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说:“对。”
这就有些敏感了。
粟花乡已经划分出部分区域,作为军事管辖区,前期部队已经前往那边。
上头正在为到底谁会负责这项艰险又困难的任务而犯难,做得好又是战功一件,做不好很容易暴露给敌特军用水电站的真实目的,从而影响整个大军区的对抗布局。
这时候忽然冒出一张漂亮照片,换成谁都觉得有问题。
方池野蹙眉说:“错寄?错寄的话能让他们抢成那样?”
秦山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乌龙事件?
方池野展开信纸,阅读着上面的信件。
上面的字迹圆滚滚,横不横、竖不竖。不似这年代人们惯写的隶书。明明那般漂亮标志的姑娘,内容看起来也无比正常,但是字迹略显敷衍和潦草,像是随手写出来打发人的。
总而言之,正常的内容中透漏一丝古怪,古怪中透漏一丝疯劲儿。
秦山也看过信件,开口说:“是相亲信。”部队经常会收到老家寄来的相亲信,让战士们先书信了解。等到战士退伍,婚事便能及时的提上日程。
方池野敏锐地说:“可是这位叫做苏蕊的女同志并没有写清抬头,难不成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寄给谁寄的信?”
秦山一拍脑门:“对啊,难不成她想广撒网、多捕鱼,反正寄到部队来,谁愿意跟她相亲都成?”
要不然也不会在信尾要收信人介绍自己的情况了。
方池野不赞同地说:“没定性前不要乱说。”
他把照片再起拿起来:“算了,先放在我这里研究研究。”
“行。”秦山起身,听着方池野又交代了几句公事,走出门口站住脚。
诶,不对啊,照片这下岂不是落在他手里了?
第06章
苏嫦娥还在家中练字。
上次信件寄出去已经有一个礼拜,估计回信要到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十元钱买的仅仅是部队的某个通讯班集体地址,不过是介绍人胡乱打发她的。至于劳动农场中的劳改犯,也是介绍人乱给的。
这件事苏嫦娥瞒在鼓里。
苏蕊却是知道的。
记得书中有个情节,是苏嫦娥被人蒙骗了十元钱,寄过信后无疾而终,为此苏嫦娥在家里寡寡欲欢好一阵。
后又到介绍人家中撒泼打滚,到底将十元钱要了回去。
苏蕊对回信不报希望,只是可惜她那张照片。
苏蕊干完活,跟其他小组长们一起到碾谷场开会。
郭庆旺这些天脸色就没好过,他将乡里下发的文件转交给赵阿姐,随便应付几句,带着庆男村的人走了。
赵阿姐也不介意,拿着文件翻开一会儿,等人到齐了,跟大家说:“大家都知道有部队过来搞建设吧?从明天开始庆男村的人要到荒山开荒,秋收的工作落在咱们小坝村的头上。”
小坝村的妇女们巴不得跟庆男村的人离得越远越好,只不过配合部队干活的工作是多光荣啊,凭什么要庆男村的人抢去露脸?
赵阿姐知道大家所想,解释说:“前些天庆男村的集体地已经收获的差不多,部队首长体恤咱们的集体地不想让外人收,这才选的他们。”
苏蕊与陈香兰等诸位小组长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后来知道是在石头山下面采石,又脏又累,没有额外工分补贴,她们不禁拍手,觉得这是他们偷懒的报应。
“郭队长这些天也要去石头山不能过来,由我暂时主持小坝村最近的日常工作。”赵阿姐说:“咱们也要动员姐妹们,今年秋收人手不足,一定要把粮食作物及时采收。”
***
“方团长,请等一等。”孙师长的警卫员欧华堵在办公楼下面,正赶上人来人往的下班时间:“孙首长请您过去吃饭。”
方池野军装上衣搭在小臂上,衬衫一丝不茍的扎进腰带中,勒住精悍的腰身。他似乎猜到孙叔叔请他去是为了什么,漂亮的凤眸平静而淡漠,散发出战场历练而出的坚毅与自信。
欧华笑了笑说:“首长在家,还包了饺子待客。”
意思是孙师长牵头当介绍人。
果然如此。
方池野:“我得收拾收拾他。”
“什么?”
“我这就去。”
方池野明白欧华这是向他卖好,于是短促客气地回了个微笑,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往孙师长家中去。
孙师长曾跟方司令员是战友,同在武广军区。一起参加过反击战,还在三八线上携手扔过炸/药包。
方池野成长在双军家庭,父母都是军首长,他打小是警卫员带大的。对于家庭的观念全是对门孙师长一家养成的。
他对感情的淡漠,但有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凭借贫嘴多舌,在这方面隐藏的还算不错。
对家庭没有概念、没有憧憬,对感情有他父母常年分居为榜样,更觉得组不组成家庭似乎对他的人生而言并不算重要。
可他不觉得重要,他的干爹干妈,也就是孙师长与夫人却觉得重要。
方池野先回宿舍拿了瓶茅台酒,渴望用此消减干爹的怒火。
来到家属院独栋小洋楼,大门敞开,似乎有种请君入瓮的既视感。
...
