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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亭录——闲雨【完结】

时间:2024-10-17 14:38:39  作者:闲雨【完结】
  陆醒赶紧转了话题,“凌少君打算如何处置妬姬与那只狁?”
  凌随波略放松下来,眉尖轻轻绞起,“我这就带他们回魔界——妬姬的族人现正策划叛乱,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我昨夜与妬姬已经谈好了条件。”
  他并不吝啬语言,人界的语言也掌握得不错,音色低沉浑厚,极有磁性。
  这时有弟子上茶来。
  陆醒起身替他斟茶,“凌少君这就出发么?”
  “本来是昨夜便要走的,”凌随波笑了笑,“觉得那副骨架上的锁魂阵很有意思,想过来请教一下大师姐。”
  他一笑起来,嘴角上挑,深目微眯,面容立刻生动起来,带着一丝灼灼神采,即使身着普通布衣,也掩盖不了那种异样的光华。
  陆醒低头喝茶,凌随波口中的“大师姐”这会儿正埋在他的被窝里睡得昏天黑地,想必一时半会是无法出来见客了。
  他轻咳一声,抬起头道:“锁魂阵不在精深,而在量多,李陵在那副骨架上,设了不下三十个锁魂阵。”
  凌随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腰上的包袱中摸出一样东西递过来。
  陆醒接过一看,正是那支通身银白的挽月晴岚。
  “这……”他讶异地望向凌随波。
  凌随波已将斗笠拿在手上,站起身来。
  他目光凌厉,说话很干脆,语气里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支挽月晴岚,是苏黛向你借用的,如今不用了,便该物归原主——苏黛已经是我的人,我不会容许别的人再对她有什么妄想。”
  陆醒愕然片刻,忍不住笑了,“凌少君放心,我对苏姑娘没有任何想法,何况——”
  他起身行了一礼,“我得多谢凌少君。”
  凌随波见他笑如春风,神色真诚,略一点头,将斗笠带回头上,“如此,我便告辞了——父尊早年曾来过中州,他很崇尚中州文化,若有机会,欢迎你们来魔洲大陆做客。”
  “一定。”陆醒再行一礼,目送他离开。
第十六章
  花府事变后,附近的整片区域都成了一片废墟,所幸天渊派弟子事前就将附近的百姓转移,因此没有牵连到什么无辜的人。
  不过花家一朝倾覆,凤阳城的大局,也只得数位掌门暂时出面来主持。
  陆醒仍很低调地坐在末座,听几位掌门激烈地争论不休,发现讨论来讨论去,好像没有丹青阁什么事,干脆找了个借口提前退席。
  他回了逐月堂,去看了重伤未愈的花渔。
  花泽守在他身边,细心地照顾着大哥,兄弟俩都显得很平静,对这样的一个结果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
  “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陆醒躬身检查了一下花渔的伤势,在他床头坐下。
  花渔沉默不语,花泽笑嘻嘻道:“名利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我已与大哥说了,等他伤好,便送他们一家去南鹤洲,大哥也是偃师,手艺不错,养活一家不成问题,至于我嘛……”
  他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云游四海,走到哪儿说到哪儿。”
  陆醒不由莞尔,“嫂子和蓁儿呢?”
  “瑾娘自是随我,”花泽道:“蓁儿想学制偃之术,已与李偃师说好,会随她去青宴山。”
  “是吗?”陆醒颔首,“如此也好,今后若有需要,随时找我。”
  他回了步雨楼,看见李陵穿戴整齐,正坐在门口的青石凳上等他。
  “你什么时候起床的?”他笑道,想起昨晚说过的话,上前将她抱起来,准备抱她进门。
  她笑意盈盈地圈住他的肩膀,“放我下来,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舍地放她下来,“怎么说走就走?”
  “今晨收到师父的信,她已回了青宴山,让我尽快回去,说有事要交代。”她笑道。
  “不能迟两天再走么?”他搂紧她,“我在这里还有些没处理完的事,你就当陪我,我舍不得让你走。”
  她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此间事已了,我也在外玩了两个月,再不回去不像话了——我在青宴山等你。”
  陆醒无可奈何,只得作罢,“好吧……你再等片刻,有东西要给你。”
  他令竹墨取来一个长条形的玉雕锦匣,“这株幽昙,你带回青宴山,请令师和锦烜大师斟酌着入药。”
  李陵轻轻揭开盖子,里头的丝缎衬底上,放置的正是那株盛放过的幽昙。
  娇花虽谢,但瓣蕊的精华渗入根茎,以另一种形式延续着它的生命和价值。
  她轻轻嗅着那缕散开的淡淡芳香,合上匣盖,郑重收好。
  一个月后,已是初夏季节。
  青宴山上的樱花梨花已谢,遍山郁郁葱葱,峰峦叠翠,峭壁间藤萝悬绕,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宴亭一侧的清流瀑带上,似万点金光倾泻飞舞。
  亭中坐了四人,李陵和陆醒坐在一起,对面则是两人的师父秦惜晚和拂云叟。
  窝在亭角上晒太阳的鹦鹉大刀突地展翅,落到亭栏上,扑腾两下,张口吐出两句话语。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难道只许你来去纵意,就不许我夜探香闺?我在横云馆苦等了半日……你为何不来?”
