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霜脸上似是笑,又似是旁的,让人看不分明。她低声道:“臣女谢过郡主,臣女——不退婚。”
“?”
月下抬头,很想敲敲这位聪敏非常的沈家姑娘的脑壳。她没好气道:“这只是开始。”这个梁世子在前世就没老实过,得亏死的早,不然不知道还能弄出多少庶子女来。
想到这里,月下又啧了一声:“而且,他长着一张体虚活不长的脸......”
一旁清场的小洛子:.....
闻言,沈凌霜轻声一笑。
把月下笑懵了。
沈凌霜道:“郡主.....”她顿了顿,轻声又说了谢。沈凌霜轻轻吸了口气,似乎放松了下来,向月下道:“人寿在天,非人力所能决定,臣女也只能祝祷梁世子身体康健。”
月下琢磨了一下:人寿在天,非人力所能决定.....意思是?爱死死,不在乎!
必是她阴暗,沈姑娘清华端正,必不可能是这个意思。那她是什么意思!最烦这些说话让她听不懂的!
“郡主放心吧,我的才貌本来也只够换侯府的地位。至于夫君的忠诚,臣女本来也没指望换这么多。”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一些,“贪心就会求不得,而求不得,是很苦的。”
说着一笑,“郡主,臣女继续赏花了。”她向月下眨了一下眼:“郡主说的,接着赏花,接着乐。”
经过这样一场乱子,沈凌霜带着她的小丫头继续赏花,好似根本看不见旁人的目光。
月下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冷哼一声:爱退不退,爱咋咋地。
宋大人是圣旨送给我的!
他喜不喜欢,都是我的!
我的!
可沈凌霜的话却在她耳边回荡:
贪心就会求不得,而求不得,是很苦的。
求不得,是很苦的.....
小洛子小声问:“郡主?”
月下道:“等那头问完话咱就回家,再也不来他们家赏菊了,把人都赏傻了!”
第88章
锦衣候府园子里碰倒的菊花已经重新换上了新的。
菊花名贵,茶点精致,到处衣香鬓影。
月下懒洋洋坐在小山头亭子里等着,茶喝了不少,净房都去了两次了,这才看到锦衣候府夫人带着新的婆子过来了。
月下等她审出来的结果。
听完侯夫人的回话,月下慢慢打量了一圈侯夫人。
侯夫人给月下目光看得后脖上汗毛都立起来了。
月下真的不高兴了:“我憋着一肚子不痛快搁这儿坐半天,夫人您就审出来一个才子佳人始乱终弃的故事?”
“这.....婆子把人手都扎烂了,确实就这么交待的。确实说是就是她自个儿不服气,自作主张,没有.....没有主使。”
侯夫人小心翼翼解释。
月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说她是唱曲的?”
侯夫人赶紧:“就是个唱曲的,遭人欺侮,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梁世子救了她,她就跟了世子,本来指着进府却没想到——”
“嗯英雄救美,郎情妾意,逼不得已,始乱终弃。夫人,我认真听了。”月下可真怕她再讲一遍。
一旁小洛子心道:瞧瞧他们郡主,四个字四个字的,多有才华啊!什么沈姑娘沈小姐的,能这么一口气四个字四个字的讲故事吗!
月下重复了一遍问题:“她说她是唱曲的?”盯着侯夫人慢慢道:“一个唱曲的都能混进你们侯府了,夫人?一个唱曲的,对着满园子贵人,沈姑娘斥退,连个磕巴都不打就往外头喷话?一个唱曲的,园子里没人敢上去拦?您去问问那些夫人小姐们,她们为什么不敢拦!”
小洛子配合冷笑了一声。
正要冷笑的月下冷哼了一声,压了压火气,决定还是得以德服人,好言好语。她看向侯夫人:“夫人,您说句实话,咱们真心换真心。”
侯夫人:.....
月下:“您审出这些来回我.....在您心里,您是不是觉得我傻?说真心话!”
亭子里死寂。
侯夫人委屈道:“万万不敢,郡主我们这是也用了刑了,她就是这么说的呀!”
月下看了一眼小洛子。
小洛子甜甜一笑道:“好咧,奴才去会会!奴才,就喜欢嘴紧的!”