“干妈,今天又吃酸菜饺子?我来帮你。”方池野轻车熟路地夹着茅t台酒穿过客厅往厨房去,一眼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姑娘。
截止1973.9.8日,这是第十七位与他相亲的姑娘。
对不住了。
方池野像是眼神不好没看到站起来垂着头等着打招呼的姑娘,一溜烟儿钻到厨房去了。
曼依依:“......”
孙干妈正在包饺子,抬头看他这副鬼德行,怒道:“你进来干什么?快去跟依依说话去。把人凉在外面太没礼貌。”
方池野放下茅台酒,不乐意地说:“出去干什么?大眼瞪小眼,坐在那里干等着吃?”
孙干妈无奈地说:“是我不让她进来包饺子的。人家是省文工团的,要不是你条件好,人家才不过来见面呢。”
方池野往厨房外面偷看一眼,的确身条挺好,手臂长、腿也长、脸拉的也挺长的。
曼依依仅见个侧脸,方团长便消失了。
等到孙师长从楼上打完电话下来,问她:“欸,那小子不是回来了吗?人呢?”
曼依依挖苦道:“人没见到,就见只耗子钻了进去。”
孙师长中气十足地喊道:“池野,过来给我倒杯茶。”
他意在将人从厨房里拔出来,好让女同志仔细看看。瞧人家刚刚怎么形容的,好端端的上校,被人说成耗子。
方池野提着暖壶出来,仿佛刚才没发生任何事,沉稳地跟曼依依点点头说:“你好,曼依依同志。着急和干妈说点话,一时没跟你打招呼,见谅。”
曼依依本是憋着气,流露出刻薄本性。此刻再见赫赫有名的方团长,对方眼神瞟过来,她便春心萌动。果真是个风流人物,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言谈。
“哪里的话,是我过来打扰大家了。”
方池野给孙师长倒上茶,也给曼依依倒了杯放在她面前。
曼依依捧着茶杯,脸颊擦了胭脂,灯光下两团微红。应当是化惯舞台妆,略显得不自然。
方池野莫名想起照片上健康红润的漂亮脸蛋,还是那样的自然。
越过刚刚的小插曲,眼下的方池野高大俊美,举手投足符合红墙子弟的潇洒气质,简单说了几句话,女方对他的满意溢于言表。
孙师长也满意。
这是省文工团的台柱子,以后若有机会调到中央去,说不准就成了哪位首长夫人。
对方父亲营职转业做基层干部,母亲原是小学教师。家庭成分好,关系简单,孩子长得清秀,符合方家双亲想要他找部队女方的要求。
加上学舞蹈,比军人气质里多了几分柔美妩媚,对抗拒找军人当对象的方池野,是个很好的选择。
孙师长本应该离开年轻人的相亲聊天。可他太知道方池野的本性,顽劣极了。看起来人五人六的,其实最不是东西。
信不信他从沙发上抬屁股离开,不出一分钟,相亲的姑娘就得垮着脸冲出家门?
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两只手摊开数不清了!
曼依依不知孙师长所想,还当孙师长不懂风度,耽误她与方团长的愉快交流。事实上,孙师长若是走了,愉快的就只有方池野了——她只能剩凉快了。
孙师长镇守在客厅,看着姓方的王八羔子。
孙干妈已经把饺子蒸好,招呼他们洗手吃饭。
酸菜饺子东北特色,孙干妈是东北人,腌的一手好酸菜。让京市大院里出生成长的方池野一吃起来,便想到京市大院的...食堂。
不过孙干妈比大院食堂做的好,她用荤油调香不说,还加上猪肉粒,跟色子一样的大小,吃起来很带劲儿。
方池野吃饭时与曼依依偶尔说几句话,孙干妈比孙师长当过太多次介绍人,听着几句便发现方池野在敷衍对方。
吃完饭撂下筷子,曼依依同志起身就往客厅去吃水果,还喊着方池野一起过去说话:“别管那些了,你过来我问你事。”
“稍等。”方池野应了声,留下来帮着孙干妈收拾饭桌,拿到厨房给孙师长刷过碗,这才慢悠悠过去。
孙干妈不禁与孙师长说:“你老战友介绍的姑娘眼力见差点。我不会让她真干活,怎么也不装一装。”
孙师长说:“就这两个碗,有什么好装的。”
孙干妈摇摇头,这次又白组局了。
方池野在客厅里坐了几分钟,烧屁似得又来到厨房,装模作样削苹果皮。
孙师长给孙干妈使个眼色,孙干妈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方池野莫名其妙地说:“什么怎么样?”
