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套扇子不是你卖给多宝阁的?”大理寺少卿本以为石呆子为了远走高飞,典当了家产,没想到竟是这样。
“当然不是,祖传之物我死都不会卖的。”石呆子忿忿。
甄栩又问石呆子:“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官府为了抓你而设下的圈套?”
石呆子沉默,过了片刻才道:“想过,可我必须得拿回我的扇子!即使会被官府抓住我也要来!”
第50章 蚁穴
审讯过后,两人走出大牢,甄栩对大理寺少卿道:“李大人,您怎么看?
对方也是一头雾水:“此事透着蹊跷,旧扇就出现的也太巧了。”
甄栩道:“有些巧合确实是偶然,比如贾将军之死。有些偶然却更像是必然,比如石呆子出现在多宝阁附近。”
大理寺少卿更加迷茫:“你是说贾将军确实是被石呆子绑死的?不对啊,仵作都说了,贾大人虽是窒息而死,却并非被勒死的。难道石呆子说了谎,他绑架贾将军时,捂住了他的口鼻?”
甄栩摇头:“并非如此,李大人还记得我之前的话吗?”
大理寺少卿回忆起中午时分,甄栩曾提及贾赦死时情状:“衣裳汗湿,身体前倾,尤其是头颈前探。这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甄栩道:“这种死状,不似外力所为,更像是脖颈咽喉被异物堵塞,引起窒息。”
对方仍是面带疑惑:“可是当日仵作查验过他口鼻,并无异物呀。”
甄栩颔首:“须知不只是口鼻异物会导致窒息而死,若是气道堵塞,又未能及时抢救,人也会在短时间内死亡。只不过这样的死因,仅凭一般验尸难以发现,非得剖开颈部才可得知。”
大理寺少卿陷入沉思:“这――”
甄栩道:“也就是说,从现有证据推测,贾大人当日酒后回家,路上被石呆子蒙住了脸,恰巧酒后呕吐物涌上来卡入气道。石呆子以为他是被绑了才挣扎,实际上贾大人气道阻塞无法呼吸,等石呆子将他拖进小巷子里时,他早已经窒息而死了。”
大理寺少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便对上了。”
甄栩道:“不知贾将军尸体停在何处,若能再行检查遗体,剖开颈部查验,或许就能得知真相。”
大理寺少卿有些为难:“这――贾大人的尸体确实还在大理寺,不过,剖尸怕是对死者不敬啊。”
甄栩知道他是怕得罪贾府,微微一笑:“没关系,你找个手艺好的仵作,到时候把尸身缝合好,贾府那边我去说。”
五日后
在仵作检验之下,确在贾赦气管中发现异物。由此本案终于水落石出,石呆子虽未致他人死亡,但企图绑架勋贵,恐吓取财,依《问刑条例》被处以流刑。
只是引起案件的原因,即石呆子祖传旧扇丢失一事却失去了线索,多宝阁声称卖扇之人并非京城中。大理寺寻不到线索,好在贾赦之死已经查明,他们公务繁忙,既然能够交差,这项疑点便暂时被封存起来。
文渊殿中
虽然贾赦也算与自己沾亲带故,但皇上可没空去管一个不务正业的勋贵。西海国之事还未处理完毕,今日就要内阁面议。
西海国一事甚是棘手:一则南安郡王尚未回京;二则,边关昨日又有急报,西海国残部已经另立了新国王。这对大雍可是大大的不利。
“众位爱卿怎么想?”皇帝翻看完手中奏报,看向今日参加面议的阁臣。
次辅申春林心中早有成算,正想说话,却听首辅赵泽之先开了口。
“陛下,为今之计,不如通告西海国,我朝愿以西海国国王,换回西海沿子外三州之地及金银马匹若干。如此,既可引起西海国国内党羽纷争,削弱西海国国力;又能让我边塞休养生息;还能拿回我大雍丢失已久的外三州战略要地,可谓一举三得。”
申春林暗道,赵泽之个老油条,往日里只会当个好好先生,成日和稀泥,今天倒是立场坚定得很。
皇上没有表态:“赵阁老所言切中要害,不知申阁老有何高见?”
