了礼尚往来。”
“这是自然的。”甄芙浅笑,如水的眸子里有些犹豫。
封氏继续扇着扇子,笑着试探道:“莫非你还有什么事不成?”
“听闻母亲要卖了你陪嫁铺子……”
封氏慈和的眼里黯然了两分:“本也是不想的。只是那两间铺子一间原是胭脂铺,一间原是成衣铺,在此之前的收益不高不低,勉强能看。如今遭了灾,就无甚收益了。”她叹了口气,“我想着,那两间铺子本就赚不了多少,不如卖了买些粮食。”
封氏说完就见甄芙眼睛乌溜溜的,似是听得极为认真的模样,就笑道:“说了这么多,你人儿小,又怎会懂得这些呢?”
甄芙拉住封氏的袖子:“母亲要卖了换粮,可是咱们家没吃的了?”
“有是有,只是存下一些更安心,这世道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呢。”
甄芙犹豫了半晌,才拉着封氏的手晃动:“母亲,你看卖给我怎么办?”
“你说什么?你要买!”封氏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一旦开了头,接下来的就好说了。
“是啊,母亲你卖给我吧。”
封氏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看着甄芙小豆丁的模样,压着笑意问:“母亲能问问你要那两间铺子做什么吗?”
甄芙脱口而出道:“做什么?做嫁妆呗!”
封氏呆愣了一瞬,便于屋中的丫鬟婆子们都笑开了,冲淡了之前略凝滞的气氛。
她揉揉肚子,看着自己一本正经女儿,终是忍不住轻啐了一口,断续道:“你这孩子……才多大点的人,就想着嫁妆了,真是……”
甄芙看自己母亲笑得气息不稳,就讨好的轻扶她的胸口:“母亲,我开玩笑的。”
“那你还不说到底是为什么?”封氏气息稳下来,轻捏甄芙的脸颊。
“母亲觉得这澡豆如何?”甄芙不答反问。
“那是上好的澡豆,我也没用过。”
甄芙不动声色道:“可是我见过更好的澡豆,也会做。”
“真的?你怎么会的。”
甄芙面不改色地卖着徒渊:“这澡豆是那个小哥哥给我的,他家有个铺子专做澡豆来着,有些秘方儿,这只是其中一种,还有更好的。我们可以做出来,在自家的铺子里买。”
反正他是皇子,寻常也见不着他就无法得知真假。
封氏一听脸上有了怒意:“他即救了你,你便不能如此行事。这已经是忘恩……”
“母亲!”
甄芙打断封氏的话,无奈道:“母亲想左了。他家原是京城的,又想在姑苏开铺子。但苦于无人可信,那小哥哥就想用我们家的铺子,帮他家卖澡豆,赚的钱两家分。”
“原来是这样。不过,他又怎会告诉你一个小孩子。”封氏沉思道。
甄芙眉眼弯弯,一副天真烂漫之色:“当然是我和他同生共死,感动了他家人了。”
封氏用葱白的手指戳了下甄芙的绵软的脸蛋:“你是说,你也会做那澡豆?”
“当然,他把方子给我了。”
既然都准备好了,封氏也不会阻拦,她也没有什么看不起做生意的说法,只是劝道:“你自幼便早慧,做这些有损心神。不让你做也不行,那分寸你得把握好了。”
“芙儿知晓。”甄芙点点头。
“你知晓便好。铺子我不卖了,房契给你。那胭脂铺子里的掌柜人是你王嬷嬷家的,成衣店的掌柜姓赵,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那王氏是封氏的奶嬷嬷,又是陪嫁,是封氏跟前得脸的人,甄芙对她也给足了面子。不过她一家人也对封氏忠心,担得起这份尊重。
甄芙先打了一边草稿,把要写的内容练了几遍,才放学地誊到信笺上。她把自己用炭笔画的简易的徒渊肖像夹在其中,才唤了清b去送信。
王嬷嬷的夫家姓何,他的儿子叫何恒,是铺子里的掌柜。他的父亲何胜倒是恰巧有个制胭脂香粉手艺。
那制出的胭脂倒是轻白红香,四样何恒俱全。只是他就只会做那么几种。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这铺子虽未赔本,但也盈利不多。
甄芙去到铺子里,他父子二人并未因为甄芙年纪小而看不起她,反而恭敬的迎接了她。既然封氏那过来了明路,他们也都同意了店铺改名易主之事。
“那么这铺子先关了。等新的胭脂水粉,澡豆做出来在开张。”
甄芙抿了一口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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