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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亭录——闲雨【完结】

时间:2024-10-17 14:38:39  作者:闲雨【完结】
  在来天栩洲的路上,尹玉已向明月宗发出讯号,大批明月宗弟子将随林远山尽快赶来,而在向渠山氏大举发起挑战之前,他们将先行潜入九难谷探查黑石峰的秘密,以便寻到有利的突破口。
  揽在她腰上的两条手臂牢牢交叠,薛铮额角贴在她的头顶上,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
  “我只怕此行会有变数,”许久,他迟疑着道,“若是……”
  “若是什么?”她推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一定——”
  “薛铮!”年行舟打断他,审视着他脸上的表情,“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脸上隐隐现出一丝焦躁,“我只是想先把话说清楚,万一我有什么意外,你今后——”
  她笑了笑,转身欲走,“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如果你现在没有信心,那就回你的指剑峰去,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行舟!”薛铮一把拉回她,按回自己怀里。
  年行舟揪着他的衣领,语声沉下来,“薛铮,你师父在仓促之下选择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自尽,是因为他相信你,尽管他没来得及把一切告诉你,但你作为他的亲人和唯一的弟子,即使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也会自己去寻到所有的答案,完成他要你去完成的事。”
  薛铮凝视着她,眼眸深黝幽邃,瞳底有薄星悄然绽落。
  她敛眸低语,“他对你有信心,我……也对你有信心。”
  “好,”他释然道,将她揽紧,“我再不会说这种话了。”
  月明云轻,碧海风长,两人体温相暖,心跳相融,他渐觉平静,纷繁杂乱的思绪也沉淀下来。
  “有人来了……”她听到远处传来的轻微脚步声,忙将他推开。
  “我们去舱房。”薛铮拽住她的手腕,绕过宽阔的帆台,从另一边进了房间。
  狭小的舱房内布置很简单,月光透过一小片窗格,撒在占据了房间一半的床榻上,塌上铺着雪白的被褥,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少年隐在阴影里的双颊漫上红晕,回身扣上门锁。
  轻轻地一声“滴答”响在寂静逼仄的房间里,两人的胸腔都被激得猛跳一下。
  他靠在门边,目光流连在姑娘优美的颈脖和肩线处,眼里的薄星渐渐烧成了炽热的暗火。
  她后颈处的肌肤在黯淡光线下是蜜一般的颜色,隐隐散发着甜蜜的味道,她没有穿裙装,便于行动的短袍下裹着柔韧修长的身躯,劲瘦的四肢纤长而充满力量,浑身上下都带着刚柔并济的美感。
  心跳加快,呼吸渐沉,他极力压抑着,低声问她,“我先……运功?”
  微哑的嗓音含着耐人寻味的暧昧,贴在她额际煨入耳中,耳根下那片肌肤因之泛起一阵潮热,她不由缩了缩颈脖,低低“嗯”了一声。
  薛铮脱去外袍,仅着中衣上了塌,盘膝闭上眼睛。
  她亦沉心静气,坐在他对面调动望舒功法。
  缓缓睁开眼睛时,沐浴在月光中的少年已经遍身潮红,眼尾染上滟色,眉心微微绞着,胸膛急剧起伏。
  她轻轻伸手,抚摸上他热烫的脸庞。
  少年缓缓睁眼,不复沉静与淡漠的眉目艳魅且炽烈,他倾身吻来,眼底是炙人的焰芒。
