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对了甄兄弟,你听说宁国公府的事情了吗?”
甄栩道:“昨日曾听人报丧,不过具体情形却不知晓。”
“我方才去了趟户部,听说锦衣卫下午才抄了宁国公府,搜到不少银子,要送归国库呢!”薛蟠悄声道。
甄栩皱眉:“那荣国公府呢?”
薛蟠道:“荣国公府只是搜查了一番,并没有后续,大约只是做个样子。不然荣国公府好歹是我姨丈家,若是出了大事,我哪还有这个心思喝酒哇。”
甄栩无奈,宁国公府被查抄在他这里居然不算大事,先前甚至还有心思闲聊人家夫妻轶闻。
可甄栩心中仍有疑虑:“荣宁二府向来关系亲密,薛兄可知为何单只抄检了宁国公府?”难道与贾珍贾蓉之死有关?
半日前乾清宫
太医为元春把过脉:“回皇上,贵妃娘娘情绪过于激动,这才动了胎气。不过娘娘一向身体康健,若是没有下面没有出血,龙胎便是安然无恙的。”
皇帝松了口气,他如今只有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可那孩子到了五六岁上依然身体孱弱,也不知能活几年。
先前太上皇在时,他的后宫中大部分都是太上皇一系的臣子之女。贾妃是为数不多的识趣之人,荣国府百年来在金陵经营留下的书信账册,俱都交给了自己。因而他才放心让她怀上这个孩子。
现如今太上皇已死,算算时间他自己已年近三十,又只有一个病弱的嫡子。时间久了,朝中上下难免会生出些心思,此时贾妃的这个孩子就显得宝贵了。
话虽如此,可若是荣国府真的不识好歹,他也不介意去母留子,把孩子交给皇后抚养。
元春悠悠醒来,见皇帝正不知想什么,不似平时脸上总挂着笑,反而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话,不由打了个寒颤。
皇帝感觉到她的动静,又换回那副笑面孔:“爱妃可觉得好些了。”
元春回过神来:“多谢陛下关爱,臣妾好多了。”
皇帝温声道:“这就好,方才爱妃来乾清宫是有何事?”
这是猜疑自己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元春眼里忽然涌上泪意,她从床上起身,跪下请罪:“臣妾听闻宁国公府贾珍贾蓉父子在国孝期间淫乐无度,以致身死,因而特地前来向陛下谢罪。”
皇帝听完,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元春被他扶起来:“爱妃多虑了,你在宫中如何管得了堂兄和堂侄子的事,何况你们两家先祖虽是兄弟,到你这里也快出五服了。”
元春听他讲话,似乎并未迁怒荣国公府,那方才为何会提起搜查荣国府?
她迟疑了片刻又道:“宁国公府父子身为公侯勋贵,原该为陛下分忧,可他们不但整日不务正业,反而又为陛下添了许多烦扰。臣妾恳请治宁国府之罪。臣妾家中与宁国公府有亲,臣妾未能让家人规劝他们,也该受罚。”
这话却是轻飘飘把荣国公府摘了个干净。
皇上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笑道:“爱妃莫怕,祁海也早就查过荣国公府了,这会子再去不过是走个过场。至于荣国公府,既然是爱妃的母家,便也是朕的亲戚,爱妃大可放心。”
最近京城中的热门话题一直围绕着贾府不散,先是贾赦死于非命,又是贾三姑娘封爵,现下便是宁国公府父子二人死亡之谜。
只是宁国公府的事情从沸沸扬扬的丑闻,到抄家大罪,再到案情查明戛然而止,只用了几日功夫。宁国府家产俱被查抄,荣国公府却只有圣旨申斥。
众人原都猜测荣国公府必要倒大霉,更有甚者,等着看贤德妃的笑话。未料此事竟被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荣国公府只是被锦衣卫搜查一圈后便逃过一劫。这回,从前朝到后宫,都确信贵妃娘娘是皇上的心头所爱了。
转眼到了六月上旬,封慧这十来天都在筹备婚事,虽然忙得不可开交,精神却比甄栩刚回来时好了许多。
“娘,您怎么把我的房间弄成这个样子了?”甄栩看着屋内满目的红色,简直欲哭无泪。在兵部衙门对着架格库的黄册看了一整天,怎么回来又是漫天的红色,晚上做梦会梦到西红柿炒鸡蛋吧。
房间里不仅有红色帐子、红色罗纱,窗户和书架上也贴满了大大的“帧弊郑就连烛台上的蜡烛都换成了红色。
“娘,我晚上还要读书呢,您这是让我点红烛读书啊?”
“正好,你要成婚了,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别再整日看闲书了。”
甄栩扶额,又看到桌旁摆了一张春凳。
甄栩哭笑不得:“娘,春凳是女子的嫁妆,您提前摆在这里,到时候林家又带来一张春凳可怎么办?”