明明是又柔又甜的声音,偏偏听得亭子里除了月下以外的人个个都汗毛倒竖。一双双眼睛不由都看着这位过于俊秀的年轻太监,——这就是明珠郡主的那位,洛公公?
小洛子话毕,收了笑,眼角一挑,看向一旁锦衣候府的婆子。
很是孔武的婆子一个哆嗦。
小洛子的声音,尖细,客气,疏离:
“劳驾,您老跟着一起吧!”
比侯夫人那句“还不快跟上洛公公”更快的,是这位婆子已经跟着小洛子下了亭子。
月下看着他们的背影,向侯夫人道:“夫人不妨陪本郡主坐坐,夫人都不用喝多少茶,小洛子就回来了。”
亭中茶香袅袅,亭外菊香阵阵。
侯夫人非常不自在地坐着,看着那位非常自在的郡主懒洋洋吃着自己面前那盘子点心。除了她面前那盘,其他新上来的点心,这位最多看两眼,却是一点都不动的。
这种出自宫廷的谨慎,让侯夫人再次紧张地用帕子拭了拭并没有任何汗的脸,直着腰,干巴巴陪坐着。
直到见——
眼前这位拍了拍手,接过旁边丫头递上的湿帕子擦了,笑道:“夫人,我们家小洛子回来了。您瞧,是不是您连面前这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呢。”
锦衣侯夫人抬头往下一看。
果然,山坡下那位洛公公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她用惯了的婆子。就是看着,王婆子这脸色,色儿怎么不太对?
侯夫人端坐。
人上来了。
月下托腮,抬眼:“怎么说?”
小洛子哼了一声:“说是祁国公府那位三爷给了银子给了话,还给了她老子娘宅子,只要她闹成这一场!不光银子宅子是她的,祁三爷还能保着她进诚意侯府做这个大姨娘!”
一席话,亭子里的锦衣候府夫人脸上的色儿已经跟一旁那个婆子一样了。
月下轻飘飘来了一句:“记吃不记打的狗!”
锦衣候府夫人干巴巴咽了口唾沫,甚至理不清郡主这句话到底是说谁.....
她只知道,在他们府里,在她主办的赏菊宴上,拿住了祁国公府的人!
一想到权势滔天的祁国公府,想到宫中那位盛宠在身的皇后娘娘,想到祁国公府那位霸王一样的祁三,锦衣候府夫人全身发凉,嘴唇哆嗦。
“怕?”
月下和蔼地问。
侯夫人后背汗毛一竖。
就见郡主露出越发和蔼可亲的笑容,软软的声音对她道:“夫人别怕——”
说到这里月下温柔地拍了拍吓破了胆的侯夫人,看着她的眼睛,慢吞吞道:“夫人要相信,”说到这里月下诚挚地看着侯夫人,圆润娇嫩的红唇吐出剩下的半句:“我——比他们,更可怕。”
亭子里寂然无声。
安静到似乎能听到有人上下牙相磕的声音。
远处赏菊人的笑声似乎更加轻飘遥远,远得彷佛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
亭子里的人就见这位明珠郡主非常亲切地对她们夫人说:“夫人,现在是不是没那么怕他们了?”
亭子:.....
锦衣候府夫人白着脸。
月下看着锦衣侯夫人,明明管家理事的能力比她还不如,偏偏人不行管人的瘾儿还大!真遇到点事儿就怂成这样,一点担当都没有!难为这么聪明的婉婉,上辈子怎么在她手底下当了那么几年儿媳妇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人呀,还得多出来走走,多见见外头形形色色的人。本来觉得自己不行的,见多了这样的人就会觉得自己又行了。
月下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侯府夫人:“锦衣候府到底是咱们大周赫赫侯府,该有实话实说的胆识。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大周朝要这样的侯爵,何用!”
风过,菊花香。
月下带着小洛子一行人离开了锦衣候府。
“郡主,奴才找人现在就把这事儿传开?”马车上,小洛子道。
月下立即想到宋大人的话:“广而告之?”
“对!”
月下点头,道:“把沈姑娘摘出去。”
小洛子:“.....行吧。”
月下瞪了他一眼。
小洛子委屈地撇了撇嘴:“不用郡主提醒,奴才做事,什么时候逆着郡主意思了!奴才就是再烦她,也不会背着郡主怎样的。”
月下拍了拍小洛子的肩。
小洛子想了想:“把祁三显出来?”