  她在他热情的拥吻中闭上眼睛,而他一直困她在臂弯里,流金乱窜的双眸贪婪而又热切地注视着她,望舒功法舒缓清凉的气流抚平他经脉里猖狂作乱的内息,却熄不去他心底越燃越烈的火。
  他越来越缠绵而放肆,直到云落星散,方才放她离开。
  次日午后,两艘龙骨船靠岸,一部分战堂弟子留在船上,一是看守被俘的十几名渠山氏人,二是在此等候接应随后到来的人。
  尹玉打头,押着两名渠山氏人在前面开路,十余名战堂弟子在中间,薛铮与年行舟断后,一行人先后踏上天栩洲这片开阔而荒凉的土地。
  两名渠山氏人暂时还算老实,一直一声不吭地带着路,尹玉不时摸出袖中明坤绘制的地图与行进路线进行对照,众人脚程很快,行了五六日后,便离开怪石嶙峋、空旷苍凉的一片戈壁荒漠,进入丛林密迭的千峰百嶂之中。
  根据明坤的地图,九难谷就在这片山脉的最深处,约莫只剩不到两天的路程。
  这日傍晚,众人寻了一处山谷,准备在此歇息过夜后,一鼓作气赶到九难谷外围。
  此间山势嵯峨,峰壑间林深草茂,蛇蚁遍布,一湾清溪蜿蜒流过,不远处还闻得阵阵兽禽之声。
  尹玉在营地周围撒了一层细细的驱虫粉,大家才算有了落脚之地。
  天气热得令人窒息,夜半时分,乌云漫涌而来,狂风挟裹着豆大的雨点,利箭一般射向大地,劲风骤雨肆虐到天明才渐渐止歇。
  溪流变得浑浊,水雾弥漫在谷中,丛林深处掩藏的动植物腐尸被翻出,深沟之下的毒塘涨满,毒水四溢,蒸腾到空中,不久之后便有淡淡的粉色雾瘴飘来。
  众人早已掩住口鼻,年行舟按照明坤的指点,事先在林中采了些青蒿让大家含在嘴里,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忙乱之下,有弟子来报,那两名渠山氏人已不见影踪。
  看守那两名渠山氏人的战堂弟子自顾不暇,晕头晕脑间发现两人挣脱绳索时,为时已晚,那两人动作迅捷,似乎根本没受到林间雾瘴的影响,很快摆脱了追踪,消失在丛林深处。
  薛铮沉吟片刻,道:“罢了,此时需尽快离开这里,否则瘴气吸入过多,怕对大家身体有损。”
  尹玉点点头,“走吧。”
  按照明坤的地图走了大半天之后,众人发觉溪流在侧,竟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只是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小溪的流水重新变得清澈。
  大家面面相觑,稍事歇息后再次出发,这次,尹玉在经过几棵参天大树时,都用剑在树干上刻下标记。
  然而绕了一个多时辰后,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留下的标记。
  她令大家坐在一株老枝盘虬的大树下,皱眉思索。
  “这片雾瘴有古怪,”年行舟看着四周因重复而很快熟悉起来的景致,“不如先等等,等雾瘴散了再说。”
  此地离九难谷已不到两日的路程,明坤曾说过渠山氏人善于使用各种神奇的草植,为避免外人闯入,他们很可能在这些密林中的深沟水塘中撒过某些致幻的药粉,每当风雨过后,这些毒水溢出塘面,四散而流,毒气被狂风卷带,与水雾融合,便形成既有毒又能令人丧失方向感的瘴气。
  而渠山氏人对周围这些山脉丛林以及暴风雨后造成的后果也很熟悉,不然那两名俘虏不会逃得这么快。
第十三章
  “也只能如此了。”尹玉颔首,摸出怀中一只小锦囊,取出一根银针,俯身到小溪中试了试水,片刻后银针拿出,仍是光亮如新,显然水流已重归干净。
  她脸上紧绷的神色略微松了些:“水可以喝了。”
  年行舟采了青蒿,于溪水中清洗后分与众人。
  她到薛铮面前时,薛铮笑道:“我不用。”
  年行舟仔细看他,果然见他眼神清明,精神也很好,似乎根本没有受到瘴气的影响。
  “为什么这种瘴气对你们渠山氏人没有用呢?”她随口说,凑近了一点,在他身上仔细看来看去,“是因为你们身上流的血吗?”
