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彻这些话简直把她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她倒宁愿这是在梦里。梦醒了,生活还是老样子,她是太子殿下普普通通的一个侧妃,太子殿下宠爱她,但也只是宠爱而已。
萧明彻眸色一沉,脸色难看几分,她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答案显而易见。可楚当风不是说,这是她想要的么?
他不免有些失望,想到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在姜雪容身上不止一次体会到了挫败的滋味。但转念又想,不论如何,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今日把话挑明了,也好,日后天长地久的,总有机会。
他道:“你从前没想过不要紧,可以从现在开始想这些。”
萧明彻站起身来:“孤今日来,只是为了
告诉你孤的心意,既然话说完了,孤便走了。至于太子妃一事,孤心意已决。”
他说罢,当真转身离去,衣角匆匆。
姜雪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卸了力气瘫倒回床上,对着鹅黄色的幔帐唉声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太子殿下喜欢她什么啊?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若说太子殿下像个宠物似的喜欢她,那可以是贪恋她的美色,享受她的□□,但现在这般,她真自己也搞不明白了。她有这么好?能把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姜雪容翻了个身,抱住软被,算了,想也想不通,不如睡觉好了。
再说了,太子殿下神志不清,皇后娘娘和陛下却很清醒,太子殿下要立她为太子妃,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想来她也做不成这太子妃,不用着急。
姜雪容想着,闭上了眼睛,决定继续睡觉。
可她躺了许久,还是未能入睡。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萧明彻的那些话,喜欢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妃,这些字眼尤其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闪过,吵得姜雪容不得安眠。
姜雪容很烦躁,她直愣愣地坐起身来,干脆下了床,梳洗过,而后直奔她的菜园子。姜雪容把袖子拉上,拿过锄头,把她的菜园子翻了一遍土。姜雪容累得满头大汗,干脆坐在地上,自己把帕子把汗擦了,想到萧明彻的话,还是很不解。
银蝉端来一盆清水,给她净手。
姜雪容问银蝉:“银蝉,你说,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地方?”
银蝉不知道萧明彻和她之间发生的对话,站在她的婢女的立场上,自然要夸她:“有啊,您貌美如花,而且心地善良,而且知足常乐,而且貌美如花。”
姜雪容抬头望天,就是说啊,她跟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婢女,都说不出来她的几个优点,太子殿下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姜雪容不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她当然也有一些优点,但她也不认为自己足够让萧明彻神魂颠倒。
爱情这种难题,她光想一想就想逃。
姜雪容垂下视线,看见铜盆里飘着泥巴的水,泛出一层微微的黄色,她重重一声叹息,听得银蝉不解。
“侧妃怎么了?今日殿下来说了什么么?”当时萧明彻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银蝉没敢进去伺候。
姜雪容道:“太子殿下说,他要立我做太子妃,还说,他喜欢我,是想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喜欢。怎么办啊,银蝉?”
银蝉听罢这话,也惊得站了起来,下巴快掉到地上,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姜雪容看着她的神情,苦笑一声。
银蝉震惊之后,磕巴道:“看来您当真是命好,谁能想到,您能成为太子妃呢。”
姜雪容擦干净手,从地上坐起身,拎着锄头走出菜园,道:“我可不想做太子妃,人的地位越高,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束缚也就随之而来了。那人就会活得很累,你知道的,银蝉,我最不喜欢累了。”
她又说,“想来也做不成的,皇后娘娘和陛下怎么可能答应让我做太子妃?”
银蝉却说:“也未必,或许皇后娘娘也做不了殿下的主。”
栖梧宫中。
赵蔷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心跳得很快,她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
皇后扶着额角,目光狐疑地打量着赵蔷:“你所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赵蔷垂眸道:“嫔妾不敢有半句虚言,那日嫔妾恰好路过,听见殿下同程姑娘说话,清清楚楚听见殿下说,要立姜侧妃为太子妃。那日嫔妾前去探望姜侧妃时,闻得姜侧妃身边的宫女倒她的药渣,说是调养脾胃的,嫔妾的母亲缠绵病榻多年,嫔妾也因此能识出些药材,那些药材压根就不是什么调养脾胃的,而是调养女子难以生育的。想必殿下不知此事,可嫔妾想着,若是殿下立姜侧妃为太子妃,太子妃不能生育,那日后对皇嗣的影响可就大了。嫔妾觉得此事事关重大,这才来禀报皇后娘娘。”
皇后深吸了口气,她没想到太子竟有这想法。她原以为,太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他需要的太子妃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他竟痴迷姜氏至此,要立她为太子妃。这如何使得?
