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他眼眸暗沉了几许,抬手揉了揉甄芙的脑袋,打趣道:“小懒猫终于醒了?”
“芙儿才不是懒猫!”甄芙用手遮住唇瓣,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从他身上挪到地下。
“好,芙儿不是。”徒渊轻笑。
“不理哥哥了。哼!”甄芙见到他眼里打趣的意味,立马假装生气,背对着他。
“莫生气了。哥哥的错,哥哥不该笑你……”
大约今个儿是把他们卖出去的日子,那些贼人索性也不给他们吃的了。统共来了一回,点清了人数就锁了门,拨了两个壮汉守在门口。
时间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扬州城,之后又换了轿子。
四个壮汉抬着轿子上山,小丫头和几个很魁梧的男子跟在轿旁走着,里面坐着的是个徐娘半老的中年女人,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精芒,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轿子慢慢走着,刚到了茅屋旁。她的人和那些贼人就具都被徒渊的人抓住,捂了嘴绑走。
甄芙听到些嘈杂的声音,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唤作苏安的人就把他们带了出去。
除了甄芙和徒渊,其余人都被带到了官府,孩子等人认领,贼子下了牢房。
甄芙和徒渊在客栈换过衣服,梳洗过后,就坐上马车,朝着林府而去。
“怎的了?这般魂不守舍。”看甄芙神思恍惚,眼里有着忧色的模样,徒渊忍不住问。
“我丢了整整三日,也不知父亲母亲如何。”甄芙叹了口气,以母亲父亲对她的看重,如今说不得已经忧思成疾了。
何况,那躲在暗处的一僧一道还不知会使些什么鬼蜮伎俩。
“你莫担心了,我已命人快马加鞭给你父亲母亲送信了。等你和我一同见了林御史再走,毕竟他为寻我们出了不少力。”
甄芙一把抓住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咬牙到道:“哥哥不许这样了!梳好的头发,都要被你弄乱了。”
徒渊见甄芙软嫩的腮帮微鼓,水汪汪的杏眼等着自己,那眉间的朱砂似要燃起一般,就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把她抱到腿上,下颌抵着她的头,从容道:“芙儿未见过林府,那不妨去见见,那林府风景秀丽大气,不落俗套,倒是个好去处。”
徒渊轻巧地转移了话题。其实,他生母早逝,他又处在权利倾轧的中心,很少与人这般亲近。
但甄芙是不同的,她和他共患难,共分食物,谋划逃走。想到她无比信任着自己,徒渊像喝了杯蜜水一样,心里有些欢悦,有些兴奋。
眼见她被自己的话题勾起兴趣,徒渊就微微勾起唇角,轻轻摩挲了箭袖里的琉璃。
甄芙心里其实有些兴奋,毕竟林府是那个“世外仙姝寂寞林”的绛珠仙子林黛玉的家啊。
林氏一族系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祖上曾袭过三代列侯,后因当今隆恩圣德,便业经五世,刚至林海之父。
而林海从科第出身,是前科的探花。今以升至兰台寺大夫,又兼巡盐御史。
林家子嗣不盛,可喜的是林海的嫡妻贾氏即将临盆,为其带来香火。
林海听闻寻到了贵人,早携了一家子候在林府正门。
轿子停了,苏安掀起轿帘,徒渊牵了着甄芙。
林海早被提醒,不能暴露徒渊身份,他便立刻携贾敏恭敬地行礼,唤道:“见过二爷。”
“林大人,林夫人不必多礼。”徒渊眸色如水,语气平淡。
“如此,请至寒舍。”林海做了请的手势,携贾敏跟随在徒渊身后,介绍着院内风景,一路到了花厅。
徒渊径直拉着甄芙坐到了首位。
丫鬟步调统一,上来了茶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甄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妹妹的生父生母。
林海面白无须,神色温和,着一身石青色棉袍,通身雅致,充满了书卷气。
贾敏着秋香色袄裙,红宝石头面把她称得肤色白皙。可能是有了身子,她有些微微的疲乏。
但她嘴角含笑,眉目慈和,不发一言,只安静的听着自己丈夫说话,又满是静雅端庄。
甄芙心底叹了口气,这果真是绛珠草的父母才有的气度。
“敢问二爷,这位小姐是?”寒暄了一会儿,林海温和地看着甄芙问道。
“我妹妹。”徒渊道。
“什么?”林海讶异,他记得大明宫里只有位尚在襁褓中的五公主来着。
“我妹妹。”徒渊不容置喙地重复了一遍。
“原是小姐,是下官有眼无珠了。”林海见徒渊坚决,也随之附和。
甄芙无奈,隐蔽地掐了掐徒渊的手臂。
徒渊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观林夫人也乏了,不如带舍妹下去休息。”
“正是呢,妾身子重,对此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小姐可否乐意?”贾敏温和谦逊地颔首,朝甄芙笑道。
“有劳夫人了。”甄芙从椅子上下来,大方地向贾敏行礼。
第6章
贾敏亲切地拉着甄芙的手,带她到了自己的院子。
林府不愧为五代列侯之家。整个府邸并未有过多的雕红刻绿的浓重之色。反而以自然为主,多植松竹,叠堆乱石,显得古朴素雅,沉静威严。
甄芙沉迷地品尝着各类点心,同时分出一丝心神回应着贾敏不着痕迹的打探。
“小姐是哪的人呀?芳名为何?怎会和二爷在一起?”