封慧摆手:“这有什么干系,就放这里。往后你们小夫妻若想夏夜乘凉,看看萤火虫,随便选一张放到屋外头。房间里还能留着一张。”
话说到这份上,甄栩不得不称赞母亲:“您考虑得可真够周到的。只是您都这样布置了,往后黛玉进了门,若有什么摆件想放到房里,倒不好动您布置的东西。”
“她是新媳妇,有不好意思之处,还要你替她着想,多与我说说。”
封慧没在意儿子为了未过门的媳妇顶撞自己。“你啊,往后可别这么实诚。林姑娘是大家闺秀,必是个含蓄内敛的,可别她说一分,你便只想一分,那是不成的。”
甄栩有些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个老实木讷的,只好道:“母亲说得都对,我必会替她多想几分的,您就放心吧。”
本以为这话能让母亲开心,却见封慧红了眼睛:“我也就能替你布置布置,往后你妹妹们嫁了人,都不与爹娘住在一处,我便是想替他们布置婚房也不能的。”
甄栩忙安慰她:“晴雯那边有周家伯母和几位兄嫂帮衬,只会比母亲一个人布置得好的。至于英莲,惟舟必会请您去安排一应事项的,母亲莫要伤心了。”
封慧听了,这才好些。又有精神喊来丫鬟小厮,再搬些花瓶家具来。
眼看这房间越来越满,甄栩忙搂着母亲肩膀,把她送出门去:“母亲早点安歇吧,若是忙坏了身体,到时候黛玉该愧疚了。”
封慧被他推出门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怎么都学会用媳妇来搪塞我了。”
六月十五,甄家门口张灯结彩,林府门前也挂着红缎子。
黛玉前两日已与父亲说过贴心话,可今日出门还是哭了一场。
“爹爹养我一场,我却不能始终侍奉左右,自十岁离家,几无孝敬之时,只从去年回了家才得与父亲作伴。没想到今日便要离开了。”
林如海已过天命之年,女儿出嫁,虽心中高兴,可也难免觉得寂寥。
见黛玉眼睛红肿,他强露出个欣慰的笑:“女儿不必太过伤感,女婿曾与我说,日后他便是跟着你天天回家来,也是成的。”
林如海先还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今日从自己嘴里复述出来,突然有些好笑起来。又见女儿也是一笑,心下安慰:想来自己真是给女儿寻了个良人。
因黛玉没有兄弟,林如海便寻了贾母,请来宝玉为黛玉送嫁。
第53章 礼成
“栩儿,快起来了!你今日要去迎亲!”
甄栩朦朦胧胧见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感觉房间内已经有些明亮。
“莫非我起迟了?今日可是要去接黛玉的!”
想到此处,甄栩一下子惊醒过来,就见母亲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手上还拿了个烛台。
“栩儿,寅时正了,快起身吧!”
许是因为心情紧张,甄栩昨夜几乎一夜没睡着,可今日起来却不觉得犯困。
收拾一新,封慧看着儿子,满意地笑道:“我儿真是玉树临风!”从西海卫回来一月,甄栩终于重新回归肤白貌美的郎君。
又带去给甄士隐瞧,英莲和晴雯姐妹两个也早就等在正堂了。
甄士隐看着眼前风度翩翩的青年郎君,想起他年幼痴傻,如今竟然长成了文武双全的国之栋梁,今日更是要娶亲了。不由十分感慨。
旁边的姐妹两个可不晓得父亲的心思。
英莲赞道:“诗中说‘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今日幸得从哥哥这里见识一番。”(注1)
晴雯看了眼甄栩,噗嗤一笑,其他人不明白她怎么这个反应。
晴雯道:“近来时常听人夸赞兄长‘美丈夫’,我还不当回事呢!今日一见这通身的气度,才知人家说得对。只是这位美丈夫,你怎的两个眼圈都发黑了?”
几人都看向甄栩的眼睛,果见眼圈微微泛黑。
英莲道:“哎呀,这可得拿粉遮一遮。”
甄栩耳根微微泛红,低声道:“想是昨晚没睡好,这才――”
话没说完,就听甄士隐和封慧都笑出声来,连一向含蓄的英莲都在抿着嘴乐。
甄栩:甄栩他放弃为自己解释。
晴雯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盒珠粉出来,走到甄栩面前,得意道:“看来还得我出马!”
说完就帮甄栩上了层妆。
迎亲嫁娶,新郎官打扮一下也不是稀罕事。甄栩虽感觉怪怪的,可看到父母和妹妹们都喜欢,便也随他们去了。
骑马到了林府,见是宝玉站在门前,甄栩松了口气:“原来今日是宝兄弟送亲。”
宝玉道:“今日是甄家哥哥和林妹妹的好日子,不过要想娶到林妹妹,还得过我这一关。”
林府门口早有看热闹的人群聚集,听宝玉这样说,都哄笑起来。
婚礼上早有这项风俗,新郎官接亲时要被大小舅子刁难,可宝玉一向与自己交好,他应当不会出什么难题吧。
想到此处,甄栩施礼:“正该如此,还请舅兄考验。”
却听宝玉道:“新郎官可知女子的胭脂有哪几种?”