申春林突然被皇上点到,又有赵泽之将他心中所想全部道出,一时也没有更多对策,只好道:“赵阁老所言极是,臣也是如此认为。此外,若能在西海国几个话事人中制造矛盾,我朝要回三州的目的,想必会更易达成。”
今日的小朝会很是顺利,皇帝回到寝殿见赵内侍脸上还带着笑,便问:“有什么乐事,说出来也让朕听听。”
赵内侍服侍皇帝多年,知道他此刻心情很好,便大着胆子道:“臣是在笑赵阁老,往日他鲜少表明态度。最近却不同了,尤其今日,竟还第一个力主交换人质。”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你不懂,他是个人精,最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先皇在时他和稀泥,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实干派了。”
此话有暗贬先太上皇之意,赵内侍只陪笑,不敢应声。
次日早朝,因太上皇一月丧期已满,皇帝便命甄栩、探春、余时青上殿受封赏。
甄栩居首功,被封为定西伯,食禄八百石。余时青为一等轻车都尉,食禄四百石。贾探春为二等云骑尉,食禄二百石。另有伤亡抚恤给予众将士。
开国之时,太祖皇帝便立下祖制“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与。”(注1)
因此,百十年来,文臣封爵几乎成为不可能之事,更不用说女子封爵了。原本甄栩的爵位已经足够扎眼,可有探春封爵,倒显不出来了。
探春既为杏元郡主兼一等云骑尉,可谓是突破旧制。探春也未能料到皇上如此厚爱,拜倒谢恩。
殿中文臣却颇有微词,贾三姑娘虽立下大功,可封给一等云骑尉是否过了头,这爵位恐怕还是沾了贵妃娘娘的光。
皇上无视众人的小声议论,继续道:“昨日朕收到边关急报,西海国另立了新国王,他们国内如今几股势力纠缠不清。朕已经决意放还西海国国君,换回我大雍三州之地。”
众臣齐声:“皇上英明!”
“不过出使人选还未定,各位爱卿有什么建议?”
众臣面面相觑,以西海国如今的形势,此刻去和谈必定难度极大危险重重,就算是谈成了也是应该的,若是没能谈成,那便成了过错。
一时之间,大殿之上众人都沉默不语。
忽听一道清脆的女声斩钉截铁:“臣愿再赴边关,出使西海国,方不负圣上隆恩!”
众人愕然,抬头看去,只见殿中红衣女子虽有些瘦削,却形容坚定。
甄栩早猜到探春会主动请缨,他微微一笑,也跟着请命:“臣也愿再赴边关!”余时青也站了出来。
上首皇帝笑吟吟道:“朕幸得诸位忠臣良将!此事本应由礼部负责,便由秦侍郎主持,杏元郡主与余爱卿熟悉西海国情况,作为副使同往。”却唯独没有提及甄栩。
“至于甄爱卿,朕另有重用。”
一切尘埃落定,今日甄栩难得没有加班,早早回到家中,就见一家四口都聚齐了。甄士隐和封慧脸上都带着喜色,英莲和晴雯则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甄栩直觉又要被调侃,小心翼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封慧见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噗嗤一笑:“你紧张什么?是有好事!我和你父亲今日去了林府,给你定下了婚期,就在下月十五!”
“不是要先定下晴雯的婚期吗,怎么把我排在前面了?”为免发窘,甄栩使出话题转移大法。
封慧看破了他的小心思:“好啦,都是封爵的人了,还害羞呢。你是兄长,娶妻在前才是正理。”
“至于你妹妹们,周家的那个孩子如今忙着备考,恐怕要等到会试之后了。煜儿亲生父母已故,单由我们主婚也不合适,他说要寻个合适的时机,请皇上赐婚呢。”
甄士隐听娘儿两个唠叨完,提醒道:“你回来也有几日了,还没顾得上去林府吧。后天休沐,你记得去拜见你岳父。”
林府
黛玉正在作画,翩跹蝴蝶飞在芙蓉花间,甚是传神。
紫鹃见她画得认真,又看了看绣绷上的鸳鸯蝴蝶花样,抿嘴一笑。
才收拾了黛玉才做的绣样,就听屋外院子传出响动。紫鹃生怕打扰到黛玉作画,连忙悄悄走出去看。
只见园中有几个婆子抬了四个箱子进来。那箱子用红木制成,甚是精致,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其中几个婆子抬得极为费力。
“这是谁送来的?里面放了些什么?”紫鹃问其中一个婆子。
那婆子笑道:“回紫鹃姑娘,是甄家大爷来了,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他送来的。老爷已经看过了,姑娘就放心收下吧。”
紫鹃道:“那就有劳搬到抱厦吧。”
黛玉听到外面吵闹,见紫鹃进来,问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有人送礼物过来了,姑娘快猜猜是谁?”
紫鹃语气俏皮,黛玉一听便知是谁送来的,她轻轻呸了声:“谁要他的东西。”
紫鹃晓得黛玉心中不快,正要安抚,却见雪雁在院中徘徊,面色十分古怪。
她叫住雪雁:“叫你去送姑娘打好的结子给老爷,怎么又把东西拿回来了?”
雪雁耷拉下脑袋:“方才我去前院,听到他们说宁国公府的珍大爷和小蓉大爷没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敢去打扰老爷,就回来了。”
紫鹃心中忧虑,宁国公府虽与姑娘离得远了,可到底是亲戚。如今珍大爷和小蓉大爷死了,不会让姑娘的婚事又生出变故吧?
书房里,甄栩正与林如海聊起西海卫所盐政革新情况,冷不丁收到贾珍和贾蓉死去的消息,俱是一惊。
林如海拧眉问小厮:“来报信的人可有说缘由?”
