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不饿吗?”
“还好。”
远处的歌声传来,抽奖的间隙里,安排了节目。是一首《海阔天空》。经典粤语歌,总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两人一时都向舞台看去。
歌唱者的嗓音带了些沧桑,很适合这首歌。
听了一分钟,两人收回视线,不经意撞见了彼此的眼神,一时谁也没讲话。
“恭喜你啊,又是很成功的一年。”
面对她,他没了虚伪的谦虚,“谢谢。”
“你是不是想要的大部分东西,都得到了?”
“差不多,不过我不贪心,没有想要很多。”
“人就要贪心一点啦。想要的,即使暂时得不到,也要写在愿望清单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到了呢。”
孟思远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是在教他做事吗,而且是在教他贪心,有种不自量力的好为人师感。
肖华笑了,“好的。”
他如此反应,倒是让她心虚了,“你笑什么呀?”
“我不可以笑吗?”
若是平时,她听到他这样的反问,指不定还会怕,可此时在角落中,他没了半分的严肃,甚至有点像在为难她。
“我没有不允许你笑啊,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吗?”
他看着自己,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躲开他的视线,可又没有理由。她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而他亦是没有打破这样的沉默。
杨旭找到老板时,看到他的背影,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像是在与同事讲话。
与人打交道时,老板几乎都是身形挺立的,颇有型的后背其实是一种紧绷感。社交中的他,不会是松散着。
而此时,他显然看上去有些散漫。若不是蓝色的西装,与那样挺拔的个子,杨旭都要怀疑是否认错了。
杨旭走近时,才发现了与他在交流的人。她半倚在墙上,视觉上便矮了几分,与旁边的人比起来更是显得娇小,更像是被挡在了人与墙之间。
他们在看着彼此。
即使杨旭有万分不想去喊老板,但他还是要顶着尴尬上前,有件急事需要老板的回复。怕面对更尴尬的场景,他还没走近,就喊了句“老板”。
孟思远听到声音时,身体几乎立刻就站直了,这样又与他离得极近,立即往旁边退了两步,察觉到了他脸上轻微的不悦感。
看着来人是杨旭,她的内心莫名松了口气。即使什么都没有,她还是有种做贼心虚感。
杨旭向她点了头,她同样笑着点头打招呼。
有杨旭在旁边,孟思远的离场都显得有种做戏的虚伪感,“老板,我先走了。”
肖华嗯了声,就看向了助理,“什么事?”
看着神色正常的老板,杨旭提着的心放下了。毫不意外,老板在工作上不会有什么情绪。即使有时没好脸色,也只会在别人做错事的时候出现。
孟思远往座位上走时,心跳都有些快。微凉的手背靠着自己的脸,有些烫。
不过无人问及她的消失,大家都举了酒杯去找同事们应酬。而她刚坐下,路过的刘嘉欣就捞起了她,带着她一起去与各地分公司的领导们打招呼。
晚宴结束时已经九点多,孟思远手下的同事们几乎都中了奖,大部分手中都抱了个家电,空手的是中了红包,被其余同事们撺掇着下周一请喝奶茶。
孟思远嘱咐他们有车顺路的可以捎带一下,打车的可以给报销,总之不早了路上要小心。见他们差不多都结伴离开后,自己也走出了宴会厅,向外走去。
显然,外边等车的人挺多,要打上车估计还要等好一会儿。
孟思远不喜欢站在原地等待,那样太无聊了些,不如往前走一段。念头刚起,她就已经查了路线。
深秋之后,她就很少散步。路边的黄杨仍旧绿着,冬至已过,开始逐渐昼长夜短。虽觉身处隆冬,然而大自然已经处于微妙的变化之中。
夜深了,路灯明亮,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主路上行驶的过往车辆。
她从包中掏出耳机,随意播放了一首歌。听着音乐,在街上散着步,享受着这样难得无所事事的闲适。
耳机里传来了熟悉的嗓音,是万芳。
她小时候通过八点档里的片尾曲知道了万芳,大学时偶尔间听到万芳的新专辑,非常喜欢。这种喜欢,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听着音乐,孟思远想起高中的午后,广播里会放歌,管理广播的同学总会“公器私用”了去放情歌。
那时学校里谈恋爱的同学很多,有一部分人的成绩是会受到影响的。她并不理解那些人的难舍难分,情绪受影响,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为什么要影响最重要的事。