何况姜氏还心思不正,隐瞒自己难以生育的事,那便更不可能做太子妃了。
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怎么能无法生育?
皇后头疼得厉害,传听夏到跟前来,命她去取姜雪容平日里喝的药材,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而后又让人去请萧明彻来。
至于赵蔷,皇后瞥她一眼,并未让她离开栖梧宫,而是让她先留了下来。
萧明彻本以为皇后见他是为了程沅的事,他正预备同皇后说他要立姜雪容为太子妃的事,跨进栖梧宫的宫门,便见皇后沉着一张脸。
他躬身道:“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抬眸看他,而后给听夏使了个眼色,听夏便把那些药渣拿了进来。
“听说你打算立姜氏为太子妃?那你可知,姜氏身子有问题,她不能生育。”
萧明彻看着药渣,面色未改:“儿臣知道,但她不知道。正是儿臣让太医先瞒着她的。”
皇后难掩震惊,原来他竟然知晓此事?那他还有这打算?
“你疯了?”皇后讶然,“你就这么喜欢她?”
萧明彻嗯了声:“儿臣的确喜欢她。”
皇后从未想过,她从前那个一点不开窍的儿子,如今又走另一个极端,成了个痴情种。可皇家最忌讳痴情种。
“此事本宫绝不同意。”
萧明彻道:“母后,太医说了,她只是日后难以有孕,并非完全不能生育,可以慢慢调养。”
皇后道:“难道只有生育的问题么?她不适合做太子妃。”
萧明彻道:“儿臣愿意,她便合适。”
第94章
皇后一时无话可说,她看着长大的儿子,还能不了解他的性子?从小到大,他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哪怕是她和他父皇,也阻止不了他。
可她一向认为自己的儿子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说这件事,就不该是他一个太子该做的事。可他神色笃定,似乎非做不可。
皇后不愿妥协,冷下脸来道:“此事非同小可,毕竟事关储君正妻,日后更是牵连到江山社稷,本宫得好好考虑考虑。何况即便你要立她做太子妃,婚典仪式总少不得,合八字生辰那些也要过个流程,没那么快。”
皇后知道硬来未必能拦住萧明彻,索性退一步,只说考虑考虑,这话是为了拖延时间。
萧明彻见状,语气也软下来:“那劳烦母后了。”
他说罢,行过一礼,转身离去。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缓缓扶着罗汉榻坐下,想该如何才能让萧明彻打消这主意。硬给他挑一个太子妃,他不会接受,可让那姜氏为太子妃,她始终觉得不妥。
萧明彻从皇后寝殿出来,忽地脚步一顿,察觉到有道鬼鬼祟祟的目光跟着自己。他余光后瞥,只看见赵蔷的身影藏在那阴影之中。
她在此处做什么?今日也不是她来请安的日子。还如此行踪鬼祟,定然有猫腻。
萧明彻想到皇后拿了姜雪容药渣之事,心下有些猜测。姜雪容身子有损之事,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胡太医跟随他与皇后多年,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将这事透露过皇后。皇后无端怎会知晓此事?
萧明彻敛下长眸,轻呵了声,搬弄是非,搅弄口舌。他既然已经想明白自己只要姜雪容,这赵蔷也不该再留在宫中。
他回身,大步走出栖梧宫。
赵蔷瑟缩在阴影处,待萧明彻的身影走远了,才敢冒头。好险,殿下应该没发现她吧。若是发现是她告密,殿下定然会生气的。
看方才殿下的脸色,与先前皇后娘娘的态度,想来殿下要立姜雪容为太子妃的事皇后娘娘没答应。赵蔷笑了下,经过此事,想必皇后娘娘对姜雪容的印象会变差,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皇后被萧明彻气到,也顾不上赵蔷,就让听夏叫她回去,自己去见了宣成帝,与他说了萧明彻非要立姜氏为太子妃的事。
“那姜
氏固然是个好孩子,但她的性子不适合做太子妃,日后彻儿登基,他的太子妃便是一国之母。你得想个法子,让彻儿打消这心思。”
宣成帝对姜雪容的印象尚可,只记得她颇为乖顺,道:“彻儿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也没那么差。”
皇后瞪他一眼,宣成帝改口道:“立太子妃之事,的确不能草率。只是梓童,你也知道彻儿的性子,他若真下定决心这么做,朕也拦不住他。”
皇后道:“我不管,你反正得想想办法,不然我就把你那些诗词都烧了。”
宣成帝赶紧哄人:“朕想,朕肯定想法子,你别着急,喝口茶消消气。”
-
赵蔷向皇后告过退,想着自己搅黄了此事,正有几分欣喜。
谁知一回到东宫,便收到殿下旨意,她搬弄是非,贬出宫去,另行婚配。
赵蔷脸上笑意倏然消失,搬弄是非,所以殿下方才看见她了是么?因为她将这事告诉了皇后,所以要把她赶出宫去是么?