  “也许是。”他低声说,面上现出一丝晦暗的神色。
  “怎么了?”年行舟问他。
  “没什么。”薛铮道,见其他人没有注意这边,将她的手腕拽住,往自己身边拉近,仔细瞧她的脸色。
  她眼角微红,眼白下透着一丝灰线,脸色略有发青,与其他中了瘴气的弟子一样。
  幸好暂时看起来没有其他异样。
  此时尹玉走了过来,与两人商议,“就在此地歇息一晚,等所有人恢复精神,身体无碍后再出发。”
  薛铮点头,“也好,只是那两人逃回了九难谷中,渠山氏很可能对我们的到来有了准备。”
  “就是这话,”尹玉道,“九难谷里一定会加强戒备,而且很可能会派人出来在这周围搜查,事情的难度增大了,我们得调整原先计划。”
  薛铮思索了片刻,“不如兵分两路,由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尹师姐和行舟看能不能由河道潜入黑石峰下,查出里头的秘密。”
  “你想怎么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薛铮苦笑一声,“我是渠山氏的叛逃者,而渠山氏每捉住一个叛逃者,都会举办盛大的仪式……”
  尹玉与年行舟对看一眼,没说话,脸上隐隐现出担忧之色。
  薛铮眼神有些飘忽,“我记得那种仪式,仪式进行的时候的确是我们行事的最好时机。”
  尹玉沉思半晌,咬牙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三人说完后,尹玉转身走开,薛铮再次将年行舟的脸扳过来,夕阳穿透枝叶缝隙,她脸上烁着点点金光,眼白下那抹灰色已看不出痕迹。
  他心下稍安,问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上午的时候还有些头晕,现在已经好了。”年行舟摇头道,起身走到一边帮着几名战堂弟子生火熬汤。
  晚间尹玉将营地隔成两处,男女弟子分别在溪流的上下游清洗了身上的泥浆脏污,大家围着火堆席地而卧,指派了弟子在外围轮班值守。
  乱峰层岭上,一轮孤月渐渐圆满,清辉洒落林间,空气中再也闻不到那股微微带着甜味的瘴雾味道,取而代之的是随晚风荡来的花香。
  年行舟卧在被火烘干的泥地上,朦胧间觉得林间野花绽放,月光下艳丽的大片花瓣如藤蔓一般展开,朝她吐出花蕊中心血红的长舌,那长舌灵活软腻,只一瞬间便伸了过来,将她的咽喉缠得紧紧的,让她不能呼吸。
  她蓦然抽出未曾离手的软剑。
  倏忽之间,她脚下踩空,猛然掉落到一片黑暗中。
  窒闷的香气一扫而空,她感觉到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精神顿时一振,也顾不得多想,只循着那让她贪恋的气息,摸着突兀的岩壁,拨开乱枝藤蔓往前寻去。
  绕过一面暗壁,她听到熟悉的海潮声,一阵一阵,亘古不息,接着眼前现出辽阔无际的海岸线,如霜如银的月光正洒落在潮汐奔涌的海岸边。
  坚强扛过飓风的渔人正在小小村落中修补着房屋,一面大声说笑着,一面将肩上扛着的木桩丢下地来,还有个别渔民拿着竹筐,在岸边嬉笑着捡被海浪冲上岸的鱼。
  年行舟呆住了,下一刻,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爹!娘!”她大声喊道,热泪盈眶地奔向来来往往的人群。
  海风骤乱,岸边的密林内冲出数名手持长剑的黑衣人,不过片刻,她便眼睁睁地看着手无寸铁的村民在黑衣人的剑下倒地而亡,血漫成河,汇入海中,将沿岸的海水染成暗红。
  她的爹娘也只比其他村民多挣扎了几息,未等她赶来,便倒在数名围攻的黑衣人剑下。她看见她的父亲紧紧护住母亲,背上插了几把长剑,她母亲旋身将父亲背上一把长剑拔出,在咽气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离她最近的一名黑衣人胸膛。
  泪水迷蒙了眼睛,她擦去眼泪,拽紧软剑一步步走过去。
  一名黑衣人将倒在地上的同伴衣服挑开,将他左臂上刻着刺青的皮肤剜下来。
  年行舟手臂扬起,长剑霍然一闪,暴虐剑气将黑衣人逼退数步。
  “拿命来。”她一字一顿地说。