“回夫人的话,我是姑苏的人,叫甄芙。”甄芙满足地眯眼。
贾敏笑容不变,心里却把金陵甄家,跟着丈夫去姑苏上任的夫人、太太中想了一转儿,也未发现有人的女儿叫甄芙的。
问不出什么,贾敏也依旧温和:“那我托大唤你一声芙儿可好?”
“名字取了便是让人叫的,叫什么随夫人喜欢。”甄芙见她眼里的笑意真诚,心下也松快了些。
“倒是我见识短钱了,芙儿小小年纪倒心胸宽广。名字取了就是让人叫的,果真如此呢。芙儿与二爷一直在一起,不知这几日他可还好?”贾敏见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心里也真切的喜欢了几分。
“哥哥自然很好。”甄芙吃完点心,悠悠地品了口清茶。
“这便好了。前两日我还总忧心着呢……”贾敏扫了眼甄芙眉眼,依旧笑得温和。
“夫人肚子里有个小娃娃吗?”甄芙状似好奇地看看贾敏,又看看她的肚子,打断她的问话。
贾敏闻言目光更柔和了两分,她轻轻摩挲了下肚子,笑道:“是啊。”
如果是个男孩就更完美了。
“可惜我见不到她了。”甄芙特别失落,林黛玉要到花朝节那日才会诞生。那光景,她一定已经回家了。
“你留着在这儿做个娇客又何妨呢?我正好想要个人陪我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见了夫人倒是觉得亲切,可是我也思念我的母亲,回家心切,还望夫人理解。”甄芙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照原着来看,如今甄士隐与封氏皆以忧思成疾,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芙儿有颗孝心呢。”贾敏摩挲着肚子笑道。
*
“你说你要走了?”徒渊拉着甄芙的手紧了紧。
“哥哥虽叫人给我父亲母亲送信报了平安,但终归比不上人在他们旁边来得安心。我从未里离了他们这么久,心里甚是想念。”
最要紧的是,两月之后,她家还有场大火呢。若她不在,真怕像原着一样,甄家被烧的一干二净。
徒渊不舍,但他也知道让甄芙回去才是最好的。
“我要在此等着家父,无法陪你回去。”
甄芙看着他明显遗憾不舍的样子,浅笑打趣道:“哥哥舍不得我了?”
她明媚而无丝毫阴霾的笑颜气得徒渊揉乱了她的头发:“芙儿当真没有良心,都要走了还打趣哥哥。”
“那还不是怕哥哥难过。”甄芙嘟囔。
“此次分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此后,他在都城,她在姑苏,相隔千里。
“哥哥,小小年纪不要皱眉。”甄芙抬手为他抚平眉间皱褶,不舍道:“哥哥,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
“知道了,你也不能偷懒。一月一封,就寄到京都北郊的苏园。”
苏氏应该是徒渊母后的姓氏。
“好。”甄芙点头。
京都苏氏一族,乃二皇子之母族。其族人秉性清正端方,淡泊明志。永嘉三年,其母封为贵妃,后因病早逝。圣上悲痛不能自已,特追封贵妃为后。那时的徒渊不过三岁罢了。
可以想象,自幼失了母亲庇佑的孩童,在大明宫会多难熬,而徒渊还是唯一的嫡子。
越想,甄芙就越心疼他。
初春的柳条已微微冒了鹅黄的尖芽,一点点缀在枝上,有些嫩嫩的,绒绒的,倒是可怜可爱。
“初春的风还有些寒气呢,芙儿别站在江边了,进船罢。”徒渊细致地帮她把披风系紧了些,又从一个酸枝木盒里小心的拿了个通透碧绿的平安坠给她带上。
随侍的苏安面色大变:“二爷,这平安扣……”
徒渊打了个手势,阻断了他的话。
甄芙像察觉了什么一般握住他微凉的手:“哥哥,这玉贵重,我不能要。”
“怎么不能,你还给了我琉璃坠呢。”
甄芙见他坚持,知道推脱不了,只好道:“那哥哥定要随身带着我给你的琉璃。”虽然隐匿的阵法只能用一次,但灵石常带却对身子极好。
“知道了。”徒渊抚了下她的O发。
“那我进去了。”在不舍,也要分离。甄芙压下心底的情绪,转身欲走。
徒渊在她掀起船帘子时,忍不住喊到:“芙儿!”