说是可以另行婚配,可又哪里还有什么好姻缘能轮到她?
赵蔷扶着柱子,跌坐在地上。
听得赵蔷被贬出宫的消息,银蝉当即告诉了姜雪容:“侧妃,殿下将赵承徽也贬出宫了,如今这东宫里可就您一个嫔妃了。”
姜雪容蹙眉,心慌了一瞬,“为何?”
银蝉摇头:“奴婢也不清楚,似乎是说她搬弄是非,惹殿下不高兴了。”
银蝉面上带着笑意,“殿下为了您真是用了心了。”
姜雪容撑住下巴,眉头和嘴角一起耷拉着:“可是银蝉,殿下今日能把她们都贬出宫去,他日我惹他不高兴了,难保他不会把我也贬出宫去的。”
萧明彻跨进门时正巧听得这一句,长眉微挑,语气也有几分不悦:“这就是你想的东西?”
姜雪容被他突然的到来吓了一跳,从榻上惊起身,慌慌张张地行礼。怎么他进来,也没人通传一声。
自然是萧明彻不许他们通传,他撩起衣角,在榻上坐下,目光始终围绕着姜雪容。姜雪容垂着脑袋,不敢看他眼睛。
银蝉赶紧奉茶上来,又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姜雪容抠着手指,站在离萧明彻有些远的地方,不知说些什么,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她身后是雕花刻如意纹的窗牖,窗牖之下是博山炉,正燃着香,飘飘袅袅。
萧明彻抬眸看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过来坐。”
姜雪容磨磨蹭蹭地在他对面坐下,仍是微垂着脑袋,不看他的眼睛。
她本就觉得白日里萧明彻来她宫里,两个人尴尬得很,没什么好讲,如今就更尴尬了。
萧明彻眸光扫过她齐整的额头,往下是她挺拔小巧的鼻子,红润柔软的唇,以及她避而不见的目光。他开口问:“姜雪容,你讨厌孤么?”
姜雪容微微抬眸看了眼萧明彻,摇头笑说:“自然没有。”
“孤想也是。”萧明彻说。他待她,也从来没坏过吧?不至于讨厌他。
萧明彻起了这念头,不免囫囵回忆了一番他们相识这几个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对她很坏的事。否则这会儿就该后悔了。
回忆一番,难免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
还真难说。
“孤已经同母后说了要立你为太子妃之事,母后说合八字之类的流程总要走,需要耗费些时间,所以恐怕还要等一等。”他没说皇后只答应考虑。
姜雪容听得这话,不禁皱眉,皇后娘娘竟然会同意?
她小心翼翼道:“殿下,嫔妾觉得自己确实不适合做太子妃,要不然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萧明彻道:“你不必害怕,孤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他以为她几次推辞,或许是不够自信的缘故。
姜雪容一时无言以对,她不是害怕,她只是不想当。
她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浅抿一口,转而说:“殿下,其实您喜欢嫔妾,也不一定要让嫔妾做太子妃。左右如今您宫里只有嫔妾一人,嫔妾做侧妃也很好。嫔妾不在乎这些虚名。”
她说罢,想到先前萧明彻说过的话,又改口唤他:“清之,我真的不在乎这些虚名。”
她想的是,男人所谓的真心喜欢能有多久?过了这两年,他或许就不喜欢她了,到那时候,他仍可以娶别人做太子妃,再纳几个新的嫔妃进来。
可若是她做了太子妃,他再不喜欢她了,要废了她的话,那事情会变得更麻烦。要是他不愿意废了她,那更惨了,她又失了宠,又还得当牛做马地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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