李敏说她迟钝,没有体会过,这样讲话就显得很没同理心。
或许吧。整个青春期的她,都是功利的,将时间花在有用的事情上。后来,再很用力地构建自己的生活圈。
时间是造物主,轻易地将人捏成不同的形状。时间由人掌控,却不任人主宰。最后,时间不过是此时此刻。
听着伴奏的钢琴声,孟思远忽然像是听见了喇叭声,然而她戴了降噪耳机,以为是琴键的敲击。自己正走在人行道上,没有在意。直到紧随而来的第二声喇叭,她才摘下一只耳机,转头向路旁看去,是一辆车暂停在了路旁。
年会结束后,肖华与人多聊了两句,离开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老庄一如既往地尽职,他要用车时,老庄随时都在。又一年,又是一个丰厚的红包给出。
肖华坐在车里,原先的几杯酒已经散得差不多,他看着窗外。她应该是早走了,若不是今天被他问,估计她还会提早开溜。
这个念头刚起时,他就看到人行道上的她,穿着红色的衣服,一个人在走着。
车速不低,肖华喊了停,再到车停在路旁,已经是很长的一段路了。他坐在车里,没有讲话,老庄也什么都不会问。
他知道,这么长一段路,她有可能会在中途打车。
他决定等十分钟。
外边零度,她就这么走着,还真挺不怕冻的。
老庄发现老板在看着窗外,像是在等待什么。一般人的等待,都不免烦躁,更是会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而老板的耐心和定力,都是极佳的。他什么也不做,坐姿都没变过。
几分钟后,老板让自己按喇叭,老庄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等什么。
老庄按下第二声喇叭,以为老板会按下车窗与人讲话,却是开门下车,走了过去。
隔了条非机动车道,肖华走几步就到了她的跟前,走向她时就扫了眼她的腿,不像是穿了袜子,“不冷吗?”
孟思远将另一只耳机塞到耳机盒中,再丢进包里,“还好诶,人在动就不太冷。”
“怎么不打车?”
“你要走回去吗?”
“没有啊,这里离我家七公里。”孟思远挺严谨地又补了句,“如果是运动鞋,我还是可以走回去的。”
“走吧。”
“啊?顺便把我带到下一个路口吗?”
肖华觉得她可能真冷的脑子冻住了,“你觉得我需要节省汽油吗?”
他讽刺自己还得绕个弯,孟思远却忍不住笑了,“我们要环保点嘛。”
“那我送你去地铁站。”
“不行,你刚刚说了,不用省汽油的。”
孟思远上车时向司机点头微笑着打了招呼,这不是她上次坐过的那辆车,这辆车显然后座更宽敞而舒服。
她刚刚走路时的确不太冷,但此时坐在舒适的车厢里,暖气吹过光着的腿,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冰凉。
她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杯盖时热气就扑了鼻,出门前她煮了壶红枣水,喝了两口,甜甜的。
旁边的他看着窗外,没有讲话。一晚上的高强度社交,她觉得他可能是累了,也没与他讲话。
其实今晚的菜依旧不好吃,她打算回去后去家附近买个杂粮饼吃。
七公里的路,不是高峰时段,车开得很快,快要到时,孟思远顺嘴问了他一句,“附近有个杂粮饼,做得挺好吃的,你是不是没吃晚饭,要买个带走吗?”
她倒是问得没有心理负担,她不觉得食物有贵贱,好吃就行。
肖华转头看了她,她的还行,其实是不好吃,“你去吃吗?”
“对啊,我要去买一个。”
“行,去吧。”
孟思远对这儿的路很熟,建议了司机将车停在树下的临时停靠点。
路很近,下车后走十分钟就到了。门店很小,只卖杂粮饼,是一对老夫妻在经营,开到十一点收摊。
这个点来现买的人几乎没有,他们刚到,一个骑手正拿了外卖单离开。
“老板,一个杂粮饼,什么都不加,要葱香菜。”孟思远点完了自己的,转头问他,“你要什么?”
“跟你一样。”
“好,老板,那就两个一模一样的。”
“终于有机会让我请你了。”孟思远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她还顺便虚伪了句,“你不会嫌便宜吧?”
“如果我说是,你会请我去吃顿贵的吗?”
孟思远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这句话给她的感受,就跟他当时说一定要回答吗差不多。其实本质也一样,他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
“我只是客气一句而已。”
“那你没必要对我客气。”
原本孟思远心里还有点生气的,但听了他这句回答,也没那么想跟他计较了。但还是不想说话,专心看着老板做饼。
老板的手速极快,放上薄脆和生菜,又刷了层酱,卷起后一刀两断,就装了袋,递给了她。
她接过后递给了他,等拿到第二个,两人一起离开。
肖华见她沉默地往前走,一句话都不讲,自己只好再解释一句,“我没有嫌便宜。”
“我知道。”
“那你怎么不讲话?”