  黑衣人长剑一震,朝她疾刺过来。她清叱迎击,纵横剑光泄出仇恨与怒火,牢牢锁住对方朦胧的身影,虽力竭亦毫不退缩。
  “是我!”那人欺身而上,闪过千钧之势的一记剑招,于清亮剑光中钻出,一手揽住她腰身,一手擒住她手腕,“哐当”一声,软剑落地。
  年行舟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双足乱踢,手握成拳,雨点般的拳头落下,狠狠捶打在那人身上。
  “行舟!你醒醒!”那人低声呼道,她鼻中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毫不犹豫照着他肩头一口咬下。
  他身子一颤,更紧地抱住她。
  鲜血漫进她口中,她仍是死死地咬着那处,带着恨意的双目睁得极大,终于渐渐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她正在一处山崖上,只差几步便是万丈悬崖,山风狂乱,吹动那人身上的衣衫,熟悉的温度和气息隔着肌肤暖进心间,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她放松下来,推开身前之人。
  抱着她的人是薛铮,他身上被她刺了数个伤口,衣衫也被划破,他紧紧揽着她的腰,手臂上肌肉偾起,胸膛剧烈起伏着。
  “你终于醒了。”他说,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有焦急、也有欣慰和如释重负。
  年行舟推开他,拾起地上的软剑。
  “其他人呢?”她问,已经明白了方才的一切都是因吸入雾瘴而起的幻觉。
  她竟全然没有察觉自己与其他人走失,又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薛铮简短道:“其他人都无碍,我找你很久了。”
  她转开头去,目光飘到他肩头上被她咬的深深伤口上,“疼么?”
  “不疼。”他道,抬起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你方才把我当成了他们?”
  她抿唇不语。
  “我不是他们。”他握住她的双肩,看进她眼睛里。
  “我知道。”年行舟不自在地再次把目光调开,她其实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流露如此软弱的姿态,即便是在他面前。
  薛铮明显误解了她的意思,心头一紧,眸色一黯,箍住她劈头盖脸便亲下来。
  “你做什么……”她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不顾一切地攫住她的唇,鸷猛而蛮横。
  “等等,别……”她的推拒激起他更失控的动作,他眉目沉凛,呼吸粗重,牢牢掌着她的后脑禁锢住她,力气大得吓人。
  她咬紧嘴唇,闭紧牙关,他斗志被激起,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双唇微张,强硬地叩开她紧合的双齿。
  “薛铮!”怒火被他撩拨上来,她合齿在他唇上一咬,继而使力将他推开。
  两人大口喘息着,狠狠地瞪着对方,胸口均是急速起伏。
  他瞳心烧着火焰,嘴角溢出的血被他伸舌慢慢舔去,月光下竟生生平添一抹狞丽的艳绝之色,只是他表情晦暗,整个人像是一只暂时收敛了利爪的野兽,孤桀而尖锐。
  “为什么拒绝我?”他沙声道,喉结上下滑动,直勾勾地盯着她,“我说了我不是他们。”
  她又气又恼,“干嘛这样胡来?”
  他不语,身躯绷直,气息沉沉,双眉紧拧着,努力压制着内心因她的举动而升起的焦灼和急躁之感。
  她瞪着他,陡然间明白了他突如其来的强横和坚持从何而来。
  “早说我不会因你是渠山氏人而对你有嫌隙了,”她语声放缓,上前一步,伸手轻抚他的脸庞,“为何还是不信?”
  “真的么?”薛铮紧紧盯着她,身体中的血液翻滚着,此刻他清楚意识到根植于自己内心深处,那些未能全然拔除的焦虑、不安,以及隐隐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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