众人一听都有些惊讶,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给新郎官出这样的题目。
早就听说荣国公府有位衔玉而生的公子最爱吃胭脂,想来便是这位了。
只是就算是文武双全的才子,你若问他毫不相关之事比如女子胭脂的种类,他恐怕也难回答。
初初听到此题,甄栩也是蒙了一下。诗词对联他胸有成竹,可若论胭脂水粉,却不是他所长。
甄栩静下心来思索,妹妹晴雯最是爱捣鼓胭脂水粉,自己曾经给她打过下手,仔细回想,或许还有些印象。
回忆起晴雯房里的摆设,那些不同的器具里装着的似乎就是不同胭脂,盛有粉末的木匣也刻有不同的花样。
众人只见甄栩沉默不语,都替他擦把汗。
人群中有个小贩便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见甄栩似乎答不上来,小贩心中很是着急,甄大人是位大英雄,可不能让他娶不到媳妇呀。他跃跃欲试,想要穿过人群把答案告诉甄栩。
却听甄栩道:“胭脂有朱砂胭脂以及水、油、蜜、膏类,还有些是用紫草、落奎、紫茉莉的粉制成的,可对?”
那小贩一听立刻叫好:“公子说得对!”
宝玉最近正用紫茉莉粉制胭脂,未料到甄栩连这个都知道:“甄大哥哥果然博学多才,祝你和林妹妹百年好合。”
甄栩到了正堂,看到林如海端坐在中央,行拜礼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林如海似乎有些身体不适,咳嗽了几声才道:“莫急,我还有一副对子,你且一试。”
甄栩恭敬道:“请岳父大人出上联。”
林如海声音有些沙哑:“因荷而得藕。”
甄栩知道这是林如海让自己珍惜黛玉的意思,他想了想答道:“有杏不须梅。”(注2)
林如海听了十分满意:“老夫盼你日后与黛玉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她在后院等你,快去吧。”
“还请岳父保重身体,小婿这就去接黛玉了。”
甄栩一路穿过长廊,那院门被大红色装饰得喜庆。进了屋子,甄栩便看见穿着嫁衣的女子坐在床上。
他上前几步,柔声道:“黛玉是我,甄霁明,我来接你了。你愿意同我回家吗?”
听他这样说话,旁边站着的人噗嗤一声笑道:“没见过哪个新郎官儿这么问新娘子的。甄姑爷智勇双全,怎么一碰上林姑娘就是一脸呆气了。”
甄栩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几个婆子媳妇,方才说话的正是王熙凤。
他忙见礼道:“见过姨母和嫂子们。”
凤姐儿摆摆手,笑道:“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黛玉坐在床上听着众人说话,只觉得愈发心神不定,忽然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
那双手拉着自己手臂环住一个男子的脖子,这就是自己的夫君么。
因为靠得太近,黛玉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似乎也能传到他耳朵里。
她被人背了一路,坐上花轿时竟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好在那人还轻声安慰了她一句。
过了许久黛玉醒过神来,正想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看,就听前方甄栩似乎是在与人打招呼。
甄栩没想到迎亲路上竟然会碰到卫若兰,两人看着对方的打扮,都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卫大哥也是今日娶亲,这可巧了。”
卫若兰身穿一身红衣,胸前挂着红绸团花,他与湘云的婚事耽搁了一年,也正赶在了今日。
卫若兰拱手道:“当年金陵一别,与霁明多年未见。家父从西海卫回来,对霁明可是大加赞赏。”
甄栩笑道:“不敢当,若没有卫大将军支持,我们也不能立下战功。”
两人在前面寒暄,后面花轿里的湘云早就忍不住了,她之前就知道自己会与黛玉同日出嫁,却没想到会在路上遇见。
湘云拉开自己的轿帘,又碰了碰黛玉的帘子:“黛玉――黛玉――”
黛玉听到有人叫自己,也探头悄悄看去。只见对面湘云凤冠霞帔,梳着妇人法式,向自己眨了眨眼。
黛玉与她相视一笑。
湘云忽的抬起手,轻轻砸过来一个东西,黛玉一看,竟是个栗子。
想来她是害怕肚饿,不知什么时候,把摆在床上的“五子登科”偷偷装在了身上。
黛玉不免有些好笑。
又听湘云道:“这婚礼长着呢,你先吃点,可别饿晕了。”说着又扔过来几个栗子。
黛玉不由一乐,两人小时候就一道吃一道睡。还曾经因为湘云过于豪爽耿直,闹出过不少小矛盾。
可今日再遇,只觉得那段时日有趣得紧。见湘云还同个孩子一样,黛玉想:以后她还要这样爽直才好。
当晚的婚宴,甄家办得极隆重。甄栩作为圣上眼前的红人,来恭贺的达官显贵也极多。
他推脱不掉,才敬完了一圈酒,便觉得自己头脑有些发晕。
正要寻个地方躲闪,却碰上薛蟠。这人向来是个不省事的,丝毫不知体恤新郎官,非要拉着他喝酒。
“你比我还小两三岁呢,就已经娶了亲,我的媳妇还没个影子。”
31/40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