  陆醒和李陵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昨晚陆醒上了青宴山,难忍思念,夜里悄悄找去了李陵的住所飞阳馆,敲响了她的窗扉,只没想到窃窃私语,竟被这只隐在暗处的鸟听去了大半。
  大刀说得高兴,抖抖翅膀,飞到亭角上,继续叽里呱啦地学着一女一男说话。
  “这里是青宴山,你师父和我师父都在山上……”
  “难道我们还要讲究那些虚礼不成?”
  陆醒尴尬地扶额低头,李陵涨红了脸,跺脚嗔道:“陆醒,你去把那只坏鸟给我捉下来。”
  “这不好吧……”他面有难色,低声道。
  对面的秦惜晚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年轻人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的表情,觉得心情非常愉快。
  李陵霍然起身,准备亲自去捉这只坏鸟,大刀翅膀一扑,迅速飞走,还不忘甩下两句。
  “那你去把窗户关了吧。”
  “先让我抱一抱……”
  李陵悻悻回来坐下,陆醒面红耳赤,强作镇定。
  佛云叟啧啧有声,诧异地对他这位大弟子说:“你不是一向很守礼的吗?”
  秦惜晚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了,别理那只鹦鹉,继续说正事。”
  她面容一肃,看向如坐针毡的陆醒,“我们虽不讲求什么俗世“虚礼”,但你们俩既要结为伴侣,该有的诚意还是要有。”
  陆醒连忙点头,“晚辈明白。”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卷抽,双手奉上,“这是我准备的聘礼。”
  秦惜晚接过展开,是他画的一幅女子画像。
  画中人自然是李陵。
  她一袭青衣,翩然坐于亭中,旁边樱树芳菲如云,花雨纷纷,如梦如幻,画面中有无数樱花花瓣飘飞不止,竟然还有几片从画中飞出,落于秦惜晚指间。
  秦惜晚挑眉一笑, 正准备收好画卷,却见角度变化间方才画面倏然隐去,画中人慵懒侧卧于桃树之下,玩着一支竹笛。丽阳似金,撒在她裙裾之上,光影在她裙下光裸的足踝间闪动不休。
  再一换角度,画面又成了她斜倚窗前,手持一杆竹枝,身后满园青竹随风而荡,沙沙细雨斜飞如帘,湿意扑面而来。
  秦惜晚满意地收好这帧画。
  也许这副画没有之前的挽月晴岚那般贵重,但蕴含了无价的情思,更为难得,也更真诚。
  她与拂云叟对看一眼,一时有点唏嘘。
  其实当初在商议青宴山与丹青阁的联姻之事时,是想让两个大弟子缔约的,只是秦惜晚考虑到李陵的身体状况,换成了二弟子苏黛。
  没想到姻缘天定,各有各的缘分,最终还是这两人走到了一起。
  “阿陵的身体,想必你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秦惜晚叹了一声,“其实我这次外出游历,就是为了多方寻求能替她延命的法子,中州大地广阔无涯,或许在碧云洲之外,还有奇人奇地,能赋予她一线生机。”
  陆醒略微有点诧异,不由看了眼李陵。
  李陵眼眶微红,感激地瞧着师父,十多天前她回青宴山见到久违的师父后,就知道了这事。
  “奇人是没找到,毕竟锦烜大师的医术和针灸之术已是登峰造极,无人可比,”秦惜晚安抚地看了大弟子一眼,笑道:“不过奇地倒是找到了一处,此处位于秋梧洲,名栖风谷,是狐族聚居之所,宝山灵水,如果长居于那处,或许能滋养体脉。”
  陆醒大喜,“真的?”
  秦惜晚点头,“我已与狐族长老说好,让我这大弟子在那儿借住,不过究竟能起到多少效用,却是说不准的,先试一试再说。”
  她停了一停,继续道:“还有就是阿陵拿回来的幽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妙物,她原本虚不胜补,药力稍强一点的药我们都不敢用,幽昙的药效却很柔和,再适合她不过。”
  “那就好,”陆醒正色道,“一切有劳前辈和锦烜大师了。”
  秦惜晚笑了起来,“她是我大弟子,我自会尽心——还得多谢你们丹青阁送了她这株宝物。”
  拂云叟在旁道:“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了。”
  “不,”陆醒忙纠正师父,深深看了李陵一眼,“它是阿陵自己凭本事得到的,何况挽月晴岚已经归还丹青阁,这株幽昙本应属于青宴山。”
  秦惜晚心情大好,点着头道:“话虽如此,没有你邀请她去参加偃师之会,她也拿不到这宝物,可见上天有好生之德,也必是不忍见她英年早逝。”
  一年半之后,又逢早春。
  自丹青阁掌门与青宴山首席大弟子结为伴侣后,丹青阁与青宴山两个门派来往更频,亲厚犹如一家。
  这日丹青阁位于渺霞山的总堂内,来了一位熟人。
  正于听雨轩内收拾书卷的陆醒吃了一惊。
  “年四?今日怎么想起来丹青阁?”