小厮摇头:“只说是人殁了。”
此刻两人并未料到,这件事会在京城引起滔天巨浪,甚至差点连累了荣国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引自《明史》
第51章 礼物(一更)
黛玉听到雪雁带来的消息,越发觉得心中郁结。
紫鹃见她闷闷不乐,安慰道:“距婚期只剩下十多天了,姑娘何必忧思太过。依我说,咱们还不如看看甄大爷给您带了些什么。”说罢,使了个眼色给雪雁。
雪雁接到了紫鹃的暗示,来到抱厦处,围着那四口箱子转了一圈,先挑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最沉的打开。
紫鹃留心她那边的动静,就听雪雁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叹:“姑娘快看!姑爷可真个不是一般人!”
雪雁反应这么大,黛玉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站起身来去看抱厦中的东西。
紫鹃见黛玉原在伤感,这会子转移了注意力,心中高兴,跟在黛玉后面走到抱厦中。还未看到箱中之物,前面黛玉却已经停了下来,不再往里走了。
紫鹃探头望去,先是被一片金光晃到眼睛,仔细一看,那箱子中竟是一块灰白色的大石头。
这石头很是不同寻常,其上一侧不知镶嵌了什么淡金色的东西,另一侧则覆盖着更为亮眼夺目的黄金色泽。她方才便是被这东西晃了眼。
紫鹃看着这掺有黄金的石块,她有些难以置信:“姑爷这是送了一块金矿矿石?”
说到这里,她偷瞄了眼黛玉,需知姑娘向来最是风雅的一个人物,看到未来姑爷送来这样的东西,不会生气吧?
没想到黛玉沉默半晌后却是一笑:“小时候读《山海经》曾看到‘维龙之山,其上有碧玉,其阳有金,其阴有铁’,我便好奇问过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原来这两个是痴人对痴人。
黛玉走到近前,“咦”了一声。
紫鹃不明所以:“姑娘怎么了?”
黛玉又轻轻笑起来:“无事,我方才发现这石头左边一侧竟像是书中看过的黄铁矿。”
雪雁还有些小孩儿心性:“姑娘方才说,维龙之山,其阳有金,其银有铁,姑爷这是搬了座维龙山给姑娘啦!”
黛玉和紫鹃都被她逗乐了。
紫鹃拍拍她的脑袋:“就你懂,如今还不能叫姑爷呢。”
又打开另一个箱子,这一箱子更是奇特。箱中是一大块黑色石料,与前一个箱中金矿石不同的是,这石头被光照透过的地方,看上去竟成了有些透明的青色。
黛玉立时便红了脸颊,紫鹃还有些不明所以。那边雪雁捞起箱中的一个小匣子,只见里面是一枚乌青色的玉镯。
黛玉看了,更是觉得热气上到脸颊,只好用帕子捂住脸:“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寻来的,去了趟西海卫,怎么找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话中有几分扭捏,像是心中极甜的。
紫鹃半晌也看明白了,“哦”了一声,嘻嘻笑道:“原来姑爷是这个意思,想来他在西海卫日夜都想着姑娘的名字,这才寻得这样的玉石矿藏。”
黛玉白了紫鹃一眼。
紫鹃知道她没有生气的意思,仍旧抿嘴偷笑。
雪雁没等黛玉吩咐,便打开了第三口箱子。只见箱子里堆放着大捆的羊毛和羊皮,这原是些常见的物什,雪雁有些失望。
却见黛玉从箱中捡起了一个长条状的东西,看着像是条围巾。
黛玉摸了摸手中白色的柔软之物,只觉得比起狐狸毛做成的围巾,还要柔软舒适许多。
她边看边笑道:“从前他就与我说,到了冬日极寒冷之时,山羊会长出一层细细的绒毛用于保暖。若将那绒毛细软轻柔制成御寒之物,保暖的功效比一般狐裘还好,没想到真的被他制成了。”
紫鹃帮她把这条羊绒搭在脖颈处,果然片刻功夫便把黛玉热出了身香汗。
最后一口箱子好似比别的几个轻一些,黛玉扣动锁头,亲自打开来看。
里面是几幅卷轴。紫鹃与雪雁把卷轴展开,只见其上分别绘有戈壁、草原、雪山、花海,景色壮美之处与扬州京城大有不同。
这几幅卷轴四户还恰好能拼接到一处去,紫鹃和雪雁按画卷边缘轮廓拼好,竟然是西海卫春夏秋冬四季变换之景,比先前单独看时,更觉雄浑壮丽。
三人都被画中景象震撼,一时间没人说得出话来。
卷轴全部拿出后,箱子下面露出方才被压着的一张花笺纸。紫鹃把纸张拿起,便见上面写着:“梨花千里雪,瀚海踏飞鸿。四时之气,征途之景,与君共赏。”(注2)
紫鹃把那张花笺纸递给黛玉,笑道:“从前还觉着姑爷有些书生的呆气,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玲珑心思,倒是与我们姑娘极相配!”
黛玉接过来看了,心中先是一甜,而后又微微酸楚。自古以来,真能把妻子平等相待的又有几人?表哥宝玉或许能算得上一个,只是他对哪个姐妹丫头都好,未免太多情了些。
没想到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男子,此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她记得小时候在扬州家中时,曾与甄家哥哥当过书友,他时常对自己流露出赞赏之意。那时她只当他的夸赞是客气话,今日才知他是真把自己视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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