孙师长怒道:“相亲!”
你不提,他不知。你一提,他惊愕。
“相亲?”方池野惊诧地说:“这怎么算相亲呢?”
孙师长正要发火,想起刚开封喝了两盅的茅台,压下脾气说:“这怎么不算相亲呢?”
方池野说:“当然不算。不是说你老战友家的姑娘过来玩的么?我权当朋友接待。”
孙师长磨着后槽牙说:“你别给我装,你这套留着骗敌军。”
“这么一个金贵人,我受不起。”
“你再说一遍?”
方池野知道今天必须有一个说服住对方。
无奈之下,眼瞅着干爹要喷火,他施施然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说:“本来并不想这么早坦白——”
孙师长怒道:“你都二十八了,这还叫早?!过完年虚岁三十,再玩几年四十了!”
方池野:“……”
孙干妈指了指客厅方向,让孙师长小点声。随后抽出照片瞟了眼:“哎哟,真是漂亮周正的孩子。她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
方池野厚着脸皮说:“刚认识,正在接触当中。”这也是实话。
他往厨房门外瞥了眼,压下唇角权当不知有人听墙根。
孙干妈眼睛倏地亮了,仔细又看了看。照片上的苏蕊有着让人天生喜欢的明媚气质,脸上染着健康自然的红晕,两颗小虎牙灿烂地露出来,让人一看便喜欢上了。
“哎哟,那咱们可不能脚踩两条船啊。”孙干妈话音刚落,在外面蹑手蹑脚偷听的曼依依一下嚷嚷道:“什么?你居然有对象?!”
方池野:...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方池野无辜地说:“姑娘别激动,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来相亲的呀。”
孙师长不喷火了,曼依依想要喷火。她扭头看向孙师长,没大没小地说:“孙伯伯,他有对象还让我过来相亲,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方池野乐得自在,拱火道:“是啊,这都什么事啊。”
说着警惕地往后退一步,底下的手摆了摆,招呼他干爹上。
这个烂摊子谁惹出来的,交给谁收拾噢。
半小时后,方池野被孙师长撵出家门。
手里不忘提着干妈的酸菜饺子留作明天的早餐。
他拍拍兜,溜溜达达来到供销社,买了信封和邮票,想了想又买了张空白纸张。
信是要回的。
照片是不给的。
究竟是人是鬼,咱们拉出来遛遛。
第07章
近日,小坝村附近出现不少陌生人。
有的是路过的庆男村人,有的是听到动静过来找活儿的农民,有的是报刊杂志的记者、有的是便衣巡逻的军人。
前三种好认,后一种便衣是赵阿姐透漏给民兵队的。她们要一起交叉巡逻。
苏蕊的民兵小组经过两个月的训练,也开始在农忙之余轮流巡逻。
谁不想干完活休息啊,可她们小坝村是十里八村距离新部队最近的地方,还挨着半截水坝,也就是要盖水电站的地方,不提高警惕不行。
消失一个多礼拜的郭家荣出现了。
带着人民商厦的糕点,出现在苏蕊面前。他讨好地端着糕点,像是给驴吊着胡萝卜,在苏蕊鼻子前面晃了晃。
苏蕊的爹还没回来,她忍辱负重扛着甘蔗执勤。这是宋大娘特意给的老甘蔗,跟郭家荣的爹一样又柴又硬,看着就讨人嫌。
这个不需要还,苏蕊用起来很安心。
她挥开前面的桂花糕,迎面又两位并排走的便衣同志过来,她与对方相□□点头。
这让她感觉很好,代理小组长当的很有价值。
郭家荣鼻梁上还有淤青,估摸脑袋瓜子里的水被痴傻揍出去不少,这次还算矜持。
也许还是舍不得桂花糕,见苏蕊不为所动,饿狼扑食似得塞到自己嘴里,嘟囔着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苏蕊挥了挥比她还高的老甘蔗,郭家荣吓得蹦起来躲了过去。苏蕊笑着说:“咦,我的打狗棍怎么没打到狗啊。”
郭家荣见她实在漂亮,根本生不出气,赖叽着说:“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苏蕊嫌弃庆男村那一套重男轻女的余毒,开口说:“能惹着女同志追着打的男人,必定不如狗。”
郭家荣根她贫嘴从没赢过,他自己归结为舍不得,实际上脑仁袖珍不顶用。
他见苏蕊频频往后面看那两位身板挺直的便衣同志,想起昨天苏嫦娥的话,问道:“苏嫦娥真给你介绍个副连长啊?”
苏蕊不情不愿“嗯”一声:“也许吧。”
郭家荣又说:“副连t长算什么。”
苏蕊说:“算干部,算英雄。”
郭家荣说:“唷,你这是又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吧?谁知道人还在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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