甄芙回眸,水色杏眼里有些疑惑。
徒渊快步上船,紧紧抱住她:“你莫忘了,到了家一定要给我稍信来。以后你会写字了,就自己写,不能怠懒。”
甄芙经历过末世,外柔内刚,轻易不掉泪。可自来了此界,感觉眼泪不受她的控制。三番四次,总在她猝不及防时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我知道了,哥哥。你也不能忘了给我回信。”
“不哭了,哥哥会的。”徒渊用帕子擦干甄芙的眼泪,才下了船。
船开了,徒渊下意识摩挲着掌心里的琉璃,直到船消失在视线里才离开。
船一直向着东南方向行驶,离家越近,甄芙就越激动,越胆怯。
甄家接到甄芙平安的口信时,府上皆沸腾了起来。封氏和甄士隐更是喜极而泣,感觉多日的担忧,绝望一并消失了,就只盼着甄芙尽快归来。
这日天气晴朗,好风如水。
甄士隐并封氏早就守在了渡口。封氏坐在马车里,总一遍遍地问人到了没有,大约何时能到。
“嬷嬷,吃的果子糕饼准备好了吗?这几日芙儿定是瘦了……”
王嬷嬷爽利笑道:“夫人放心,这些早备下了,只等姑娘到呢。”
“那就好。”封氏转念一想,又道:“要不我下车把,呆在车里总是难受。”
一听这话,王嬷嬷忙道:“夫人可是急了。可您的身子才大好,大夫说要静养,是不能吹风的。否则,姑娘知道了也会不开心。”
“是,是我急糊涂了……”
船近了岸,甄芙就露了面。
甄士隐一见甄芙,先怔然了一阵,才颤声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快去告诉夫人,说姑娘到了。”
说完甄士隐急忙向甄芙迎去。
“芙儿!”
甄士隐一叫甄芙的名字,甄芙就立即跑到他身边,抱住了他的腿。
“父亲!”甄芙被甄士隐抱在怀里。她不经意间看到父亲两鬓微微的霜色,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芙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甄士隐怜惜地摩挲的脸颊,声音哽咽。
甄芙歉疚道:“是芙儿不孝,累父亲母亲担心了。”
“莫要如此说,这本是为父的错。”甄士隐叹了口气,愧疚难当。
封氏听说甄芙到了,就想拖着疲软的身子下马车。忙唬得王妈妈按住了她:“夫人莫急,姑娘这就来了。”
说着甄士隐就把甄芙抱上马车,封氏一见就哭了起来。
甄芙被封氏接过紧紧搂在怀里,她面色苍白,短短几日竟瘦得厉害。
“我儿,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母亲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封氏的泪珠有些落在甄芙脸颊边,似乎烫的她慌了神,连忙拍着封氏后背,安慰小孩子一般道:“母亲不哭了,芙儿这不是回来了吗?再哭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她看劝不了只好拿出杀手锏来:“母亲,我饿了。你看看我是不是瘦了。”
封氏果真不哭了,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甄芙。
她看着甄芙并未有什么伤处,却感觉她消瘦许多,又忍不住落下来:“果真是瘦了好多,定是受了许多苦。”
甄芙一见她又掉了泪珠子,就直接说:“母亲,我想吃点心。”
“对,吃点心。”封氏反应过来,忙把食盒打开,朝甄士隐埋怨道:“老爷,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让我一直哭,把咱的芙儿都饿着了。这是芙儿最爱的桂花糕,栗子糕,刚做的,你快尝尝。”
甄士隐向甄芙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让她忍俊不禁。
马车“哒哒”的地驶向甄府。甄士隐,封氏为她办了宴席,用喜气冲尽霉运。甄芙简洁的说完这两日的遭遇,却又惹得封氏落泪。
甄芙心里越发愧疚。如果不是她太过于大意,或许这一切都可以避免。
但是作为金陵十二钗副册的中的女孩,要想彻底改变命运,就不可避免地要要与警幻对峙。
如今,她修为尚低,对上警幻定是死路一条。只有努力修行,才是正经。
初春料峭渐去,徒渊回了甄芙的书信并带来了一箱子小玩意儿。
花朝节刚过,桃花绽开,粉嫩晶莹,云蒸霞蔚。
甄芙坐在桃树下的软榻上,细细阅读徒渊的来信。
他字迹已初有了自己的风骨,字体端方,尾锋却暗藏凌厉。
他先问甄芙有没有一直带着他给的平安扣。又回了甄芙他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思念她。并告诉她,再过一月他就要和他父亲回京城了。
絮叨的地说完他的日常,徒渊在信尾微提了件趣事。
那日本是花朝佳节,扬州百花绽放,天气晴朗,佳人游子多踏春游湖,烹茶赏花。而林海正与他们曲水流觞之时,就被仆人匆匆唤了回去。
原是这大好的日子里,林海迎来了他的第一孩子。那是个女孩,是贾敏拼命生下来的。雪团子般的孩子,就是体弱了些。
看来林黛玉出生了,甄芙微微叹息。
“世外仙姝寂寞林,”冰清玉洁的林黛玉与那总混于内闱的蠢石头贾宝玉,再她看来总是不搭的。只可惜了那林妹妹的神仙品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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