月下握拳抵着下颌,苦思。她试着去想,如果是宋大人遇到这样的事儿会怎么做呢。宋大人——
想着想着,月下就觉得有些——想他。
还是小洛子提醒,月下断然道:
“不,不提祁三!”
“不提祁三?”
月下看向小洛子,慢慢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祁青斌就是祁国公府那块不怕虱子不愁债的烂肉!这件事不提他,就说祁国公府!”
小洛子眼睛一亮,明白了。
随着赏菊宴结束,祁国公府因为沈大人几次弹劾,但又证据确凿无言以对,遂雇人往沈员外郎家泼脏水的说法不胫而走。
天还没黑,就已经成今日京城各处喜闻乐道的热聊话题了。
一边是整个大周都有名的穷、有名的廉正耿介的沈大人,做地方官的时候沈青天的名声家喻户晓,后来进了京更是以“史上最穷的工部员外郎”“史上骨头最硬的五品京官”名闻京城。
一边是如日中天的祁国公府,出了一位盛宠优渥的皇后娘娘,还会出大周下一任太子妃,既有老谋深算的内阁次辅祁国公,又有当年惊才绝艳、狡如狐、狠如狼的九爷祁煜,更有一位不惹事就过不了日子的京城霸王祁三。
这两边的对峙和故事,简直期待值拉满!
本来沈罡风几次以贪贿不法弹劾祁国公府,就已经是京城众人瞩目的谈资。这下子又出来这么一桩事?
不约而同地,这都得认为沈罡风这是弹中要害了?
不然祁国公府怎么恼羞成怒使黑手了呢!
*
才上灯,永寿宫里就开始摔茶碗了。
老规矩,永寿宫的宫人大气不敢喘,趴在地上用布巾擦地板,唯恐遗漏一片稀碎的瓷片。
郑嬷嬷已经在给皇后娘娘拍背抚胸了。
皇后娘娘心疼病已经犯了,太医和陛下已经开始往永寿宫来了。
祁国公府也不消停。祁国公气得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碗,再是老谋深算,这会儿对着两个孙子也提高了声音: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干就干了,但——
“找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人,弄了这么一出,拙劣,拙劣至极!”
一旁山羊胡子谋士劝说道:“国公爷息怒!也不能怪三爷,那个沈罡风咬着不放,也确实该敲打!”
“敲打?是这样敲打的?这是敲打人家呢,还是往人家手里递棍子,让人家往咱们头上抡呢!”
书房里落针可闻。
山羊胡子看着国公府下头这两位爷,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位三爷就是这样了,但就是这位未来的接班人,比当年的九爷也实在差得太多了。
祁国公显然也再次想到了祁煜,他没有再看祁青宴和祁青斌,摆了摆手:“下去吧!”
待到人出去,祁国公重重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烛火,低声道:“.....如果小九还在.....小九......”
见祁国公这个样子,山羊胡子谋士也跟着叹了,一副要落泪的样子。
祁国公再次摆了摆手,一字一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山羊谋士赶紧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国公爷的意思是?”
“这大半年,眼睁睁看着国公府声誉日下,宋晋一步步走高.....宋晋,就是赵廷玉死死熬在内阁里的指望!”
闻言,山羊谋士悚然一惊!
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跃入脑海,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向祁国公,颤声道:
“莫非赵阁老的意思,竟是要熬着等宋晋攒够资历,扶他入阁,然后、然后——”
后头的猜测他根本说不出来,这太——不可思议,近乎疯狂。
宋晋才二十四岁呀!
祁国公哼了一声,接过话继续道:“然后继续熬着扶着,推着他问鼎首辅之位!”
“不可能!......吧?”
山羊谋士声音都打颤了。
烛火下,祁国公横亘皱纹的脸狠狠一动,再次哼了一声:“赵廷玉这个人,老夫了解。要不是存着这个指望,他早就熬不住了!”
山羊谋士白着脸。
二十四岁呀!赵阁老他.....熬?怎么熬?熬多久!赵阁老已是快八十的人,身子还一直不好!他总不能再熬上二十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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