“我以为你不想讲话啊。”
“那我讲的不是话是什么?”
感觉他们俩就是在讲废话。但也不想忍着他,她看了他一眼,“你之前那句反问,就让我挺怕的啊。让我觉得你心情不好,可能不太想讲话。”
“没有。”
“哦。”
“抱歉。”
听到抱歉从他口中说出,倒是罕见,孟思远笑了,“那明年年会,你能不能暗箱操作下,把大额奖金给我啊?”
肖华见她终于有点反应了,“不能”
“哦。”
“今年的,我可以补给你。”
孟思远冷笑了声,“补个烤锅给我是吗?”
“可以。”
“那不用了,我家没处放。”
她这人经不起逗,他一说就当真了。
肖华笑了,“那我换个别的。”
“不用了。”
“真生气了?”
眼看着就要走到小区门口,而他的车一眼可见,再更后面些的地方,孟思远停下了脚步,“我不送你到车前啦,谢谢你送我回来。”
肖华却没挪动步子,他很清楚,他不走,她就不会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孟思远觉得他的智商,为什么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不会啊,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吗?”
“我当真了。”
“我没有这么小气的。”
停着的那辆车,像是种提醒,提醒着他要头脑清醒,他的原则必须大于一切。
肖华看着她,“下次给你,进去吧。”
孟思远想说不用,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好,再见。”
看着她走进去后,肖华转身继续往前走。
而那辆停着的车也驱动了向他驶来,直至平稳地停下,老庄下来开了车门。
上车后,肖华很想抽一根烟,但他从来不会在车内吸烟。他拧了瓶矿泉水,灌了半瓶下去。
买下手表的时候,他没有打算送出去。
可他很清楚,是为什么买下。
他太过擅长夺取,凡事都以自己的需求为先,甚少考虑别人的感受。在利益面前,也无需考虑别人的感受。
可看着她时,他希望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如果一块表能让她感到快乐,他愿意给她这个快乐,他并不想要任何回报。
第38章
孟思远答应了她妈去家里吃饭,答应后她就后悔,想过很多借口,但又觉得蹩脚得很,还是硬着头皮要做个成年人。
是早两天,她妈打电话给她,嘱咐她除夕夜来家里吃饭时,她才开了口,说自己过年出去玩,会提早走。她妈过了半分钟才说话,问她能不能离开前来家里吃顿饭。
她一时心软,就说了好,说去吃午饭。
醒来时,孟思远就在床上赖了许久,不想起来去面对现实世界。明天下午的航班,她行李到现在都还没收拾。她起床后倒是想起把枕头的kindle拿去充电,再下载几本小说。
去她妈家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两条香烟,一瓶茅台,给她妈买了羊绒衫与一套护肤品,给小孩准备了红包,早几天逛商场时,她看到施华洛世奇专柜,想起小时候的她挺想要这样亮闪闪的水晶,现在的她不会戴这种玩意,但像是满足曾经未被满足的购物欲,她买了条项链,准备送给那个小孩。
人情往来就是要花许多钱,抠门如她,都没有给自己买什么新年礼物,是之前订酒店就花了一笔钱,她对酒店有点挑剔,不想住太便宜的,旅游时睡不好心情就很糟糕。
关于人情,她妈之前还说过一句,你这不结婚,送的那些人情都收不回来。她说那我办个三十岁生日宴好了,把钱收回来。她妈说,哪有女孩子过三十岁生日请亲戚的。她不耐烦地回了说,那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讲这个话。
她送的这些东西,不见得会有什么回报。只是微妙的人情需求,这些是让她妈在家里有面子。
孟思远很清楚,她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她干不出为了让亲戚称赞自己而花钱当冤大头的蠢事。她没有证明自己的冲动,更何况那些人在她眼里屁都不是。她只想让她妈过年高兴点。
过去了好多年,曾经的她还会发脾气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如今会做一个社会化程度高的成年人,她可以与内心抗拒面对的人谈笑风生,不露出半分情绪的痕迹。
他们的那个家,在一个老小区里,两室一厅。屋内装饰家具陈旧,不过采光颇好,客厅朝南,坐在沙发上时都能晒到太阳。从沙发角的干净程度能看得出来,是刚打扫过的,几乎是一尘不染。
与孟思远印象中自己曾经的家不同,那个家总是乱糟糟的,看得让人心烦。不是没有收拾,但收拾完不久就变得凌乱。渐渐的,谁也没有心情打扫,最后就处于常年东西一团乱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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