  年行舟在他对面坐下,踌躇片刻才道:“我刚刚去了你们这里的藏书阁,但找不到我想要的典籍。”
  陆醒忙放下手中书卷,笑道:“你要找什么典籍,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找。”
  “我……自从修习了《望舒剑谱》后,内息就有些奇怪,”年行舟皱着眉头道,“《望舒剑谱》是我一年多前从逐月堂内拿到的,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化解之法。”
  “什么?你修习了《望舒剑谱》?”陆醒吃了一惊,随即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你怎么不早说?这可有些麻烦了……”
  年行舟扬眉,“怎么麻烦?”
  陆醒苦笑两声,徐徐道:“丹青阁的前身是洗墨阁,洗墨阁历史悠久,但之前只收集各种典籍,未曾开宗立派,大部分典籍太过久远,找不到出处,其中个别甚至可能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好在前阵子我领人把这些典籍资料都整理了一遍,关于这卷《望舒剑谱》,才算知晓了一点来龙去脉。”
  年行舟沉默地看着陆醒,等待他往下说。
  “洗墨阁多年之前曾由一对夫妻主事,这对夫妻以阁中所有上古时期的剑谱作参考,自创了一套剑法,分为上下两卷,上卷为《羲和剑谱》,下卷为《望舒剑谱》,这对夫妻之前并未修习过任何剑法,也没有任何内功,在创立剑法的过程中,内息自然流传生成,但因无人指点,不可避免会遇到很多困难,这种时候,他们往往会借助其他典籍上的方法来解决内息上的问题,比如说……呃,就是双修之类的典籍……”
  年行舟瞪大了眼睛。
  “望舒功法极柔极阴,羲和功法极刚极阳,刚柔相济方能为继,否则单独修炼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陆醒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所以这套剑谱必须一男一女合力修习,借助双修的方式来解决内息运行的难题,当然,如果内息调和了,双方都会获得极其强大的力量,在剑术上的造诣堪称空前绝后……”
  年行舟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找个人来和我合修这套剑法?”
  “是这样没错,”陆醒再次苦笑,“这个人,必须和你旗鼓相当,他修习《羲和剑谱》,你修习《望舒剑谱》,你们进展最好也要同步,以便遇到壁垒的时候,调和阴阳,修正岔息,提升境界——当然,你修习望舒剑法的时间还不算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是废去相应的功法,要多费一些功夫,也要吃些苦头。”
  年行舟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时,她目光坚决,“我不想废去望舒功法,那《羲和剑谱》现在何处?”
  “创立这套剑法的夫妻极之恩爱,所以在妻子过世后,丈夫伤心之下,离开碧云洲去了崇清洲,我猜,那卷《羲和剑谱》大概也被他带到了崇清洲。”
  年行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知道了,多谢陆阁主。”
  陆醒看她要走,忙道:“先别走,这事得好好合计一下。”
  “有什么好合计的?”年行舟道,“我寻到《羲和剑谱》,再找个人来修习这套剑法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陆醒摇头叹道,“可这个人不是这么好找的,天资、悟性、体魄、剑法上的造诣缺一不可,关键的,还是得你自己喜欢。”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只要可以合修剑法就行。”
  陆醒无言以对,摆摆手道:“罢了,你去吧,这事我来想办法。”
  年行舟走后,陆醒把竹墨叫来,吩咐他把最近中州大地上各个剑宗门派的优秀弟子都筛选一遍,列了几个苛刻的条件。
  竹墨叫苦,“师父,这事不太好办啊。”
  陆醒沉着脸,“不好办也得去办。”
  若是年行舟那位还在秋梧洲狐族聚居之地借住的大师姐得知此事,觉得他不尽力,铁定会埋怨他的。
  何况李陵久居栖枫谷,几个师妹的事她鞭长莫及,青宴山大师姐的职责,理应由他来替她承担一些。
  他不由分说地布置下任务,准备收拾行装走人。
  “师父,你今日就要走?满月日不是还早么?”竹墨追在他身后问。
  “问这么多做什么?”陆醒教训他,“管好你自己的事,回来检查你功课。”
  这是他与李陵说好的,这个月的相会之期,她会提前两天到。
  狐族以女为尊,栖枫谷里居住的狐族成年人全是女性,狐族男性在十二岁之后,就须离开栖枫谷另觅居所,如有狐族女性与男性成婚,狐女可与丈夫在谷外同居,也可回栖枫谷,若是怀孕,则必须在栖枫谷生下孩子。
  因此秦惜晚也好,李陵的三个师妹也好,谁都可以去栖枫谷探望她,唯独他不行,栖枫谷禁止成年男性进入,这可苦了成婚没多久的两人。
  李陵倒还好,她带着花蓁住在灵山宝地,平常也没闲着,在栖枫谷里开设偃师学堂,领着狐女们研究偃术,半年一次的施针日期临近了才会回到青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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